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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1 / 2)

>、想说,却也是一刻都憋不住。

拿定了主意去找顾长歌,尉迟律便急忙忙地往门口去,压根忘了自己脚未著履、身上只有单薄里衣,一拉开门,便硬生生撞上一道淡漠的身影,撞得他踉跄退了几步,他揉著鼻头,看清人影──

「师、师兄?」尉迟律讶呼出声,意外顾长歌为何会出现在此。

可顾长歌,却因著他一声叫唤,淡漠的眸中蓦忽起了一丝涟漪,瞬生、瞬止,未曾流露太多。

这是他……第一次唤他师兄吧?

尉迟律只见顾长歌静默了须臾,未曾多想,更未对自己不意脱出口的称呼起疑,许是因为,在那雪地里孤冷无助时、在病榻上煎熬折磨时,他早已在心里,把那一抹淡漠却可靠的身影、唤作自己的师兄。

顾长歌那淡漠的薄唇边,却微微扬起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自己未曾察觉的笑意。可定睛一看,看清了眼前此人一身衣衫单薄、不著鞋履,方才还急慌慌地欲出门,又不禁拧了眉头:

「你怎麽下床了也不披件衣服,地上那样冷也不穿上鞋……还有,你手里拿著毛巾作什麽?」

「我──」尉迟律一时语塞之际,便见顾长歌眼明手快地自桌案边的椅背上撩起了一件披风,往他肩上掩覆,罩下一股暖意,煨著他的身子,也煨著他心口。他起初有满腔话欲问,可见此,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也没必要说了。

他扭紧了手中的巾帕,将其缩藏到身後。他本来,只是想问,顾长歌是否一夜没睡好?

因著身体发烧煎熬,睡不安稳,夜里反反覆覆醒了几次,可不管过了几个时辰,每回一醒,额上那块巾帕永远是湿湿冷冷的,不见乾去,镇下了他一身烧热。

「师兄你这个时间又在此作什麽?不是到了练剑的时刻麽?」支吾半晌,尉迟律索性话锋一转,问起顾长歌为何今日未往中庭去,「你……可别拿我当藉口偷懒呀……」

他的回应依旧是有几分不甘示弱,可话中的倔傲却早较前几日弱了许多,对眼前这人,他口服、心也服了,只是一时那脸面仍无法尽拉下。

顾长歌也未将他这话不放在心上,只是淡声解释:「剑谱,我稍早自行练过了。我已向师父报备,说你病卧在床,需人照料。烧,可都退了?」

数日来,顾长歌虽是态度声嗓淡漠,可是他对自己所说的一字一句,都是真实的关切,任凭他再任性执拗,也不得不看清。可偏是这样的温柔,让过惯了孤寂的他,别扭得不知如何接受、如何反应。

「……嗯。」心思百转千回的最後,还是只能吐出闷闷一声。

「你体上有恙,近日不能演练剑法,若你烧热已退,那麽今日,我传你心法。」顾长歌淡淡继续说道。

「啊?还要练?」尉迟律皱了眉头,自己好歹也是大病了一场。这顾长歌,该不会见自己尊敬了他几分,就拿起翘来了吧?尉迟律盯著他往内室走的背影,心中偷偷质疑腹诽,却是管不住自己脚步地亦步亦趋随著他。

「雪月峰一派以剑为器,武学乃是剑法与心法相辅相成。剑法主外,导剑之走向攻势;心法主内,导体内筋络武息之运行,缺一不可。而雪月峰武学系衍生因应自这峰上之气候地形,相得益彰,修练心法,亦有助於武者调一身骨骼筋脉以适应极地天候,你初入峰,乃因尚不适这峰内寒冷,方受了这回风寒。」

尉迟律听清,明白顾长歌亦是为了自己好,可现下因病一身懒怠,教他何来心情静气练功?尉迟律心里烦躁之际,正想著如何推托,耳际,却又传来顾长歌悠淡的嗓音:

「别忘了,你我与师父有三个月之约。雪月峰心法剑法每练一重都需耗时数年,所要求的基本功夫更是严格,你因病了一场,耽搁习武数日,即便你资质天赋,没有後日苦练,亦是不能成。若三月内,你达不到师父的要求,便会被逐出峰……」语至此,顾长歌声一顿,淡淡敛下眸,欲敛去数日之前,他在他身上所看见的、那些不忍卒睹的伤。

