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衡,那还有严教授呢?他怎麽办,。。。。。。你连他也不要了吗?〃
只是单纯知道弟弟和学校的教授交往并同居了,林匀自然想起了另一方,不免忧心地问他。
〃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
林衡却飞快而果断地回绝,〃。。。。。。以後,不要在我面前再提到他。〃
顿了顿,少年又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
林匀愣了愣,联想到已经死去的〃田鸡〃,隐约地,有些猜测到了什麽。
──是三个人的感情纠葛吗?
他喉间不禁一阵涩苦。
──这样的结局,真是太糟了。
043
〃田鸡〃火葬的那天,林衡要去,林匀却没同意,第一次摆出哥哥的架势,强硬地阻拦了他。
林衡不再抗争,他沉默,孤寂地倚靠在病床上,轻轻闭上眼。
慢慢地,他的思绪飘荡,仿佛看见校园的榕树下,绿叶在风中翻飞,还是十五岁时未长大的〃田鸡〃,正气喘吁吁地奔向他,仰头看着他说,〃阿衡,我要去很远的地方。〃
他哭了。
〃田鸡〃怯怯地为他擦泪,眨了眨眼睛,又轻声地说,〃阿衡你别哭。我喜欢看你笑,。。。。。。你笑起来最好看,真的。〃
然后,瘦小的身影便消失了,林衡睁开眼,只见满屋的阳光,他听得见,自己胸腔里的心脏在〃怦怦〃地响。
此刻,病房外的走廊上也是寂静一片。
严正容坐在钢质的座椅上,垂着肩膀,双手交握。
他明明知道自己不该来这里,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腿。
得到〃田鸡〃出事的消息,是在监考的考场。
前一晚林衡从他家冲出去,他彻夜未眠,总觉得心神不宁,但是,却从未曾想到过,居然发生了这样凄惨,而已无法逆转的悲剧。
整个监考的过程,他生平第一次,只是坐在讲台前,瞪着某一点发呆,甚至终场的铃声响过后,他依然失态地呆坐着,久久都不曾动一下,连试卷也是教学秘书急匆匆跑来,替他收好的。
那种被命运击倒的感觉很恶劣,令他恍惚而乏力,根本什么事都做不了。
第二天,情绪依旧低落。
他向系里请假,这种精神状态,实在不适宜工作,负责监考。
随后,他询问到了〃田鸡〃家的住址,买了一束纯白的百合,开车过去,亲手放在老旧斑驳的木门外,。。。。。。是的,他真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事实上,无论做什么也补救不了这一场悲剧,他只能这样表达自己深深的愧疚之情。
正当他要离去时,隔壁人家的门打开一条缝,中年妇女张望一下,见他像是来祭奠的模样,又将门开大些。
〃你是?。。。。。。他们家没人,小孩子出事了。〃
〃谢谢你,我知道。〃
〃嗯,你是他的老师吧?看样子像啊。〃
一瞬间,〃老师〃两个字就仿佛锐利的匕首,陡然刺破了他的心脏,他默不作声,修长苍白的手指狠狠握紧,用力抵抗那生生的疼痛。
突然,女人的脚边探出一个小脑袋,他低头看见了,是林衡交给〃田鸡〃的那只小猫。
〃嗯,不好意思,这只猫。。。。。。〃
他推推眼镜,尽量稳住情绪地问道。
〃是田及那孩子出门前托我照顾的,谁知道,他再也回不来了。〃
邻居说着,竟也有些动情,眼眶微微潮湿。
严正容蹲下身来,轻轻地伸手抱起小猫,那小家伙却一阵哆嗦。
他想要抚摸它的背,小猫却突然咬他一口,窜起来逃跑了,很快地不见踪影。
〃算了。〃
邻居看他沮丧的模样,摆摆手安慰他,〃反正人都不在了,猫也早晚要跑的。〃
那一刻,他低头,落泪了。
044
〃严教授?〃
