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村妇匆忙奔上前去摸着武儿额头,抑不住心内的激动问声:“武儿可还难受?”
“武儿觉得好多了。”武儿眼睛瞥了眼立在药橱旁温和笑着的女子,清脆的喊了声:“娘,可是这位漂亮的姐姐医好了武儿?”
村妇再度打量这女子,样子美艳,眉眼清秀,看着就不像是一般的人,凑到身旁悄声问了句:“姑娘可是鬼医的徒弟?”
年轻女子只笑不语,眼睛如一池秋水,灵动、沉静,稍后问:“大嫂为何如此断言?莫不是因为外边那些传言?”
村妇面上逐渐显出些难色,自觉刚才那话问的有些不妥,支吾着道:“外边的人都说鬼医如何脾气古怪,救人全凭心情也没什么大能耐,不过就是仗着‘三不救’为自己立碑竖传而已。什么富者不救,作恶之人不救,容貌清秀男子不救,不过就是哗众取宠的噱头罢了。今日观姑娘如此面善心细,医术又如此精湛,我才一时好奇,若是说的不好,还请姑娘不要见怪,村里妇人不懂什么礼数的。”
“没什么,既然您认为我是‘鬼医’的徒弟那么便是了。武儿已经好了,我送你们出竹林。”仍旧是清浅的一笑,女子手拎捆好的草药,送了村妇他们出了竹林。
带着一身疲惫,年轻女子返身回到竹屋取出书橱上的画卷。倚窗而立,望着竹屋外稍显萧瑟的秋景,脸上渐渐浮上一抹悲色。皓齿轻咬红唇,似在做着什么艰难的决定,再次睁开眼睛时画卷也已经展开,是一副男子画卷。画卷已经被抚摸的有些发黄,每每望着那画上男子依然容貌俊朗坚毅,唇角仍是一如初见时永恒的淡淡的如风浅笑时,便永远会忍不住眼含晶莹。
与君一别,何时遇!
“小姐——”竹院外匆匆奔进来一位面色红润的姑娘,此刻正轻抚着不断起伏的胸口。“小姐可是又将竹林变了阵法?竟险些害我迷了路!”
白衣女子听得这声轻唤匆忙收了画卷拂去眼角的晶莹,奔出竹屋。嗔怪道:“钏儿那般聪颖,每回送走一位病患,竹林便会变换一次阵法,这时候倒怨起我了。”
“小姐”钏儿弯着眉眼,笑个不停,从袖中取出火漆封着的密信交给莫菲雨,“刚刚收到天护法遣人送到山脚下的密信。”
这白衣女子正是莫菲雨,而隐居深山竹林里的鬼医也是她。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莫菲雨的真实身份,钏儿也是知道的十分详尽,尽管如此钏儿还是甘愿陪着她。
莫菲雨匆匆扫视,神情越发惨白,隐隐令人不安,钏儿偷睨着莫菲雨神情,欺身上前往信上看了几眼。
“钏儿,厨房里我特意为你留了些菊花糕。”莫菲雨强抑着心底的不安收了信,面上依然一片强忍的平静。
钏儿顿时一喜,忙问:“那菊花糕可是小姐亲手做的?”
“嗯!快去吃吧。”莫菲雨温和的看着钏儿步出竹屋,带着一种复杂的眼神柔柔的笑了一下,眼神里或许有不忍或许更多的还是歉疚。
看着钏儿轻巧的背影,莫菲雨长吐了口气。心中暗叹:这样一个灵动活泼的丫头竟甘愿陪着她归隐在这一片远离尘世纷扰的竹林里,终日陪着她过着循规蹈矩的简单而又枯燥的生活,种植草药,灯下研磨,听风看雨……若有病者寻来还要依着她所提的三个条件一一仔细分辨,但凡满足“鬼医三不救”的,一律遣退。稍好些的听她苦苦相劝便会返身回去,死皮烂缠的还需她做回恶人,怒目圆睁的喝退。而最痛苦的莫过于每月一次的驱灵,占星每回为她驱灵后从竹屋出来,钏儿都是哭肿了一双眼,看着就令人格外揪心。对于钏儿来说,莫菲雨始终觉得歉疚,她何德何能竟能让钏儿如此心甘情愿的守着自己?
