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强 > 其他类型 > 武侠】成婚记 > 第二十四章 惊马

第二十四章 惊马(1 / 2)

恭亲王向深林方向走去,他的两个侍卫便跟上。黎苏苏站在原地,不太能明白自己应该跟上还是不应该。直到亲王走出两步,回头瞥了她一眼,她才明白了意思,三两步追上那个团龙背影。

简弘琛嗤笑一下,黎苏苏搞不清楚这个阴晴不定的贵人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挥挥手,示意侍卫们退下。他那忠诚的侍从们迟疑片刻,便被眼风扫了:“能有什么危险。”

两个侍卫瞧她,露出信服表情,退下了。黎苏苏觉得这似乎是自己被三位承认实力的意思。

只是两人便如此于春光下漫步。一前一后,一黑一白,一龙一虎,一背手一披弓佩剑,黎苏苏只觉此情此景倒是真像自己是他的仆从了,连所配武器都是一样的。能拿她当护卫的人不多,敢真拿她当护卫的更少,是以此情此景还是颇为新鲜的,黎苏苏把这个特别的踱步记在“恭亲王简弘琛”的名下,同那些功绩与阴阳怪气一道,变成一个颇为古怪的混合印象。

简弘琛自然是看不出她在想什么的,左右黎苏苏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两人在“怪人”一事上算作平手。他只随口询问,很不经意的,仿佛只是为了给此般无声之地添点人气似的。

“春猎多为不仁之事。”

这话确实不能让人听见。黎苏苏没接话。

简弘琛没在意她的沉默,仿佛身后没人一般,只是闲闲往前走去。

“只其中踏青一事,略为有趣。”他又道,依然没有前因后果,摆明了没想让她理解,“但左右多呱噪,还是安静些好。”

她忙着揣摩上意,听到前半截时觉得这次可以应和一句,听到后半截后又把应和止住了。别说应和了,甚至连呼吸和脚步都放更轻了点,犹豫是否需要安静到无声无形。

简弘琛听到了后面骤然消失的踏草声,心情略好了些;片刻后又觉得安静过甚,连身后有无人,人在哪里都不知道了,便又反复无常道:“不是这种安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身后的脚步声与呼吸声便又出现了。

折腾一趟,心情不由更好起来。小黎子不会恼,逗弄她便没了危险,瞧她猜测旁人心思的样子,也算有点特别乐子可言。他正待再说些什么,突然前方不远处传来惊呼:“惊马了!救命!”

他觉得无趣,转头一看,黎苏苏果然向那个方向看去了,也不知以她的目力能看到些什么。简弘琛心觉不快,觉得那人怎么不规规矩矩被惊马摔死,反倒吵嚷起来,打扰了自己;但看到黎苏苏这样,总算是不能扣人的,示意她想去就去,眼瞧她疾行如箭,一下便消失在了几棵草木之后。

简弘琛在原地停了停,觉得烦闷,终究还是往那个方向走了,不耐地准备见到一串道谢景象。没料到走到哪里时却看到了一阵不识抬举的吵闹。

黎苏苏三两下便拽住了惊马的缰绳,飞身上座,将其上小公子拽起后衣领,扔向不远处带刀侍卫。红衣侍卫大惊,连忙去接,有惊无险地接住了自家小主子,安抚地把小主子放下来,扶着他不让他腿软得再跌一跤。黎苏苏试着牵住缰绳,勒令惊马停下,但它并不听从;只得俯身拔剑,划了两条马腿,在这马摔倒时跃出,稳稳落于地上。

惊马依然在狂乱蹬地,只是站不起来了。黎苏苏示意侍从不要着急,过会再靠近处理,走到那位被救下的小公子前,努力捏出最温和的表情问:“可有受伤?”

没料到那个小公子却哭喊迁怒起来:“怎么来得这么迟!非得治你护卫不利!”

黎苏苏不明所以,顺着他的视线偏头,才发现自己背上背着的弓是御赐制式,同禁卫军所配乍看完全一致。她理解了现状,便维持着那份捏出来的温和,和声细气地解释:“我并非——”

“她并非禁卫军,十二贤侄。”身后突然传出了冷笑,“你可没资格治她罪。”

那小孩一时不哭了,呆了呆:“皇叔。”

她回头,发现原是简弘琛总算到了这里,估摸着他正好撞见了这个现场。这位亲王竟有止小儿啼哭之效?只是这种为她说话的样子确实少见,是她所预料不到的,一时便收了声,看二人间会如何收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十二殿下怯怯的,连声音都不敢再大了,一时竟想往侍卫身后躲。黎苏苏眼睁睁看简弘琛笑着摸了摸小殿下的头,将关心之语说的与威胁无异,吓得孩子更加瑟瑟起来,逃跑似的离开了。

“多谢。”黎苏苏觉得多少应该感谢一下。虽然恭亲王突然的相护实在有点怪异,但总归是一片好心,值得一个谢礼。

恭亲王嗯了一声,以示免礼,又仿若不经意地问:“你总是做这种事?”

