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你和我能够决定的。”
“那是谁?”
“时间。”
……
当梦醒的时候,她已经站在医院大门前。
“易警官,”大步上楼,却被迎面而来的看护阿姨喊住,“你来找子纱吧?她不在呢。”
不在?
“她有说去哪儿吗?”
“没,我看她背个包出去,说晚上才回来。”
“谢谢。”
“不客气。不过我早上听见她问黄院长附近的客车停靠点有没有上宁都的客车,不知是不是去了那儿。”
“好的,谢谢您。”侧身让看护阿姨下了楼,易彬想了想,还是上楼,来到她房间。
钥匙他有,她给的,他开门进去。
屋里整齐干净。
他来到床前,看到桌上放着手机,连手机都没带,真是去了宁都吗?是要去见什么人吗?
他略是迟疑,拿起她手机。
才解锁就看到那条信息。
“您好,”她在病房门口站了一会,有护士小姐推门出来,她上前一步,“请问,予为是住在这间病房吗?”
“是啊,”护士小姐看了她一眼,“你是他朋友吧?来看他的人还真不少。”
她笑了笑,“我是他同学。”
“哦,你进去吧,他刚刚吃了药,应该还没睡。”
“谢谢。”她又站了一会儿,直到护士小姐走远了,她吐一口气,提个笑脸,推门而入。
病床上的人靠在垫高的枕头上,双目微闭。
脸上手上有包扎,但还不至于惨不忍睹,倒是右腿,整个小腿都被石膏纱布厚厚的包裹着,看来伤势严重。
她轻脚走过去,站在病床外半米远,他仍未开眼,她一时无言,就静静看着他。
好一会儿,她才开口,“予为。”只吐了两个字,他的名。
他睁开眸望向她,定了好一会,“是你啊。”
“嗯。”她笑了笑,就着床边的空椅子坐下来。
“是仔狗还是浩军告诉的你?”他问,支起上半身要换个姿势,她欲上前帮他,他摆手,把枕头抽到一旁,半倚在床头。
她坐好,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新手机存的号码并不多,她不知那个号码是谁的。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来看我。”他笑了笑,没有了以往的淡漠。
“你还好吗?”
“断了条腿。接回去了。”不淡冷,但还是如同以往,漫不经心。
“哦。”她再看他,注视他,却不知能说什么。
“要喝水吗?”他问,把她当客人似。
她摇首。
俩人静默了一会儿。
还是他开口,“怎么来了又不说话?你一直都这么怪。”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她如实答,还能说什么?她根本没有打算说什么,只是想,这样见一面,也好,就好。
“跟我在一起有这么无聊?”他微嘲,不知是对她还是对自己,相比之下,一向话很少的他倒变成了话多的那一个。
“不——不是,”她摆头,笑笑,“你准备要结婚了吧?”
“也许,”他的目光一直在她脸上,“你会来吗?”
“你要请我吗?”
“我岂敢不请?你可是班长。”
她再笑开,“你还记得啊。”
“我没失忆。”
“予为——”
“嗯?”
话在唇边却不知怎么说,说了又能如何呢?“你要幸福。”千言万语,千情万绪,也只剩下短短的一句祝福。
“当然。”
“嗯——我走了,不打搅你休息。”这样就够了,她微微一笑,“再见。”转身。
“向子纱。”他却喊了她的名。
她身微颤,带笑回头。
“你不会再来了吧?”
