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也可以说是『结束的开始』,管家想。
结束的意思,是指他的少爷属於御子那方面的麻烦暂告一段落。等亚利醒来後,恶德商人的问题反而比前者还更急迫。现实问题往往比神话还复杂。
更麻烦的是,他的少爷对恶德商人的女儿动了恋心。这种状况就像是在一锅鲜美的汤里倒下一大瓶辣椒粉,而且用餐的人还得喝完。某管家打比喻的方式就是这样。
既然有这麽多麻烦事要处理,跟常识世界无关的那部分就要先处理乾净才行。
依照管家的说法,那帮行事总是拐弯抹角的人如此大费周章吵醒少爷的好梦,作为管家的他若不回点礼怎麽行。那个令人厌恶的老人嘴里总是挂着『任何生命的生与死皆是成就因果的重要存在』──既然如此,就先拿担任前锋的苦命家伙来印证这句话吧。
「在少爷察觉前,赶紧把事情做个漂亮的结束吧」
他的眼神呈现黄金般的妖异色彩。他从来不让他家少爷知道他另一个面貌──隐藏在『汉斯』这个身份的另一个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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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称为『觉醒』的异变结束了。事实上已经有不少人目击到刚才突然发生的异象。从刚才开始就不停发生爆炸,或是光柱冲天的神秘现象,要让人不去注意也难。
就算在现场目睹整个经过,但是能够理解整个事件,并说明整个事件真相的人想必一个人也找不到。事实就是如此,就连异变原因的本人──亚利自己也搞不清楚。
记忆似乎出现断层。亚利之前还记得自己被龙人抓住,性命危在旦夕,但是才转眼间龙人就不见了,而自己趴在地上。现在亚利甚至站不起来,前所未有的疲倦俘虏了他的身体。
「怎麽回事?我怎麽会累成这样?」
连话都快讲不出来了。亚利勉强撑起上半身,然後就注意到不远处有一大团隆起的黑影。
那是龙人。
亚利不知道牠死了没?要是龙人没死,甚至还爬起来,那麽自己就真的小命难保。
好不容易捡回的一条命,哪有再丢掉的道理。
克拉姆就在附近,以亚利目前的身体状况大概也很难再举起那把大剑,不过克拉姆仍然是自保的唯一手段。
亚利努力以双腿撑起身体,再勉强走路。
「咦?」
是错觉吗?会不会是自己太累了?亚利这样问自己。在朦胧的视野里,就在克拉姆所在之处再过去几步的位置,地面的草正在急速生长,而且还变形,像是在编织某种东西似的。过没多久,那个物体的轮廓逐渐形成一张人的脸孔。
「御子……」
草编成的脑袋居然讲话了,内容还莫名其妙。被这麽一吓,极度疲劳所带来的睡意也被吹得无影无踪。
「接受命运的你,已经步上尊师大人所期望的未来了」
「怎麽回事?草说话了?」
「请原谅我未先自我介绍。我名叫『达格斯特』」
那个草头在说什麽啊?
亚利听不懂,还感到一肚子火。
「什麽鬼玩意?龙人之後换草头登场?简直莫名其妙!」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一个惊奇箱。黑暗有妖魔在作怪,光明也有心肠黑得比妖魔还邪恶的凡人在跳舞,很有趣不是吗?比较起来,我带来的『魔兵』还可爱得多呢!」
「魔兵?」
由草模拟的轮廓做出一个奸笑的表情,草状的嘴唇接着吐出风。
「还不了解吗?世间所说的『普罗斯的龙人』就是我带来的怪物。话又说回来,如果没有迪罗.马克威尔的恶业制造出像他这样的受害者,要找一个优秀的魔兵素体还真不容易。人比怪物还可怕,任何人体内都寄生了名叫『憎恨』的魔性……」
「什麽!」
亚利衰弱的身体顿时游走着愤怒的电流,甚至忘却疲惫的事实,克拉姆旋即被高举,一剑挥下就将窃笑的草头劈成两半。结果那颗草头也只是还原成原来的杂草。说穿了,那原本就只是达格斯特以魔力操纵的代言傀儡罢了。
克拉姆依然黯淡无光,这是体力没有回复的证明。体力终究会逐渐回复,然而魔道士达格斯特已经将一颗疑问的种子,深深地种在亚利的心底深处。
「那家伙说,『普罗斯的龙人』是被操纵的傀儡」
关於妖术、或者是魔道,亚利只具备童话等级的了解。世上确实有魔法的存在,不过能让活生生的人类变貌成怪物的力量,也只存在於百年前的遥远过去。
具现今约一百多年前,这个世界出现了一个被後人称之为『红莲的魔导师』的魔王,以及一场被名为『神民革命』的空前人祸。
「那个怪物原本是人?而且还是被迪罗.马克威尔迫害的牺牲者?」
这会是真的吗?亚利不断问自己。如果属实,自己还能以正义的名义对龙人兵刃相向吗?
