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眼睛,舒同站在床前又看了他一会儿,听他呼吸均匀平和,方才略略放下心来,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秦朗知道他一定是去告诉冯杰,不用说,这几日来他们两个一定担心极了吧,小傲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啊。
随着门声的轻响,脚步声轻轻移近,不是舒同,秦朗慢慢睁开眼,老爷子正站在床前不远处,秦朗浑身一阵轻颤,迟疑了一下,撑起身来便要下床来跪下,老爷子心中洞若观火,岂看不出他这一线犹疑,淡淡止了他道:“床上歇着吧,回头伤口又挣开了。”
秦朗神情一滞,胸中不由得一酸,低下了头去,如果是在旧日,能听得老爷子如此心疼他,心中定是温暖无限,然而此时心中却仿佛隔着一层薄雾一般,不知不觉的产生了一丝疏离,一时竟讷然无语。
老爷子看着他口唇上满是一串串的水泡,两个眼窝深深的凹陷了下去,显见这几日的煎熬,又见了他面对自己神色不似往日坦然,心中也不禁喟然长叹,当初设定这个局之时,这一点副作用原也是想到了的,只是真正到面对的时候,心中却仍难免有一丝伤心。只是面上却不动声色:“你也病了数日了,要是好些了就回去小傲的房中吧,他还不知道你病了,担心你的紧呢。”
“是,阿公。”秦朗低低的应了一声,忍住喉间的哽咽,“明天一早我就回去。”
老爷子点了点头,默然站了半晌,转身一边说了句:“好生睡一会儿吧。”一边走出了门去。
秦朗伏在床上细细回味着老爷子这片刻的言语神情,不禁又想起数日前的那一番“道理”,心中只觉酸楚无限,老爷子可以说是疼爱他的吧,不然不会这样深夜了还来看他,之前虽是狠狠的算计了他,可是那算计中却也是有着爱护他、扶持他的心意在内,便算是残酷,却并非无情。虽然这样的手段委实让人难以接受,但如果没有小傲牵扯在内,他也决不会也不敢有一丝半点的怨尤,想起老爷子临走时那淡淡的一丝落寞,心里对自己适才那一线的迟疑又充满了愧疚。
心中一忽儿是对无辜牵累了小傲的心疼难忍,一忽儿是对愧负了老爷子深恩的疚然,翻来覆去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才想起舒同怎么还不回来?心中毕竟牵记着多日不见的小傲,忍不住挣扎着爬了起来,勉强撑着伤病虚弱的身子,扶着墙壁缓缓的向门口走来。
正文 卷六 病发
病发
双腿不停的打着战,不止是因为疼痛,多日来的高烧加上不曾进食,只靠每天那点葡萄糖和盐水吊着,身体自然亏虚,未等蹭到门边先已遍体的虚汗。
好容易一步步的捱到了门口,站在门前略缓了一缓,才待用手去拉开门,那门便被人轻轻的由外向内的推开了,秦朗忙向后退,立足不稳,跌了一跌方扶了墙站住了脚,冯杰张大了嘴巴看着他:“老大!你……”
舒同自后跟上来,忙过来扶住了秦朗,感觉到他身上的病服都已被汗水浸透,不禁吓了一跳。
秦朗略作喘息,看着他们勉强微微一笑:“我……想出去看看……”
冯杰心中亦喜亦酸,看来老大没事了吧,想是心中念着傲哥呢,忍不住劝道:“老大,傲哥睡着呢,你先别过去了,走廊上风凉,你又出了汗,这好不容易才退的烧……”
秦朗滞了一滞:“不要紧,我就去看一眼,不必叫醒他,我没事的,不必担心。”小傲还是睡着的好吧,不然见了面他该说什么啊?
