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千里眼。”他说,把一支画笔愣在画纸前面,试了几下都没敢下笔,盯着那张空荡荡的白纸,冷不丁叹息:“哎,蜀道难啊!”
“你要画什么?”
“如果我知道我要画什么,就不会把自己的头发一抓一大把下来了,再这样下去,这儿准成一荒原了。”说着,他真的抬起手又去抓头发。
“得得得!别跟自己过不去!要不大姐我捎点儿灵感给你?”
“小弟求之不得!”
“哈哈哈!”相思笑得前仰后合。
那天晚上,相思就在肖葵的房间里讲起了她的梦,她讲得很仔细,生怕放过梦中任何一个小细节,她认真的回忆,其实算不上回忆,因为那个梦就像正在发生一样,一遍一遍经过着她的脑海,她才会记忆如此深刻。他们坐在窗台上,一人一边,因为是夏夜,窗口灌进来的风徐徐的,从她荧光色的脸颊上不露痕迹的吹过去,吹起她额头上细细密密的一层刘海。她望着大窗户的外面,外面的夜越来越漆黑,沉重,月亮和零星的星辰时隐时现,有些不怀好意的样子。她看到那些漆黑累积起来,压得厚厚的,堆得高高的,向天边延伸过去。她慢慢觉得有点被这种深厚逼得喘不过气来,因为它们就仿佛悬在她的头顶上。
他拿了两罐青岛啤酒,他喝着酒听她讲梦,说实话,他从来没见过谁讲梦讲得那么若有其事,满眼里都绽放一种迷蒙的憧憬的光彩。
然后她向他要了另一罐啤酒。
“呵,酒量不错!”他见她喝得如饥似渴。
“没辙,喝饱了逃命啊!”
“瞧你讲的,你在梦里得罪谁了,那么多人追杀你?”
“是那里的人太抠门了,整把我当一异类。”
她讲完了一再要求,“记得,千万记得,那排相思树,你要画下来啊!”
说完,头一歪,卷着窗帘靠在上面睡过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醉过去了。
他看着她,天,仿佛亮了起来,在一个很遥远的地方露出微弱的白,渐渐扩散,到把那些黑暗山峰的尖角也一点点染亮。
可是那一排美丽的相思树,到底在哪儿呢?
她醒来的时候在床上,盖着一床薄薄的毯子,早上的空气倍儿棒,带着草木的清香扑进来。昨完一整夜无梦,今天早上是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给吵醒的。她睁开眼睛,发现天还没有大亮,外面的天空是旷阔的冰蓝色,从小树林的上方缓缓的铺展过来,肖葵还在窗台上,睡着,把头埋在膝盖里。窗户开着,他应该很冷,只穿了一件天蓝色衬衣,呵呵,这小子他一定不知道自己最喜欢男孩子穿蓝色衬衣,清爽干净,是她喜欢的类型。
窸窸窣窣的声音又传来,伴着不均匀的呼吸。她把头偏过去,看到的是乐乐,她满脸细密的汗水,眼睛瞪得很大,里面鲜红的血丝像一道密集的网。
她发誓,她从没见过乐乐这副气吞山河的凶狠模样,像要把面前的纸和颜料一起给咽了似的。老天,这让她浑身就紧张起来。
乐乐在撕画板上的画纸,像撕布条一样一条一条的撕下来。撕完还不解气,再把颜料挤出来抹在废纸上。做完这些她已经大汗淋漓,可是她似乎一点也不关心会不会惊醒屋子里的人,做完这一切,乐乐站起来,身体在微弱的光线里晃荡了一下,她站起来的时候发现相思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她,她却像没看到相思一样,面无表情的背过身去,离开。
相思看到她赤着脚视若无睹的走出房间去,还不忘合上门,那瘦瘦的身影像一只精灵。
她吓了一身汗。那个人是乐乐没错。
她把被子拉上来蒙住头,不想,不想,她拼命在心底呐喊。这应该又是一个梦罢了。
“嗨起床啦,小猪妖。”
肖葵扯开她的被子,她懒洋洋的睁开眼睛。
“再睡一小下。”她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他的脸就近在咫尺。“哇!离我远点儿!”
“小姐,你已经霸占我的床一晚上了。”肖葵取笑。
“那,那你做了什么?”
肖葵把双手撑在床沿上,慢悠悠的说:“这个应该我问你了,你自己钻到我床上去,你说我该不该做点什么?”
“流氓!”她骂,把他的脸从她眼前拨开。
“要不你检查一下?”他指指她的身体。
她红着脸看自己的衣服,还是昨晚的样子,又红着脸抬起来头来。“哼哼,算你识相!”
“呵呵,我怜香惜玉。”说完他靠着床坐下去,嘴里还不依不饶的说着:“说实话,我这种eQ高达二百的人对太平公主是没兴趣的!”
她向他扔过去一个枕头。“死去吧你,我对负IQ的低能儿也没兴趣。”
她当机立断的跳下床,冲了一半蓦地刹住脚步。因为画架前面的碎纸屑都没了,干干净净的,画架上还是铺着一张白得空无一物的画纸。她悚然一惊,清早看到的,难道只是一个梦?
那天,相思照样去上课,可是她心里总有一个不好的预感,像吊着十五只水桶一样七上八下的。她知道爸爸下午两点的火车就要走了。他甚至去梅雨山居看她一下也不去,他真够狠心的,这么多年他都够狠心,对她百般严厉苛责,她出一点儿错他就当她是个天煞孤星一样骂完了打打完了骂。她以前恨自己没有妈妈,如果像别人的孩子一样有妈妈的庇护,他或者能手下留情,就不会把所有的积怨都撒在她一个人身上。
他是个孤傲的人,是个天下惟我独尊的男人。
中午的时候她再也捱不住了,背上包,朝学校门口飞奔而去。却在跨出校门的那一刻被肖葵给拦截下来。
“又要去哪里跳操?”
“我今天改行了,追人去!”
“追谁?”
“追谁跟你没关系!”她试图甩掉他的手。
“如果我说有呢?”他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此时此刻他还有心情吃飞醋,他以为自己早就断了这根筋的。
“怎么讲?”
“我现在是你的保镖。”他说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没水准的理由。
她比他更狠。“我的保镖是浪子。”
他愣了好一下,她乘机甩掉他,奔出去拦了的士,刚要关门,他就一个闪身也钻了进来。
“谁更适合当保镖,你不妨先试用一下。”他说,说完了把双手交叉了抱在胸前,也不看她。
“ohmygad!光天化日!”
“你放一百个心,我的理智告诉我现在不是作奸犯科的时候。”
“我想抽你!”相思气得手痒。
他把脸凑过来,“打这边,这边脸比较帅一些,打了你比较不会后悔。”
她真打了,可是打得很轻,轻得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打完脸刷一下就红了,好像做坏事的人是自己。她连忙把手缩回去。
他却抓住她的手,用沙哑的声音说:“可是我后悔了!”
他是真的后悔了,从昨天晚上起他就后悔,或者更久一点,从他明明知道自己爱上了她却假装无所谓的时候起。
“大灰狼!”她怕他攻击过来,骂人先,她以为他会吻下来,可这次她失算了,他没有吻她,只把她揽进怀里,让她的小脸贴着他的肩膀。透过很薄的衬衫,她感觉到他身体的热量,烫烫的,他闭着眼睛无力的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