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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差们又原样踱出去,临走时顺了些酒肉银钱。掌柜恨恨地呸了口,几个北戎男人憋得脖子青筋直冒。几个像是读过书的南华人冲出门,估计是看了告示不刻就嚎啕大哭大呼万岁起来。
青年直愣愣地看着门口,又懵懂地看着阿清,无辜得像个孩子。
阿清叹口气,把他牵出门。
“皇天不佑啊!先帝千军万马都闯过去了,怎么在家门口倒遭了暗算!”
“哼,都是北戎蛮子!东宫、哦不新皇好手段,硬是没让人跑出武淩!次日逆贼就伏法了,啧啧,活刮了呢!”
“蓝颜也薄命啊,长宁帝卿出红不止,伴君而去,皇嗣到底也没诞下。啧啧,那般风华真是可惜了!”
“新皇追封贺氏为崇宁皇后,与先帝合葬定陵。唉,其实要说贺氏也不亏,生前宠冠明宫,死后也是风光无限。”
“唉,不说帝王家事。年还没过完呢,各回各家吧、、、”
南华人纷纷摇头摆手地离开,脚步不复来时的轻快,背影仿佛沧桑许多。一代帝、卿的长逝,一个时代的结束。有些人事,到底是苍老了、远去了、消逝了、、、
阿清还怔怔地看着白纸黑字,和下面的新皇御印。“成化元年正月十二”,原来,他已是新皇,年号成化。
“这个字我认得,念‘成’!成二的‘成’!”青年欢快地拍手,帝后的崩逝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只是简单地想要证明自己智力正常。
阿清点头,笑容温柔,轻轻拢紧青年的领口,牵着他的手渐渐走远:“不是这个‘成’,是‘鹏程万里’的‘程’、、、”
“人带到诏狱了?”负手望着飘飞的细雪,整个明宫仿佛陷入一个飘渺的迷梦。
通天卫指挥使张明抱拳回道:“一共四人,已经用铁刷刷过了,之后的处理还待殿下示下。”
萧从瑜看了眼身后的宫殿,轻叹:“不过是耶律宏基的旧部,也问不出什么了,活刮了罢。”张明应是就要离开。
“慢着,行刑后张个告示就行了,不必将枭首示众。国当大丧,总不能污了先帝圣德。”
“是!”
知道张明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萧从瑜才缓缓转身,走进那间上演了无数生离死别的明光殿。
亲眼见到“死而复生”的景弘,与他真真切切地双手交握后贺镜西才后知后觉地委屈不已,狠狠地捏着景弘的手。可想到他刚从鬼门关走过一遭,胸前还有这致命的伤口,又舍不得。缓了力道,不轻不重地掐着景弘的掌心。
景弘被掐痛也不露声色,只心疼地捋着贺镜西汗湿的额发。
“唔~”贺镜西开始用力,也只需用力。他是经产,孩子已走到学口,不是方才宁死也不配合卓逸然,孩子没准早落地了。
腹内羊水已经不多,孩子每出来一些,贺镜西就多一分痛。贺镜西不自觉地握紧景弘的手用力,惨白的一张脸憋得通红。
景弘的手被捏得青紫,连带着胸前的伤也剧痛起来。止痛药再猛烈,也抵抗不了这撕心裂肺的伤痛。景弘痛得眼前发昏,贺镜西满头满脸的汗在眼前影影绰绰地泛着光。景弘心想,要是自己再痛些能低了绍卿的痛,也是值得的。
“出来了!出来了!”卓逸然语气兴奋,众人瞩目中,从贺镜西身体里滑出的却是一只小脚板!
逆生!孩子的脚先来了!
卓逸然看到这种情形,心都跳不动了。
贺镜西已精疲力竭,但听到卓逸然欣喜的声音还是强忍着用力向外推挤。景弘带着笑朝那里看了一眼,眼睛当时就充起血,痛声低呼:“绍卿,不可用力!”
胎位不正的难产,从来都是要命的!
