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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平一听,心中早明白了八九分。刚才身后那一声干枝断裂的声响,肯定是他弄出来的。当时雷平就想过,如果有人在监视他们的话,那一定是这个人无疑。
“就算是刘老师又怎么样?他说他是为了我好!”马苛比先前软下来一些。
“他妈的无耻小人!” 雷平骂道。
他从不骂人,这是第一次!平生第一次!当年在大学上学时,有人因为掌握了他的一些不为当局认可的言行,向校方打小报告,让他吃了不小苦头,以至最后连毕业分配都受了影响。但他一切都忍了。因为在那种环境里,人人都要坚持“阶级斗争”这个纲,人人都紧跟上级的政治风向,人人都要坚持走“无产阶级革命路线”;人人都在向领导表白自己的赤胆忠心,表明自己坚定的无产阶级革命立场,这一切都是非常正常的事。一些人天天都想往上爬,有了这种野心的人,就会不惜踩了别人的头顶当起跳石。他只不过是一位不小心被人踩了一下的倒霉蛋而已,只能自认倒霉!谁让你不严谨地做人做事,活该!因而,他没有骂过人,那一切都合情合理,他不记任何人的仇。可如今,这人却用这种最下流的法子,让人家这样不懂事的一个娃娃来找麻烦,来和人拼命,来送死!你与我雷平过不去,可以亲自上阵来和我对干一场;或者,也大可以向上面去打小报告,一切的一切,尽可对着我雷平来呀!你将人家一个娃娃推向何处!今天若不是遇到我雷平,换了是别人,他会怎样?那后果简直不堪想象!
他图什么?人群中,怎么有这样的动物?
想通了,雷平就不再责怪马苛。轻轻地将脚从马苛的背上挪开——那本就只是轻轻地踏在上面的。
“你起来。”又转向马丹,“马丹,你帮他将脸上的油彩擦一擦!”说着,向马丹递过一把擦笔纸去。
……
那以后,雷平没想到的是,马苛竟然出人意料地对雷平崇拜起来。他觉得雷平再不像是某些人传说的那种样子;他更佩服他的那种不记前嫌,宽厚豁达;佩服他一身本事深藏不露,够哥们讲义气——他没有再追究他对他的无礼,就是讲义气的体现。在马苛的心目中,雷平成了一个大侠式的江湖好汉,一个大英雄。他甚至还想请雷平教他武功。
眼下,这个让人揪心的马苛,就站在门外,是那样一副楚楚可怜之态!
正文 第十三章(3)
(更新时间:2005…10…8 11:25:00 本章字数:2255)
几天的野外流浪,马苛衣裳破烂,头发蓬乱,脸孔苍白!更让人不堪注目的是他那一双眼神,那哪是一双人的眼睛啊!他如今被人四下追逐,疲于奔命,那目光眼巴巴的,如一只生命垂危的小生灵,失魂落魄地立在那儿,可怜兮兮地看着雷平,他在向他求救!
雷平心中一酸,这情境差点让他这条铁一样的汉子掉下泪来!
“快!快进来!还站着干什么呀?”雷平伸手将他们兄妹二人同时拉进了房中。
画画的同学早已走光,画室中空无一人,雷平走出门外四下打量一会儿,这才轻轻地关紧了门。
马丹帮他简单地收拾着,雷平亲自为他倒来一杯水,关切地问道:
“你是怎么啦?这几天在哪里度过的?”
“雷老师,他们会杀我吗?他们——好多人都去追捕我了,我知道。”马苛惊惶地道。
“马苛,你怎么可以……好!好!现在不说那些了,你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好几天了,你都吃什么?”又转向马丹,“你去,去我房中给你哥煮一包方便面来。不!两包。要快!”
马丹应声刚要去,马苛道:
“雷老师,我已吃过了,昨天晚上回时,梅老师和晋玉华为我弄了好多好吃的。”
“你昨天就回来了?”雷平喊住了正要出门去的马丹:“别去了,咱们一块儿去那里!你今晚也不要画了。走!”
雷平有几处宿舍。
平常,他在学校住的一个单间,是和其他老师一样的九个平方。那方寸之地,对别的老师来说,如果一人一间,也刚够摆一张单人床,一张条桌,一个简易书架,那是兼做睡房和批阅作业备课办公用的。如若两人共用一间,只能勉强放下两张床,办公要在大办公室里。对于像他这样一位才华横溢的画家,虽说学校照顾他是美术教师,让他一人占了一间,但那点空间要当画室就远远不够了!更何况他的爱好无所不包,且不说他那几千册的图书画刊、珍贵的书画收藏品、国画油画水彩画版画所用的画笔工具、石膏模型、摄影器材等等本专业范围以内的各类物品,光他的乐器就有好几大箱子,诸如什么小号、二胡、小提琴、长箫、短笛、吉它、萨克斯管等等等等,简直数不胜数,有些还有分不同调式各有好几件的;再就是他平常一有空就喜欢摆弄摆弄的高压气枪,哑铃沙袋长剑短棍等健身武术器材……他是个全才,前已提到。单要摆下他的这些个宝贝玩意儿,至少也得好几间大屋子!为此,他自己在城里一个偏僻的小巷深处又租了一套民房。民房两室一厅,这儿离文化馆不远,抄小路才一两分钟路程。
为了避开人们的视线,他们师徒一行三人悄悄从县剧团与印刷厂的夹缝矮墙上翻过,穿过阴暗洞黑的一条小小甬道,绕过农贸市场一角——那儿白天人流如潮,但晚上早已空无一人,再从轻工局宿舍围墙下钻入一条胡同。
他们很快便来到雷平租用的那所房子的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