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驻地呀。”
江扬沉默了片刻,然后笑:“我很累了,假期还有三天,我只想好好休息一下,所以没有想过回家,让您担心了,真是对不起。”说着他已经吃完了一荤一素的例餐,就礼貌地告辞离去,杨霆远并不留他,右手托着下巴,左手对江扬比了个电话的手势。简简单单,却让江扬心里温暖莫名:“老师放心。”
一月底的首都相当寒冷,江扬系紧了领口的扣子,把手指插在口袋里。他沿着马路往旅馆走,准备取了行李就叫个出租车回家,但一辆纯黑色的奔驰忽然从拐角出钻出来,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面,江扬停下来,那车也就停在他身边,车窗摇下,秦月朗俊美的脸在副座邪邪勾起嘴角,标准强抢民女的恶少形象:“要不要搭顺风车?”
江扬为之气结,侧头看车牌,熟悉的号码让他一阵恶心:坐在这辆车里,从来没有舒服过,无论是气氛还是即将到来的新环境,从来,没有,让这个年轻人找到过任何值得称之为“温暖”的东西,尽管车里的暖风总是开得很足。
这次还好,只有秦月朗开车……江扬勉强自己不拔腿就走,恭敬地拉开车门,但瞬时就气得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自己寄存在招待所的银灰色手提箱正放在后座上,房间里写了一半的草稿纸、暂时丢在那里的棉袜、没来得及收拾的牙刷和一瓶保湿乳液都装在特制的塑料袋里,同样出现在眼皮底下。
愤怒的江家大少爷摔上车门,打出租车一般对着颇有些尴尬的秦月朗恶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走!”
江瀚韬的目光从报告上一行行移下去,而这份长达7页的报告的撰写人正笔直地站在书桌前等待长官发话,唯一与其他官兵不同的是,他的手里端着一杯热乎乎的咖啡,当然,江元帅给的,但是很明显,江扬并不打算坐下享受它。
9分钟过去,江瀚韬抬起头来,柔声问:“累吗?”
“谢谢您关心,下官状态非常好,秦月朗和卢立本上校经验丰富,更让下官受益匪浅。”
“我已经跟他说过,不要太宠着你。”
江扬心里狠狠一惊,但尽力维持着平静说:“是。”
“那你说说这次战役中的收益吧。”江瀚韬从一个字里听出了不满和抵触,因此把这个无论怎么回答都不会讨好的问题抛了出来。
江扬却早就熟悉这种出招方式,此时被积压的疲倦折磨着,只能颇为悲凉地接过话茬,小心翼翼地挑选词汇回答了整整十分钟。但不幸的,江瀚韬苛刻要求下的质问和教导却不只持续了这么短的时间。当这对上下级终于在没有吵架的前提下结束了这场冗长而乏味地对话的时候,勤务兵已经在门口等着勾选晚上的菜单了。
江瀚韬随意点了几样家常的,就转给江扬。琥珀色头发的儿子站得两腿发麻,种种怒气压过来,因此礼貌地把菜单推回去了:“下官在驻地定了和伤病员的庆功宴,对不起,长官。”江瀚韬愣了愣,打发走了勤务兵,指指沙发:“坐,剩下的时间不多,我们说一个你可能会关心的人。”江扬依旧客气地拒绝,只是站着听。
“凌寒最近出了一点事情。”江瀚韬把一摞资料递到江扬手里,“大约不会再为国安部工作了,我已经把他的档案、关系、资料全部都转到了飞豹团,今后你要好好照顾小寒,毕竟他是和你一同长大的,有些改变会进行得更容易些。”
印象里,凌寒总是带着清浅的微笑,穿米色的休闲服,一举一动非常动人的大哥哥。虽然2岁的差距随着年龄增大而变小,但江扬始终无法把那个阳光一样的面孔和报告上刺目的“过激倾向严重”几个3号黑体字联系起来。
第四章:曾经的优秀
现任国安部长凌易在儿子6岁的时候正式从中枢大楼里搬出去,到了隔壁的国家安全部做外勤特工总指挥官。由于凌夫人当时被抽调完成生物实验项目,长期泡研究室,因此,大多数时候,凌寒都被一些因伤病而暂时无法继续执行任务的特工带着照顾,自由出入于别人看来冷峻而神秘的训练基地。大家都知道这个小豆丁是高层的孩子,全体心照不宣地哄着玩儿,凌寒生的清秀可爱、落落大方,久而久之,训练科的教员们都对那个冷不防就出现在看台上专注欣赏的小家伙视而不见了。
直到有一天,9岁的凌寒向往常一样混进射击馆,跟一群前来做年度考核的特工们一起带上护具。明知道发给自己的枪里不会有子弹,凌寒依旧专注地准备,盯着尚未启动的移动靶盘。其他叔叔阿姨都知道正式考核还没开始,只是说笑聊天,于是,当靶盘开始做热身移动的时候,连续三声枪响就格外让人震惊。
凌易在办公室里听说手下一没小心把荷弹的枪发给了儿子,几乎是跳起来就冲进馆里。犯了错的那个特工准备了一筐恭敬的词汇,慌张走过来跟领导道歉,却清晰地听见这样一段对话。
儿子沮丧地坐在窗台上,见怒发冲冠的爸爸却更加不开心,愤愤地说:“枪不好用,后座力太大,该换新的了。”
爸爸皱眉说:“丢了几靶?”
“一靶没丢,但我胳膊疼。”
“好儿子!”
犯错的特工目瞪口呆。更让他想不明白的是,仅仅过了一年,凌寒就用正式的外勤特工身份走进了考核馆,稚气尚在,却从容地穿戴护具,举枪,凝神,靶动,弹发。
“零脱靶。优秀。”
“这违反了飞豹团行政独立的政策。当时在您的许诺和帮助下,飞豹团只需要直接对最高军事委员会负责,而据下官的常识,军事委员会并不止您一人。”江扬合上凌寒的诊断报告,坚决而缓慢地推回去,清晰地说。
江元帅用已经发怒但是依旧悠闲的语气说:“这是我的命令,也是我对凌易的许诺。”
江扬冷淡地一笑:“对不起,长官,飞豹团并不是疗养院,而是一线的尖刀部队,也没有专职心理医生。凌寒的情况,下官无能为力。况且,下官与凌寒已经多年未曾切磋,并不确定他所擅长的,一定是飞豹团需要的。”
“没有其他理由,江扬上校,这是命令,你必须接受。”江元帅的语气已经冰冷强硬,儿子却一点不肯退让:“对不起,长官,这违反下官的工作原则。”
江元帅端起桌上半凉的咖啡抿了一口才说:“如果你的士兵遇到了相同的情况,你能够处理么?你没有专业的心理医生,你会放弃他们,让他们去疗养院?这就是你所谓的负责任?江扬,如果是这样,我会对你很失望。所以现在,你就站在这里,重新思考这个决策的必要性和选定你的必然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