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晓婉(挪到赵丽华的身旁帮她暖着冰冷的手):你呀,要是把这股热情放在关心自己的身上就好了。这大冷的天,你说你就为老刘的一个电话便跑这么远,要是我呵,我才不干呐!电话里什么说不清。
赵丽华:就冲这,冰川也该融化了一角吧?别那么残忍行不行。老实说,昨晚我几乎是一夜没合眼。翻来覆去在想你干什么去了,王涛说我,人家的事可别把你急坏了,咱们这儿还有俩口人呢。你要是再不睡就过去看看得了,看看人家欢不欢迎你。你说,我这是欠谁的呀。
黄晓婉:丽华,对不起!都是老刘烦人,还让你跟着受委屈,真对不起了。其实,真的没什么,就是和海明吃顿饭,然后在街上走了一会儿。(说完,黄晓婉起身给赵丽华到水。)
赵丽华:(非常认真的看着黄晓婉)等等,吃饭的事没和老刘说?走了一会?是自己还是俩个人一起?
黄晓婉(停住脚步):有什么不同吗?
赵丽华(有些兴奋):有,快回答我。
黄晓婉(嘴角挂着一丝不屑的笑):嘁,吃饭是俩人——走走是一个人。我怕老刘担心,也怕他多想就没和他讲那么详细。
赵丽华:(站起身来围着黄晓婉转了一圈上看一眼下看一眼)这大冷的天是什么动力驱使你夜晚独自漫步街头?好大的雅兴呀!我说,你还真是与众不同!怪不得海明这么多年对你还是情有独中!能不能教我几招?不为招惹别人,只为巩固家庭之用,行吗?
黄晓婉:狗嘴吐不出象牙来。都半大岁老婆子了,谁中情谁呀!只不过海明听说我辞职回家感到有些遗憾,来问问罢了。
赵丽华(也显得有些惊讶外带气愤):什么!辞职?为什么?什么时候的事?要是我今天不来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我?
黄晓婉:就是前几天的事。当时我还没理清自己的思绪,海明刚好来电话,我就顺便告诉他了。本来想等我安静下来再向你们隆重宣布的。怎么样,这回还有没有兴趣了。(黄晓婉用身子撞了赵丽华一下)
赵丽华(仍然陷在惊诧之中):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被一刀切回来了?(那神情让黄晓婉不免大笑)
黄晓婉:要切也得切你这样的,嘴巴长、声音大、不利于环保。
赵丽华:(摆出一付很大度的神态)那你快说,是什么原因?
黄晓婉:你坐好了,听清楚。只是我感到有些累了,想静静,休息休息,好好调整一下自己。就这么简单。没有你想要的东西,大失所望了吧!(黄晓婉的语气简直让赵丽华摸不着头脑。)
赵丽华:(比比划划地说个不停)天呐!人家都怕下岗,怕回家,你却大方到自动放弃!你真是为国分忧的好党员,可惜中国向你这样的人太少了。那我问你:以后怎么办?或者说干什么?你总不能还不到五十岁就游手好闲吧?
黄晓婉(不知道是被赵丽华问的有些烦,还是故意气她):我说丽华,你是不是到更年期了,说话叨唠个没完。哪来那么多个怎么办、为什么、什么的,好像出了什么大事似的。什么怎么办,什么干什么,你听清楚:我要休息!就这么简单。没有理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受领导管,也不给别人当楷模。我要做一个合格的家庭主妇。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赵丽华:(不甘心也不气恼):我问你,既然是自愿回家的,心里还烦什么?为什么还要人家海明来安慰你?为什么不把你的行踪告诉老刘?你怕了吗?怕什么?
黄晓婉:你呀,他要来我能说什么?再说了我怕什么?我什么都不怕。只是不想多解释,我不想说话,尤其是闲话。
赵丽华(这次可有点急了):你在说我?