思绪不禁慢慢飘远,眼眸处渐渐浮上熟悉的却又令人压抑的片段。
那日,一路疾驰,左闪右避还是与路上来的官兵不期而遇,虽有银狐可以暂时护她无忧,但耐不得官兵人多时间久,幸得老九领着人及时出现才替她解了这燃眉之急。面对官兵们的半路围追痛下杀手,第一个浮上心头担忧不已的便是醉林楼内的冯竖等人,解决了此事后,她便与墨梅一路未歇的往京中驰去。到达醉林楼时,还是被御林军围了个水泄不通,墨梅当即不由分说的拦下她。
淡漠的冷笑,她只冲着墨梅沉声说了句:“自己的孽缘终须自己去扛,我不想连累别人!仁帝只是觉得我为皇家蒙了羞,一旦我有法子解决了此事,必会全身而退。还请墨梅速速联络其他各位护法,万万不可贸然行动。”
墨梅见拦她不住,只好眼睁睁的看着她一人进了醉林楼,心下十分矛盾。
“对不起!阿轩,希望当我已死之时你可以将我全然忘记,只因留在心底的记忆永远都是人最痛苦的,也是最残忍的。”心里默念,莫菲雨沉静无畏的迈步走入醉林楼,心底已是下了必死的决心。
既然仁帝半路便可以派人对她痛杀下手,那么此时还有什么不会去做?人在最愤恨的时候所做的事情已经完全没有任何逻辑感,只是一味的想要卸去心底的愤恨,即便仁帝贵为天子皇上,说到底也还是个有着七情六欲的人。既然入了这混沌的异世,那么如今再无牵无挂的离去又何尝不可?她本就是一抹在异世幸运得到重生的魂灵,如今倒不如卸了心底的一切牵挂与不舍,洒脱的离开,即便魂飞魄散在这异世,她也无憾了,只是唯一牵挂的那个男人,希望他能感受得到她此时心里的矛盾与痛苦,好好的活下去,可以做一位爱民的明君,一个爱子的好父亲,或者一个疼惜妻子的丈夫。
身子内忽然一阵渐渐涌上的燥热令她有些莫名的恐惧,一种似要挣脱束缚的力量正缓慢的在身体里集聚,她淡漠的笑笑,自语道:“我知道你想要挣脱束缚,心有不甘,但或许对你对我都并非易事。”
方进入醉林楼,见到冯竖等人无恙的坐在椅中,她已是一惊。而正中主位所坐的那人不是叶苏山还会是谁?事情至此,已经完全出乎她的意料。细细端量叶苏山,虽然样貌未有变化,但是今日看来面色格外的黑沉,似乎心底正深深担忧着些什么,眼窝深处也是一片乌黑,显然是通宵未睡。
见她进来叶苏山眼内霎时一亮,匆忙起身,仍旧微湿的乌发,以及身上凌乱的还依然瞧得见的带着些微血迹的长衫,目光一路向上慢慢落在她俊秀的脸上,还是忍不住呆住。唇际动了几动,倒是未说他话。
“叶院使,别来无恙!”未及叶苏山回话,莫菲雨率先问候一句。
遣退众人,叶苏山当即恳求,莫菲雨这才知道此番叶苏山来访的目的。仁帝于昨日黄昏吐血,此时仍昏迷不醒,叶苏山只用银针暂时为仁帝保住性命。而更加蹊跷的是昨日仁帝才收到婉晴口中所说的密信,如何徒步行军夜半就出现在小镇外的荒林里?虽然对于仁帝,莫菲雨一直怀着一种很复杂的情感去面对他,那些有时所呈现出来的温和,思来也还是带着些令人生畏的冷漠。人人皆说“伴君如伴虎”,如今她倒是真的体会到了这句话的真谛了。如果昨夜雨中的那些人不是仁帝所派,那么究竟又会是谁指使的?
仁帝的命运如今掌控在她的手中,那么她的命运又掌控在谁人手中?
这样想着,心底深处竟涌上一种令她思来也不解的无助酸涩又或者是彷徨无奈。下定决心后,莫菲雨还是随叶苏山入了宫,入宫前借更衣之际对冯竖等人下了最后一道命令:待钏儿回来,快速离开幽国前往大兴,若她无法全身而退,希望他们可以忘却自己在圣雪族内的身份,辅助宇文皓轩做一位明君。
而冯竖等人如今也的确是在大兴,暗中辅助宇文皓轩并第一时间向她传来关于宇文皓轩的一切情况。
入宫,一路疾行。
即便离别永远都是痛苦的,但莫菲雨却在那一刻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与快乐。
瞥眼偷偷观察,宫内已是呈现出了前所未有过的沉寂,人人揣着小心,脸上皆是一副沉色。自她入宫,便始终未得见楚云璃,向周遭人打探才知,昨日夜半太后于长乐宫内召集朝中众位大臣,保举楚云璃代为掌管幽国国事,隐有保举登基之意。
途径御医院,听得有人小声议论:“今日璃王收到祈王传来战事消息,四大藩王拒不归降,水淹恐会危及本部将领生命,故而此时只能维持两军对垒之势,何时可以归来还未可知。璃王听闻震怒不已,当下便集结众位御林军内勇猛将领组成死士,执尚方宝剑开拔前往西北,若祈王至死不肯听从命令,唯有一句‘杀无赦!’。”
莫菲雨听后心底暗叹:宫内众人虽忙却不乱,楚云璃的能力或许当幽国真的陷入了危机时才会真正的显露出来。难怪当日宇文皓轩会说楚云璃才是日后幽国真正的国君。
几日的治疗后,仁帝终于醒来,却成了只可眼睛转动躺在床上任由宫女太监伺候着不能言语的人。震怒加之肺腑之疾,引发脑出血。这是莫菲雨用这个时代人人能听得懂的词语下的定论,说到底便是现在医学上所称的中风。这样的结果或许也好也不好,命算是保住了,但作为一位君主,曾经的威风凛凛今日的榻上病者多少她还是能体会得到其中的酸楚。
“小姐——”钏儿进了竹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