舒同和冯杰见他坚持,也知道不去看上一眼,老大不会安心的,只好向衣橱里取了外套来披在他身上,一边一个扶了他缓缓的挪动了出来。
病房里,一盏昏灯发出朦胧的幽光,明威正在小傲床前俯着身为他拭汗,见秦朗等人进来,忙直起身,冯杰向他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惊动小傲,明威会意,向后退开几步。
秦朗缓缓挪步,走到小傲床边,就着朦胧的微光俯身看着熟睡中的小傲,一路走来已听冯杰说起,因小傲实在伤重难眠,路医生每晚便给了他少量的安定和止痛剂,所以这几天多少便能睡一些了。
小傲伏在雪白的枕上的面孔已不似先时苍白,反而微微透着红晕,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室内光线昏暗的原因,被几颗雪白整齐的牙齿轻轻咬含着的口唇看起来略有些紫红,吸气声稍有些重,额上浮着细细的冷汗,两条很好看的墨眉在紧闭的眼睑上方轻蹙着。
秦朗下意识伸出手去,想将那被虐待的下唇从牙齿的禁锢下解救出来,手伸到一半,犹豫了一下,又颓然的放了下来,心里一阵难言的酸痛。小傲蹙眉的样子很好看,这在他从前的时候是极少见的,秦朗禁不住心疼的想道:是不是这好看的眉头此生将再难舒展?
静静的看了一会之后,舒同轻轻扶了扶秦朗,秦朗回过神来,见他微怯的眼中满是哀肯之色,知是担心他伤病之后难以久站,轻轻叹了口气,便待要转过身来,小傲忽然咳嗽了几声,秦朗以为他要醒了,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却听见小傲呼吸有些急促了起来,一瞥眼间见他耳廓的颜色有些泛棕透红,似乎不是太正常,心下微惊,近前低头仔细看时,见口唇的颜色似乎也比先时深了一些,并微微泛着青色,与此同时,小傲的神情也开始痛苦了起来,汗水急速渗出额头。秦朗更是心惊,也不及再想其它,便拍着肩膀摇他醒,一面令冯杰按铃叫人。
冯杰急忙按下铃,犹恐人来的太慢,自己跟着便冲了出去。
小傲睡梦中突觉胸痛,不待秦朗摇他,便已痛得醒了过来,一阵急剧的呛咳,跟着只觉胸口闷的透不过气来,便想挣扎着撑起身,方动得一动,持续性的尖锐刺痛立刻转为刀割般的疼,很快由前胸、腋下放射到肩、背、上腹部,随即呼吸便困难了起来,虽是见了秦朗意外的欣喜,却只勉强笑得一笑,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秦朗顾不得伤痛,忙轻轻抱住了他,小傲心跳得如打急鼓般快,冷汗不住的滴落了下来,手掌、指甲等处也都开始呈现出通红的颜色,有些地方更呈青紫,秦朗不知究竟,吓得抱着他不住的叫,路医生听到铃声,带了护士匆匆忙忙赶来,见了小傲如此登时脸上变色,立刻拿出听诊器来听,又查探了下脉搏,小傲□微微鼓起,不住的呛咳,跟着血便从口腔中涌了出来,面色随之变得惨白,呼吸已近衰竭、意识也不清醒了。
路医生来不及理会几乎要失控的秦朗,立刻带了人将小傲推进了急救室。舒同等忙扶了秦朗跌跌撞撞的跟着,一行人焦急的等在急救室的门外,看着一些医生护士们忙碌慌乱的进进出出。
十几分钟后,路医生从急救室出来,秦朗忙拉住他询问:“究竟怎么回事?小傲怎么会这样!”
路医生神色凝重:“是突发性血气胸,已经有胸外科的值班医生在里面急救;他肺部受过伤,又有支气管扩张的老病,所以肺泡壁结构较为薄弱,易形成肺大泡,可能是持续性低烧,加上长时间俯卧对肺部压迫过久,以至于肺内压力突然升高,致肺泡破裂,气体通过裂孔进入胸腔内,造成自发性气胸;自发性气胸引起肺压缩时,又牵拉粘连带,致粘连带撕裂,可能是粘连带中的小动脉破裂出血,造成了自发性血胸。”
秦朗不太听的明白他说的专业术语,但对于小傲这个病还是听明白了个大概,心神慌乱之下,声音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要…要不要紧?他要不要…要不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