黄晓婉:说你也没记性。
赵丽华(很委屈地摇着头):真的没著,我这人没脸,也没记性。我也搞不清为什么你的事我就是放不下。其实我的生活也一团糟,可闲心还不小。哎!前世欠你的吧?
黄晓婉(拉着赵丽华的手):生气了?丽华,咱姐妹还说欠与不欠的吗?要说欠,也是我欠你的。这些年你总是护着我,可有时候我还觉得你烦。原来我并没有在意,只认为这是我人生旅途中的一个驿站。没想到却在你们心中引起如此强烈的反响。老实说,现在我比上班还累。不过先别说我,我问你,你的生活怎么也一团糟了?在外人看来,你工作安逸,家庭幸福的,你不会也辞职了吧?
赵丽华(摇摇头):真的不知道该和你怎么说,前段时间我和王涛差点没离婚。
黄晓婉:开什么玩笑,王涛算是男人中的精英了,知足吧。难道有第三者?如果有,也是你给的机会。能不能说给我听听?(黄晓婉看出赵丽华眼里隐约有种感伤。)
赵丽华:说也没啥,都过去,大概是两个月前——
他是天天晚归,有一次他脱衣服让我发现他身上的羊毛衫肩膀处有一个明显的口红印,便指问他是咋回事,
他说:是小姐喝多了不小心搞的。然后脱下毛衫扔给我,明天给我洗一下。气死我了就和他吵起来了,
我让他坦白和小姐是啥关系?说不清就离婚。他说:小姐无意,我无心,就是一起喝点酒,唱唱歌,跳个舞,我一气就把羊毛衫扔到他脸上说:好,明天咱们就去办手续。他也不在意说:办就办谁怕谁呀。说完,人家倒头又睡着了。
赵丽华:(看着晓婉)你说这叫什么事?那一夜我失眠了。整整一夜呀!晓婉他有什么了不起,就忙自己那点事,家里他是不管不顾的。一年365天,他在家100天都得是多说了。行,这我也认了,可他现在变本加厉起来,还和我说小姐无意,他无心?谁知道呀!谁相信呀!都把口红印带回来了,谁知道那天不会把人带回来呀?他凭什么这样对我呀?我想不通。在说我,多难呀!在单位我是年龄偏大,知识老化,是人见人烦那堆里的。不说别的,就说评职称,人家说我专业不对口,要评高工得用外语答辩。这不是要我命吗!
黄晓婉:就这些?
赵丽华:评职称时,我想让王涛帮我找找关系,他说:算了吧,就你那点专业水平,还是让给别人吧,咱也不缺那点钱,有事你就先干着,不行咱就提前退休。你说这叫什么话?咱们毕业那会儿是国家统一分配的,有几个是专业对口的,这能怪咱们吗?他到好,明摆着瞧不起我。凭什么我就得提前退休?我才不干呢,那样我就更没地位了。晓婉,我可没你那么伟大。我是能混则混,混到退休就别无所求了。职称我不评了行不行?我不给他们折磨我的机会。现在,我都不敢保证,我的这点可怜要求能维持到哪天?你说咱们怎么这么命苦?生在大跃进时代;长在文革时期;还得多念一年小学,好不容易赶上的考大学,学的又都是过时的知识;咱们年富力强时,过的是按部就班的生活;等到老了,一会是社会变革,一会是体制变革,怎么什么都让咱们赶上了?今天一刀切,明天竞聘上岗,后天破产。这是为什么呀?我想不通,家庭让咱们累,工作更让咱们累。(赵丽华无奈地一笑 。)
黄晓婉:呵呵,你怎么活得跟个家庭妇女似的。这么说吧,站在女人的立场上看,你的想法是无可厚非的。不过,你是个笨女人。最笨的那种女人!(赵丽华的面目表情十分复杂,那本就无奈的眼神中又多了一份气恼和不解。)你别那么看着我,你是不了解现在的社会?还是不了解现在的人?男人和女人。你也是读过书的人,凡事动动脑子好不好?我相信第二天王涛早已经忘记了前一天晚上和你说的每一句话?而且人家还有充分的理由证明你在无理取闹。这时你也会觉得自己的理由站不住脚,再想到倩倩你就退步了,是不是?(赵丽华无辜地点点头。黄晓婉把胳膊搭在赵丽华的肩上)丽华,试着多体谅一下王涛。我相信他没作对不起你的事。至少现在还没做。那个口红印说明不了什么,我要是你就会悄悄地把羊毛衫给他洗干净,然后告诉他:以后注意点别让孩子看到,那样你会很没面子,我也会很尴尬的。这不就完了,王涛会很感激你的,因为你给了他尊严。现在和好如初了?