黎苏苏推测了一下,觉得“这种事”应当是指代帮人牵惊马,而不是帮忙完毕后被人指责——虽然两个确实都发生过不少次数——便点点头。

恭亲王又哦了一下。半晌,又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惊马?大约六七岁,入门了轻功不久吧。”

恭亲王唔一声,不再言语了。

黎苏苏不解为何询问这个,等待一番见没下文后,还是归入了心血来潮的怪异行径中,只继续跟在身后,一同“踏青”。她背着弓配着剑,跟在这团龙纹之后,突然意识到,刚刚的行为很像主子看护下人不被其他主子打杀,同管自己叫小黎子,并上让自己护卫安全一道,看起来真的很像把自己当下人用了。

有点古怪。

不过总算是好意。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这位阴晴不定的主子确实挺克黎苏苏的识别能力,后退一步的身位让她更难搞清对方的意图。索性这位亲王并没有为难的意思,说是踏青便真是踏青,又绕了一段路后便折回营地,没再搞出其他波澜。

只是回去路上,他周身的气氛似乎确实好了一些,连带着偶尔瞧她一眼的脸色都带上了点似笑非笑。黎苏苏不得其解惯了,只是在这位的印象下又加了一笔:喜静。似乎喜春日踏青?

见到了那批扎营的帐子后,这位亲王轻飘飘地说:“护驾有功,赏你一批东西。”

又来了!这种莫名其妙的赏赐!这种特别像随便找了个由头然后给她塞礼物的感觉!

“不过举手之劳,臣不觉得自己有功——”

“皇嗣安危,在黎卿这里竟不值一提吗?”

又是轻飘飘的话,但听起来已经同威胁无异了。话已说到这份上,黎苏苏自然喏喏应承,不再推拒。

若不是每次对自己的态度都非常不耐烦,除了给自己多一点东西之外,看上去同对旁人也没有什么分别,黎苏苏估计会认为这位恭亲王小皇叔是否还挺喜欢自己的。但单单赏赐多些,硬塞自己好东西多些,怕是也不能代表自身喜好。说不定这位是皇家派来维持同自己、黎府、师门关系的呢?总不好叫陛下次次与自己交联,又不能让皇嗣们距离过近,盘算之下,显得这位小皇叔成了最合适的中间人。

黎苏苏自觉这个推论很有道理,不然难以解释这位亲王应卯式应付自己,每隔几月就把自己拎出去相处片刻的习惯。是以她每次都还挺乖顺地跟在后面,心思他在例行公事,我也例行公事地配合为好。

若是简弘琛得知她脑中的这些判断,多少会有点啼笑皆非的意思,恐怕连头风都能缓解片刻。但左右他并不知情,便只当身后跟了个没反应的木头,像少年时一样,随意点了她招摇过市。

此番是临时邀约,并没有给黎苏苏提前备下帐篷,恭亲王便挥了挥手,将自己的一个副帐划给了她暂居,让侍从把数个箱子往其中搬去,想来就是刚刚所说的赏赐了。黎苏苏便也不再推辞,这位亲王往她这送的东西太多了,逐渐给她养成了习惯,意识不到自己应该三推三拒。

简弘琛很满意她的这份习惯,满意方式是很恶劣地用力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听脑壳上的清脆崩响。黎苏苏用不解的眼神看他,他被这个眼神看得满意,转身出了帐子,去皇兄那里。

黎苏苏心道这位王爷真的很奇怪。总觉得他是因为自己身强体壮不会玩坏才总是点自己随侍。刚刚那一下的力度,换普通人来,怕是脑浆都要摇散片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简弘琛去了主帐中,踩着通报,直接上了他那尊贵皇兄身侧。简弘盛看看时间,瞧了他一眼表情,心下了然:“叫人出去了?”

简弘琛唔了一下,心情不错:“头暂时不疼了。”

“她是不吵。”太不吵了,陛下想,“若是喜欢,便放在身边呗。”

简弘琛没答这话,只换了个话题:“十二殿下心性不足,需得好好管教了。”

简弘盛失笑:“他还小呢,弘琛不必苛责了——”

“小黎子救了他一命,他却声称要惩治。”恭亲王暗暗加料,“对着她都能喊叫起来,失仪。”

“哦,这倒是不该了,该罚。”陛下好笑地看这位告状弟弟,“这么维护,你那亲王府还空着呢。左右她在招婿,你总比明知看起来像样点。”

简弘琛略微嫌弃:“叔侄争抢亲事,让人看笑话吗。”

陛下笑起来:“已经成笑话了。明知太急了点。”

“何况,真放身边时反倒容易厌弃。”他道,“省得头风发作时下令把她砍了。”

“朕觉得,你那王府怕是没人能伤到她。”简弘盛实话实说。

简弘琛装作没听到这份实话一般,只道:“不时看看就行。她早忘了自己救过我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春狩由来已久,最早是周天子时诸侯围猎之所,政治与军事意义都颇为浓烈。但时过境迁,时至今日,春狩的军事意味已经减少了很多,更多是天家同百官同乐的一个机会,互相联络情感的一个例行时机。

黎家同黎苏苏是分开受邀的,大约是因为黎苏苏本人已经同黎家所代表的相聚甚远,变得单独分开为妙。黎苏苏没有前往黎家的帐子,她总觉得自己同黎家并不算过于亲近,反倒是师门给予自己的帮助更多一点。倘若黎簌在此,她估计会陪他坐着;但其他长辈,便没有那份彩衣娱亲的习惯了。

黎苏苏觉得天家其实挺想邀请自己师尊一道,只是碍于朝堂与武林心照不宣的分野,没法当真明面邀请罢了。于是她也从善如流地假装意识不到那些暗示,一点不给朝堂打扰到自己师门的机会。

自己的不明所以也有那么些微派上用场的时候。

她被安排在同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娘子小郎君之间,按官位地位看多少有点格格不入。一般而言,同她年纪相仿者能登科进士都算少年才俊了,何况官身与武功呢。胆小并觉得自己不配的,下意识便绕开了她,躲过她的视线自行于不起眼的角落私语去了。自觉尊贵倨傲点的,便勉强过来打了招呼寒暄两句,算是敷衍了今春份的交游份例。

“今天怎的不见章公子?”李家娘子问。她俩同为太女伴读过,被喊过“小李子”而不悦的那位,算是有点关联,能多问两句。

“有事在忙,不在京城。”

“这倒是少见了,少有的没在你身边瞧见他。”李家娘子笑,又促狭问道,“哎,你究竟心仪哪位提亲者啊?章公子可还有机会?”

