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蓦秋若有所思,幽幽地回道:“谢谢前辈,受教了。”
石道人淡淡一笑,讳莫高深地说道:“小姑娘,你还不懂,没有几十年的阅历,又怎会懂得云淡风轻呢?每个年纪都有每个年纪该做的事情。”
沉默,骤风中的雨声颠沛,小溪也溢满了洪水,唐蓦秋垂着头,沉吟了许久,才抬起头,说出了内心地疑问:“不知二位前辈有没有仔细思虑过,家兄和那些黑衣剑客为何会知晓两位前辈的下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元乞丐和石道人闻言立马谨慎起来,两人交换了下眼神,陷入了沉思。
元乞丐皱着眉,沉沉地说道:“妹娃子问得很切实呀!一语中的,按理说,我俩都不会暴露啊?这一路数百里,我们小心翼翼,该杀的人,我们都杀了。”
石道人不由得一惊:“您是说有内奸?”
元乞丐沉沉地说道:“有可能,但是除了我们三人便无他人啊?”
唐蓦秋微微一愣,眼神一转,淡淡地说道:“不,还有一人!二位前辈是到小湖村后才被发现的,而这小湖村除了二位前辈,除了后来的我,还有一人。”
元乞丐仿佛顿悟,霎时间面色深沉,颤抖着说道:“噢,你是说他?不可能吧?如果真的是他,那他也太恐怖了。”
这时,唐蓦秋突然被摇晃的小船摔倒在地,怎么也爬不起来,悠悠地说道:“前辈,我怎么感觉全身乏力?仿佛是中毒了。”
元乞丐也似乎摇摇欲坠,颤颤巍巍地说道:“如果那个人是潜伏者,我们或许早就中毒了。”
唐蓦秋只觉得全身发沉,眼睛再也睁不开。浑浑噩噩之间,便倒在了船舱之中,元乞丐初时还能坐定,渐渐地也倒了下去。
石道人望着倒下的两人,无能为力的往前挪了挪,似乎想要去检查他们是否还有脉搏,这时,远处一颗石子飞来,重重地打在他的肩头,一阵剧烈的疼痛让他也瞬间便昏死过去。船中再无动静,外面的大雨依旧倾盆,云依旧很低,风依旧猛烈。似乎整个世界都在猛烈的宣泄着不满,只有真正不满的人此刻才毫无动静。船不停地摇曳着,小溪水愈来愈深,黑色的云,白色的雨,谁能知晓他们此刻内心的不安,然而一切才刚刚开始。
再醒来时,阳光透过纱窗,落在满是鹅绒的大床上,暖暖的,满室熏香,隐隐有流水声。水声潺潺,仿佛是住在末春的溪边;花香阵阵,像是梦中的整片草地都开满了各色的小花;阳光酥软,不需要给小花叫一个好听的名字,只要闭上眼睛,能感受到,就已足够。尽管全身依旧乏力,但是还能勉强的坐起来,唐蓦秋轻轻坐在柔软地大床上,衣服是全新的纯丝绸制品,轻柔贴身,凉凉的,像薄露亲吻着肌肤。唐蓦秋环顾整个房间,滇边丛林中千年老藤编制的藤椅,梨花木的桌子,梨花木的衣柜,还有一根檀香木制作的衣架,上面整齐地挂着她原本的衣裳。床边四面都有暖炉,其中有上好的焦炭正赤红得发亮,应该是为人刚换过不久。窗户,被一层薄纱覆盖着,看不透,只有白色的阳光透进来,均匀的散落在整齐的柏木地板上,柏木地板应该用油浸煮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唐蓦秋头还有些昏昏沉沉的,不知此处为何地,是否是传说中的西方极乐胜地,在她还存留的印象中,她自己应该是在一艘破碎杂乱且肮脏的小船中;在狭窄湍急而猖狂的小溪上;在大雨狂风兼黑云的小湖村。可此地祥和,一切都是如梦似幻般的高贵而典雅,如果不是死在了美梦中,那一定是梦还未醒。唐蓦秋不由得挪动着绵软无力的手臂,轻轻地捏了一下大腿,有些微微的感觉,才知道,自己原来还活着。可是,很快,唐蓦秋就明白了发现自己还活着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她会怀疑,谁为自己换上的衣服,这张床以前睡过什么样的人,这是哪里,谁将她关在了此地,她是中了什么样的毒药,才会变成这个样子?所以很多时候,人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处境,未必会是件好事。
