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顾浴洋来找自己母亲吵架,又怎么可能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
他流的血,一半是许语博的,还有一半是顾家的,他是家里最像顾方南的孩子。
顾浴洋阴沉着那张巴掌大的小脸,线长的睫毛下面眼睛像暴雨即将来临的海面:“我本来一直就不要你们的厂,所以,这些爷爷弄起来的,又被你拉拔大的厂,你最后是要准备给顾珂寅,对不对?”说话还可以加重了“你们”两字。
顾珂寅,是顾浴洋四叔的儿子,他生日宴会上时还偷偷指给刘理看过,就是那个不思进取又一肚子坏水的胖子。
许语博脸白了白,她讨厌自己另外两个小叔的家人讨厌到极点,但顾浴洋的话里分明有要把这些厂白送给那两个小叔的意思,许语博顿时被顾浴洋这一句弄得忍不住呕了呕。
两人旁边还有两个看的目瞪口呆的男人,依然一声不发地看着,许语博却是已经忘了他两,顾浴洋也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你这是说,你情愿要那个什么都不是的裁缝,不要我们家的厂?”许语博怒极反笑,声音里透出恶里恶气。
“这就是你们硬塞给我的东西,我要是不想接的话,还要我来败?到时候顾珂寅就能把厂里败到一个螺丝钉都找不到,呵,我是不心疼……”顾浴洋也冷笑,那笑容与许语博却是如出一辙,“你到时还不知道在哪里心疼你的砖瓦?”
顾浴洋其实对自己也是个狠心的,在国外时条件还算好,他都会硬逼着自己吃些苦,对许语博说出这些刻薄话他也不忍心,但想想许语博这样对刘理,顾浴洋就实在不能不狠狠切了许语博对刘理的那些坏念头。
听顾浴洋的话里简直有咒自己死的意思,许语博登时心就凉了,她到底还是个女人,是个母亲,顾浴洋是她捧在手心里疼的独生子,听到顾浴洋说这样的话,许语博再要强,也是会伤心的。
趁许语博那一小会的恍惚,顾浴洋乘胜追击到道:“妈,我回家以后,喜欢的东西被你剥得干干净净,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先前我准备出国被发现是谁做的手脚。现在我就是喜欢刘理,我已经跟梁蔓说过,跟她也断了,你别再想在刘理身上动什么歪脑筋,不然你先把我关起来,但你当心到时候关不住我。”
他这一顿抢白,其实还有点虚张声势的意思,好歹起了作用,许语博脸色刷地白了一层,顾浴洋看的心里也疼起来,身后忽然想起懒洋洋的笑声。
顾浴洋受惊般瞪着眼往后看去,发现他父亲和二叔都在房间里,顿时心脏狂跳起来。
“诶哟我的小侄子,火气别这么大。”
顾晏笑着,声音越来越大,他看了眼顾铭,站起来,走到这边,拉住顾浴洋的胳膊,对许语博说道:“看来洋洋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我出去问问他,嫂子,别气了。”
没什么诚意地安慰完,便带着顾浴洋往外走。
顾浴洋沉浸在面子全失的震惊里,一时缓不过神,就被顾晏拖了出去。
第三十章
夜晚八点,华灯已上,万家灯火,星光点点,顾家别墅从一楼到二楼都亮着大灯,今天顾方南的老战友来访,顾家帮佣的阿姨们忙忙碌碌,楼下笑声听起来是一片祥和。
顾晏拉着顾浴洋,穿来走去,找到二楼的书房,开门,拉灯,拿起桌上的烟灰缸,却不让人坐下,直接把人拖到书房外头的露台上。
因着刚才跟许语博吵的一架,顾浴洋到现在都气息未定。顾浴洋知道,如果他是狐狸,那许语博就是狼,如果他是豹子,那许语博就是老虎,无论如何他都比不上许语博的厉害,毕竟年龄差距横在那里,也许四十岁后,顾浴洋会有比许语博还大的作为,但他现在的依然有生嫩的地方。
他平时与许语博吵架是不怕的,可这次是为了刘理起的争执,他怎么能不怕,许语博这样厉害,唬得了一时,唬不了一世,如果她要对刘理做什么小动作,顾浴洋哪可能防得住。
所以只能把话都说到绝路,彻底断了许语博的坏念头。
可没想到话才说了一半,就杀出来了自己的亲爸和二叔。
顾浴洋无可奈何地望了顾晏一眼,觉得自己刚才和许语博吵架的样子实在是难堪,恨不得挖了地洞钻下去。