“现在只不过有一位正式提亲了。”黎苏苏相对微笑,营业性地扯起脸部肌肉,摆出一副假面,“谈何心仪与否?”

“喝!别人遇到这种提亲,还有什么犹豫的!”李家娘子咋舌,“也就你能不当回事了。你究竟会按什么标准挑人啊。”

黎苏苏诚实摇头,她也不知道。不过李家娘子十年一日地同她联络感情,她便也按照社交规矩地投桃报李:“我马上要办场比武招亲了,到时候再说吧。”

对方来了兴致,不过这兴致在得知“少林举办”后又灭了,遗憾道:“太远了,不然我一定得去凑个热闹。”

黎苏苏点头,微笑。李家娘子又挑起了关于当前朝堂形式的一些明面讨论后,自觉算是聊够了今日的份额,便自行告别了,转身去其他小贵人处交游联络。

当日晚些时候,她要比武招亲的消息便同其他轻巧点能直接拿在台面上交流的话题一般,直接在满场传遍了。间或有几个小贵人行到她身侧,告诉她“正巧要去武林大会,到时要去见见世面”。

黎苏苏一一应下,思忖这下也算是替少林造势了。

姻缘庙果真是生财之道。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黎姐姐,你真的砍掉了万头野兽吗,屠得血流不止,黯山悲鸣吗?”

“?”这是什么传言,“没有,合计顶多一千头吧,恐怕一千头都不到。也并非为‘屠’,只是游历游猎罢了,大多是同现下相仿场合。”

“黎娘子,我家老太太时常感叹生女当如黎首徒,敦促家中完备多向你学呢。”

“多谢老太太抬爱,在下不敢当。如想入朝为官,还是莫向我学了,怕是会偏。”

“这是京城时新熏香,苏妹妹闻闻?”

“玄参甘松,麝香蜜使,经久合香,果真馥郁芬芳。”

“黎首徒,可愿向我们展示一下弓射技艺?”

便让靶处抛出三颗果子,拉弓连射,三颗果子便一个接一个射在靶心,变成由弓箭串成的果葫芦。

“黎大人,在下心慕您的剑意许久,可否赐教一二?”

“好说。”便同这位打了场花哨多过实用,指导多于胜负的指导局,观者围了一圈,直呼精彩。

“苏苏姐姐苏苏姐姐!能借我看看你的宝剑吗?它好酷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以。”便将剑递给对方,任其费力抓着,反复打量,“此名纯钧,与春秋名剑同名,一望用者精纯如剑,二望用者雅乐衡均、不忘不平——抓紧!别划了手!指头真会断!”

是以黎苏苏实际上没有她自觉的那般无趣,不受欢迎。位高权重者难得赤子之心,一位游离于纷争之外的新鲜强者,其实反而是能安心逗趣的对象。

黎苏苏于猎场转了一圈,觉得自己今日的交游份额也完成了,便往帐篷处回去。

“黎大人。”她听到有人唤,转头瞧见是左相。便停住点点头。

梁鸿骞追上了她的位置,笑道:“之前倒是没机会发现,黎大人如此受人欢迎,竟是一点都没机会插上大人的交游。”

“梁大人说笑了。”她回忆了一下左相的升迁史,“梁大人才于京城定下,以后有的是机会交游了解。”

梁鸿骞应着是。今日他穿着一件青绿交白的袍子,其上绣有翠竹数支,颇为清雅,一看便知是文人喜欢的那类装扮。或许是为了应和春猎场合,腰带上悬了柄华贵短匕,通体银光雕纹,上嵌各色宝石,装饰意味高于其他。

见黎苏苏目光停于此处,梁鸿骞自然地将它解下,递给了黎苏苏看:“从家中翻出的物件,我也不太记得来处,应当是外放时收到的东西,瞧着漂亮便带来了。怎样,除好看外,可还算个好东西?”

黎苏苏接过拔出,对光看了数眼,试试刀刃利口,匕首上便倒映出了她的侧脸。将其合拢递回,道:“精钢制成,开刃锋利,虽为饮血,但可做杀人之器。漂亮又有用的短刀,放在市面上也是会有人收藏的。送礼者用心了。”

梁鸿骞便笑着点头,温言多谢,眉眼处同刀鞘宝石一般漂亮。黎苏苏道不必言谢,心中确有了点隐约不对劲的感觉,总觉得这把刀上有什么不一般似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第二日,黎苏苏同皇嗣们有了些不太必要的交际。皇太女于大庭广众之下牵着她的手说话,黎苏苏同往常一般没什么表情地受了,间或露出点师尊同款的敷衍微笑。简明知本人倒是不在意这个,只在意明面上的“太女党”身份,于是倒也能言笑晏晏地说下去,黎苏苏只需点头并上微笑,再偶尔说点“是”“好”或者之类的话语就行。

