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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上的星星微微敛去光芒之时,赤染契与小泽景树一夥人便已回到加贺城内。在与小泽景树道别之後,只见赤染契马不停蹄朝枫林走去。
刻意放轻步伐走到玄关口,噤声本是想给里头的人一个惊喜,怎知才偷偷探进头去,迎接他的却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暗——「唉,为什麽我每回都得玩这种找人的游戏呢?」他一脸泄气退出屋外,足下虽然蠢蠢欲动,可心里又有点不甘心起来,捺了捺眉,他索性一屁股坐在玄关上守株待兔。
不知道等了多久,就在他把天上的星星数了将近一半之时,一把摺扇蓦地凭空落下敲乱了他辛苦默念的数字——「睡不著呀?跑到我这儿来数星星?」
听见清脆悦耳的嗓音响起,赤染契更是夸张的揪起那本该英气的眉宇,神情哀怨的活像个深闺怨妇。「倦鸟归巢啦?奇怪,我去跟人家拼命怎麽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他冷不防捉过他的扇子拉起了自己。
「担心是搁在心里面的,可不是光摆在嘴巴上说。」雪舟执起摺扇掩去嘴角的笑意,虽然他这模样实在是教人忍俊不住……
见他甩开自己步进屋内,赤染更是三声无奈的自怨自艾道:「话这样说没错啦!但我还以为你会在屋里等我回来呢!」
「等你?呵呵,你也不是三岁童蒙,我才不相信你光这样就会满足……」雪舟放松身子双手抵在榻上笑道。
「喔,那你说什麽才会让我满足呢?」赤染契笑里藏刀的走到他身前,轻而易举便将他禁锢在自己的伸手范围之内。
「喂,说话用不著靠这麽近吧?」雪舟不自在的吞了口唾沫,那双苍冰色的美眸更是戒备著他下一个举动。
「谁说我要说话来著?」嘴里才如是说道,脱口的话下一刻便被印证了真实性。只见赤染契伸手攫过雪舟别开的下颚,不容馀裕的封住了那张淡红色的唇。
「赤——」修长的指尖骤地揪住他的衣袖,但显然无法阻止这名男子对自己的冒犯。直到唇隙无意识被探了开来,他惊觉自己的呼吸居然也受其影响而开始乱了步调……
炽热的气息从唇畔渐渐游移到裸露的颈项,赤染契迷恋的细吻著那片瓷白的肌肤,内心开始荡漾起来。他顺势将雪舟推倒在榻上,他望见那双苍冰色的美眸有些迷离,不禁心动的吻上他的唇瓣。「可以吗?」他摒气凝视著那张端丽的容颜,右手却已悄悄探向他腰间的衣带。
「契——」像是洞悉了他的意图,雪舟碍难的推开了他坐起身子。见赤染契一脸失望的模样,他难得讨好的亲吻他道:「契,我今天很累……能不能……」
「唉,早知道今日就趁机宰了武田永宗,这样一来你也不用担心明早起不来了……」
赤染契语带双关的话语让雪舟脸颊不禁微微一红,但听见他要杀武田之时,他心里却也为之一愕。他眉目轻敛,卷长的睫毛不著痕迹遮去了那双有所思的眼神,「那後来呢?你为何没出手?」
「正想出手的时候上村那老家伙突然冒了出来,嗯……我对这老家伙印象还不错,因不想波及无辜索性撤了手到外头与小泽会合。」
「原来如此——」雪舟顿时如释重负道:「我很高兴你没有冲动行事,否则我这精心布下的棋局便净毁於你手了……」
「此话怎讲?」赤染契诧愕的扬起眉毛,才想追问之际,外头却莫由来一阵喧嚷的噪音。看了雪舟一眼,他只好满头雾水朝门口走去。怎知才一拉开门,却是一脸怒气冲天的小泽景树。不由分说推开他一股脑儿朝里屋走去喝道:「那混帐小子呢?!」
「小泽,我想你找错地方了吧?」赤染契忙著挡下他的脚步,却见雪舟一脸从容走了出来。
「你这奸逆!你居然唆使主公软禁北条公子!」小泽显然已经丧失理智到连一般礼节都无法顾及,只听见他出口伤人。
「这怎麽可能?」赤染契见雪舟表情淡然,吃惊的有点说不出话来。这肯定是误会吧?北条琉光可是他的亲弟弟,他怎麽可能提出这种建议?他还记得那一夜他是哭得如何伤心,难不成那些眼泪都是假的吗?