「无论你从何而来,那等地方,不要回去了。留下来,留在这里。」抬眸望著尉迟律,顾长歌声嗓、倏地一沉。

☆、〈雪月歌〉26

──留下来,留在这里。

这几个字,彷佛印在尉迟律心坎上似地,一字一字无比清晰,在他耳际回绕再回绕。

此後数个日月,他偶尔会想起顾长歌那淡漠而沉缓的音容,成了他死命练武的最大动力,练得倦了、困了,全靠著当日这麽一句话愣是撑了下去。许是那时开始,他暗暗下了决心,因著这句话,再辛苦再艰难也要死命熬过去,只为了留下来,留在这里。

留下来为了谁、为了甚麽都变得不重要了,他只在意对自己说这话的那个人。

那个人那时候的神情,他想他是永远忘不了。那坚定、那信任、那不忍,默默沉淀在幽沉的眼眸深处,在同一张淡漠的脸上,尉迟律却看到了许多,刹那间忘了不久之前自己曾被那表面的冷淡刺伤,以为那人冷淡是一种无声的不认同,因此他不服、不敬,带著失望跑开,但那人找回他、对他说,他希望他留下来。

为甚麽不打他?为甚麽不骂他?年幼的尉迟律望向顾长歌如常淡漠的眼脸,不禁疑惑起来,他那麽坏,满身的倔、满身的刺,对自己的师兄不但不尊不敬,还极尽反抗叛逆,高兴时顶撞两句,生气时转身就跑,害得当师兄费力寻到他之後还得没日没夜地贴身照料,醒来时别说打、就连骂也没舍得骂自己一句,反倒教惹了麻烦的自己越发郁闷,同自己较起劲来。

往後回想,顾长歌彼时的冷淡,也是一种对自己倔傲脾性的纵容。

此番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杜十方是当然要来问罪的。不想杜十方来是来了,却只匆匆探察尉迟律好得差不多的病情,意外地并没有多说甚麽,只若有深意地淡淡睨了静立身侧的顾长歌一眼,彷佛在无声而短暂的对视中交换了甚麽心照不宣的话语。

须臾,在顾长歌毕恭毕敬地迎送杜十方出房时,尉迟律依稀听见杜十方温和中带著一丝揶揄、一丝警告的低喃:「……他是你第一个同门师弟,你行事多有心软可以理解,可当心太宽纵了,反害了他。三个月後为师若见不著他武艺上有惊人进展,可没有求情的馀地。」

因为说过那孩子的管教全由著眼前的大弟子,杜十方心里虽认为他不够严厉也没有威严,使得那位本来就够难驯的性子更难驯,但说出口的话如泼出去的水,也不好插手多言。

「弟子明白。」顾长歌低眸应道。

杜十方走後,顾长歌回转房内,就见尉迟律闷闷地瞪著自己,看那架势,就知他又有不满了。经过这寥寥数日的相处,顾长歌是再也清楚不过如此眼神的意思。

「师父为何不罚我?」果不其然,尉迟律很快就忍不住闷声质问。

「得病并非你愿意的,何来责罚之说?随我来,今日也继续修练第一层心法。」

尉迟律仍是紧紧瞪著对方,像是要从他淡漠不变的脸上寻出些甚麽来,因他依稀在病梦中曾听及某个爱自作主张的人请行自罚,而今见顾长歌神色不动地未作多言,想是自己听错了,又或者师父根本没有责罚无辜的师兄。其实以尉迟律的眼力想看清顾长歌,那根本是不可能的,所以尉迟律很快就释然了,快步跟在那翩然白袂之後,来到他们平日修练心法的暗室。

暗室四面无窗,墙璧挂满了各种静修行功的图画,而室内是空无一物的幽静。

师兄弟二人面对面地盘腿而坐,双双闭目,由顾长歌解说而开始。

「运气自任脉至膻中、至左肩、至左手、再至右手、至右肩,最後归至膻中,如此二十四次,然後反转二十四次。」顾长歌清淡好听的声嗓宛若行云流水,潺潺缓缓,顺著体内气息安抚著他所言及的每一个位置,好生乾净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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