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见自家茶庄的招牌,谢逐只是微微顿了顿,便颔首道,“各位,请。”
因是百年茶庄,一进门就能明显感受到与旁的普通茶馆有所不同。正中便是一座三层茶楼,两侧的配楼则卖一些茶叶与当地的吃食点心,茶庄内十分安静,不知从哪儿来的流水,竟还能听见潺潺水声。
茶庄内的伙计全穿着一色的衣裳,大多容貌清秀,温和有礼,不似大颜之人骨子里的粗犷,倒是和晋人更相近些。
“各位客官,是买茶还是吃茶?”
一瞧着十分机灵的小伙计迎了过来。
“吃茶,要二层东侧临江的独间。”
谢逐淡淡开口。
二层东侧是整个茶楼最安静的一处,若是临江的独间,还能开窗观赏江景。
伙计眨了眨眼,原本以为这几位贵客是外地来的,可没想到竟对茶楼的格局如此清楚,一时间也有些摸不透,好奇地打量了几眼谢逐才侧身道,“原来各位是谢氏常客,各位随小人来。”
说罢,便领着贺缈他们往茶楼二层走。
谢逐今日并未易容,待伙计稍稍走远了些,贺缈饶有兴味地回头看他,低声问,“你好歹也是谢家大公子,怎的这自家伙计都不识得东家?”
谢逐说,“我平日里也并不常到这处来。”
几人被引到了二层东侧,伙计才被告知,方才有人临时挪去了临江的厢间,而剩下的几间昨日也都被人定下了。
似乎占了那间厢间的人还是有身份的,所以也不好让他们让出来。
伙计回来支支吾吾向他们解释了好半天,不停地道着歉,问他们愿不愿意去西侧厢间,又或者是去三层听曲。
谢逐皱了皱眉,没有应声。
贺缈倒没有多在意,她向来随和不太计较这些,再者这几日在船上江景也都看够了,并不缺这一遭,
“那就西边吧。”
为了弥补,伙计特意寻了个采光极佳的厢间,虽然瞧不见江景,却一开窗就能看见市集的整条街。厢间里的陈设布置也十分精巧,梨木的方桌上摆了一围的茶具和小点心,整个厢间里都散着淡淡的茶香。
作为少东家,谢逐自然最了解谢氏茶庄的招牌,很快便依着贺缈的口味挑选了三种茶,让伙计下去准备了。
“这里也不比醉蓬莱差多少。”
待伙计退出厢房后,贺缈才开口说道,手里把玩着那瓷制的梅花小盏,颇有些爱不释手。
“哪里能与醉蓬莱相较,还是不够周全。”
“你太过苛刻。”
贺缈抿着唇笑了笑。正好玉歌已经探身将窗推了开,她便转头看向窗外,市集上人来人往,虽不如盛京热闹,却也比临川富庶不少。
“这是我第二次来玉沧。”
她突然说道。
谢逐微微有些诧异,“第一次是?”
陆珏接过话,“那还是四年前的事了。”
“你也知道?”
贺缈看了陆珏一眼。
陆珏嗯了一声,“我也奉命保护小姐安全,只不过那时还是个千户,都换了便装藏在暗处。”
贺缈点了点头,“如今的玉沧,和四年前大不一样了。”
当年玉沧臣属于大晋,晋人却因旧事对颜人恨之入骨。若不是当年兴之所至来玉沧一游,她也不会知道,玉沧人是如何在晋民□□下忍辱偷生的……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又低垂了眼,不再说下去,只是一味地盯着街上看。
谢逐暗暗在心里算了算。
玉沧是两年前贺缈及笄时,才被晋帝以及笄礼的名义归还于颜。四年前,玉沧还是大晋的属地……
“笃笃——”
厢房外传来敲门声,随即便有人推开么,伙计从门外走了进来,表情有些丧气,“客官,今日我们东家来了茶庄,就在你们方才想去的东厢间……听说各位指定要坐那间,却被小人引来这里扰了兴致,东家方才便把小人叫去斥责了一通,还将东厢间让了出来,命小人多备一份茶点以示歉意。各位客官,可否移步随小人再挪个地儿?”
东家来了茶庄?
贺缈愣了愣,那岂不是谢逐的父亲母亲?
所有人都刷地转头看向谢逐,谢逐轻咳了一声,“既然如此……”
“逐儿?”
一惊喜的女声在伙计身后响起。
伙计连忙转身,看清来人后退到了一旁,恭敬地唤了一声,“夫人。”
只见一身着锦缎华服的妇人难以置信地走了进来,径直冲到了谢逐跟前,“逐儿?!你,你怎么在这儿?”
谢逐放缓了嗓音,“母亲。”
明岩的声音也雀跃起来,“夫人!”
“母……”
门外的伙计彻底傻眼了,惊得一句话说不连贯。
他来谢氏茶庄才几个月,难道面前这位就是他从未见过的少东家,也就是谢家做了首辅的那位大公子?!
从谢逐赴盛京途中经过玉沧回了一趟家算起,谢夫人也快半年没见着儿子了,她拉着谢逐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他,眼眶一热差点就落了泪,“瘦了,也憔悴了……定是受了不少苦!早就听说女帝性子乖张,喜怒无常,是不是她难为你了?她……”
“母亲。”
谢逐眉心一跳,沉声打断了谢夫人“大逆不道”的言论。
“……”
正想站起来同谢夫人打招呼的贺缈笑容僵硬在嘴边,只好默默坐了回去,顺手又摁住了身边蠢蠢欲动快要暴走的陆珏和玉歌。
罢了罢了,和一个老人家计较什么呢,这老人家方才说的话她都已经忘了。毕竟她贺缈也不是什么性子乖张、喜怒无常的人。
生怕贺缈会因这一句话动怒治谢夫人的罪,明岩担心地回头看了一眼。
谢夫人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最先注意到的便是桌边戴着面纱的贺缈,顿了顿,“这几位是……”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有些惊惶地扯着谢逐衣袖往后退了一步,低声道,“听说你这一次是随女帝南巡,这位不会就是……”
谢逐微微有些迟疑。
还没等她有所回应,贺缈便硬着头皮站起了身。因谢夫人毕竟是长辈,她也不好再戴着面纱同她说话。
于是起身的动作顿了顿,她还是摘下了面纱,不太熟练地朝谢夫人行了个礼,“谢夫人,在下是谢大人的同僚。”
瞧清那面纱下姣好的容貌,谢夫人的眸光一下就亮了。
逐儿身边何时竟多了这样一个佳人?方才她说与逐儿同朝为官?可如今在朝为官的女子便只有……
谢夫人恍然大悟,“原来是方大人!民妇魏氏见过方大人!”
贺缈心虚地笑,“谢夫人太客气了。”
想着如此隐藏身份也好,省得人多口杂知道的多了反而不安全,谢逐便也替贺缈圆话,“陛下命我和方大人来玉沧办些公差,还有……”
他看向陆珏,“这是陆千户。”
在玉沧再次莫名被降职回千户的陆珏:“…………”
谢夫人转头看了看四周,还是有些不放心的确认,“女帝陛下,没有来吧?”
“没有。”
贺缈斩钉截铁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