贺镜西心下疑惑恐惧,用尽力气抬起身伸手向那里摸去。孩子柔嫩滑腻的小脚,贺镜西绝望地闭上眼。
大口喘了几下,贺镜西猛地睁眼,对卓逸然决绝道:“继续!别管我!”到这紧要关头,再拖下去孩子可能会窒息而死。他怎么忍心,怎么忍心?!那是他和燃犀的孩子,他愿意以命换命。
“不可!”景弘气血翻涌,强忍着喉头的腥甜“卓逸然,你不是向西洋教士学过剖腹么,直接把孩子拿出来!要保得帝卿周全!”
“不!”贺镜西挣扎着用力,深深地看着景弘,泪水和着汗水不断流下“我不能再失去了、、、”
一个“再”刺痛了两颗心,景弘自失地点点头,侧过脸不让众人看到自己的泪水。
卓逸然的指甲深深陷入掌肉里,突然昂头请?愿:“今上,除了剖腹,还有一个冒险的法子可试,或能保得帝卿、皇嗣双安!”
“说!”
“把皇嗣推回帝卿体内,顺过胎位后再行生产。只是胎儿重新推入腹内,帝卿可能忍不住剧痛、、、”卓逸然垂下头,再说不下去。
就像是拔箭是追锥心刺骨的痛吧?景弘想到那种疼痛,不觉打了个寒颤。他,不忍心让他的绍卿受这种苦楚。
景弘愣愣地做不了决断,他是真的想剖腹取出孩子,只要贺镜西安然无事。
贺镜西拉拉景弘的衣袖,剧痛之下扭曲了笑容:“燃犀,我受得住、、、我想和你还有孩子们在一起,我舍不得死了呢。”
景弘热泪直滚,伸手揽起贺镜西:“开始罢。”
贺镜西闭眼倚在景弘怀里,不知一番动作撕裂了他的伤口。景弘细细吻着贺镜西的侧脸、头发安抚,任自己的血染红了爱人的肩背。
滑出的胎脚被狠心推回母体,贺镜西痛得五脏如绞,惨呼出声。
屋内众人无不黯然泣下,刚入殿内的萧从瑜更是无声恸哭起来,再不复之前的阴沉狠绝。
刻骨的爱情面前,生死相许又怎么够?!
景弘一直忍着排山倒海的心痛懊悔,一丝血线沿着嘴角缓缓流出也未曾觉察。怕贺镜西剧痛之下咬了舌头,景弘伸手横在贺镜西嘴里。
卓逸然已伸手到贺镜西体内迅速推正胎位,贺镜西简直痛得神智癫狂。也不管嘴里是什么就张嘴咬下去,咬得见血见肉,喉间还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景弘把手往里凑着,生怕贺镜西咬不住。手背的疼痛一直蔓延到手臂,最后归入胸口的剧痛中。可景弘仍是温柔轻语:“绍卿,就好了,就好了。我再不让你受这苦!”皇帝语气怜爱,泪水却一刻也没止住。
卓逸然抽出沾满鲜血羊水的手,使劲揉动着贺镜西的腹侧。贺镜西已痛得发不出声,嘴里也松了力道。景弘血肉模糊的手掉出来,贺镜西双眼紧闭,只有长睫上还挂着泪。
景弘将贺镜西侧面搂着,轻轻地去闻贺镜西的鼻息。秀挺的鼻尖再没有呼吸,景弘的心被猛地撕开,终于明白这几日贺镜西的哀痛绝望。
“绍卿、、、、绍卿、、、”景弘轻轻吻上贺镜西布满血口的唇,碾压探入,百般温柔,只是,已不奢望得到回应。景弘不住地念着贺镜西的名字,轻柔温存,像是失了魂魄一般。
母体已无法自主用力,卓逸然将手润过香油再次探入贺镜西的身体,几乎是一寸一寸把孩子拉出来的。
一个团紫红的血肉被卓逸然带到人间,却没有一点声息。卓逸然含泪掏净婴儿口鼻,狠狠拍打着婴孩的臀部。
终于,婴孩发出小猫般的哭声。卓逸然却几乎嚎啕大哭起来,景弘抬头看了眼自己的儿子。痴痴地抱过,放到贺镜西胸前。
“绍卿,快看啊,咱们的儿子,咱们的小宁!”帝王的声音空洞绝望,却试图用最后的方法唤醒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