「我说过,北条琉光是你们加贺城的保命符,这样一张好用的王牌,我没有理由浪费……」雪舟淡淡说道,清冷的眸光更胜天际那轮白月。
「要保命的方式多的是!没理由连道德仁义也给赔上——」
「那好,你就抱著全城老弱妇孺的身家性命去实践你高贵的情操吧!」
「你!」小泽景树被堵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他攒紧衣袖,忿然走出屋外。「我要去见主公,请他收回成命!然後——哼,我一定会将你这乱臣贼子撵出加贺城!」
「我拭目以待,恕雪舟不送了。」雪舟悻悻然拂袖回身,却见赤染契纳闷的瞅著自己。
「你可想清楚了?」赤染契刻意压低了嗓音,他不想引起骚动,却也不想造成彼此的误会。
雪舟楞了一会儿才明白他所指为何,他浅浅笑道:「我一直都清楚我在做什麽。怎麽,你对我的作法有什麽疑问吗?」
「北条琉光是你的亲弟弟不是吗?你怎能拿他当人质威胁北条氏?」
「拿他当人质就算要不到援军至少也可以让幕府不轻举妄动。你以为你有本事双面御敌吗?」
「可是——」
「没什麽好可是——赤染,拿他当人质只是对外发出的风声,你以为清原氏真敢亏待他吗?你要是不放心他,他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可是雪舟……你不去看看他吗?」
「不必了……我跟他之间,没什麽好谈的……」雪舟淡淡别开视线,那抹不经意流露的茫然,被轻轻抛向了某个背光点上。
雪狩《第三十三章?忠实的叛徒》
「主公——」
「事情办得如何了?」
武田永宗魁梧的身躯背对帐口,橘香川微微抬起眼,语气万分戒慎。「幸亏火势发现得早,粮草并没有太多的损失。倒是有几名士兵殉了职,臣下已经交代下去要好好抚恤其亲属。」
「是吗?」武田永宗不置可否的丢下句话後坐在席上,黑色的虬髯因抽动的嘴角而张扬。「橘卿,我曾经问过雪舟一句话,我问他有没有本事替我打下幕府?你猜他怎麽回答我?」
「恕香川愚昧……」
「他反问我,『主公您是只想打倒幕府还是制霸天下呢?』橘卿,你不觉得雪舟的口气十分狂妄吗?」
「雪舟此人向来孤芳自赏,傲气逼人。他少年得志意气风发,哪能理解此言兹事体大?主公,您不该听信一名少年一时意气之言而动摇心智,『制霸天下』这句话是很迷人,但在这个群雄并起的时代,贸然揭竿起义似乎还不是时候……」
「既然如此,那我又是为了什麽来到这里呢?橘卿,倘若你真认为我武田氏还不够本事扳倒幕府,那麽这段日子我耗费心力攻打清原氏究竟又是为了什麽?!」
武田永宗冷不防将酒碟朝橘香川摔去,却见他双脚一软瘫跪了下来。「主公——」
「哼!雪舟之事我姑且不与你计较,但我信任你将大军交由你指挥,你却从未献上任何捷报!反倒是周而复始的藉口牵托!如今,三万大军才一出战,我的帅营便立即遭匪类潜入,难不成你的本事净高明在让敌人的刀锋直指到我头上来?!」
「让主公受惊是香川的疏忽,但请主公不要怀疑香川的忠诚——请主公再给香川一次机会,香川定会将功折罪——」
「再给你一次机会?哼,等你把我那三万大军挥霍殆尽之後吗?!」
「主公,清原氏目前骑虎难下,他们肯定会以北条琉光为人质相挟,要求幕府隔岸观火,香川以为我军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与幕府联军包抄加贺城——」
「橘香川!你是想赢想到昏头了吗?北条氏视我如眼中钉,怎麽可能跟我军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