赵丽华(笑笑):我也没白闹,他现在回来的早多了,也不像从前那样了。
黄晓婉:你呀,人过中年思想却幼稚得很。行了,和好就行。以后遇事先用用脖子上的这个东西。再说职称之事,我认为王涛说的是对的。社会在发展,你不能怪生不逢时,要不是咱们几个生日小,晚上一年学,又多念一年小学,你呀,恐怕早已经成为某个山村的村妇了,孩子一大堆,还想上学。你去问问海明知青的生活是啥样的,我们这一代人见证了中国发展最辉煌的时期,大跃进也好;文革也罢;今天的社会变革也好都是中国发展史上不可多得的时期,错也好,对也罢,那是历史,要说怪,就只能怪你没有坚持学习。你应该明白,我们头上已经不再拥有时代骄子的光环,回归平凡是我们这些心比天高,志比尺短的人不肯接受的事实。然而,事实就是事实,它不因我们的不接受而消失。所以,你不应该报怨,要学会适应,坦然接受,否则你就会失去心理平衡的。也会失去生活的重心。(赵丽华不住地点头。黄晓婉的话刚停住,她已经从自己的烦恼中走出)
赵丽华:我的事以后找时间单独请教,咱们还是回到你的问题上吧。知道吗,晓婉我们是在用常理来推断你的行为。一个视工作如生命的人;一个对生活充满追求的人,突然有一天向世人宣布她要休息了,原因只是一个‘累’字!你说这种解释能说服谁呀?我现在依稀记得你每次受委屈后都会跑到我那儿述苦,那样子真的好让人伤心。
黄晓婉:丽华,你有完没完呀?我真的好累。我的身体、心理、思想统统地好累。我给你说一件事,一个月前,我们杂志社的老曲心脏病突发病逝在工作岗位上。他是我的恩师,一令敬佩的人呀!一个对工作兢兢业业、无怨无悔、无欲无求的好人。我们都很爱他、敬重他。可他就这么静静地消失在我眼前。我真的怕极了。你想想,几分钟前我们还一起采访,一起谈笑风生,几分钟后我们就人鬼殊途了。我受不了呀!前段时间一上班,看到对面桌空空的,眼前就会显现出老曲倒地的那一瞬间。我的心就有如坠入万丈深渊……人真的好脆弱!我们活着的人就好像一片秋叶,随时都可能被秋风扫落,太残酷了。这时,我就想,活着真难啊!既然难,为什么不做些自己想做的事?如果当秋风刮到我们脸上时,我们还不曾做过一件自己想做的事,那不是终生的遗憾吗?(黄晓婉说的很动情。)
赵丽华(敏感):等等,我说晓婉,你怎么把生活搞得这么复杂?你和那个老曲是什么关系?按理说生老病死是我们生活中再正常不过的事,你也不是第一次面对生与死呀!除非你与死者有着深刻的感情。你别告诉我你对他又产生了什么?(此时的赵丽华不仅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困扰,也不记得先前黄晓婉说的一堆理由,而是十分敏感地抓住黄晓婉的最后一个解释不放。从她眼里流露出更多的是猜疑。)
黄晓婉(十分惊讶地看了赵丽华好长一段时间):你的想象力怎么这么强,我看你就是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