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晨早阴灰，霜气欲重，转眼要入秋了。
“将军，起早站这廊上偷凉于身体无益，随我回吧。”
只是想在周天初始第一个见他，谁知宋昌明先来了。眸子朝旁间偏斜几分，被宋昌明逮个正着，“七王爷贪睡，这几日总是日晒三竿才起，我看今日阴天，恐怕午膳都要在梦里吃了。”
“……拆药线这么积极做什么？”慕程安转身回房，宋昌明紧跟其后。
走到桌前放置盛摆医具的托盘，帮慕程安宽衣解开绷带，“赶早不赶晚，我怕你嫌碍事自己动手就不好了。”
“我看起来很像蠢蛋么？”慕程安的语气更像是自问。
“谁都不是神，头脑一热，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宋昌明凑近察看伤口愈合情势，拿过长剪细裁棉线，“虽没碰到主要动脉和脏器，但伤到了骨头，即便拆了药线也不可轻易动力，听说还要你带兵去缉犯，打打杀杀的事交给手下做就行了。”
“抓贪而已。”哪犯得着他动手？
棉线被镊夹挑出，接近心脏位置的伤口边缘参差卷裂，深褐结痂干涸丑陋，“赵祯琪怎么样了，那药。”
“有效，也按你嘱托制药丸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耽美书库<a href="http://www.danmeisk.com" target="_blank">www.danmeisk.com</a>】慕程安点点头，追问道，“吃毒那么久，会影响他寿命么？”
“多少有些影响。”
“之前闻人卯曾喂给他一种药，好像是为了阻止他发病，吃了后就……呃，就像服了五石散一样？”慕程安已经尽量表述得很委婉了，琢磨着宋昌明应该知道五石散的功效吧，“那种药……”
“什么？！”宋昌明当然清楚五石散是何等下作之物，不等慕程安把话说完，“这个疯子，哪有这么治病的！”
“你知道？”
“我不知道他的药是什么，但这种转换抵消的办法只会加重病情，是什么人教他做这损方，什么阿猫阿狗的粗学些皮毛就敢私开药单，这不误人性命么！”这种毫无人格底线都混蛋敢自称通晓仁术招摇撞骗，简直是对艰读卷册、刻苦钻研的医者们的侮辱！
慕程安头次见宋昌明生这么大气，僵直腰板瞪着眼呲牙咧嘴，活脱脱一只被入侵领地炸了毛的野猫。
“家伙，看把你给气的，吓我一激灵。”慕程安帮宋昌明一起收拾方才情怒之下拍翻的托盘。
“我来就行，你少动。”宋昌明拦他，然后蹲下。
“哦。”低头看宋昌明伸手够他座下的长剪。
“行不行你？”他再次伸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耽美书库<a href="http://www.danmeisk.com" target="_blank">www.danmeisk.com</a>】“将军！——呃……？”衙差上门禀告，却看到了一个很奇怪的画面，宋医士正蹲跪在将军腿边，桌子挡着他也看不清什么……就是看慕将军那个手臂和这个宋医士的头，这个是？！
慌忙捂眼往外跑，“我，我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
“回来！”慕程安赶紧把人喊住。
衙差战战兢兢蹭回来，低着头，“小的不会乱说的！”
慕程安都懒得解释，宋昌明也终于捡起来了，随手放到盘里，“我这手短，那你倒是把腿让让啊。”
哦，误会啊。衙差顿悟懊恼自己失仪之举，说明来意，“将军，有您一封公函。”
“何处递来的？”勾手让衙差送过来。
“苏北，您的府衙。”手抖着递上，生怕自己方才的乌龙惹恼慕程安。
慕程安接过信封便让眼前哆哆嗦嗦的小衙差退了，宋昌明坐下整理衣尘好奇打量，“什么啊？”
简单看几列放到桌上，“日常开销的总汇单子。”
“你们府没管家啊？还给你送这种鸡毛蒜皮。”宋昌明无心吐槽一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耽美书库<a href="http://www.danmeisk.com" target="_blank">www.danmeisk.com</a>】“没有。”