待到皇太女终于表演完毕后,黎苏苏绕离人群,同大家拉开距离;但议论还是透过过于灵敏的耳朵灌入,瞧好戏似的弹到前阵子风行的二位贵女风潮,自以为隐蔽地说道,京中破落户们怕是又有素材可写了。

从执手相对,进到婚前相处,又跳到林中野合,大家的想象力唯有在此时才如此跃进。

简弘琛低调地走到她身后,讥嘲道:“你倒真配合我这小侄女。”

“亲王。”她没起身,也没回头。

这个角度实在太好了,使简弘琛不由得引出败坏习惯,伸出足尖轻轻踢了踢她的小腿肚子。又在黎苏苏终于回头的时候避开视线,不与她互望。

黎苏苏只得把这个行径又放到了“恭亲王怪癖很多”这一栏内。她想了想过去这位皇亲曾纵马鞭打伤人的举动,又辨认了他对于自己的态度,觉得这对于他来说似乎确实不算什么,便也不管了。黎苏苏是虚假纨绔,这位却是真的纨绔,仗着身份地位同天生聪颖,犯了不少事的,也就近些年才收敛。他对于自己的举动确实已经算客气了。比如此等不站起行礼的态度,若是换在别人身上,估计已经被刻薄兼惩治了。

是不是因为他身边的护卫都按不住自己,所以才一直没治过自己的罪?

黎苏苏觉得这个猜想应该不对劲,皇家人真想套自己麻袋话会有的是办法。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从没有惹到过这位喜怒骤变的贵人,可偏生他没找过自己一次麻烦。是挺奇怪的。

思于此,她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应和一下这位可能是在降志辱身,屈驾被皇家派来联络自己的人,随口找了个大家好像都感兴趣的话题道:“再过一旬,我就要去少林了。想来你也知道?”

后面没回话,但人也没走。黎苏苏听他呼吸没什么变动,便继续说下去。

“少林确实是天下第一的寺院,占地良多,香火繁盛。四时之景变换,很适合清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人动了动,道:“香火繁盛,怎会适合清修?”

“周围十数个山峰,都是少林地界。从其中随意选择一处便可,若非特别时日,比天衍宗还要清净多了。”

后面便又不说话了。只听到略微移动一下,随后一片袖子撑到了她身后椅背上,靠着它站立。

有人往这个方向走来,本是笑着的,但往她身后看了之后,又立刻走开了。方圆几米之内竟逐渐没了人,让黎苏苏心道这位亲王的威压确实太强,完全压过了自己。

今日他抄着柄长烟斗,烟斗便斜斜支于一侧,不必转头便能看见。其中点着满是药味的烟丝——也不知是不是烟丝,闻起来区别似乎太大了一些——于两人身侧缥缈蔓延开来,闻着并不像一般烟草那样呛人,反倒有清心平气之感。

黎苏苏闻多了,总感觉这气味同某些草药相近,问道:“王爷这是有烦心之事吗?点着些子药熏着。”

半晌,身后传来懒散的“嗯”。又过了几息,才道:“头疼。比之前严重了不少。”

黎苏苏哦了一下,不确定此时应不应该转过头去,学习进行一些谄媚的安慰。又觉得自己怕是做不好这等精细活计,还是别惹他心烦了。又过了一会,突然想起自己学过一些缓解手艺,转头问了:“我恐怕知道些暂时纾解的法子,王爷要不要试试?”

“嗯?”他抬着半只眼皮,没什么兴致的样子,“你会这些?若没效用,本王可要罚的。”

“那便算了……”她确实不能保证。

“哈。”简弘琛讥嘲道,烟斗斜出,长杆中侧架起了她的下巴,“便是这么消遣本王的?那现在便罚算了。”

黎苏苏觉得这多半又是一个嘲弄,但为了避免这话有十分之一的可能为真,她索性还是直接动了手。就着被架起的角度转头,伸手,不太尊敬地并起两指,点在他额上。简弘琛没有料想到这个,一时就着半探身的动作僵住了;但倒是没有下意识躲开,这让黎苏苏觉得还挺少见,不知这位亲王是不惧危险的那种,还是对自己颇为信任的的那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内力顺着指尖,轻柔地注入额中些许,围绕着经络穴位,周游开来。简弘琛只觉得颅内流转过亲和的暖意,妥帖地抚平了疼痛,使脑中也变成了温存的沉静似的。

黎苏苏终究还是没敢托大,计算了效用底线之后便停手了,仔细瞧这位亲王的脸色。瞧不出什么,看不出是不是还在痛,只能看出肯定没有失了大岔子给他弄傻。只得问道:“如何?”

简弘琛只问:“能管多久?”

