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见面,她对他印象更烂。
利仲祈当然知道,那个娇滴滴的秘书小姐讨厌他。
无所谓,他也不喜欢她。
正确来说,是比不喜欢更复杂的心情。有点嫉妒,有点介意,有点……该怎么说呢?反正,就是不喜欢。
从第一次见面起,她就用很隐讳的批判眼光在看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总闪烁着不同意的光芒。后来几次见面,也都没有改变,好像他这个人很碍眼似的。
真可惜,那么媚的一双眼睛,顾盼流转间,绝对能勾人心魂;但看着他的时候.就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下一瞬间就要出手教训似的.
是,利仲祈知道自己在闹脾气,但他真的没办法心平气和地接受安排。
回来台湾已经好一阵子,他固执地坚持不去晋纺上班,宁愿像这样,大白天躺在床上瞪天花板发呆,无聊到要生虫了。
寂静的空气,突然被电话铃声给划破。
不接。答录机是干什么用的?何必忙着接电话?他保持原来姿势,动也不动。
“利先生,我是丁语恬。董事长要我跟您确认,今晚七点,在松涛别馆的晚餐之约,请不要忘记。谢谢。”直到娇软却制式的嗓音传出来之际,利仲祈才猛然弹坐起来。
他被自己吓了一跳。下一瞬间,他已经把电话接起来,这个举动也大大出乎他自己的意料之外。
“喂,找谁?”真的无法控制,一出口就是凶狠到像对方欠他五百万似
“……”欠了五百万的人一时之间没有回应。好半晌,力持镇定的回答才传来,“您好,我是丁语恬。打扰您了吗?真不好意思。”
虽然声音跟用词都漂亮到像语音系统的假人,但利仲祈听得出来,小姐她正努力隐藏着浓浓的不悦。
“找我干嘛?”他故意用很恶劣的语气问。
又是一阵沉默,无声的愠怒像电波一样阵阵传来。
利仲祈发现自己居然嘴角上扬。他正在想象那张端庄清丽的脸蛋上,怒意像云朵一样飘过,在她精致的五官投下阴影,淡淡的,却那么引人入胜。
引人入胜?!他是无聊到头壳坏去了吗?
不,是因为他感觉到她的表里不一了。表面上那么温婉优雅,但从她冒火的眼眸中可以隐约看出,她绝不是温驯乖巧的小猫。
真想看看她抓狂发根的样子,一定很有趣。所以他忍不住想激怒她。
这并不困难,丁语恬对他的耐性,一直非常有限。
“利先生,如果你愿意的话,请回去听您的电话录音,所有的解答都在里面。不过我当然不介意再提醒您一次,晚上七点请准时到松涛别馆,恭候大驾。”她已经想挂电话了,“如果没问题的话……”
“我……想知道你也会去吗?”
对方呆了呆,反问:“为什么这样问?”
“如果你会去,那我会考虑要穿厚一点的外套,免得饭还没吃完,我已经被你的唇枪舌剑给刺成重伤。”他故意说着,很愉悦的听到丁语恬倒抽一口冷气。
“如果我的态度让您不悦,那真是抱歉,我会更小心的。”丁语恬确实有一套,虽然在那头可能已经气到脸红,但透过电话传过来的,依然是制式而平板的回答,“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挂了,免得说多了又让您忙着找外套。再见。”
利仲祈拿着对方已收线的电话,忍不住一手扶额笑了出来;笑声有些生涩,好像不太习惯大笑似的。
真的不习惯。自小到大,他一直不是个会放声大笑的人,顶多扯扯嘴角算是微笑,毕竟他没有遇过太多让他打心底高兴的事情。
开心的感受,竟如此稀奇,所以利仲祈真的不习惯。
眯着眼,他望向窗外艳阳高照的天空。市区并没有蓝天白云,只有在林立的水泥丛林间,勉强看到一方灰蓝。
他曾经发过誓不再回来的。这个城市充满了不愉快的回忆,何必再增加?
