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是咬紧了牙关,却仍是无力阻挡,让人只是一听仿佛就能感受到那满满溢出来的痛楚……
究竟是什么样的疼痛,竟让谢逐这样的人都难以忍受……
贺缈心口一抽,扶在梁柱上的手微微收紧,指尖从坚硬的柱面上划过,留下一道不浅的划痕。
“吱呀——”
不知过了多久,许太医终于提着药箱推门而出,一看见站在门外面色青白的贺缈登时吓了一跳,连忙就要行礼,“参见……”
“不必了,”贺缈缓缓收回了扶柱的手,仿佛被耗尽了心力,声音也是蔫蔫的,“他的腿……可有好转?”
闻言,许太医面色微变,忍不住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陛下,此种针灸之法不会立时见效,微臣也只是在尝试……”
“尝试?!”
贺缈的声音瞬间扬了上去,抬手朝屋内指了指,厉声叱道,“都已经多少日了,还在尝试!这种既折磨人又没有功效的法子,为什么还在用?!朕要你们这些庸医到底有何用!”
“陛下恕罪!”
许太医腿一软,扑通一声在贺缈跟前跪下,“微臣无能,陛下恕罪!”
“你……”
正在气头上话还没说完,贺缈自己却是眼前一黑,竟是往后踉跄了一步,被玉歌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才堪堪稳住。
许太医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女帝的面色,“陛下,您的身子要紧……微臣给您把个平安脉吧?”
虽然他看不出首辅大人的腿疾究竟要如何治,但看其他伤病却不在话下。这几日朝堂内外皆不太平,若是女帝再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怕是再撑不了几日也一定是要病倒了。
贺缈也清楚自己最近损耗过多,只是清楚又如何,她此刻根本寻不到歇一口气的时间,因此听了这话愈发皱紧了眉,“朕无碍。”
她勉强压下怒气,垂眼看向许太医,“再给你三日时间,定要使谢逐的腿疾有好转迹象。否则……你便提头来见。”
冷冷丢下这么一句,贺缈拂袖进了屋。只留下玉歌和明岩,有些同情地望了许太医一眼,最后还是玉歌伸手,将伏在地上微微颤抖的许太医搀了起来。
屋内,谢逐半卧在榻上,额上还沁着些冷汗。刚施完针,寝衣衣带还未系上,领口微微松散,竟是显出与往日全然不同的慵懒之态。
他微微闭着眼,听见贺缈推门而入也并未做什么反应,只是淡淡道,“在吵什么?”
“……没什么。”
贺缈掩上门走了过来。
谢逐缓缓睁眼,朝她看了过来。一眼看见她苍白的脸色,他眸光凝了凝,“陛下如今看着倒是比我更像病人。”
贺缈在榻边坐下,闻言忍不住抬手捧住了自己的脸,忧心忡忡地转头到处找镜子,“我现在脸色很差吗?是不是很丑……”
沉默了片刻,谢逐颔首,“是。”
声音虽低沉,却仍能听出那语调里的一丝恶劣。
贺缈瞪大了眼,转头对上谢逐的视线,却立刻败下阵来。
“……那我去重新梳妆。”她赌气似的起身,却发现谢逐压根没有拉住她的意思,反倒一脸看穿她的冷淡,只好又悻悻地坐了回去,自己给自己挽尊,“算了,反正我天生丽质,病容也差不到哪儿去。”
谢逐不准备再在这个问题上与她纠缠,“陛下派了何人平叛靖江王?”
“……”
贺缈似乎对这个问题有所回避,眼神闪了闪。她低下头,无意识玩起了谢逐搭在榻边的手,一边绕着他的手指,一边迟疑着开口,“贺仪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若想尽快镇压平乱,便只能就近调兵。堰城离玉沧不远……我调动了玉沧戍守的兵将。”
谢逐眸色沉沉,“玉沧与晋接壤,你从玉沧调兵,便意味着将驻守边疆的兵力减了大半。”
贺缈沉默,仍旧埋着头对谢逐手指的骨节揉揉捏捏,似乎全身心都沉浸在此事上。
半晌才低着眼问了一句,“你也担心大晋会趁此机会出兵?”