“一天一夜应当是可以的。不过并不治本。”

“你倒是什么都会。”

“这不算特别困难……恐怕单中原境内,便有十数之人能够做到。”黎苏苏谦虚,“只是他们不敢对王爷如此。”

“你胆子是大,敢做这等谋逆之事。”

面对此等以怨报德的不齿,黎苏苏并没有什么波澜,只是继续往“恭亲王怪癖录”中装填,道:“王爷知道,我没有‘害怕’这等感受的。”

脖上的烟斗总算是收了手,简弘琛看着压出的一道红痕,让开视线:“这回可没有新赏赐了。”

“微臣自然也不是为了赏赐做此等事情的。”她道,“殿下无虞即可。”

简弘琛点头,离开此处,正如突然来此一般突然离开。黎苏苏瞧他侧脸同背影,总觉得他心情好了不少。随后明了:头不疼了,自然高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总算是到了比赛骑射的时间,三时辰内收获最多者为胜。陛下亲自发了令,想要表现的便铆足劲向林中小路纵马,四散归往不同方向。

黎苏苏自然是没什么表现欲望的,自己的能力无需用这些近似圈养的猎物证明,只骑着自己的大宛马,不紧不慢向着林间走去,预备稍微逛逛。开始时不时有人靠近,试探着能否组个队,被全部拒绝了。她参与这种比赛不太公平,很打击其他人积极性的。是以她虽然也背弓佩剑,但多半是摆设,只有在很少见的情况才用上——基本就是用不上。

反倒会主动采些不计入分数的山珍植物,回去让御厨们开个小灶。她也搞不清楚自己算不算在宫中有脸面,不过她在宫中的活计也不会被拖延就是了——朝自己笑的宫女太监御膳房,究竟是在讨好的笑,还是在嘲弄地笑呢?宫中人的笑脸辨认难度更加大了,属于若无必要懒得分辨的程度了。

她如此牵马缓速前进,掌马钉于地上橐橐。想争先后的已经跑远了,此刻已经很少有比自己还慢行的。没料到,身侧还是并行了一个人:“黎大人?”

她偏头:“司大人。”

大理寺卿司曦哲骑着匹温顺的蒙古马,勉强操纵着,试图同她齐驱。虽然身着骑装,但下摆已被卷起扭曲,罕见地显出了狼狈懊恼之色。

黎苏苏瞧他动作,问道:“司大人不善骑术?”

司曦哲此刻没了在厅堂时的气度,多少有些窘迫,发奋试图使它走成匀速,为难道:“平时多坐马车……让黎大人见笑了。”

黎苏苏索性将速度放得更慢了些,便于他操控。司曦哲察觉了这份好意,更显得讪然了些。

看看,这就是一个清楚明白的人,一些清楚明白的表情,黎苏苏想。这些表情太好辨认了,所以她才常和这位打交道。纯臣真是好东西,正直严格真是好东西,不隐没情绪真是好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司曦哲同缰绳搏斗良久,总算有点进展,显得熟练了点。他这时才有功夫回看一直在关注自己的人,试图显得不那么尴尬地问:“这般骑术,是不是有辱斯文了?”

黎苏苏摇头。

司曦哲没当真,只以为是她体恤。

她便又补充了一句:“我还挺喜欢同你呆在一处的。”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不用猜,符合圣人教诲。

这句话使得司大人重新摇拽起来,黎苏苏瞧着他惊惶样子,预备随时帮他一把,以免在如此平地上摔倒。许久,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平衡和舌头,磕绊地婉拒:“多谢黎姑娘抬爱,在下暂无婚配之意……”

黎苏苏观察他的动作和表情,觉得恐怕这位同僚算得上一位标准的老实人。

查看标识够了,她才补充道:“并非那个意思。司大人无党无偏、持正不阿,同您共事总有正气浩然之感,是以总能省掉不少明面奉承推拒。”不会影响我练剑的时间。

“如若司大人仍想于大理寺卿一位,我可以保举您不被撤换……在下相信自己总有几份面见天家的情分。司大人以为如何?”

司曦哲暗道是自己想岔了,没怀疑是黎苏苏故意存了人间观察的意思,自然心虚道好,少了几分平日中铁面无私的意思,多了几分人味儿。黎苏苏自知下次见面便又会是那种官服凛然之感,不由多看了几眼,使司曦哲流露了片刻茫然之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渐行五六里路,黎苏苏勒住了缰绳,停下。司曦哲往前落下几步,察觉同伴停下,才慌忙勒住马,又过了几个动作才完全停下。他想要让坐骑后退几步,但不得其法,于是到底还是黎苏苏上前同他平行了。

“怎么了?”司曦哲问道。

“那里有只狐狸,银色的。”黎苏苏指着左前方向道,“很罕见的颜色。”

司曦哲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一片绿茫茫的丛林,辨认不易。黎苏苏察觉到了他的为难,从侧袋中翻出一只小单筒望远镜给他。

“你还备着这个?”司曦哲有些意外地接过,“我以为……你们这些武林人士用不上呢。”

“用得上。”黎苏苏道,“一般是为其他人带的。”

其他人司曦哲哑然,旋转着镜筒,在黎苏苏地指引下找到了。

“确实有漂亮皮毛。”司曦哲道,“你想猎它?”

“你想猎它吗?”黎苏苏反问,“你想用它做一个围巾吗?或者什么什么别的。亦或是献给陛下。”

司曦哲不明所以:“说笑了,我连箭都没带。”

旋即,他看见黎苏苏取下所背之弓,抽下一羽箭搭在弦上,轻轻拉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司曦哲:“……”

“你想要吗?”黎苏苏问,“你想要我替你猎下它吗?”

司曦哲感觉自己重新认识了这位同僚,一时有点怔然:“弓箭都在你手上,为何问我?”

“因为猎与不猎对我而言,没有不同。”她道。

“这……那为何还要举箭?”

“猎与不猎没有不同。”她重复了一遍,“‘不猎’并没有更加优先。”

“你让旁人替你决定生杀之事?”