但他现在还是在这里了,而且,等待着另一个不愉快的记忆即将加入行列。利夫人的病情自发现以来,一直都是急速下坡,没有好转过,加上老人家体力也不好,完全不堪病魔的摧残。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优雅慈蔼的长辈,一寸寸消瘦憔悴下去。
粗鲁地以手指爬梳过已经很乱的发,利仲祈烦躁地叹了一口气。他的五宫轮廓并不是粗犷豪放的类型,反而偏瘦削俊秀,好好整理打点的话,绝对是个斯文贵公子,可惜他从来不屑注意这些,所以,长发几乎完全盖住他的沉郁眉眼,冒出的胡碴让下巴有些阴影,猛然一看,简直阴沉到吓人。
吓人就吓人,他一点也不介意。最好让闲杂人等都吓得退避三舍,不要来烦他。
真是够了!为什么不能让他一个人安安静静,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利仲祈瞥了一眼时钟,想起刚刚了语恬提醒的晚餐之约……他的神色更阴沉了。
傍晚,医院病房里,病人正在小憩,安安静静。
而如果那个讨厌鬼不在的话,气氛会更祥和。丁语恬不悦地想着。
她低头整理打点着夫人的换洗衣服,装作在忙的样子;其实,也是为了逃避跟利仲祈正面相对、甚至交谈的任何可能性。
她一直是个得体而大方的女子,永远善体人意、令人如沐春风:而今,头一遭被说成唇枪舌剑的虎姑婆?!始作俑者,就是在角落椅子上大刺刺跷着二郎腿,翻阅着杂志的利仲祈!
是,他是董事长家的人,但那又怎么样?如果不是看在夫人的面子上,她连看都不想多看他一眼,更遑论寒暄、问好了。
所以在董事长或夫人面前,丁语恬与他保持着客套的互动,但像此刻,董事长不在,夫人则是在睡觉,那她就根本不用开口,做自己的事就好。
一个小时过去了,她已经把病房里能整理的都整理过,能洗的都洗好,把看护该做的都抢来做完了,连抽屉里的棉花棒都排得整整齐齐之后,两人还是半个字都没交谈,连视线都没有对上,气氛冷到不行。
丁语恬很想离开,但就这样回去的话,她总是不太放心。每天例行的公事,就是下班绕过来看看,跟夫人说说话,陪她吃晚餐,然后才能安心回去啊!
讨厌的利仲祈,干嘛像个雕像一样杵在那儿?超碍眼!他为什么不走?那本杂志到底有什么好看,从头到尾细细阅读,到底是在看什么?
“语恬。”夫人醒了,略微沙哑的虚弱嗓音轻唤她。
丁语恬立刻忘了心中不快,过去床前,刚好接过夫人伸出来的手,轻轻握住。这一握,她心头又是一惊。
已经瘦弱到这个程度了,生命就在掌中缓缓流逝,怎能叫人不心惊?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今天上班累了?”夫人温柔问着。
丁语恬强打起精神。再怎么难受,也不能在夫人面前表现出来。她微笑回答:“没事没事。夫人想吃什么吗?我今天带了皮蛋瘦肉粥,好香呢,先吃一点奸不好?”
“你这孩于就是贴心。”夫人微微叹了一口气,随即看到了坐在远处的闲人,眼睛一亮,“啊,仲祈也在?难为你们两个乖孩子,一天到晚跑医院,为了来看我这个老人,连出去走走、约会的时间都被霸占了,真是浪费哟……”
丁语恬听着听着,忍不住微微皱眉,秀气如画的眉眼问,尽是不以为然。
显然利仲祈也不爱这样明显的撮合,他粗鲁地打断夫人的话,“你还是先吃晚餐吧,别讲这些无聊事了,浪费体力!”
丁语恬眉皱得更紧。虽然不爱听,但她也不爱看到利仲祈如此对待长者,尤其是个已经病重的长辈。
“夫人的晚餐我会张罗,您有事的话,大可不必待着,尽管先走,没有关系。”她的一张芙蓉脸板起来,可是挺有威严的。淡淡说着,语气带着不可忽视的权威。
利仲祈被这样一抢白,倒是没有生气,他只是故意望了一眼随手丢在椅子上的破旧皮外套,目光带着戏嘻。
丁语恬立刻领悟到,他又在取笑她了。是,她是唇枪舌剑,但也只针对他!想穿上外套抵御攻击的话,请便!她忿忿地横他一眼。
可恨的利仲祈,迥异于一般俊男都有的无情薄唇,他的唇形饱满漂亮,此刻扯起一个极为可疑的弧度,简直……像是在笑!一定是在取笑她!
两个小辈的眉来眼去,全都收进夫人那充满智慧与经验的眼底。默默地,夫人苍白的唇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