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之后，李云照鲜少与宫外联系，至多与英国公府上偶有书信往来，毕竟她是出自李家的大娘子，明面上她与纪氏心照不宣地循例问候着。
自打春日李老太君那次意外跌倒之后，她的精神气便一日不如一日。前阵日子，纪氏致信说老太君开始糊涂，许多近事尚且也记不清了。她忧心忡忡，现下已经入秋，按照大夫之前的说法，老太君随时都有撒手人寰的可能。
萧洵知道她对李老太君的身体状况很上心，也一直让人盯着英国公府上的动向，但见她近来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致，只能变着法逗她开心。
这日，李云照收到纪氏送来的家书，信中说虽然老太太已经认不清人，好在精神尚可，照此势头下去，若今年天气缓和，或许有望再多熬些时日。也不知这封信是否得过提点，总之信上将老太君的状况尽往好处上说。
她放下信走进净室，虽然一直在意老太君的身体，但也知道人之阳寿不可强求，她只希望这位一直挂念着自己的长辈能够安详地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
她沐浴出来，见萧洵正站在净室门口静候，惊喜地扑上去，娇嗔道：“怎么突然过来了，不是说今晚要留在紫宸殿批折子么？”
他定定地看着她，声音带着一丝沉重，“阿照，李老太君不行了。”
她猛地一愣，整个人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朕刚刚收到从英国公府递来的消息，李老太君今晨突然昏厥，若撑不过今晚，人恐怕凶多吉少。”他眉心微蹙，抚摸着她的鬓角，“朕以为你该去看看她。”
“可我才收到家书，奶奶之前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这么突然？”她心下茫然，虽然知道老太君大限将至，但突然听闻噩耗还是震惊不已，或许在她的潜意识里，还是希望这位长辈能够走得再慢一些。
“事出突然，朕没细问，先去了再说。”他递给她一件衣裳，“换上，今晚带你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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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皇城脚下格外寂静，空无一人的街道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英国公府的侧门前，李玄早已在门口徘徊多时，脸上带着几分不安。
今日府上出了大事，他上朝前得知老太君突发昏厥，下朝后匆匆赶回家中，就被大夫告知老太君可能撑不过今晚。好在大家对于老太君的后事早有预备，不至于叫人手忙脚乱，但不久前苏澜却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院子里，让他今夜子时侯在府上西门处，有贵人将至。
能使唤执金吾的贵人，李玄心中不由得升起一阵紧迫感，他纵横官场多年，却始终看不透这位少年老成的帝王心思。难道皇上不满他与姬家走动过密，暗中来找他秋后算账？
四周没有旁人，李玄见到一身黑衣的萧洵，正要行礼，就被他打断，“免礼。”
萧洵朝马车内伸手，不一会儿接出一位同样夜行打扮带着帷帽的女子。
李云照走下马车，看到李玄，对这位久违的生父轻轻颔首，喊了一声“父亲”，随后任由萧洵牵着跟他一同走进侧门。
萧洵淡淡道：“只是故人漏夜来见李老太君一面。”
李玄微微一愣，很快就明白过来，忙将二人引至老太君的院内，站在房屋门口道：“二位贵客里面请。”
临到跟前，李云照有些踟蹰，萧洵帮她取下帷帽，温声道：“你进去吧，朕在外面等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耽美书库<a href="http://www.danmeisk.com" target="_blank">www.danmeisk.com</a>】她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转身走进屋子里。
屋内燃着油灯，忽明忽暗。李老太君睁眼躺在床上，瞳孔浑浊，脸上布满深刻的褶皱，呼吸混着浓重的鼻音，全身散发着腐朽的病态气息。
李云照见过不少将死的人之状态，只消一眼，就知道这位老人行将就木，大限将至。她压下心中的悲戚，跪坐在床头，握起老太君枯瘦干瘪的手指，细声道：“奶奶，娇娘回来看你了。”
老太君看见她时尚无反应，待听到“娇娘”二子后，嘴皮子动了动，沙哑的嗓子中吐出微不可闻的一句话：“娇娘，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她鼻子一酸，眼眶中升起热意，“奶奶，是娇娘回来了。”
老太君忽地一阵激动，呼吸顿时急促起来，转头对着她，眼神逐渐清明。老太君颤颤悠悠地回握住她的手，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对......不起......李家.......对不起......”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此刻却只能躺在床上喘粗气。
“奶奶，我都知道。”她连忙安慰道，“您已经对我很好了。”
老太君缓缓地摇头，随后像泄了气一般，她的眼中流出深深的遗憾和悲伤。过去的记忆逐渐清晰，这一刻，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她终其一生在为李家操劳，她对得起李家的任何人，却唯独对不起眼前的嫡亲孙女。
为了李家的荣华富贵，任由她被送到外祖父家养大；同样为了李家的富贵荣华，选择不深究她的死因；甚至在意识不那么迷糊的时候，得知纪氏认她回来是为了让她代替姝娘子入宫，即便知道她可能会重新卷入皇家与姬家的斗争中，却依旧选择了站在李家的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