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怜花忍不住乐道:“能骗过聪明绝顶的花公子,真可谓我平生一大得意之作!不过,你又怎会这么快就猜到其中关窍,竟来这里找到我?”
花满楼莞尔道:“因为紫禁决战后,你就消失了,我竟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你。连陆小凤都不得不承认,我找人总有种特别的本事。”
王怜花道:“可惜他不清楚你的身份,所以虽知道你特别会找人,却说不出那究竟是怎么回事。想来,这世上能躲过蝙蝠门主的法子,也只有到紫禁城里,扮成皇帝了。”
花满楼道:“有汪直助你,你随时可入宫,想扮成皇帝,也随时都可以。你却偏要选在刚刚发生过政变之际,只因这正是你苦心营造的最好时机。平日里,朝中敢言之风极盛,制衡皇权,就算是皇帝,也不能肆意妄为。但如此微妙时刻,则百官本能地自保,谁都不敢再抗天威。此时皇帝若以江湖人参与政变为由,派人诛剿在江湖中独霸一方的势力,虽然用兵之事非同小可,却也无人敢有异议了。”
王怜花道:“七哥果然心思缜密。东南王世子一心取代皇帝,可取代之后将受的种种制掣,他就全没想过。”
花满楼道:“若只为下令征讨快活王,你依然不必亲自到宫中易容成皇帝。皇帝虽是九五至尊,但约束众多,远没有你过得自在。囚在这宫墙里,对你来说简直是受罪。”
王怜花笑道:“还是你最了解我,这话我若对别人说,别人肯定不信。”
花满楼道:“你来受这样的罪,只因要和快活王交兵绝非易事,战场情势瞬息万变,你必须随时指挥。”
王怜花幽幽一叹:“你是不是又要阻止我?”
花满楼道:“你母子与快活王间仇怨再深,也不该为他强起兵戈,涂炭生灵。何况,以快活王的武功,千军万马亦难伤他性命。”
王怜花冷笑:“我并不想他一死了之,而是要毁他基业,看他痛苦。”
花满楼道:“但快活王行迹神秘,巢穴无数,你真的以为发动大军,就能探到他的根基么?”
王怜花眉头一皱:“不发动大军,更难探到。”
花满楼绽出笑容,道:“我帮你去探,如何?”
王怜花双目圆睁,奇道:“你帮我?你生性最与世无争,何苦卷进这种夹杂不清的是非里?”
花满楼柔声道:“我若阻你出兵,总要给令堂个交待。她对此事一定十分在意,那日丐帮大会,替你继续扮作胜滢妻子的女孩子称你‘大少爷’,可见就是她身边的人。”
王怜花哈哈一笑:“我回洛阳告诉我娘,我遇上了蝙蝠门主,打也打不过,骗也骗不了,所以功亏一篑。她又能有什么办法?”
花满楼微笑道:“小恶魔想自己溜回洛阳么?那可不行。你答应过我的,要带我去洛阳路边喝羊汤呢。”
喝羊汤要赶早。
天不亮就去,才能喝着最浓香醇郁的头锅汤。
城门边上看起来又破又小的一家摊子,熬出的肉汤却色白如奶,鲜而不膻、香而不腻、烂而不黏,实在美味绝伦。
喝上几口,全身都暖起来,黎明前的寒意立刻便被驱散了。
两人喝得酣畅惬意。
喝罢,漫步在晓风吹拂的洛阳街头。
不知不觉,从宁静走向喧哗,四下人声渐沸:
“快来看初开的银色‘御爱菊’啊,从前只在大内养的,又叫‘不出宫’!”
“刚从云南运来的山茶花种,正是播种的好时节。”
“木芙蓉,木芙蓉,一株上每朵的颜色都不一样呐!”
花满楼嗅着不同花香交织而成的美妙气息,不胜欣喜,脸上焕出奕奕神采。笑问王怜花:“这便是天下闻名的洛阳花市么,可是一年四季都有?”
王怜花道:“这个自然,便到冬天也不歇市呢。你七月十五在兰湖吟的‘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前两句不就是‘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那本说的是正月十五的事。但正月的花市,最紧俏的不是花,而是方从山里挖出来的野牡丹的小枝子,俗称‘山篦子’的。趁那时买了回去栽下,到中秋前才好接换。”
花满楼朗声笑道:“难怪你第一次见我时就扮成花匠,果然在行得很!”
王怜花笑吟吟道:“凭我的手艺,日后若就在你的小楼里,替你侍弄满楼花草,换口茶喝,可还使得?”
花满楼捉住他的手,哈哈笑道:“一言为定!我必是再不放你离开的。”
忽然一阵马蹄声入耳,几辆华丽的马车遥遥驶来。王怜花立刻反手拉住花满楼,闪身避到花市角落里。
花满楼听出马车声音十分熟悉,奇道:“那不是你家的马车,你为什么要躲?”
王怜花脸上现出调皮神色,说道:“咱们悄悄回府,先不让她们知道。”
马车里燕语莺声,皆是些簪花佩玉的丽人,买了不少花。
花贩显然常被光顾,格外卖力地讨好:“姑娘拿回去就是了,给什么银子。”
“明天还有些在土窑中以火催得早开的牡丹、梅花要上市,姑娘请早些来呀。”
女子们流连良久,这才满载而归。
离了花市,王怜花带着花满楼在街间左弯右拐,不久便来至在一座宏伟气派的巨室豪宅前。一条青石板道路,两旁高墙夹道,十余级石阶尽头,便是宽阔的朱漆大门。晨晓尚暗的天色中,门灯闪光耀目。
王怜花却偏偏放着好好的大门不走,绕到院后,身形一展,翻墙而过。
墙内一排马厩,马嘶之声,不时随风传来。马棚外,种着数十株苍松,虬枝浓茂,松涛阵阵。林外层层楼宇,千椽万瓦,数也数不清。
花满楼哭笑不得:“想不到头一次来你家,竟就像个小毛贼似的溜进来。你这轻车熟路的样子,可见从小便总是夜里去外面玩,天亮前再偷偷回来。”
王怜花笑道:“你不是也常和陆小凤摸黑出去玩,有时被满烟缠不过,还要带上她。”
花满楼顿觉重拾童年之乐,说道:“可惜咱们不住在一座城中,否则一定早就结识,搭伴同游了。”
两人像两个调皮的大男孩,蹑手蹑脚而又欢跃地在重重庭院间穿梭,轻灵如风,宅中仆从虽众,也无人能发觉他们行迹。
走了盏茶时分,绕过片荷花池,踏着竹海中蜿蜒的碎石小路,来到一排清幽的精舍前。
花满楼闻到茶、花交融的盈鼻香气,好奇道:“这是窨香片的茶房?”
王怜花连忙掩住他的嘴,望了眼竹林外一座数丈高的楼阁,低声道:“嘘!趁我娘不知道咱们回来,先偷她泡花茶。刚喝过羊汤,也好爽爽口。”
花满楼心知那楼中住的,便是名震江湖的云梦仙子了。
昔年她二十岁不到时,便以“天云五花绵”与“迷魂慑心催梦大法”纵横天下,武功之高,更是难觅敌手,纵然武林中的顶尖高手,遇着她也只有俯首称臣。如今她已愈中年,功力必已臻于化境,超乎人所能想象。
王怜花见他脸色变得凝重,拉他跃进一间精舍,笑道:“能见着一贯气定神闲的花公子紧张,可不容易。”
花满楼叹道:“任谁想到令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