家丑不可外扬,少数时候,顾浴洋的脸皮也是很薄的。
顾晏正在抽烟,捏着顾浴洋从没见过的烟盒与打火机,上面写的是法文,顾浴洋有修过法语,看得懂一些。
顾晏呵呵一笑,转向顾浴洋,眼角的泪痣慢慢显出它的样子,他的表情总是那样软绵绵懒洋洋,现在也不例外,眼皮耷拉着,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一个中年男人,还能保持这样的风情气度是很难得的,顾浴洋知道自己的二叔惹不得,他只好大气都不喘地等着顾晏开口。
叔侄两静默许久,顾晏又抿着嘴笑了,他身高与顾浴洋差不多,垂着眼帘,眼珠子在睫毛下方窥视顾浴洋,说道:“你和梁小姐分开,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顾浴洋不瞒他,直接答道:“今天,刚才。”
顾晏喉头发出咕噜噜的一串笑声,“你胆子倒是很大。”
也不知道是被夸了,还是被嘲讽了,顾浴洋不快地皱起眉,他像许语博一样,对这个阴阳怪气的二叔没辙。
“胆子大是好事,可惜……”顾晏斜眼看顾浴洋,“……没脑子。”
顾浴洋是不经激的性子,一戳就跳,这次也差点就跳起来反驳,顾晏却拍拍他的肩,接着说道:“你可真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分手回来就找嫂子吵架,后果倒是都计算清楚了?刘理……是你生日那天带回来的那个?”
说道和许语博摊牌这件事,顾浴洋确实没有深思熟虑,但也是经过多天思量的,顾晏说他没脑子,他可不承认。
顾晏看着顾浴洋不太服气的表情,又笑了笑,说道:“那个刘理的事情我也知道一点,你去年年初回国时认识的他,那阵子嫂子忙着开服装厂的事情,爸爸身体又正好出了点问题,没人管的住你,只好把你塞到别人手里去教管。本来是塞给杨伯伯,你把杨伯伯的书撕了几页,杨伯伯就把你塞给了刘理,对不对?”
喜欢出国旅行的顾晏,去年整年没有回国,说起顾浴洋和刘理的事情,倒句句是真。
顾浴洋不知道他去哪里打听到的这些消息,也不清楚顾晏心里是站队站在哪边,或者说他压根不想站队?顾浴洋冷冷地抱起手臂,既然顾晏要那样高深莫测,那他也只好用高深莫测来应对。
顾晏却是“噗嗤”一声笑,香烟随着他的动作抖了抖,烟灰掉下一截。
真是没耐心了,顾浴洋抬抬下巴:“二叔,我跟你说是叔侄,其实今年春节才第一次见面,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这样跟我绕来绕去打哑谜,我没有那个默契能保证看得懂。”
话说到这份上,顾晏便只好收敛了笑,却依然不紧不慢地抽着烟,说道:“你认识刘理一年多,就等于嫂子也认识了刘理一年多。我的大嫂,你大概是最清楚她的人,她有多聪明不用我再说。要是你在国外可能她还放任一点,既然她有办法把你留在国内,你做什么她会不知道呢,换句话说,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刘理的,大概她比你还要清楚不过。”
被顾晏说中,顾浴洋心头猛然一跳。
他忍不住喃喃道:“二叔……”
顾晏瞥他:“要是你像你爸,我也没什么好跟你说的,他那个人,说是不谙世事,其实是烂泥扶不上墙……”说道这里,顾晏露出一抹苦笑来,把烟在阳台上的烟灰缸里按灭:“可偏偏你不像你爸,像我爸……”
顾浴洋不再插话,等着顾晏往下说。
顾晏说道:“如果你今天不跟嫂子说开,一点点想办法,加上梁家的帮忙,也许把握还大点,可你跟梁蔓直接分了,又跟嫂子摊牌……”
顾浴洋又不服气起来,抢白道:“就是要这样才行,不跟梁蔓说明白,吊着她,还要她帮忙?那帮完以后呢,帮完以后我要怎么跟她说?如果我要跟刘理在一起,还得骗梁蔓,那我也太混账。”
“呵……”顾晏笑,这次笑里含了些清楚的讽刺意味:“结果呢?你要当正人君子,又要跟那个裁缝在一起?我看你是想都别想了。”他一锤定音。
自己打算好的事情,刚付诸行动,就被人翻了牌,顾浴洋生起气来,他握了握慢慢渗出汗来的手,想起刚才许语博被他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