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抽烟…是初三毕业后开始的吧。明明从小学开始便是同班同学,但那个该死的家伙,初中毕业后竟然执意要考雨城国高,为了能和他上同一所高中,我第一次违背了母亲的意愿,不顾一切的顶撞了她,甚至愚蠢的叫嚣着如果不能去雨城,就不念高中了。面对如脱缰猛兽般的我,母亲的瞳孔里透露着无比复杂的感情,与此同时,也倒映着幼小的我,因为愤怒因为恐惧因为勇气……而不断颤抖着的身体。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渐渐明白了母亲眼里饱含着的感情成分,应该有不解有气愤有严厉,但也有忍耐有悲伤有宽容,没错,是爱的成分。而当时在我身体里凶猛咆哮的感情,应该也是爱吧。正是这份爱,这份远远超过当时的我的承受能力的爱,在我体内横冲直撞肆意妄为,差一点,差一点就让这具容器支离破碎。与母亲之间的这场鏖战,要说的话应该是无果而终,我们谁都不肯妥协,因为我们都有一个既使要伤害对方,也必须坚持的理由,对我来说,那个理由就是凌戍。
这场争执持续到很晚,一直到我们都精疲力竭才终于作罢。我回到房间,锁上了门,拿出笔郑重的在志愿表上写下了雨城国高四个字,纵然没有获得母亲的许可,但我却像一个高傲的战士一样,拔出我锋利的剑刃,决心誓死捍卫我的城池。我以为明天我就可以如愿以偿的交出这张表格,我以为我可以独自承担随之而来的一切后果……
但是,次日,等待着我的却只是我出生以来最严重的一次高烧,整个人一直昏迷不醒,持续了两天两夜。在这期间,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我梦见母亲拿走了我桌上的那张志愿表,梦见她含着眼泪举起她的利剑,斩碎了我的城池。而当时,我就站在她身后,我明明就站在她身后,但我却什么都做不到,挪不动步开不了口,甚至连哭泣都做不到,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篡改我的志愿,篡改我的未来,那个原本应该有凌戍存在的未来。
后来凌戍如愿以偿的去了雨城,而我留在了阪城。我没有再向母亲询问志愿的事情,因为醒来后,我便立刻意识到那一切不仅仅是一场梦。而错过了的我,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一个人抽着烟,等待着一个个寒暑假的到来,等待着假期去见他一面。
“如果我当时去了雨城,一切就会有所不同了么?”这些年来,我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并不是出于对母亲的怨,也不是出于对命运的恨,那些无意义的感情我早就放弃了,只是单纯的,单纯的想知道自己到底错过了些什么,哪怕已经于事无补。
“会有…不同么?”我吸入最后一口烟,仰起头,喃喃地说道。
“你小子可以呀!熬了一整夜还不去吃早饭,居然在这儿抽烟!”
我仰面正对的天空忽然被一张笑颜所遮蔽。眉宇间微微晃动的刘海,若有似无的遮住了半只眼睛,高高的鼻梁,饱满的双唇,这张俊朗的面容…竟与凌戍有着许多相似之处!但毫无疑问,凌戍我是不可能会认错的。这样阳光朝气的笑容,完全不输给头顶上的那轮初日,凌戍那家伙是一辈子也不可能有这样的表情的。
所以结论就是——这谁呀?!
第二章 多事之春(2) (2419字)
眉毛上扬,瞳孔放大,嘴巴不自觉的微张,迅速吸入了一口清晨的冷空气,对方脸上这一闪而过的表情,被我捕捉了个清清楚楚,这是…惊讶?!
回过神来时,原本因为过近的距离而在我脸上不断撩动的鼻息已经消失,对方不再是刚才那个弯腰俯视着我的姿势,他向后欠了欠身,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温和的望着我。
“同学,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那个…我叫苏喆,是声乐系大四的学生。看样子,你应该是位学弟吧?”语毕,对方又露出了刚见面时那耀眼的笑颜,一副唇红齿白的样子,竟让我莫名的感到一阵不爽。“这小子还真不认生,”我在心里嘀咕了一句,正欲开口回答他,声音却被来自头顶上的一个重量死死的卡在了喉咙里,一只温暖的右手正轻轻的摩挲着我的头发。好温暖,似乎有股能让人心安的力量,从头顶源源不绝的灌注到了身体中,让每个细胞都发热膨胀了起来,只可惜,这样的温度竟依旧传不到我心里,因为…这不是那双冰冷的手。或许,从今以后,不论我怎么挣扎,都只能活在那场永无止尽的雪夜里。所以…所以…不要再来触碰我!!
“小鬼!拿开你的脏手!”我低下头,用力的挥开了他的手,手臂碰撞时,发出“啪”的一声响动,在这个寂静的清晨,震得我耳膜生疼。
不等他反应,我头也不回的大步朝办公楼走去,“那什么该死的办公室破木门,一脚踹开不就好了!”我正在心里盘算着进门的方式,远远的就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呼唤。
“季~彦~老~师~!早上好~~~!”听到这个声音,我全身肌肉立马进入警戒状态,迅速用余光扫射四周,果然发现了那个大叔拿着根油条,从我左侧飞奔而来,大脑立刻做出判断,指挥身体往前快跑了两步,成功躲过了成纯的早安拥抱。
“成纯老师!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这!符合你的身份吗?!”我对自己语气里的嫌恶毫不掩饰。
“你今天不正常呀,季彦老师,我这点习惯你都适应了一年了,怎么今天又发飙了?”成纯故意瞪大了双眼,拿着手中那根黄灿灿的油条,在我面前使劲晃了两晃。
“懒得跟你废话,办公室钥匙呢?”
