他隐约地想起,掉在地上的是找军队随行大夫借来的书,便要下床去拣,只是刚下床就体力不支跌倒在地上。
这身子果真是废了,他无奈地想着,但是随即他就看见帐帘被掀开来,火飞站在门口,更是觉得沮丧。
火飞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神情复杂:“你——到底是怎么了?”
谢羽飞气若游丝地说:“只是发烧而已,如果……将军方便的话,可不可以帮我找大夫拿点药来……我还不想死……”
火飞皱眉,依言出去了一下,随后返回来,弯身抱他回床上拉好被子,又伸手探上他额头,“要喝水是吧?”
谢羽飞点头。
火飞取了桌上的杯子递给他,神色复杂,“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弱了?”
☆、夜归
这样的谢羽飞脆弱地像个易碎的陶瓷玩偶,精致华丽,好想把他捧在手心里为他遮风挡雨,又怕一不小心就弄碎了,怕追悔莫及。
谢羽飞说:“是你变强了。”
火飞不说话了,回想起这一年的征战生活,枯燥的同时实战的经验的确让他的身体得到了最大程度的锻练。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大夫以前说你身子本来就不好,又受过许多的伤,你若是好好地呆在村子里什么事都不管就罢了,养好自己的身体为重,可是……”后面的话火飞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样的谢羽飞真的叫他放不下,原本以为不会多深的想念的心痛在看见他浴血杀出重围时喷薄而出,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可以那么心疼一个人。
谢羽飞低头沉默着,昏暗地火光映着他越显苍白的脸颊,慢慢地喝完了水,又问:“你爹还好吧?”
“不怎么好。”火飞沉声说,似是又想起什么,定睛看他:“你恨他吗?”
谢羽飞呆了一呆,随即摇头,“我从来没有恨过他,毕竟他是你爹。”回想起那件幼稚得不算阴谋的小阴谋,仍是觉得万千惆怅,不过如今的情况看来,老侯爷的决断是正确的,人都不是没有谁就活不下去的,至少火飞现在就活得很好。
火飞沉默着别过脸去,谢羽飞看不见他的表情,低声问:“你是不是也怨我?”
“怨你做什么?”火飞的嘴角扯出一个嘲讽地笑,“是怨你不告而别?还是怨你的不信任我?怨你经不起考验?”
谢羽飞怔怔地说不出话来,他知道他怨他,所以他才会那么久都不来找他。可笑地是最初离开的他还在京都留了段日子,哪怕之后知道他改名换姓入了官场,知道他回来南平城,这才在桃李村定居。他以为他会来找他的,他相信他爱他会来找他的,可是他没有。
“你没有怨我,而我却怨你。”他长长地叹息一声,如此离别一年,算是对彼此感情不信任的惩罚吧。
声音虽小,却入了火飞耳,神情一震,正欲开口,却被门外的声音打断,同时谢羽飞连忙抓过面纱覆在脸上。
“将军,大夫来了。”进来的是个浓眉大眼面目忠厚的年轻人,是他在军队中的左右手三凌。
随后大夫给谢羽飞检查伤口,的确是发炎了,但是军中药材供应不足,也确实难办,只得又看向火飞。
火飞也为了难,又听谢羽飞说:“将军,我知道后山有一些简单的草药……找几个识得草药的人采了来就好。”
火飞命人去找草药,三凌也跟着退出去,帐篷里一时又只剩下二人。
谢羽飞取下面纱,脸色透着异样的潮红,火飞奇怪他的举动,不快地问:“你就那么在乎别人看到你的脸吗?”
“是呢。”谢羽飞虚弱地苦笑,“我活着的一天,这张脸就得跟着我一天,就越害怕别人知道……”
火飞不懂他在说什么,只得追问:“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谢羽飞没有回答。
火飞没辙,坐了一会儿,见他已悄然入睡,便不再打扰他,起身出去了。
帐帘被放下的瞬间,他听见了轻轻的声音:“将军,我还是喜欢叫你烨轩。”
次日大夫送来了熬好的药,一整天火飞都没再出现,到了第二天,隐隐约约听到一些声响,随后三凌进来。
谢羽飞没有来得及带斗笠,刚好可以看见对方惊诧的表情,“什么事?”