“啊？”这回答着实让宋昌明意外，好歹是在朝三品武将又有「武安君」这响当当的封号，府上却连个管理琐事的人都没有？
“雇不起，委托军中副将派杂务兵轮流处理了。”慕程安实话实说，他确实雇不起。
宋昌明越发懵，“苏北人力物价很高吗？我们府里的管家，就胡时，你见过，肖爷按京中水平，一月薪俸三十两，这不多吧？朝廷每月给你多少？三品，怎么也得有百两吧？我记得还应该有补贴的。”
慕程安笑笑，“我每月所得是不少，但都有用，匀不出多的雇闲人了。”
“？”管家在他眼里都是闲人，那什么是重要的？脑光一闪，“艾玛，你不会是都拿去花天酒地了吧。”
“不是，”慕程安扶额无奈扯笑，歪头朝宋昌明，“我在你们眼里到底是什么形象啊？”
宋昌明还真就开始回忆与慕程安同在臻王府里共事时，慕程安走到哪儿都招蜂引蝶，经常被丫鬟们围着说笑，说话办事也没正形儿，简直就是个混世浮浪子，直言不讳道，“沾花惹草、朝三暮四，用情不专，太渣。”
“……”慕程安内心检讨，真有这么糟？自我感觉还行啊？
宋昌明继续补刀，“要不是后来你身份曝光，我都没想到你能是位将军，朝里是多没人了，选个你这样的，居然还赐有封号，真要命。”
“诶诶，哥们儿！”慕程安憋不住了，“人品好次跟领兵打仗没关系啊！什么叫朝里多没人了选个我这样的？我可是凭实力上来的。任职这些年朝外每一寸边界我都守过，刀斩贼头比你吃的咸盐都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耽美书库<a href="http://www.danmeisk.com" target="_blank">www.danmeisk.com</a>】“你厉害你厉害。”宋昌明没见过慕程安策令兵马的英飒，曾为医官的他更厌恶战争的惨烈血腥，咂嘴端过托盘起身离开，“再厉害也会受伤，受了伤照样会疼，以后对自己上点儿心，守卫国家之前先保护好自身，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论你有何功绩，也只能从墓碑上读了。”
“就知道数落别人。”慕程安知道宋昌明这毛病，被他医治都得受训，伤得越重训得越久。若明年有机会再见没准儿还得被拿捏这回的事说教一番。
“呦，七王爷？方才我和慕将军还聊你来着。”门外传来宋昌明悠哉的招呼声。
赵祯琪睡醒了？还行，比昨天早。
刚才还站在外面傻等想见一面的人，此刻却坐在原位僵着不动了。
也不知是天时不应还是人为故意，自那天决定隐藏心事之后两人就再没见过面。明明是只隔一堵薄墙的微距。
门就开着，若他有心，自会过来瞧上一眼。
“哦。”廊上只传来赵祯琪漫不经心的回应。
“慕将军恢复得不错。”
“哦，挺好。”只听赵祯琪又回了句，声调没有任何起伏，就像一潭死水，“还有，以后就不必再说这些与我不相干的事了。”
不相干的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耽美书库<a href="http://www.danmeisk.com" target="_blank">www.danmeisk.com</a>】原来听到在意的人这样说自己，积攒万千的雀跃与喜爱会瞬间化作锐刺直戳心腑。他之前对赵祯琪说过的每一句，都是同等的伤害么？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报应登上门。
都是自己作的，怨谁。
这边赵祯琪说完自己的话就捂着嘴双肩发颤，宋昌明搞不懂这是玩的什么名堂刚张口要问就被赵祯琪摇头制止，还示意他离开。
反正也没闲功夫陪这俩人耍别扭，他得赶紧去给慕程安熬制今日的汤药了，下午还要上街逛药材铺呢，直接默声走人。
都五天没见了，大坏蛋也不主动过来找他，害他苦等。
他昨晚可都计划好了今天要怎么折腾。