她点点头。
“也祝你幸福。路上小心。”
“好。”她笑容更灿了些,没有让泪涌出来往下掉。
“饿了吗?”不知时间过了多久,耳边的脚步停停走走,直到有一个跫音停在她跟前,有个人蹲下来,捧起她一直埋在腿间的脸,温温笑颜,柔柔问言。
她微微眨眼,是他。
她心头有暖,展开笑,“嗯。”
他手来到她眼下,用指腹,轻轻拭着。
“我没哭。”
“我知道,”他笑,“有点像熊猫。”
“熊猫是国宝。”她嘟了嘟嘴,“我好饿好饿。”
“我知道。”
“那些年;与他有关的点点滴滴,我从来都不敢去回忆,因为回忆,就代表成为过去,于是我将他安放在深处的角落,不去看,不去想,固守着,即使此后会有人住进来,他依然在那里,直到许多年以后,我终记不起,哪怕直到那一天,我全部都忘记了,他还在那里。这就是我,那些年,对他的心情。对他,我不能忘。心曾经这么对自己说。”曾经与他有关的记忆,占据了她整个年少岁月,轻轻的,软软的,想起来微痛,却又暖,她舍不得放,更无法去忘。
“现在,我全部把它们拿了出来,回忆了一遍,然后,全部都遗忘。”一点片段都不留下,只剩空白,满满的只装一个人。
“我都知道,”他握住她的手,触感微凉,“要睡吗?”
“嗯。”
他偏过身,轻轻拥着她,让她依靠在怀中,把外套盖在她身上,他探手进外套口袋,取出一朵微蔫的红花,放在她手心。
她睁眼。
是扶桑。
“扶桑的花语——给你温暖。可彤告诉我。”
“嗯,”她浅浅一笑,“初遇你,好像有个声音在耳边悄悄告诉我,一直告诉我,这个人,是好的,非常好,他像太阳一般的,又暖又好。”
“易,有些事情,我想得还不是太明白。”
“没关系,我一直在。”
她握上他放在身侧的手,闭上眼,“易,谢谢你。”
“子纱,谢谢你。”她的音,低,轻,却全清晰在耳,他说着和她同样的话,看到她流苏遮眼,他伸手欲拨开,却又想起乐乐说过她不喜人碰发,于是收回来。
未睁眼的她如有感应,把他的手按下,就在发间,语轻轻,“可以的。”
这时,安静许久的客车突然响起一段老老旧旧的旋律,惹得旁坐一个上年纪的大姐轻呼一声,“啊,是这首歌!老公,你还记得吧?”
“记得,当然记得。”男人道,沉沉的笑声含温情,“当年我唱这首歌跟你求婚,你还笑我唱的是伤情歌呢!”
“没错,这时间真快啊,转眼就过了二十年。”
“是啊,真快,还好你还在我身边。”旁坐夫妇各自笑叹,便不再言语。
平稳行驶的车窗外,萧萧风起,落叶飞舞。
秋天了,已经秋天许久许久了。
那个隽永而深情的女声还在唱着——
因为爱着你的爱
因为梦着你的梦
所以悲伤着你的悲伤
幸福着你的幸福
因为路过你的路
因为苦过你的苦
所以快乐着你的快乐
追逐着你的追逐
因为誓言不敢听
因为承诺不敢信
所以放心着你的沉默
去说服明天的命运
没有风雨躲得过
没有坎坷不必走
所以安心的牵你的手
不去想该不该回头
也许牵了手的手
前生不一定好走
也许有了伴的路
今生还要更忙碌
所以牵了手的手
来生还要一起走
所以有了伴的路
没有岁月可回头
……
(全文完)
PS:
1、扶桑,又名朱槿。某城市市花。
2、“秋天了,已经秋天许久许久了。”引借自台湾郑愁予先生的诗《右边的人》,原诗句“月光流着,已秋了;已秋得很久很久了。”这是一首表达夫妻长伴到终的情感诗。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
我是予为。
和向子纱,中学六年,同班同学。
若不是那个夏末,我对她的记忆还会一直停留在以前,白开水似的乏味淡无。
那年夏末,通过一条短信,
她说她喜欢着我,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没有变。
当时的我,一笑置之,并不当真。
可是她有多么的锲而不舍,一天几条信息,有的没的,总能说好几句。
我并不知道,那时的她,鼓起了多大的勇气,让自己变得厚脸皮。
因为一直以来,我以为她就是那种喜笑爱闹,心思浮浅,没太多内容的女生,不似兰诗那般的温婉,知性,乖巧兼可爱。
毕竟同学六年,她都是在我面前这样表现的。
被人当太阳似的关注爱慕,不是第一次,却从不曾想,会是和自己同窗了六年的同学,从不曾放在心里,关系比白开水还要乏味平淡的女生。
想着,就觉得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