“诶?!季彦老师,你没带钥匙啊,那你刚才一个劲的往前冲,该不会是想冲上楼把门踹开吧?!”
成纯在我面前晃动的物体,以极快的速度,从油条变成了一串银晃晃的钥匙。虽然同样身为明大心理系的老师,但我有时还是不得不佩服成纯的洞察力,不过…现在不是时候!我欲一把抓住他套在食指上的钥匙扣,没想这个老贼,竟突然收回了手,当众侮辱了我的智商与灵敏度。
我又一次为自己有这么一个同事,感到惊世骇俗的悲愤。但任何人都是有弱点的,既然你对我不仁,就休怪我对你不义了。我强压住不断上涌的羞耻感,假装镇定的收回了手,露出一个咬牙切齿的微笑,提高了音量,问道:“成纯老师,请问,您最近有没有看《失恋…”我故意在这儿顿了顿,然后继续狠狠地重复了那两个字,“《失!恋!33天》呢?”说完以后,我顿觉身心舒畅,因为我清楚他已经石化了,没个五六分钟,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我心情愉悦的取下战利品——钥匙,转过身,边走边丢下一句:“钥匙我先借用一下,您老就在那儿等着被风吹散吧!”
把成纯一个人丢在楼下,我是一百个放心,即使他就以那行为艺术似的姿势在楼下傻愣个半小时,也不会引起群众围观的,因为明大最远近闻名的两个老师,就是我和他。两个人以完全不同的授课方式和风格而出名,我是出了名的一板一眼,严厉苛刻,但他却是出了名的神经搭错线,不过也就是他,据说每年评教都是最受学生欢迎的老师,没有之一。所以说,我极为不理解最近的年轻人都是怎么想的。
果不出我所料,不多会儿成纯便缓缓的进了办公室,估计是化悲痛为食量了,油条也不见了踪影。明大的教师办公室和研究生宿舍一个待遇,两人一间,所以这间位于走廊尽头的办公室,就我和成纯两个人,和中国象棋一样,这间办公室中间也隔了一条看不见的楚河汉界,一边是窗明几净、一尘不染,一边是由各种书籍资料实验工具所组成的巨型不明物体,不明情况的学生来找成纯,每个都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在办公室,每每此时我连头都懒得抬,直接指指身后的不明物体,让他仔细观察,眼神好使的,也还能看出这堆玩意原来也在起起伏伏的呼吸着,不好使的,多半选择改日再来。
“对了,季彦”听到这个称呼,我立刻放下了手头的论文,将转椅旋转了180度,然后努力在对面的书海里,找到成纯的眼睛,抛出一个疑惑的眼神。虽然我实在难以理解成纯的习惯,但我知道他直呼我名字的时候,是真的有正事要找我。成纯不仅招学生喜欢,而且也是整个学校里最年轻的教授,年仅30岁。就学术方面而言,我觉得称他为天才也不足为过。“上次我给你说的,学校心理咨询室那个值班的学生不做了,要你重新招人的事,你招了吗?”
“哦。实在抱歉,忙忘了,我马上就在校网上发布信息。”
“…还有…那个…季彦,下班后,要是没什么事的话,一起吃个晚饭吧。”
成纯竟然以这么认真的口吻提出了这样的邀请,我的心脏不禁漏跳了一拍“…哦,嗯。”虽然是不置可否的语调,但毕竟还是给出了应许的回复。我回转身,盯着手中的论文,硬是半天都没看进去一个字。研究生毕业以后,我便留校教书,时至今日,已经与成纯共事一年有余了,虽然说不上对他很了解,但是至少也能知道他几个习惯。就我感觉,成纯大致可以分为两个状态,一是工作状态中小宇宙爆发的成纯,一是工作之余大脑回沟打结的成纯。但即使他再怎么神经大条,也一直隐隐的恪守着自己的准则,一直注意着不要跨过对方的那根警戒线,也不让任何人踏进他的私人领域。不过,这或许本就是成人间的交往方式,尤其是成年男子之间,可以一起开心,甚至彼此虐心,但是,绝对不会交心。
但是他刚才的那个语气,显然就是有话要说的样子。因为实在是有些在意,我便放下了手中的论文,打开了电脑,随意在校网上发出了一个招聘咨询室助理管理员的帖子。
第三章 多事之春(3) (1596字)
傍晚时分。
在离学校最近的那家大排档里,我和成纯面对面的坐在靠内侧的双人座上。其实并不是第一次下班后和成纯一起吃饭,但总觉得气氛没这么诡异过。说是诡异实不为过,成纯一反常态,没有丝毫嬉皮笑脸的迹象,也没有发生拉住服务员小姐,要人家现场传授鱼香茄子的做法,诸如此类让我极为想假装不认识他的事情。他只是递给我一支烟,然后就这样,各自抽着烟,等待着上菜。
我以为在我将第一夹菜送入口中之前,成纯一定会开口说点什么,以至于我像个小学生一样,在菜盘里,挑来拣去了半天,才终于夹起了一片白菜送入口中。我相信我的这些举动,成纯不是没有注意到,但是他却始终没有开口。
席间,我实在忍受不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气氛,便试图自己挑起话头。
“那个…成纯老师,我今天已经发了招聘信息了,定在周三的下午,在咨询室进行面试,你看怎么样?”
“嗯。”
当他从鼻腔中挤出这么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