失去信念的骑士,似乎再也无法挥动手中的剑了。
24 另一个汉斯
告示牌立於路旁,上面绘着箭头、地名、以及与马克威尔本馆距离的字样。字迹是用萤光涂料画上的,即使是夜晚也清晰可见。伫立於告示牌前的老鸟卫兵和菜鸟卫兵两人交头接耳,然後举起油灯,将视线和脚步移到连灯光也照不亮的黑暗深处。
菜鸟卫兵脸上挂着老鸟卫兵所没有的轻松色彩。他是在年初被雇用成为马克威尔家的私兵。老板虽然没有好风评,不过卫兵薪水的起跳数字可是南方第一,怎麽算都是份好差事。
「快吓死我了,这一带全部都是老板的私人土地呀……我当卫兵也快一年了,连十分之一……不,五十分之一的地方也都还没巡过」
「是啊!要是哪天在某个地方人间蒸发,恐怕也没人知道吧」
老鸟卫兵在心里抱怨着菜鸟卫兵的不懂事。这工作干了五年,老鸟卫兵知道禁忌的可怕。不看、不听、不闻,这三件事是在马克威尔家工作绝不可忘记的三原则。
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事可是会丢命的──老鸟卫兵也是这样被恐吓过来的。
刚才的爆炸事故被巡逻队注意到之後,除了联络馆邸之外,先行到现场调查的任务便落在这两个卫兵头上。老实说,老鸟卫兵其实并不想跟不懂事的菜鸟同行。
爆炸事故的真相或许是他们根本不该知道的内幕也说不定。老鸟卫兵待了五年,这段期间确实也曾有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失踪了。
「刚才连地都在摇。到底是什麽东西造成的呢?」
「少问些有的没的!」
老鸟卫兵的回答带着些许愤怒。
据说马克威尔家也有跨足军火走私。对恶名昭彰的敌罗.马克威尔而言,这点程度的谣言不过是在黑海上再滴上一滴墨水罢了。被帝国列为第一级管制品的火药和爆炸划上等号,这是合理的联想。老鸟卫兵的愤怒是在压抑恐惧。说不定他们真的碰上不该知道的事实了。
「……我曾经见过米莉亚小姐,她真是一个好女孩」
紧张的气氛又被菜鸟卫兵这麽一句话给『谋杀』了。
菜鸟卫兵才二十岁出头,兴趣是弹琴唱民歌,优渥薪水是他当马克威尔家私人卫兵的理由。但是,辛苦的工作很快就让他厌烦了。当他在薪水和辞职之间徘徊不定的时候,菜鸟卫兵遇到了让他愿意继续做这份工作的第二个理由。
那是一次偶然的机会。
老板的女儿米莉亚在林间散步时,在偶然的情况下和值勤中的菜鸟卫兵遇上。米莉亚也只是客套性地向菜鸟卫兵打声招呼罢了,然而就是这麽一句短到不能再短的道安,就让菜鸟卫兵当场为之恍神。
若说米莉亚的客套话是专门针对他说的,那似乎有失客观。当日在菜鸟卫兵身旁还有十九名同样也在值勤的卫兵同僚。或许这二十个人都有同样的想法也说不定。当然,当事人的妄想没必要、也没义务去迁就客观论,菜鸟士兵至今仍持续膨胀着那份幻想。
「米莉亚小姐是我所见过最为美丽的少女。为了她的圣洁,为了她的笑容,我可以死!我也要将这份感动写成一首诗歌!」
无可救药的骑士精神是不分阶级、国家、种族,所有男人共通的浪漫。菜鸟卫兵的梦想就只差最後一个步骤便可实现──也就是亲自向心中的圣女献上诗歌。只不过,机会几乎没有。卫兵这份工作需要的不是填词弹曲的才能,而是舞剑的本领。就算有这个机会,付诸行动的菜鸟卫兵恐怕反而会被当成色狼也说不定。
这份遗憾已经在心头盘旋有半年之久。看起来,在梦想实现以前,菜鸟卫兵暂时也不会有辞职走路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