“对于你来说,生与死、猎与不猎,肯定是有区别的。”她道,“你想要它吗?这是罕见的野生银狐,无论是自己穿戴还是进献陛下,都会是一个颇为有幸之事。你想要它吗?想要我就把它猎下。”

司曦哲被她的回复诧异了又诧异,这时反应过来,坚定地摇头。

“为何不要?因为不忍杀生?”黎苏苏保持着张弓搭箭的姿势问,看着司曦哲直念她臂力惊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并非。”

“因你不想要银狐,不想要出风头?”

“亦非。”

“因你不需要这些?”

“也不是。”

“那为何?”

“……”

黎苏苏盯着他看,大有不回答就一直看下去的意思。司曦哲被看得怪异,最终还是答了。

“很奇怪。结论总该是自己下的。”他道,“我不觉得我应该替你定下什么。”

“为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整理了一下语言,才道:“生杀之事、享乐之事、名声艳羡,总该是自己想要、才去争的。如若猎下,便是你自己的功劳,谈何‘由我而定’?我未带弓箭,不熟骑射,哪有资格要求他人代劳?无功受禄,非我所愿。”

黎苏苏瞧他,慢慢把弓又收回了:“倒是有不少人会让我帮这个忙。”

“而我并非其一。”司曦哲道,“我向来喜好自己判断,自己动手。”

他看起来又像是大理寺厅中的样子了。

可惜这种样子只维持了一会了,在黎苏苏牵马回拨时又露出了破绽,颇有手忙脚乱之感。

“你要帮忙吗?”黎苏苏问。

又立刻收回了,“哦,是我不该问了,司大人向来不需要帮忙。”

黎苏苏只是普通说出这些,但司大人听到这话,觉得多少有点阴阳怪气之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于是黎苏苏回去时,不出意外地什么都没有猎到,让陛下多少有点无趣,让其他想展示的同年人放下心来。她把精力都放在关照司曦哲不从马上摔下来了,问道:“既然不擅长,为何要独自骑猎呢?”

非常委婉,甚至把他的行为称为了骑猎。

“未有回去的打算,亦未有交游的打算。”他道,“行马出猎反而是有趣了。”

黎苏苏点点头,同他一起继续看祭祀。

各位所猎得动物,正好是每次春祭祭品。占星台每每会派人同来,操持这份传统春日小祭。黎苏苏看不出祭祀这么一下能给中原全年带来什么好处,觉得这恐怕是有感情之人才能懂的东西。毕竟只有有感情之人才需要这些例行仪式给自己以抚慰,给自己以春生不息的信念感吧。

祭典由日落时起,由落于平面下止,逢魔之时,终归于寂静。

事情毕了,便各自回了帐子,她也回了被拨予的侧帐,点了灯火开箱看看究竟赏给自己了些什么。盒子套盒子,使得拆封颇为麻烦;灯笼只点了一处,显得箱中名贵物件们暗淡了。取了金饰,对着灯火瞧着其上掐丝宝石,觉得恭亲王的喜好真是不定,今年又变成繁复华贵之事了。

她想着这样的东西,注意到有人像自己的帐子靠近,很轻声陌生的脚步。她便把眼光投过去,等着看来者是谁,能毫不在意地来到亲王侧帐。

帘子被掀开,显出位意料之外的人——国师。

“国师大人?”来者确实是黎苏苏未能料到的,“大人为何会来此处?”

而且没人通报。

黎苏苏疑惑向帐外看了一眼,发觉门外人群扰扰,但没有任何一个人往这里看来。不应当,她想。国师明明如此显眼,怎么会居然无人向这里看来?用了遮蔽视线阻断认知的法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国师乌雅璞,占星台此代主祭司命,为历法及祭祀之事负责。她与国师之间并没有太多联系,最大的联系不过每年天台祭祀,国师在台上而她在台下。很偶尔的,她会被派到占星台,求问一些异象同星象;但就连这种交集也是被大致派了普通祭司解答,主祭乌雅璞仍旧在台上,相互之间并不算有什么接触。是以此时国师前来此处,实在是超乎预期之外的。

此刻国师仍穿着那身主祭衣裳,白底银线,绣满了天上星河相位,于月色与灯火之间,流动出清浅之光。他有一头锦缎式的白发,被编了复杂的发型,用铂金钗饰固定着,撑起一头以星月为设计的装饰,单是发顶就比旁人高了一大截。最为人注意的还是他那蒙着双眼的白缎,极轻薄的料子绣着银线,折了几层,于眼上绕了两圈,系于脑后,完全阻碍了视线,只能隐隐看到其中那眼眶的轮廓。

但国师并没有行走迟缓视物不便的问题,于是对于其这个打扮的疑惑便在私下显得更加纷杂了。捂上眼睛仍没有滞涩,想来是有什么探查四周的本领,是什么?私下里传言里流传甚多,但并未达成统一的意见。只是得出一个公认的结论:想来还是有点本事的,不是一个完全的骗子。

也不知道国师对这些评价会有何反应。估计是没有反应。

国师本就纤长高瘦,顶着那头繁复的装饰便在帐中多有不便了,不得不微微屈身行走几步,然后才能在中间直立起来。但此间可能狼狈的举动,由他做出便是优雅尊贵的,并不显得滑稽。黎苏苏瞧着这番走动,觉得不愧为国师主祭,随便两步行走都显得与常人不同。

“国师前来,想必有事相告?”黎苏苏已经站好行礼,问道,“不知是为何等问题?”

