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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2 / 2)

丁茂林转来,李长水说:“你发现你岳父手电和网子了么。”

丁茂林说:“没发现。”

李长水果断地道:“不好。我劝你租条船去沅陵五强溪坝底……“

丁茂林听他这么说,绝望地道:“你的话莫不是断定我岳父已下世了。”

李长水勾头不语。丁茂林痴了一阵,死死盯着李长水不说话,抽身疯似地往木桥溶小学狂奔。

第二天,李长水给场办的石柑拨了电话,问他正月初九那天人在哪里?石柑回答说在场办。李长水又问到过盘瓠洞吗?石柑矢口否认。石柑反过来查询李长水这么说话的真实意图,并怀疑盘瓠洞是不是出了事。李长水敷衍他自己只是随便问问,劝他不必多心。石柑就挂了电话。固然,李长水考虑到人命关天,自己绝不可以胡乱猜疑,众盲摸象的做法于人于己百害而无一利。自然而然,由“娃哈哈”矿泉水瓶引申的联想暂告一段落。

第五天,在沅陵五强溪门打捞上岸的一具浮尸经法医鉴定,证明系武陵县上堡乡虎头寨村村民白仲蓼。租船赴沅陵打点后事的丁茂林把尸体运回虎头寨安葬入殓。囿于尸体縻烂化程度较高,下葬的诸多程序大量简化甚至忽略。正月十五,棺椁便入土为安了。

所有的人反应平静,到底认为老汉已是六十好几的人,日子也活得差不多,两个女儿比同寨人都体面,似乎不应存在半点扼腕痛惜的地方。不过,作为与白老汉生前相瓜葛的李长水心里疙瘩久久不能释怀,总觉着自己好像亏欠他似的,亏欠那样一位守信用又忠厚的人!至于老汉小女儿白梭梭的反应则大为异常,成天寡言少语寝食不安。也难怪,局外人若设身处地去想,一名自幼丧母、随父亲相依为命的女孩,这份至爱以及由此衍射的孝悌真是无法令人想象的。之后是这一年的寒假,她也未能正常返校。

事情根源极度的颓靡情绪。伤悲使白梭梭厌恶做爱,有时连节育措施也人为地遭到冷落。和许多抱大男主义的男人一样,丁茂林并不多加呵护女人,等到妊娠反应才知道“有了”。怀孕让丁茂林想第二次闪电做父亲的愿望愈演愈烈,他不同意做人流,而且几乎强制性地要女人向自治州教育学院申请休学报告。为此,他煞费周折,不知从哪儿搞到一本假病历证明。后来的事态发展基本合乎男人的主观意识,学校同意了休学申请。尽管男人行踪的背后欲盖弥彰地暴露其自私一面,但白梭梭苦闷加纯善使她自己甘心驯服于男人意愿,以此贯穿始终,她默默地熬着日子,那小腹便一天胜似一天地隆高,呈球性膨胀。

春天眼看很快就会过去,白梭梭心绪依然如故。丁茂林偶尔要发牢骚:

“你一天到晚不动不吃,又不肯多进补水果蔬菜,到时生得下孩子么。”

白梭梭这回可真地叫惹恼了,针锋相对地道:“你莫烦我。什么时代?生不了就不兴剖腹产。”

丁茂林不再言语。到夜晚,女儿丁培要他讲故事,搜肠刮肚,总算在一本参考读物中捡了则印度童话,现炒现卖说道:“冬天里有只小鸟因为寒冷冻僵了身体,摔在路上不能动弹。这个时候过路的水牛将一泡牛屎屙在小鸟身上,全部罩住了它,这样快要死去的小鸟苏醒过来,它觉得周围非常暖和,情不自禁地欢叫着。一只狐狸看见了,就对小鸟说:‘如果我为你清理牛屎,你还会感觉舒服十倍的。’小鸟接受了狐狸的善举,等狐狸将牛屎清理干净,便一口把小鸟吞掉。”

丁培说:“狐狸不是小鸟的朋友吗?”

丁茂林摸着女儿后脑勺,笑道:“水牛是小鸟陌生的朋友,狐狸是小鸟伪善的朋友。”

“小鸟好蠢”丁培眨巴睛皮,样子显得十分沮丧。

“所以千万要识别那些愿意替你清理牛粪的朋友。”

白梭梭腆着大肚子在一旁向火,听父女俩说这么深奥的故事不免反感道:“丁培只是七岁儿童,你莫养成她孤僻性格,小孩子需要多结交伙伴。”

丁茂林的热情被女人尖刻的批评浇了桶冷水,心里怪不舒服。最近,丁培也看不惯继母整天凶神恶煞模样,时常在父亲跟前吹风,讲后妈的不是。丁茂林并不将这些小孩子意见当数,可今天实在忍无可忍,角口道:“我管孩子不管你事。你还是好生注意自个儿身体要紧。”

