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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若枯枝,握在掌中如同冰冷的死物无异。
落无痕看了看车步轻的反应,表情从哀痛逐渐变得凝重。
“闭嘴!”
饱含愤恨的一双眼眸斜过去,他沉声命令。
秋映月不以为然,迳自说下去,“你当初为了保住你哥哥性命,牺牲自小养在身边的天灵兽精,以她七七四十九跟黑玉胫骨打造出能吸百毒的玉脂冰镯换取传世宝丹,如今你哥哥靠着宝丹尚苟且于人间,那只镯子是不是好应该物归原主?”
“我确实将镯子还给淼淼了。”
秋映月勾唇,“车神医知道宝丹能救车步行,但车神医知道不知道以宝丹与你交换玉镯的神秘人是何人?”
当初急着保住车步行性命,不管是他还是落无痕都没有把交换者的行踪放于心上,事后想要追查却无线索可循。
以天灵兽精交换宝丹一事事关机密,此事除了交换者,他与落无痕便无人在场,纵使秋阁情报再厉害,秋映月不可能掌握这么多这么精确。
察觉事情有蹊跷,尽管经过简单的抢救,车步行暂时性命无虞,但车步轻与落无痕的脸色依旧好看不到哪里去。
“她是谁?”
现在,麻烦你离开
问话时心里隐隐有个人选呼之欲出。
“我娘。”
果然如此。
车步轻冷笑。
交换者明显是个女人,又能让秋映月知道交易的细节,除了跟他关系匪浅的原秋阁阁主之外,还能有谁?
只是,万万没想到,堂堂秋阁阁主竟然会打起他天灵兽精的主意。
得到了却转送他人。
这想必就是为何玉脂冰镯会出乎意料落到妙云歌身上的缘故。
秋映月说,“虽然玉脂冰镯最后落到淼淼身上,但我娘才是真正的玉脂冰镯拥有者,换言之,那只镯子是我娘的遗物,我希望车神医可以物归原主。”
“你大可以找淼淼要。凭你跟她的交情,难道她会在乎区区一只镯子?”接话的竟是落无痕。
他垂着头。
墨色的碎发挡住他的五官。
众人看不见他的表情。
但却清晰无比地感受到自他浑身上下传来盛腾的怒气。
围绕他周围的气息随着他的情绪微微颤抖。
他的手依旧执着地坚定地握住车步行的手。
紧紧握着。
紧紧的。
不放。
像是要给床上的人活下去的鼓励,更像是借此提醒自己要忍耐、忍耐。
手背上,手腕处。
青筋暴露。
“现在,麻烦你离开。”他开口,声音竟然沙哑得不像话,深深震撼着在场的人。
大家都知道车步轻曾经饲养过一只罕见的天灵兽精,却不知道其实那只天灵兽精原本属于他,属于那个罪业深重的他。
当年就是因为他不懂事,从江湖术士口中得知天灵兽的存在,才会一味哀求要讨一只玩耍。
没想到车步行放到心上,自己一个人悄悄拖着即将毒发的身体攀山涉水远赴雪山寻找天灵兽。
是幸,亦是不幸。
幸的是,他真的找到了。
当他们找到他的时候,他脸白唇紫地倒在茫茫白雪中,不省人事。
怀里兜着一只天灵兽。
不幸的是,因为经过此劫,他本来就衰弱的身体更不如从前,提前毒发。
在所有人无计可施,找不到治疗他的办法的时候。
你别不识好歹
天灵兽精是车步行送给他的最后一件礼物。
如此厚重。
他承担不起。
或许是执拗的心里认定了是自己的不懂事使得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大哥提早毒发吧?
所以。
他拒绝了天灵兽。
拒绝车步行的一番好意。
在车步行半昏迷状态却强装没事,勉强自己嘴角含笑鼓励他深受抚摸天灵兽精的时候。
他扭转头,也不知道是气自己多,还是气他不爱惜自己身体。
“我不要什么天灵兽了,你送给轻吧。”他冷冷地说。
不轻不重一句话,车步轻成为天灵兽精的主人。
一直饲养着。
天灵兽精比一般天灵兽要活泼调皮。
也要漂亮很多。
他虽偶然暴力对待,但私底下却慢慢地把她当作亲人看待。
车步行用半条人命换来的妹妹。
与天灵兽精相处的日子。
快乐有之,无奈有之,怒气有之,心疼有之。
但所有的喜怒哀乐加起来都抵不过当他得知要用天灵兽精的性命换取一颗帮车步行续命的宝丹时候,那种茫然失措,那种忐忑不安,那种哀伤心痛,就像平地而起的狂风,吹卷起万物,铺天盖地地砸落他身上。
就像即将要从他身上刮出一块空缺。
那种活生生血淋淋的痛楚,难以名状。
然而,要他眼睁睁看着车步行死。
他做不到。
鱼与熊掌自古不可兼得。
为了保住车步行,他与车步轻做出人生中最困难的决定。
舍天灵兽精延续车步行。
事情瞒着车步行进展很顺利。
却总有纸包不住火的时候,眼前,终究让车步行知道了事实。
面对那张病容,他打从心底觉得力不从心。
并且。
无颜面对。
满腔的歉然让他不敢正视他无声的询问。
“玉镯放淼淼身上我很安心,我要的是车神医从玉镯挖出来那一小粒玉晶。”冷不防秋映月说。
车步轻闻之色变。
落无痕目光带煞气,冰雪凝结怒射秋映月,“秋映月,我一而再再而三忍让,你别不识好歹!”
住手!不得伤我哥哥!
玉脂冰镯能吸百毒。
却吸不了车步行体内剧毒。
剧毒依附身体太久,毒性深入骨髓,除非世界有让人脱胎换骨的灵丹,不然只有死路一条。
车步轻屡次研究试验才得知,玉脂冰镯虽吸不出车步行体内剧毒,但芝麻大小的玉晶可以制止剧毒渗透蔓延,可以稳住车步行的意志。
取走玉晶,无疑是要将车步行推向死亡。
怒气噌地一下燃起。
他要带走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带走玉晶。
行动是电光火石之间的。
落无痕从原地窜起,利剑直逼秋映月喉咙,他的动作虽快,但秋映月早有准备,双脚一旋,利索卷到角落去。
金衣摆动。
黑发如绸。
微微弯起的眼眸不温不火睇过去,犯不着他出手,身边有人比他急。
“住手!不得伤我哥哥!”
火焰掠过二人眼眸。
气势嚣张的金镶玉已经横于他们之间,嗔视着落无痕,又急又气,“没有我批准,谁允许你动手?”
说罢,掌声呼呼,剑声呛呛,一白一红两道影子猛然纠结起来。
打斗声激烈。
墙壁另一边。
淼淼沉默。
不想看,不想听了。
双脚像是支撑不了,身子沿着墙慢慢下滑。
泪。流下。
一滴、一滴、又一滴、
他们在那边争执不下。
她就在这边哭个不停。
世界上最伤心的伤心不是大吵大闹大哭大叫。
而是想哭却哭不出声。
想吵却吵不起来。
就连那股怨气,她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出来,该朝谁发。
好像应该生气的。
很生气很生气才是。
可是直到坐下来这一刻,才懵懵懂懂地发现自己一点都气不来。
能怪谁呢?
由始至终都是自己单方面一头热。
是她死皮赖脸要跟着车步轻他们上路。
亦是她一直追着要秋映月做她的家人。
到底所有错误都是因为她奢求了!
她应该自量,而不该徒生妄想。
车步轻、落无痕与秋映月他们都没有错。
他,比死还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