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克拉斯这次真的不明白:“有区别吗?”
“有,”约翰说,“刚才,你舔我獠牙附近的牙床!你肯定是故意的。”
克拉斯微微低头,把手圈成拳压在唇边:“这个啊,只是突发奇想。因为上次在无人村……屋子外面,你吻我时用獠牙轻咬我的舌头,有点奇妙……”
约翰观察着他:“你的耳朵都发红了……”
“喔,是,那又怎么样,”克拉斯离开石壁,退远一步,“你也是。你以为血族完全不会脸红吗?”
“难道不是吗?我们会吗?”
“会,”克拉斯说,“别忘了,血族身体里是有血液在流淌的,只是它们并非被心脏催动,而是被灵魂催动,又慢、又被不死气息覆盖着。你们在情绪激动时会出现和人类类似的面部充血,只不过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在真知者之眼下,它清晰可见。”
“等等……那刚才我的脸看上去什么样?”约翰叫住准备离开的克拉斯,“难道它发黑吗?”
“你想听吗?”
“想,你得说真话。”
好吧,再一个祈使句,克拉斯想。不过反正他也不在乎。
“你知道的,平时血族在我眼里有点像尸体,你们发青;而你们激动时就比发青好上一点,像刚死没多久的尸体。”
克拉斯离开时,约翰脑子里没来由地冒出一句话:为了你,我真想时刻保持情绪激动。
他对克拉斯说“几天后见”,并开始期待克拉斯回家时的清晨。
至于魔像究竟是不是袭击了克拉斯,约翰不愿意去思考。一切已经过去了,他害怕去思考。
78…大概我爱你
当“设计生物”的数量少到一定程度,沙盘空间开始加速塌缩。所有人都离开后,荒郊的废弃机构回复了本来的模样,培养池只是一间空荡荡的旧厂房。
克拉斯不敢多说话,只好一直做出冷漠寡语、目光轻蔑的模样来。他怕自己的肢体语言被识破,特意经常做以前自己不会做的事:掏出钢制小扁瓶子,做出喝酒的样子来。瓶里装着的是苹果汁。
和其他游骑兵猎人一样,回到真实世界后,他立刻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丽萨和卡萝琳忙着照顾卡尔,完全没去留意他。
这次最幸运的人是洛山达。他和约翰、卡尔一样误入沙盘空间,几天的时间全都浪费在了迷路上。他什么危险都没遇到,一路在不停拿手机拍照片,直到空间塌缩,他还笃信自己是被传送到了新西兰。
……
回到西湾市郊区的房子,约翰毫不疲惫,甚至有点热血沸腾——当然这对血族来说是不可能的。
他换上家居服,从壁橱里翻出各种清洁用具,开始清洁收拾整幢房子,尤其是克拉斯的卧室。
刚开始独自留在这里时,约翰不敢靠近那房间,倒不是说它有什么秘密,只是约翰一看到它就不舒服。
还有,“打扫已经没人住的屋子”听起来非常奇怪,很像那种悲剧情节:家人去世,其他家庭成员仍然按时清扫他的房间,就像他从未离开什么的……约翰一直坚信克拉斯没事,他不想把生活搞得这么悲悲戚戚。
克拉斯的母亲戴文妮(或许该叫她米拉)早就离开西湾市了,她得飞回美国,协会盐湖城办公区还需要对她进行一系列审讯和调查。
临走前她才知道约翰住在了那座老房子里,她给约翰的建议是:别找借口说什么“显得太悲观”,你就是懒而已;至少你得买点防尘布吧?最好再把克拉斯的所有衣橱书柜里都定期塞上樟脑,不然会长虫的。
约翰向她认真地道歉,他是和克拉斯的家庭无关的人,现在却住在这幢房子里。
戴文妮笑着说:没关系,房子需要人维护,你们的救助对象需要借住地点,而且克拉斯也需要有人等他回来。
这些天,约翰常常一边在午夜擦玻璃一边哼歌,每个清晨他都期待有人按响门铃。
他无法和任何人分享这份期待,因为克拉斯的再次出现是个秘密,克拉斯必须永远隐藏身份。
在沙盘空间里,克拉斯说自己现在不吃喝同样能活下去,吃了东西则也能像以前一样消化,出于习惯,他偶尔还是会吃。于是,约翰专门去买了一堆加工食品和零食。房子二层常有救助对象借宿,所以即使他身为血族却去购买食物也并不奇怪。
现在,二层住了一家乌拉尔山熊人。熊人父亲和熊人母亲多年前一起来到西湾市工作,现在他们带着一儿一女准备举家迁回故乡。他们的合法身份已经失效了,等待新证件时他们借宿在这里。
四只熊人在屋里不需要任何掩饰,可以不需伪装人类,大大方方地露出棕熊的本来面目。他们四个站成一排时身高正好形成斜线:爸爸、妈妈、哥哥、妹妹,每天约翰回到家时,四只熊都这样站起来欢迎他。
“这包零食是给你们的,柜子里这包不许动,”约翰交代他们,“有个……刚认识的朋友,他这些天要来拜访我。你们不用担心,他了解我的工作,不会被你们吓到。我唯一的要求是,你们得主动一点收拾垃圾,不要把残渣弄得满地毯都是!你们住进来不到两周,屋里的蟑螂简直天天都过狂欢节。”
“啊,朋友,朋友很好,”熊爸爸翻着属于自己的那份食物,“我们也爱招待朋友,你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不如来开个派对吧!约翰,咱们再去买点伏特加?”