那丁培仗着父亲破天荒跟白梭梭发生龃龉,乘机道:“我就是不愿交坏朋友,我交朋友不管阿姨的事。”

白梭梭受不了丁培的忤逆,说:“干抹布拧不掉一滴水。这么小就和大人犟嘴,以后你莫喊我阿姨了。”

丁茂林看到女儿到底不像话,说:“丁培,要讲礼貌。”

自此,丁培当真不叫阿姨了。

日子照样从指缝间流走,春天的油菜花在山腰附近的梯田蓬勃生长,到阳历二、三月,宛若一根金黄的绶带包绕着座座山峦。同明媚的春光相比,白梭梭的心情并不见好转,一颗心好像老滞留去冬年初以来糟糕的记忆片段中,且妊娠的生理反应又促使这坏心情愈发恶化。当开春以后,搞阳春犁田插秧时节,白梭梭闲着无事,一个人便踱步往外面走动,幼时在如此季节摘梅子的习惯又勾起她强烈食欲,她好想好想尝一尝梅子酸涩而蜜甜的味道了。

然而,正如天底下因小失大万千事例——为这次口福之欲所付出的代价也许过于沉重。那天暮色茫茫中,一名林场附近桑树排村的中年妇女收工过路时发现密林里有人呻唤,进去搜寻,知道地下躺着的孕妇是丁校长的堂客白梭梭。这女人心慈,赶了五里山路把坏消息带到木桥溶小学。丁茂林撇下毕业班的学生,吩咐道:“现在自习,到放学时间,你们自觉回家做复习题,明天检查,”一边夺门出来,以最快的极限速度朝出事地点奔跑。他的惊慌失常使他根本来不及辨认报信女人的相貌,打听她的姓名,甚至道声感激的话。

丁茂林背不动昏迷的白梭梭,接下来多次尝试均告失败,笨重的孕妇无论从体积或体重而言,终究成为不可逾越的困难。他不得不跑到军停界林场部通知他妹子丁香。

“我一个女人怎么帮得了?要不请欧阳来”丁香提议道。

欧阳雪涛刚刚回家,在屋外打陀螺。

“你爸爸在家么”丁香冲他远距离问道。

“我爸不在。”

“你妈呢”丁香想从他母亲口中探得欧阳下落。

“我妈去乔场长家打麻将去了。”

陀螺被小家伙抽得入迷。

丁茂林扯丁香袖子道:“你去弄一幅板车来,我们推板车,节力又方便。”

丁香说;“板车拉到场部就是了,但要拉到山下公路可难,而且费时呀。”

丁茂林低头不吱声,两只脚在原地来来回回盘着狼步。

“先借板车再讲,拉回嫂嫂,容我找场长动趟车”丁香甩了下马尾辫,风一般借板车去了。

兄妹俩用板车将嫂嫂接到场部丁香家门口。丁香拿出一床被子和一张苇席,让嫂嫂暂时睡在上面,然后又把来一床毛毯为其盖好。那毛毯是葛藤早年出差兰州跟回民买的纯货。尽管古历四月天不冷,但顾及白梭梭下身血流如注,遇事周到的丁香仍然决定罩一匹毛毯加以掩饰。丁茂林准备动手推车下山,丁香跺脚道:“嗳,暂摆在这儿,靠两条腿嫂嫂性命如何,谁敢打包票呢?等我跟场长说说,派辆车子,小车不行,卡车也管它娘的,火烧眉毛,顾不了许多。”

早先丁香听欧阳雪涛说他母亲在乔保森家搓麻将,知道乔应该在家无疑。到了目的地,那门果然虚掩着。林场人打麻将天高皇帝远,概不兴闭门赌博,乔保森也不例外。丁香情急不论礼,破门而进,四位修“长城”的便一齐将目光聚焦于她。丁香认真环视,屋子里弥漫烟雾,麻将桌上铺了块红色绒布,乔保森坐北朝南与欧阳松堂客金桂对座,应春花和符刍荛各坐东西,四人头顶上方吊着一盏六十瓦的白炽电灯泡,明晃晃地照射。因乔保森近灯底,自然将这卵人的影子斜歪地投在白垩壁面。

应春花首先开口:“丁香,眼红么?等会儿我让你搓几手。”

乔保森拿准前次丁香拒绝他的真意,知道无望与之偕好,总耿耿于怀伺机报复。说穿了,他不可能把伪装的羊皮永远披下去。

“场长,我想同你商量个事”丁香满脸堆着微笑说话,声音听起来较往日拘谨。

乔保森丢了张摸在手的麻将牌,说:“五万,没人捉炮吧。”

“场长,我想跟你商量……”丁香又重复道。

乔保森烦燥地回答:“当场讲不行么?什么卵事非得这个时候大呼小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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