蹦哒哒转身出院直接到膳房，“今日慕将军的午膳还是单独做一份吗？”
膳房师傅见七王爷亲临，忙行礼，“是的，严遵宋医士拟的菜谱。”
“哦，那今日做两人的量吧。”他开心吩咐道，又想了想，“嗯……你能掐准量吗？就是两个人不太够的份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耽美书库<a href="http://www.danmeisk.com" target="_blank">www.danmeisk.com</a>】师傅有些为难，向来准备足量，宁可剩下倾倒也绝不能让主子们吃不饱，否则会遭怪罪的。
赵祯琪看出他的顾虑，”就比先前的分量里再添半份，放心，不会怪你办事不周的。”
“是。”
看赵祯琪满意离开后，几个人围上来窃窃私语。
“七王爷果真跟慕将军……”
“嘘，知道也别明说，忌讳。”
“诶，七王爷还真节俭啊，跟我见过的都不一样，知道慕将军近日吃的不多，还特意过来嘱咐两人的量只做一人半的就行。”
“是是……”
“那我们还照慕将军的规矩，一菜一汤吗？是不是有点少？”
“那再多做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耽美书库<a href="http://www.danmeisk.com" target="_blank">www.danmeisk.com</a>】“七王爷也没说，要不还是一个吧，他俩都节俭，得按主子的心意来。”
“也是也是。”
这几个人哪里会懂，若赵祯琪知道慕程安食不知味，连那半份都省了，他本意就是想让慕程安照顾他，对他示好。
不过他也没成想慕程安会吩咐人只做一菜一汤。他小时候过得苦，长大后报复式的铺张浪费惯了，怎么可能懂得节俭。
又闲晃着到苏少卿的书房，“咋样啊～”
苏少卿从那一大摞一大摞的官册里探出头，“心情不错？”
“诶，今儿又到你该出力的时候了。”赵祯琪趴到书册上，两只眼睛炯炯有神。
“什么事啊。”埋头继续处理笔下事物。
“中午吃饭的时候，你强行把我拉到程安屋里去，就说我也需要调养，跟他吃一样的，我的胃口不好，吃的少，对病情不利，一人吃太闷，两人一起有个伴儿。”
“……”他果然肉眼凡胎，看不懂这位龙儿子的奇思异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耽美书库<a href="http://www.danmeisk.com" target="_blank">www.danmeisk.com</a>】“愣着干嘛，听懂了没。”
“听懂了。”他从最旁的一摞上拿过几本官册递给赵祯琪，“感谢我的，你说这些人是不是傻啊？自己主动制造证据？”
“正好，邀请他们过来，表露拉拢结盟之意，都傻成这样了估计也不会怀疑。”
“行吧。”
其实不能怪这些人太傻，他们只是普通人做了官，不跟赵祯琪他们这些聪明的如妖精一般，投胎做了人。
临近正午，苏少卿亲自带人过来传膳。
饭菜上桌，比平多了些分量，还没等慕程安问，苏少卿抢先开口，“七王爷最近脾胃不和，宋医士也给他拟了同样的药膳，我看他平日剩的太多，人也清瘦不少，干脆你俩一起用吧，也促进促进交流。”
苏少卿这边话音落，外面就吵起来了。
“我不去，要是这样我宁可不吃！”
“哎呀七王爷，饿坏了身子就不好了，我们这也是为您着想，去吧去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耽美书库<a href="http://www.danmeisk.com" target="_blank">www.danmeisk.com</a>】“不去！不吃！别再来烦我！”
面对慕程安探过来的眼神，苏少卿有些尴尬，他不知道赵祯琪还有这出啊？咧嘴笑了笑，“你看，这又耍小孩子脾气呢，我去拉他进来。”
“……”苏少卿什么时候转的性子，连别人吃饭的闲事都要管？这才是慕程安疑惑的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