这时,房门被轻轻地推开了,两位神色呆滞的妙龄女子轻轻地走了进来,她们端着一盆清水,用水晶盆装的清水,衣着简单,仅仅是披着一身薄绸,精致的身姿完完全全袒露无遗,肩上搭着厚厚的数层白绸。她们应该是南洋或是爪哇更南的女子,肤色棕黑,面容扁平,眉骨和颧骨都很高,嘴大鼻宽而扁。她们收脚都很慢,很轻,完全没有中原人的优雅,她们轻轻将唐蓦秋平整地放在床上,轻轻的解去唐蓦秋全身的衣衫,全身无力的唐蓦秋就这样在两个陌生人面前微微闭着眼睛躺着,那温温的清水浮于自己如冰魄般晶莹的身子上,体内寒气顿生,却又无力压制住它们,不由得面色发白。而那两位女子却丝毫不在意,面色呆滞像木头人一般用湿白绸轻轻地为唐蓦秋擦拭着全身,毛巾温热,拂过唐蓦秋冰凉的肌肤,与寒气相交,不由得有些刺痛感。约莫一刻钟,两人又用干白绸轻轻的擦去唐蓦秋身上的水珠,然后二人又将唐蓦秋翻了一圈,替唐蓦秋擦拭着后背,等一切工序都完成后,再为唐蓦秋换上了原本的衣裳,衣裳在檀木架上搁置的时间够久,隐隐有股檀香味道。等一切都完备之后,两位女子便架着唐蓦秋轻轻地放在藤椅之上,一人端着水晶盆,一人拿着白绸便转身出门而去。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浑身无力的唐蓦秋勉强支撑起自己,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虽然手足皆发软,但是尚可扶着藤椅行走一圈。这时,方才离去的两位女子又重新走了进来,也没有多余的动作,轻轻地上手搀扶起唐蓦秋,便往门外走去,出门右转,走过一条十余丈的长廊,便到了一个偌大的长厅,厅宽十丈,长十三丈,高一丈五,上悬挂着两圈上好的鲸油灯,淡蓝色的光将整个大厅映得绚丽多彩,两面各有十余个纱窗,白光和蓝光相映成趣,更是徒添一分魅力,大厅古朴,多是古老的装潢,但是材质高贵,非寻常人家可得。桌,五丈长,一丈宽的长方桌,纯金丝檀木所造,严丝合缝,没有一丝缝隙,满堂皆浮着淡淡的香气,椅子,太师椅,梨花木的椅子,应有些年头了,雕工有些旧了,但是仍然瞪光发亮,这一定是有上百年历史的椅子,这样的椅子,一把便足以在江南买下十亩良田,而此处,这样的椅子,不下三十把。方桌另一头,是一座一尺高台阶的舞台,长方形,长宽各一丈五,纯大理石打造的舞台地面,大理石,两寸厚,一整块,打磨的无比光滑,在蓝色的灯光下,仿佛是一面镜子,镜子美得让人眩晕淡蓝色的光仿佛镂刻在石头里,石头里仿佛藏了数十颗蓝宝石。几位舞女已经在台榭上摆好了姿势,他们就赤足踩在冰凉的大理石上头,身材婀娜,应该是江南的女子,更准确说,应该就是越地的女子,因为他们只有淡淡的妆容,那份与生俱来的素雅,却足以勾去任何一人的魂魄。她们身姿玲珑,身着一层浅浅的白衣,透过淡蓝色的灯光,那雪白如玉的肌肤亦是清晰可见。她们一动不动,似乎在等音乐,在等那一声琴弦拨弄,她们的心扉便会随之而舞,而那时,她们的脚步早已成为别人的心扉。另一侧盛放着各种佳酿,有大秦国的琥珀红酒,南洋的药酒,江南的米酒,川中的百年老窖,黔南的高粱酒,皆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好酒。四面圈着十余位女仆,皆是南洋人,与伺候唐蓦秋的两位女子几无差异。而桌前已经安坐着三位面色凝固的江湖人,三人都是唐蓦秋熟悉的人,他们分成两列,元乞丐和石道人在一侧,而唐印冬独坐另一边,一言不发,直到唐蓦秋走到他的身边,他也没有多余的神色和动作。
他蓦秋就静静地蹒跚地走上前去,从身后轻轻的抱住唐印冬,将下巴托在唐印冬的肩膀上,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滴落在唐印冬的肩头。这些日子以来,她是有多少的委屈需要倾诉;她是有多少的凄凉需要一个臂弯去温热;无数次她是有多希望兄长能出现在她的身边。唐印冬仍然没有太多的动作,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抚着唐蓦秋柔软的手,转过脸轻轻的吻了下唐蓦秋的长发,悄声说道:“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唐蓦秋闻言轻轻起身,拍了拍唐印冬肩膀然后扶着椅子,转了半圈,转到了元乞丐身侧,静静地坐了下来,侧对着唐印冬,慢慢擦拭着眼角的泪纹。
