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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蛮腰轻轻咬了咬嘴唇,眸光幽深,终轻声道:“猪油……我们在地上她经常走动的地方抹了小块小块的猪油。”
七七半晌无语,涩然道:“我自认自己从不亏欠静渊什么,唯独这一件事,你们总算在我心里压了一个挪不开的石头。”
小蛮腰眉心微微一拧,眼中露出片刻的怅惘,柔声道:“大*奶,老爷总还是希望你能好,你如今这么辛苦,我们看着都不好受。两家人的恩怨,哪有你一个人就能弄清楚的道理,你不愿意去问老爷,自然知道老爷第一不会跟你说,第二,这件事情老爷也原本不想让你知道。大*奶何苦”
认识他快八年了,他八年来了,一直是说话口吃,有时候甚至词不达意,如今不但语言流利,且连音调都变得沉稳圆滑,怎样的人、有怎样的城府,才能隐藏得这么深,而父亲竟然有这样的人为其暗自办事,长期隐在对头人的身边,那么父亲有多么老谋深算、行事有多么深不可测,七七看着小蛮腰,心里涌上惊骇,只觉得人心鬼蜮,实在是太过可怖。
她平静了下心神,道:“孙师傅,我知道你是个心地良善的人,别的我不想多说了,以后玉澜堂那边的家事,请你们还是少踏进去,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办。如今我只想让我女儿过安稳的日子,有爹疼有娘爱,我没有什么别的要求。”
小蛮腰轻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大*奶,我知道你的苦衷。”
“那我先谢谢你了。”
“大*奶……,”小蛮腰凝视着七七,眼中那丝怅惘更深,“原谅我,没有保护好你,还是让你受了那么多伤害。”
七七把头转向窗外,只见黄嬢提着两盒药,抱着一袋子水果,慢悠悠朝车子走过来。她轻声道:“我怨不得任何人,有些事情,是我自己做的孽。”
去竹子湾找到了受伤盐工的家,把东西送了给他,七七另外又给了十块钱,再三安抚,见他家的土房屋顶有多处漏洞,估计若是遇到雨天,外头大雨,里面就是小雨,便有心要给他找人把房顶修一修。
这老盐工孤家寡人一个,只有一个老妻,有只眼睛眼白盖过了眼珠,想是有多年的眼疾,老两口若不是生活艰难,何以这老工人这么大岁数还在做工?
接过七七的钱,老盐工感激涕零,千恩万谢,连道:“多谢大*奶,我从十三岁进盐场,到现在六十五岁,从放牛娃开始做起,干了这么多年,也通过只换过三个东家,您是最好的一个。”
七七笑道:“还有哪一个是你曾经的东家,如今可还在世?”
老盐工道:“王老板,早就不在了。”
七七笑道:“是王和辉王老板吗?确实过世很久了。”
那老盐工摇了摇头,道:“如今清河知道他的人也不多了,是以前一个小的运盐铺子雍福号的老板,叫王昌普。”
七七心中一凛,第一个反应,就是飞快地往门外看了一眼,小蛮腰站在车子旁,黄嬢站在门口,这老盐工声音微弱,他们应当没有听到。
她略松了口气。
雍福号……雍福号,她一颗心砰砰乱跳,像一个在夜里跑了很久很久的人,一路经过一盏盏仅有着微弱灯光的路灯,终于转过一个弯,看到前方天际云层展开了光芒,曙色将露,心中激动不已。
七七不敢多问,亦不再久留。上了车,闭上了眼睛,让心神渐渐平静下来,告诫自己:慢慢来,一件事一件事的来,先冷静一下,急不得
还是照原来的计划,去找徐厚生要木材。
徐厚生说修建宗祠,这倒是不假,七七先去了竹子湾的“永恩堂”,这大宗祠修了快两年了,是四重堂的大房子,里面有天井十四个,梁、柱果真多以楠木、杉、柏等上乘木材为主,柱头磨漆锃亮,石刻是相当精细的,所有的山水人物、花草虫鱼、飞禽走兽皆是栩栩如生。
七七只站在外院看了看,这宗祠尚未竣工,里头大屋还有工人在做着木活儿,依稀庭院内广植珍奇花木,景德镇青花瓷帽筒高过了人头,门上悬着金匾,两旁雕刻红木,上述黑漆对联,大意是不忘先辈发迹之辛劳,后人更应遗风脱颖。
正看着,却见徐厚生和他的那个瞿掌柜从旁边一条小道走了过来,他们见她和一个老仆妇站在门外,亦是有些讶异,把脚步停下。
七七给徐厚生行礼,又赞道:“徐伯伯的宗祠修得好气派。”
徐厚生不料她如此锲而不舍,面色微微一沉,看着她道:“林太太,我就跟你明说了吧,你若要木头,我有的是,不过你来要是不行的,让你的林东家来找我一趟,说不定还真有的商量。”
第二卷 孽海 第十三章歧路问情(3)
第十三章歧路问情(3)
庭院中梨花绽放,在艳阳下疏影横斜,映着明亮的窗户,空气里是花香与木屑的味道,七七闻着,只觉得疲惫不堪,指了指不远处的石凳子,朝黄嬢道:“你去那边坐着歇息一会儿,我跟徐伯伯再说两句话。”
徐厚生见七七神色黯然,娇怯怯站在一旁,心里微微起了一丝怜意,但这怜意却是一闪而过,道:“侄女,回家去吧,盐场的事情都是男人的事,你既然已经有了一个的绣坊,那就好好绣你的花去,天天跑来跑去的,你也累,别人看着也没有什么好话说。”
阳光照在七七的脸颊,显得娇嫩艳丽,她往树木的绿荫里略走了两步,眼睛看向徐厚生,道:“徐伯伯,您看在杜伯伯面上,也不愿意帮我吗?”
