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风风火火地往后头厨房里去了,我笑着重新坐下,“这说风就是雨的性格,一点没变。”
坐在我对面的佟铃儿瞪大眼睛看着我。
店内的服务生端了切片的酱牛肉上来,我夹了一片塞进嘴里,而佟铃儿还在用那种吃惊的表情看我。我舍不得吞下嘴里的牛肉,一边嚼一边问道:“你怎么了?干嘛又这样看我?”
说话间又夹了一片牛肉塞进嘴里。
佟铃儿咽了咽口水,怔怔说道:“我一直以为,店老板是个很严肃的人……”
“咦?”轮到我吃惊地停下了筷子。
“就上次我和同事来实习啊,大家一起来店里吃米线,因为点了烧酒,大家就聊开了,整间店被我们弄得闹哄哄的,打扰到了别人用餐,老板就把我们都丢了出去……”
我很想笑出声来,可是又怕不雅地喷出嘴里的牛肉,只好一边捂着嘴一边笑。
吃完饭,我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志德叔叔不让我买单,怎么也不肯收我的钱,我只好告诉他他要是不收我的钱那下次我不来他这里吃饭了,他竟然很无厘头地说不来就不来,我带着好吃地去工厂里找你。
我被打败地很彻底,只好乖乖就范,最后还得收下他另外送的两斤牛肉,说是留给我晚上吃的。
我和佟铃儿一人提着一斤牛肉走在镇上,或许是牛肉的香味太浓郁,但凡与我们擦肩而过的路人皆是回头打量我们,然后用那种“这两人肯定是刚从雪花酒馆出来的”的眼神看着我们。
“理事,我们现在是要去哪儿?”见到这不是回工厂的路,佟铃儿追上来问。
我指了指前方不远的一间印务店,默不作声地走过去,镇上的路年头有些老了,有些许地方是坑洼,“这路不好,你小心点。”
看上去很破旧的印务店里头没有开灯,有些黑漆漆的,我站在店门口,朝里头张望了几下,不见有人,便走上台阶,朝里头喊了一句:“有人在家吗?”
没有立即得到回应,佟铃儿看了我一眼,也朝里头喊:“请问有人在家吗?”
“有!来了!”一个属于少年的声音从楼上的阁楼下来,木质的隔板蹬蹬蹬一阵响动,果然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下了楼来,穿上楼梯口凌乱摆放着的拖鞋,拉开店内的电灯。
这少年,长得很清秀,身上还穿着学校制服,嘴角还可爱地粘着一粒饭粒,从阁楼上隐隐传来电视机的声音。
“要印什么吗?”少年看到两个一身职业套装的女人站在店里丝毫不怯生,大概以为我们是来隆安见习的实习生,对城里来的穿套装的人已经见怪不怪了。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问:“许老师在家吗?”
少年的眼神立刻戒备起来,“你找我爷爷干嘛?”
原来是许老师的孙子。。
“我找他来做招牌。”
少年眼光一阵异动,但很快拒绝了我:“我爷爷已经不做招牌了。”
“这样啊?”我念道。看了身边的佟铃儿一眼,“那你爷爷人呢?”
“都说不做招牌了,你怎么还是问个不停?”少年不耐烦地皱起眉头。
佟铃儿立即说,“弟弟,我们找你爷爷有很重要的事,能不能麻烦你请他老人家出来见见我们呢?拜托了拜托了。”
我在心中一顿大乐,这个佟铃儿,果然是我的知心人。
站在我面前的这位少男,可能还在变声期,突然被佟铃儿喊了一声“弟弟~”已经软了一半骨头,加上佟铃儿出谷黄莺般的娇嗲恳求,整个脸渐渐涨红,最后低低咒骂了一声“见鬼了”,拨开我们出门去找他爷爷去了。
我看着佟铃儿,“GoodJob!”
她却在揩汗,皱着秀气的眉头虚惊地看着我:“理事,下次请不要叫我出卖色相了啦!”
我点头如捣蒜,心中一阵狂笑,怕她发现我取笑她今后不依我,我只好背过身去,浑然不知肩膀的抖动出卖了我。
“理事……”
我回头,强装正色道:“怎么了啦?”