这时,一人于台榭后,推门而出,顷刻间,琴声乍起,箫声,鼓声,筝,胡笳各类乐器连环重奏,如琼音坠地,如高阁飞凰。舞女,闻音而起,翩翩起舞,当中的舞女白衣袂带,飞入天宫,一曲越人歌,更是动人心魄。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说君兮君不知。”
歌声轻灵缥缈,词曲婉转动人,似乎被人牵动了心魄,从九天之中,踩着洁白无暇的云朵,和色彩斑斓的凤凰共舞。台上素雅的越女似乎将所有的情感倾泻在歌中,如泣如诉,感人肺腑,每个多情的人似乎都有那么些难以倾诉的情感,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这个世界上又有谁能没有爱过一个人呢?又有谁没有那么一个永远也没有得到的那个人呢?她就那么淡淡的,将看她的人引入了那个曾经只属于自己的梦中,而梦中的那个她却并不是她自己,所以越女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悲凉的多情人,至少比台下看她的人更悲凉。今日,她是一艘大船,载着台下数十位看客,进入到各自的梦中。而她,自己却永远搁浅在了梦的边缘,因为,别人的梦,她进不去。这便是,一艘大船的悲凉。当然,有人爱这艘大船,也有人不爱。总之,越人不语,一语动人心肠;愁肠莫起,一起今生再难安宁,所有人都被这艘大船载着,去向很远很远的地方,梦,永远也不会醒,因为,人并没有入睡。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歌,世间最美的歌,舞,清新脱俗,仿佛就是一位越女迎着清晨的风在竹林中若隐若现地扶着被晨露打湿过的竹子姗姗来迟,一路轻哼着今日的心情。她来了,犹抱琵琶半遮面,脚步轻盈而灵动,足,玉石雕琢而成,踩在光滑的地面,像一盏明媚的灯在转圈,那一双足足以引人入胜,那一双足足以让人神魂颠倒,它动了,在淡蓝色的灯光下,晶莹剔透,如岭南刚剥了皮的荔枝,如西域刚削皮的水晶梨,像月牙儿倒挂在水中,像灯塔漂浮于海面,像雪山撞进遥远的湖水中。如薄雾中朦朦胧胧的仙人足迹,如洛水之上甄宓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一曲笙歌罢了,人间世事难料。歌舞骤然而停,在人不经意间,一切都已悄然无踪,仿佛从未有过舞女,仿佛从未有过音乐,仿佛从未有过生命,而人却还未醒,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整个屋子都沉寂下来,只剩下淡蓝色的灯在不断地闪烁,那个人穿过台榭,抚着每一个从他身侧款款而过的少女的肩膀,然后面带微笑地信步走了上来,轻轻地坐在唐印冬左侧。
唐蓦秋细看,见男子身形健硕,但是步履轻盈,怀中抱着一把入鞘的剑,剑鞘很短。他穿戴整齐,眉宇间透露着阵阵英气,很淡定,很坦然,应该是有极深的修为,一身儒服更是像极了中年弃考行侠的书生。只是,唐蓦秋隐隐觉得来人很眼熟,她细看着来人浑身每一处部位,却无一处似曾相识,但是又觉得将一切杂糅在一起,又有些隐隐相熟,他到底是谁?
来人微笑着,沉默着,待到余音散尽后,轻轻点头,问候道:“元兄,石道兄,唐姑娘。三位当世英杰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能请到诸位,可真是不容易,在下在此有礼了。”
元乞丐为人粗犷,哼了一口气,回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丁小哥。你的剑还在呀,这么些年了,我还以为都断没了呢。”
丁雨明显是听出了言语中的不善,心中有些抵触,却仍然保持着微笑,轻轻说道:“多年不见,元兄还是如此火爆。我一直都很欣赏元兄的爽朗。”
石道人若有所思,轻轻地说道:“真是多年不见?”
丁雨转过脸,看了看石道人,又笑了笑,回道:“是有十多年,没有这样以真面目相见了。故人相逢,得知两位前辈安好,岂不快哉。人生一大幸事,他乡遇故知啊!”
石道人沉着脸,冷冷地说道:“我们是如何上船的?”