徐厚生不语。
“这是段伯伯之前的盐灶,您也不是不知道。”她又说。
徐厚生眉毛一扬:“那你也应该清楚,老段是因为谁才走到今天的地步。”
七七点点头:“欧阳松抓人,静渊并没有参与。而我以高价买下段伯伯的这口盐灶,或多或少也算是对段伯伯作了一些补偿,徐伯伯应该明白。”
徐厚生语气和缓了一些:“我们自然知道。不过,还是不行。”眉宇间又渐渐涌上不耐烦的神情,“侄女,你想替你丈夫缓和东西场的关系,就凭你这点微薄的力量,没有用的。”不再想和她多说,脚步一抬,向一旁的瞿掌柜打了手势,两个人径直走进宗祠大院。
七七声音提高,对徐厚生的背影道:“您不看杜伯伯和段伯伯的情面,是因为要顾着我爹的情面吗?”
徐厚生的脚步微微一顿,但是没有回头,亦没有回答,绕过一个假山,走进了宗祠大院的深处,再也看不见了。
又一天快要过去了,一无所获。
黄昏前,小武总算带来一个好消息,赵四爷从龙王会的大庙库房找到了两根楠木,虽然不算顶好的,但用来先修梯子还是够用了。
七七忙赶到隆昌灶,古掌柜已经请好了工匠,那个曹管事见七七等人过来,躲到了一边去,也不前来打个照面。七七本就心情不好,眼不见心不烦,曹管事不在,她也乐得清静,但心中毕竟还是有些气,对古掌柜道:“这帮人现在越来越不懂规矩,做事情懒散不周不说,反而越做越缺德。”
古掌柜长叹一声,无可奈何地道:“大*奶,慢慢来吧。这些人得一个一个地去收拾。”
段孚之一向悭吝精明,还没有失势的时候,勤抓盐灶的生意,在清河盐场也是爱争强好胜的人物,那时候,他的这些管事们尚无太过分的营私舞弊,后来他年纪愈老,又开始沉迷戏子鸦片,在经营上又几经挫折,终于在西场罢市那年,陷入内外交困、江河日下的境地,濒于破产,股伙之间意见分歧极大,各方竞谋私利,管事们也开始了长支滥用,有些人甚至掌握银钱开支大权,账务上明无长支,以取信东家,实则利用职权,暗挪巨款,向有交道打的竹、木、炭帮放高利贷,还以劣质玉器,陈旧皮衣与各帮商人掉换货物,转售盈利。正因为隆昌灶等盐灶的游资散钱,还有一部分在这一拨人手里,所以要重新整顿盐灶,尚束手束脚。
不一会儿,赵四爷那边的人将两根楠木运了来,四个木工立刻开始准备修井架的木梯,七七终于略放了放心,叫小武去买两坛好酒送给赵四爷,又和黄嬢回到绣坊,挑了几幅从成都进的最好的双面绣送给赵夫人,处理好这些事回到晗园,已经过了晚饭的点了。
静渊却等着七七,她一进屋,他马上就吩咐下人上饭。
七七道:“你不用等我的,我是这两天胃口本身就不好,现在也吃不了什么。”
静渊道:“我也没有饿着,刚才陪宝宝吃了点的。”
走过来凝视了她一会儿,微笑道:“你心情好些了,我看出来了。”
七七笑道:“四哥给我送了两根楠木急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