三凌呆了一会儿说:“我们要拔营去前面镇子上了,将军说……叫我留下来照顾你。”
谢羽飞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心里有些失落,“那么紧么?”
三凌说:“我们本来就是要去前面镇子的,只是路过桃李村。”
谢羽飞动了动嘴角,这应该算是偶然吧?他没有再问他们去前面镇子做什么,毕竟是军情,估计他也不会说;三凌又问有没什么需要,谢羽飞摇头叫他出去了。
几百人的军队很快就收拾好了营帐和东西,谢羽飞坐在营帐前空旷的草地上,看着不远处整装列队待发的军队,及披上银亮盔甲的高坐马上的骠骑将军火飞。眉目间意气风发,桀傲不羁,让谢羽飞不经想到了人家说的——鲜衣怒马,英雄少年。
夏日的早晨透出了些许炎热的气息,谢羽飞坐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燥热了,就回营帐休息去了。再醒来军队人已走了,只有三凌留下跟着他探望过受伤的村民,最后回到自己办学堂的小院子。
他的屋让给了房屋被毁的村民,此时村民们都起来对他道谢,热情得让谢羽飞一时难以招架逃出去,闲来无事,只有到后山去打些野味来给伤者补充营养。
三凌看着他拉弓,一箭射中一只山猪,除了受伤影响了力道外,箭发精准让他自叹不如,忍不住问:“谢夫子,你真的是教书的吗?”
谢羽飞微笑反问:“难道你觉得我像猎人?”
三凌笑着不吭声,老实说脸这么漂亮身子又这么单薄的年轻人是猎人他也不信,可是为什么他的箭法可以这么好呢?三凌又想起最开始见到这人的时候,被包围着仍从容的挥剑杀敌,且身姿飘逸剑法极好,让他惊艳不已,再然后这人似乎跟将军很熟,又似乎不熟,反正他不懂。
“你很早就认识将军的吗?”三凌忍不住问。
谢羽飞点头说:“是很早。”
三凌问:“有多早?”
谢羽飞顿了一顿,神情透着些许欢愉:“十多年吧。”
三凌瞅着他,这人怎么看都不会超过二十岁的样子,难道一出生就认识将军的?
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谢羽飞说:“我不知道是不是一出生就认识他的,反正很久以前就认识了。”
三凌不能理解这话的意思,只得又说:“谢夫子以你的能力在这村子里教书实在是屈才了。”
谢羽飞说:“人各有志吧,我只想做个普通人而已,这样就很好。”
“那倒是,谢夫子一心只想过与世无争的生活,而有的人却得为了名利不得不拼命。”三凌感慨,同时也认命的当苦力将山猪拖到驴车上,“比如说将军吧,每个人都觉得他现在是风光无限了,可是又有谁知道,其实将军也不好过。”
谢羽飞定睛看他,“怎么说?”
三凌说:“我是被将军一手提拔上来的,以前我只是个火头军,当然了,现在这位置是我以前从来没想过的,也正是因为跟在将军身边久了吧,看到的也自然比别人多。”
“谁都知道当今嘉元帝只是个傀儡皇帝,将军是摄政明王提拔起来了,但将军出生不明,在朝廷没什么势力,资历也浅,常常被那些古板迂腐的文臣弹劾,将军又不擅长政治交往,虽然有摄政明王的庇护,但也没少吃苦头。”
“别看将军现在功夫很好,其实也是这两年拼命地练出来的,我还记得最开始见到将军和李副将比武,下盘很不稳的,被摔得鼻青脸肿,后来我才听将军说,其实他以前最擅长的是轻功,而不是近战。”
谢羽飞轻笑,神色莫测:“真看不出来火飞将军是那样的人,也不知道他那么努力是为了什么。”
从前那个人虽是在暗处为摄政明王做事,却也没什么抱负,每天过得混混噩噩潇洒和神仙似的,如此转变真让人不敢相信。只是京都那趟浑水,一脚踏进去了还能安然无恙缩脚回来吗?他不禁忧心起来。
火飞将水囊挂回马鞍上,转过头看见一名士兵飞快地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