“并不需要伏特加……”
“欢迎朋友怎么能没有酒?而且你怎么喝也喝不醉,怕什么?”
“我们都不喝酒,谢谢,那只是你的个人爱好。我真的不能给你酒,在这个屋子里不能。等你上飞机离开后就没人管你了。”
“不,有人管他。”熊妈妈用屁股撞了一下她的丈夫。
今晚约翰很忙,他放下东西后要再赶回协会交报告,然后把僵尸小姐阿黛尔的新塑身衣送到墓地去。以前阿黛尔只相信克拉斯,只愿意被克拉斯看到样貌,经过数次交流,现在她也同样信任约翰。
阿黛尔从坟墓爬出来,在约翰的帮助下穿好新塑身衣,并把自己做的一盒子手工戒指交给约翰,让他带去协会。同为不死生物,约翰和阿黛尔有时会交流一些避世的小窍门,聊夜晚的美景,聊克拉斯。
不止阿黛尔,很多生物都曾向约翰询问过克拉斯的下落。比如约瑟夫老爷,自从克拉斯失踪,他自称因忧郁而连猫罐头都觉得不香,瘦了一公斤;还有迷诱怪法尔夫妇,她们俩旅行回来后再也见不到克拉斯了,正在伤心之余,却看到推特上“杀妻的当代蓝胡子被命运惩罚”这样的说法,于是她们全身心投入到与发文者的互相嘲讽中,在互联网上为维护克拉斯的名誉奋战至今。
克拉斯可能要回来了,可约翰不能让他们知道。虽然可惜,他心中却升起一种自豪感:比起什么刻印、缔约,这种“只有彼此知道”的事似乎更说明他们对对方而言有多特别。
离开墓地返回的路上,约翰感觉到了克拉斯。刻印带来的效果——在一定的范围内,约翰可以感知到克拉斯的大概位置和生命状态。
他心情愉快,不由得加大了油门。从大致距离看,克拉斯现在在西湾市另一侧,并未进入市区,也在向老房子方向移动。他大概得都个很大的弯子。
约翰比克拉斯更早到达。停好车,确认熊人一家都在梦乡里后,他走出来站在屋外石阶下。
现在是凌晨,他面朝克拉斯可能会来的方向,能够感觉到他们之间距离越来越近,克拉斯的气息越来越清晰。
大约快一个小时后,一辆小小的车子出现在公路远处,是辆老款的浅黄色MINI,和憨豆先生开的那个差不多。它行驶很慢,还总是哆嗦。
约翰能清晰地感觉到克拉斯就在那车子上,不过克拉斯以前不会开车,难道三年内他学会了?
再近一点,约翰才发现开车的是个穿白衣服的女性,克拉斯坐在副驾驶位置。这个发现让约翰一阵无力,连站姿都松垮了好多,毕竟他还以为克拉斯会是一个人来的。
小车停下,克拉斯走下来,直接给了路旁的约翰一个拥抱。约翰有点僵硬,如果不是因为车子里还有一个人,他会更热情地回抱过去,可是现在……他只能友好地拍拍克拉斯的背。
“记得达尔林镇吗?”这是克拉斯见面的第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