“理事!”她记得跺脚。
“到底怎么了啦?”我学着她说话的语气。
佟铃儿哀怨地看着我。
☆、第十章 002
少年将许世清请回来时,我已经坐在店内神态自若地吃起了袋子里的酱牛肉。若按照辈分,我应当同少年一起叫许世清一声爷爷,但镇上大多人都叫他“许老师”,而我的确也当过他的一阵女弟子,也就跟着大家这么叫他了。
“老师!”我擦擦手里的酱渍,站起来迎上去。
老人家今年已经九十岁高龄,头上戴着一顶毛线帽子,手里是竹节手杖,老态龙钟,比起之前见到他的那次,明显更老了。
他循声抬头看我,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将我瞧了个仔细,最后上前拉住我的手,“我说是哪个漂亮大姑娘呢,原来是荀英啊!”
“老师,我是晓光!荀英的女儿晓光!”我凑到他耳根前大声说道,免得他听不见。
他又仔细将我瞧了一番,然后一副恍悟的样子,“原来是晓光啊,我说呢,荀英今天怎么不穿旗袍来。”
我笑着搀扶着他坐下,他的眼睛追随着我,“晓光啊,你怎么长这么高了呢?比你妈妈还要高。”
“我吃的好嘛,你看,牛肉正在吃着不是?吃肉就会长高。”
他闻了闻,闻出了雪花酒馆招牌酱牛肉的香味,笑着说:“爱吃肉好,吃肉好!”
他的听力可能衰退的很厉害,就像瞎子的触觉总是很灵敏一样,听力不好的人总是下意识地大声说话,他不是怕别人听不见,而是怕他自己听不见。好在他脑筋还灵清,就算我说得话他可能听不清楚,但他只要捕捉到一两个关键词,还是能明白我的意思。
“老师,你怎么不做招牌了?”我问道。
“招牌?”他侧耳,“哦,招牌啊!你要找我做招牌?不做了不做了,眼睛看不清,手也不便利了,做不了了。”
我很惋惜,“老师,你的孙子会做吗?”
他看了看站在一边的少年郎,“你说安瑞?”
“对,我要做隆安的招牌,原来那个破了一个大洞。”隆安原来的那块招牌就是他亲手写的,许家前几代出过秀才,上上下下都写得一手好字。原先是专门的刻章店,连镇公所的公章都是他亲手刻的。
“破洞?怎么会破洞呢?”
“不知道呢,总之破了,所以我要做一块新的。”
他长长地“哦”了一声,心中已有决断,于是唤来孙子,“去选块最好的牌子出来。”
少年默不作声,转身去了里屋,过了一会儿搬了一块牌匾出来,老人家耳朵贴在木板上敲了敲,闭上眼睛仔细听音质,满意地点点头。
“晓光啊,原说你来找我做隆安的招牌,是应该我亲自做的,但是我的手真的不利索,怕把招牌做坏了,安瑞这孩子,虽然年纪小,可手艺还可以,我先让他做一块你看看,你要是不满意,再找别人帮你做。”
老人家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不光我在心中大叹“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佟铃儿已经经不住场面,悄悄退到屋子外头去了。
我连忙安慰:“老师,隆安的第一块牌子是你做的,那时候隆安在爸爸手里,现在你孙子给隆安做招牌,而隆安在我的手里,这不是很好嘛?有些东西,总要一代一代传承下去的啊!”
这段话,我没办法说得很大声,但字字情真意切,虽不保证他全部听进了耳朵里,但我相信,这些话,我不必说,他这个经历了世纪沧桑的老人家心中自有定夺。
许安瑞将木板架起来,问我:“是写字还是做个鎏金?”
“做鎏金。”
他不吭声,转身去弄需要的材料。他身量继承了他爷爷的,十二三岁的容貌却已经有一米七十多,身长似鹤,叫人看了担心风一来他便会飞走,可也因为他这清瘦,加上他坚毅的神情,让人觉得他虽继承了文人的体质却是少年老成,是个能看得见自己未来的少年郎。
趁安瑞做招牌,我细细环视这间老店,任何东西都经不起岁月的腐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