“余于前日卜算中,首度观顾汝之异日。”国师说,“当风秉烛,兵在其颈,抱虎枕蛟,恐为其患。若无知无觉,或吉凶难料。”

黎苏苏点头。翻译一下就是第一次算出了自己的命,自己会遇到大危险,不注意可能会非常麻烦。

“多谢国师相告,敢问究竟为何种危险之事?”

乌雅璞摇头。

“不知,还是不能告知?”

“不知。是非之间,黑白混淆,事态交杂,不知主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自己遇到的事情太多,不知道哪个是最严重的祸患,哪个是衍生出来的祸端了。

“我会注意的。国师可有什么吩咐或良方,可助我解决这些问题?”

“或需他人相助。”乌雅璞道。

迟疑片刻,他又道:“若有需要,可来寻余。瞥见……”

他指了一下黎苏苏,又指了一下自己。

“或有另一份缘分。浅薄,然许会出现。”

黎苏苏还待再问,他便提前摇了头,示意不会再说,只留下一句下至街头算命上至谕旨占星都会留下的神棍结尾:“天机不可泄露。汝届时便知。”

黎苏苏目送他走出帐子,终究还是在他走出后挑起帘子,看他背影。明明极度显眼,但周围人却无一向他行礼问好的,他身前莫名让出一条道来,行路无阻。原来国师还有此等本事,黎苏苏想,倒是先前小瞧了。

远处乌雅璞突然停下,转头,向她略一颔首致意。惹得黎苏苏也只得又遥遥行礼。

故意给自己看本事的吗?他算出了什么特别的事情啊,黎苏苏想。之前可没有这么主动的暴露。

这份计量也只出现了片刻便消失,只是记住了这份警告,开始下意识观察起了四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黎苏苏观察了四周好几日,无事发生,便意识到这恐怕不是一时半会的预言,歇了速战速决的心思,转头又过自己的日子去了。她跟着车马,摇摇摆摆地去向少林,同师尊与师弟日日相对。师尊在车上静坐打坐,又或者执一卷经书法阵,无声推演;她自然跟着师尊的修行而修行。一时间,车上一大一小两个人相对而坐,静默地如同镜面般,毫无二样。

夏初阳则是坐不住的,一时跟着二人静修,一时跑去赶马,一时读着书卷,一时窜进路旁林子或道路,仗着自己脚程轻功,四处瞧着翻找。车上二人随他走动,并不担心,只是分了点神识追踪他气息,以防万一。

夏初阳自己也能察觉被放在身上的那两道明显关照,知道自己被时时注意着安全,心中颇美,便愈发没有忌惮在周边撵兔逗狗去了,难得显出这个年纪少男颇遭嫌弃的那面。黎苏苏简直能幻听出他难得下山一次的活泼朗声大笑。

“师尊。”她问,“这玩意还能当上魔尊吗?”

总觉得魔族也不太会要一个小傻子。

她那好师尊摇头,片刻之后才道:“世事无常。”

于是这小小的背后议论停了下来,二人继续读着封印魔气的阵法符箓之书,不时在车厢内以符纸尝试并灌入灵力,以防世事无常。

比武招亲的擂台被搭了起来,在山下广场,颇为气派的一个大擂台,后面又搭了一个高台,以供黎苏苏及其他主办相关观赏。擂台中心绘制着天衍宗的纹样,白底蓝纹,保证任何一个俯视角度都能轻松看见。高台上挂了好几条长幅,一书“比武招亲”,一书“天下第一”并一朵花,一书“天衍宗缥缈山首徒黎苏苏”。

“‘天下第一’是谁塞进去的?”夏初阳纳闷。

“掌门。”黎苏苏答。

夏初阳无言,半晌之后才在冒犯尊长同表达心情之间找到了一个平衡:“哈哈,掌门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颇为童趣,哈哈。”

那个“天下第一”的位置挂的颇为微妙,正悬挂在“比武招亲”之上,乍一看能连成一列,读作“天下第一?比武招亲”。风吹着两个长幅,卷出交缠之感,在夏初阳欲言又止,三步一回头的确认下,到底还是确认下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有一种师姐既丢了脸又长了脸的矛盾之感。

黎苏苏自然不会管师弟的这点腹诽,实际上,师弟唯一能引起她全部注意的情况只有堕魔。此时她正在试着明日上场的红衣。

台子搭得漂亮,人自然也得漂亮。掌门替她准备了华美繁丽的红裳,九层纱衣叠出交错醒目的领子,腰间绑紧了腰封,显得盈盈一握。铺足了米数的裙摆,配上长至数米的拖尾,又有硬质披帛撑在臂间,乍一看与神瑛妃子无疑。

又有头上梳着的高结鬟,饰以金钗步摇,密密地插上宝石珠饰,从上之下,满满地顶着金贵之物。这些倒都是黎苏苏自己的东西了,从皇家历年的赏赐中挑出的,全是御赐之物,不可转赠不可出售,平日里没什么用处,索性在此刻一股脑全顶在头上。每一件都是千金之宝,此刻却被缭乱地置于案上,替她簪发的侍女都微微手抖,生怕弄坏了任何一件。

妆面自然也配合着这些华贵之色,选了艳红的眉眼纯色,贴上纯金与红宝的花钿,眉毛细细瞄过,眼位点上红晕,以中和那种漠然的冷淡。嘴唇带上正红的艳色,呼应着周身一切。

黎苏苏顶着这身走了几步,心道不愧为几十斤的重量,颇难行走,明日怕是得用上点轻功;抬头看见自家小师弟愣怔的表情,心中并不能确认效果如何,便问道:“可还好看?”