谢逐抿唇,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前几日劝她不要将所有事想得太糟糕的人是他,如今替她怀疑大晋动向的仍是他。
没有听见谢逐的回应,贺缈心里也是了然,抬眼笑了笑,忽然问道,“若是晋颜当真到了那个地步……你会站在我这边吗?”
这话问得小心翼翼,落在谢逐耳里却是异常刺耳。
他刷的沉下脸,从她身上移开视线,冷冰冰地启唇,“不会。”
贺缈怔怔地看她。
“我在大晋变得半人半鬼,在大颜又落了个残废,”谢逐那向来温和的嗓音里都添了一丝尖刻,他偏头看向贺缈,恨不得撬开她的脑子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还能有什么立场?我只盼着明日便是晋颜交战,两败俱伤同归于尽才好。”
“…………”
好在贺缈的脑子虽然转得慢些,但还是能勉强转过弯,在谢逐说到最后一句时,她才终于意识到他是在说气话。
贺缈破涕为笑,扑进谢逐的怀里,假装没有听见头顶那声咬牙切齿的“松手”,收紧了环在他腰间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来晚啦!!
第86章
谢逐原是想把怀里的人推开的; 然而他刚被施完针; 本就浑身无力; 再加上贺缈也不是什么柔弱女子; 厚着脸皮时根本推也推不开。
所以谢逐只是象征性地扯了扯腰间的手; 也就随她去了。
“和亲的人选定了?”
谢逐垂眼。
贺缈伏在他怀里,被那股熟悉的沉香包围; 仿佛扫尽了一切忐忑和不安稳; 一颗心荡荡悠悠沉了下来; 就连眼皮也变得越来越沉; “没有……周青岸今日提了几个; 都不好……”
谢逐也明白择选和亲人选的难处,下意识拧眉,将自己了解的人选在脑子里一一过了遍; 却没有什么头绪。
其实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头绪; 不止他,包括周青岸,大抵都知道还有一个最合适的人选; 不过是没有人敢提起罢了。
谢逐也不会提。
“你……”
想了许久,他才缓缓启唇,刚一出声却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伏在他胸前的人竟是毫无反应,仍一动不动地贴着他; 呼吸声微弱却平稳,只是环在他腰间的手略微松了些。
谢逐愣了愣,低头一看; 却见贺缈不知何时闭上眼已经睡着了,长睫低垂,在她眼下投了一层浅浅的阴影,覆在那本就因困倦映出的乌青之色上。而屋内烛光昏沉,又在她苍白的侧脸上暖暖融开,倒是将她面上的憔悴化开不少。
看出她睡得安稳,也大概知道这几日风起云涌压得她喘不过气寝食难安,谢逐便没再忍心将她从睡梦里唤醒。
视线在贺缈面上凝了片刻,他叹了口气。轻轻拉开腰间的手,往床里侧稍稍移了些,将贺缈从怀中挪了出来,缓慢地在身侧放平……
贺缈一被放平,便立刻侧过身变回了身体微蜷的姿势。谢逐还未来得及抽回手,她却已经自发地靠了过来,脑袋枕在他的手臂上,手中还紧紧攥着他的衣角,睡得愈发安稳了。
“……”
谢逐没再将手往回抽,反而将贺缈往自己怀里揽了揽。
… …
贺缈这一觉便睡到了第二日晌午。
被床幔缝中漏进的阳光刺了眼,她从睡意朦胧中稍稍回过了神,转眼定定地盯着十分陌生的帐顶,一时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这不是她的寝殿……她这是宿在哪个宫里了?
不对,她昨夜怎么没有从谢府回宫的记忆……
这是清和院,是谢逐的卧房!
贺缈一愣,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扬手掀开身侧放下的青色纱幔,视线在屋内扫了一圈,却没看见谢逐的身影。
她低头理了理衣襟,这才发现自己昨夜是合衣而睡。
晌午的日光透过镂空的雕花窗桕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贺缈懵然下了床,这才意识到屋外竟已日上三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