恍惚中,身旁边突然响起年轻人的声音。
他抬头看,原来是物理系的学生会干部。
他认识这个男生,所以缓和一下表情,点了点头。
〃教授来看望林衡?我们也是,严教授您先请吧。〃
学生礼貌,侧身让开。
严正容说〃不用〃,随后发现隔开几步路,有个纤瘦的女孩站着,手里捧着纸板箱,像是装着不少东西。
〃恩,那我们。。。。。。进去了?〃
男生转过头,朝女孩子示意,请她跟着。
当她安静地经过身边时,严正容瞥见了一双红肿的眼,不经意间,却狠狠刺中了他的心。顿时,一种疼痛的感伤湮没了他。
看着他们推门走入病房,他起身想要离去,却已是力不从心。
听见有人进来,林衡抬头。
第一次,他看清楚了〃田鸡〃的〃女人〃,那个名叫小惠的女孩子,有一张清秀苍白的脸。
〃林衡,陈小惠,是。。。。。。〃
学长正要开口介绍,林衡却打断他,低声说着〃我知道。〃
〃哦。〃
挠挠头发退到一旁,他让路给身后的女孩。
小惠轻轻走上前,将纸板箱放在病床一角。
〃这是田及的东西,都放在一个小盒子里,上面贴着给阿衡,所以,。。。。。。今天我请求李学长带我来,交给你。还有一个笔记本电脑,说是以前你送给田及的,现在,阿姨他们也让我还给你。〃
她的声音嘶哑,明显是嗓子哭坏了。
〃追悼会结束了吗?〃
林衡看一眼箱子,低头问道。
〃是。〃
一旁的学长急忙抢着回答,像是为了避开这伤心的话题,转而唠叨一句,〃同学们都挺惦记你的,说过两天要来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一个杀人凶手,应该唾弃才对。〃
不顾对方的尴尬,林衡冷漠而生硬地回绝他。
女孩子却深深凝视着他,又靠前一步,晶莹的泪水涌出眼眶。
〃林衡,。。。。。。田及最后有没有说话?。。。。。。他最后说了什么,求求你,请你告诉我,好吗?求你了。。。。。。〃
她声音里的凄凉,一寸寸撕扯他的心。
林衡吸口气,又深吸口气,再一次深呼吸,却还是拦不住泪。
他终于掩住脸,泪水从指缝流出。
〃对不起。。。。。。对不起。。。。。。〃
他背脊骤冷,面对那样哀伤的女孩子,深刻的悔悟如雷电,轰炸后灼焦了他的心。
……是谁说的,谁曾经说过的,对不起不是万能的,。。。。。。今后再毛躁犯错,即便说对不起也没有用了。
只可惜这样真切的领悟来得太迟,是自己亲手谋杀了曾想要一生守护的人,这样用鲜血和死亡换来的教训,就像巨大的冰山压在心头,令他在这一剎崩溃瓦解,哭得不能自已。
〃。。。。。。他说,说他爱你。。。。。。他要小惠别哭,别为他难过,。。。。。。要祈祷你以后都能够快乐的生活。。。。。。〃
阳光充满整个房间,他却剧烈喘息,心痛如绞,颤抖着说了谎。
045
拖着女孩子离开后,学长将教授硬请进去。
严正容只好僵在门口,进退不得。
病床上的少年蜷缩着,身上的病服松垮垮,异常的消瘦。
现在看着他,想着过去一个星期所发生的事,严正容就像经历了一场噩梦,无法形容心里的感受。
片刻过后,少年抬头看他一眼,泪痕斑驳的脸上,除了痛楚,还有憎恶。
瞬时,严正容就像被人打了一耳光,又像谁在他心窝上捶了一拳,没有伤口,却感觉有血正汩汩流淌。
他低头,但没有转身离去,而是一步步地靠近,拉了椅子,在病床边坐下。
侧过身,又从旁边的小柜子上抽了几张纸巾,默默递过去。
林衡避开,自己用衣袖胡乱抹干眼泪。
严正容愣了愣,黯然地收回手来。
病房内,没人说话,静得连针落地都听得见。
被憎恨所羁绊的彼此之间,或许比陌生人还要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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