夏初阳反应过来,猛然点头。

黎苏苏便放下心来,觉得没有影响掌门的一大苦心。

夏初阳在外鞍前马后地查验着擂台相关,此刻正是一切无误,进来向师姐同师父报告的,却不期然见到了师姐打扮完全的这般样子。咚咚,咚咚,心脏擂动着。咚咚,咚咚,师姐居然还有这样一面。咚咚,咚咚,师姐原来如此漂亮。咚咚,咚咚,咚咚。

常年素面白衣让他习惯了师门二人长相,以为寻常;此刻才恍然意识到,自己日日面对的不只是武功天下第一,师姐确实如掌门所言,也是天下第一之花。他突然心虚起来,不敢去看自家师姐的脸与对着镜子缓缓勾起的假面微笑,转而慌乱地瞧向自己师父。

咚咚,咚咚,咚咚。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此种咚咚声在第二天依然没有尽数消失,夏初阳于高台上踟躇,转头看向自家师姐时,被满头珠翠反射的金光晃了眼。只是这时可没有师父可以转移视线了,此间是小辈们玩乐的擂台,师父作为前辈,不出场才能让大家更加轻松。

于是压力全到了夏初阳自己身上。

他看见自家师姐仰头看他,眉眼淡漠,无声问着“为何不开始”。于是心又咚咚起来,为着此刻少见的被抬目看着。他俯瞰高台之下凑热闹的人群,心想,哼,不过是一群求娶之人、乌合之众罢了,哪有自己站在师姐旁边的亲昵。随后又意识到,哦,我只能站在这里,而不能堂堂正正地跃下擂台,给师姐展示自己所学,打倒一众其他求亲之人了。

他的心陡然沉下来,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同师姐虽然亲昵,但难以再向前一步了。师姐的性子是他日日得见的,哪会有什么旖旎之思。自己同她的那份亲近向来是自己主动得来的,或牵或抱,不过是她无所谓有或没有亲密之事,随意自己胡闹罢了。这恐怕算不得真的亲昵吧。

自被收养后,他头一次感到了酸涩之意,极清浅的,如同缥缈峰其余二人一般的疏离之感。这种酸涩只有自己能察觉到,无论是师父还是师姐,都不会注意到的,他想,无情道真磨人啊,冷酷无情的两个人。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总算发出来了,与心中所思不同,极为清朗洪亮的,带着适宜场合的笑意,并没有给师姐同那个“天下第一?”坠了面子:“八方豪侠,迎来此处——”

黎苏苏见自家师弟同演练一般顺利念出开场,便不再关心了。她以为刚刚恐怕是夏初阳紧张了,想着要不要出言安抚几句,看到他迟钝一阵便顺利起来,自然当做克服了那点害怕,找回了他自己的胆子。一般而言,这种场合多是黎苏苏自己代师尊出面讲演的,因着本次是自己为主角,让旁人代为开场更佳,故而才让夏初阳顶上了。

师弟比自己更适宜此类抛头露面场合,自己总归还是冷面木讷了一些,黎苏苏想。或许以后还是多交给他一些为好,自己也同师尊一般,在席上坐着?似乎可行。

那份欢迎开场拟得较短,黎苏苏漫无目的地打坐片刻便结束了。夏初阳回头征询她意见,黎苏苏点头,他便像个打帘侍从一般殷勤上前,替她撩起面前的白纱帘子。

黎苏苏的装扮今日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显示出来。她扫视一圈高台之下满满当当的人群,露出昨日在镜前反复练习过的,从左相那里学来的,春风拂面的笑容,以一种同平日相比柔和很多的语调,柔声说道:“那便开始吧。不知此番能否见到我的夫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台下噤声片刻,然后陡然爆发出雀跃的欢呼与调笑的口哨之声,场面一下热了起来。黎苏苏不太明白大家究竟为何如此兴奋,但气氛活络总归是好事,自己也常有全场欢呼的大场面,便维持着这份微笑点头颔首,又没入夏初阳松开的帘子后,隐没其中。

“初阳,”她问,“以你所见,此般可还算顺利?”

却没料到听到了夏初阳类似于咬牙切齿的态度。

“顺利,顺利极了,顺利过头了。”他道,有些阴恻恻的,“我非得为难不少人才行。师姐,这些人其中肯定有很坏很坏的,我一定要为你揪出那些东西,多挑剔挑剔才好呢。”

自家师弟态度莫名有些偏激,但黎苏苏想到自己的身份,想到自己嫁娶可能会对格局产生的影响,倒也很能理解这份谨慎和偏激,便点头道:“是得好好注意才是。麻烦师弟看着了。”

夏初阳看着师姐明艳的脸,听着这种全然信任的委托,心中又甜蜜又难受,一时为自己的特权而得意,一时为自己只不过是师弟而淤塞,情窦初开的少男不知该如何应对此等拉扯与分隔,只得转身扶着高台的围栏,盯着台下擂台,预备给每一位上台者从头至尾的挑剔。阳光明丽,氛围热烈,身后师姐美丽动人,他却独自冷森森地瞧着下方,盘算着该如何刁难每一位上台者,以消散这一份幼稚的失落。

少男初识愁滋味,连这点小小的苦楚与酸意都是温在春风中,消散在高台上的,值得被当成难得之物,放于心中,细细品味。

“辛苦初阳了。”师姐在身后说。

“才不辛苦呢,师姐。”他没回头,“能为师姐做些什么,我可是特别特别乐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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