丁雨哈哈一笑,继而说道:“面对今日之境况,我知道三位心中有万千疑问,但是一切都归集于一点,那就是,小湖村棺材铺的那个疯子就是我。”言罢,轻轻挽了下袖子,轻轻一笑。
唐蓦秋和元乞丐皆惊呼,以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眼前这位名动江湖的侠客,只有石道人,静静地坐在一旁,没有多余的动作,显然他修为很高,而且心中已有所准备,仿佛一切都已被他猜测到。
丁雨轻轻地看了看石道人,接着缓缓说道:“二位前辈一路沿海南下,难道我们就不能有所防备吗?不瞒二位,小湖村乃南下闽中泉州的必经之处,在二位到来之前,我已在小湖村静候多日。而元前辈为了躲避追踪,一定不会贸然住进小湖村,而小湖村周围只有一处棺材铺可住人,所以,我就等在棺材铺子里。本来在下为了保险起见是邀邹林和天山三剑客与我一道准备先劝服元老前辈的,万没料到唐小姐贸然前来,打乱了我的部署,我见胜算不大,便接着装疯卖傻,眼睁睁地看着元老前辈杀了那四人,在后半夜,送上了西域软骨香,此香本无毒,但是闻之后二十四个时辰不能饮酒,然后我就换了目标,从石道兄那边下手,所以差使唐家少爷封住了石道兄的经脉,同时派人延缓了元兄和唐姑娘相救的步伐,后,故意放二位上船,石道兄好酒,所以船中必有酒,而那日的大雨中,唯有酒可以解除体寒,所以二位定会饮酒,然后一切都落入在下的布置之中了。当然此番在下并无恶意,只是想劝三位加入我们海上仙阁,共襄盛举,创造人间极乐世界。言至此处,事情已经明了,不知三位还有什么要问的?在下定知无不言。”
无言,许久的无言。沉默地石道人悲愤而又惋惜地说道:“小湖村一个都没有活下来?”
大笑,狂笑,丁雨笑得前俯后仰,许久才平静下来,轻轻地说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沉默,许久的沉默,再也没有人说话了,四个一脸肃穆的人呆坐着,静静听着丁雨在笑,笑了很久,很久,他就一个人笑着,可能是在笑凡人的渺小,生命的荒芜。
丁雨一直笑道浑身发抖,才静静地回复过来,转过脸,向为首的一位女奴一挥手,片刻后十五位女仆盛着菜肴徐徐而出。一人送来饭菜,一人送来美酒,一人送来瓜果,五份完全相同的早餐,饭菜用银盘装着,配着银匙和银筷,美酒是金杯乘着的大秦国的葡萄酒。用玉盘盛放着冰镇过各种奇异瓜果,散发着浓郁的香气。饭菜很简单,天竺的咖喱,配上牡蛎、虾仁、金蟹肉、鲍鱼和鱼翅炖制的菜肴,饭少菜多,浓香扑鼻。丁雨也不多说,轻轻的举杯,饮了一口,随后执着宽大的银匙便吃了起来,吃相并不优雅,不时大口嚼一块西域的冰镇香瓜,满嘴流油。这时,唐印冬转过脸,若有若无地望向唐蓦秋,轻轻地点了点头,唐蓦秋也学着丁雨的模样,快速地吃了起来,唐蓦秋今生第一次品尝海鲜的美味,不由得越吃越快,顾不得形象,如饕餮般,很快吃完了一整盘。随手取过身后的侍女手中的绢绣,将满嘴的油腻擦拭干净。而后,静静地呆坐着,看着饱餐之后正在品酒的丁雨。
餐后,丁雨并没有再多说什么,也没有再邀请三位加入,只是命人将三位送回各自的房间。唐蓦秋归去后,独自坐在房间里,摇着藤椅,看着纱窗,透漏出的光影,落在光滑的木板上,散发出生命的微微香气。这时,房门开了,唐印冬静静地走了进来,轻轻地蹲在唐蓦秋的身侧,抚着她那冰凉的纤纤玉手。几次欲言又止,终于,什么也没有说出口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唐蓦秋心疼地凝视着兄长阴郁的面容,知道他压抑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痛苦。知道不得已而为之,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但是,她也知道,兄长一定不会将他自己的痛苦告知于己,有些人生来就是那样的,一生也不会改变,因为兄长与生俱来就是一个愿意将所有责任一肩扛的男人。于是,沉默许久,唐蓦秋暗自叹了口气,故作欢快地说道:“哥,我们这是在哪呀?这里装潢可太美了!甚至比咱们川东的家还要精致些。”
唐印冬先是一愣,然后转过脸,看了看唐蓦秋,轻轻地回道:“海上,咱们在一艘大船上,应该是去向海上仙阁。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唐蓦秋笑了笑,静静地听了下外面的流水声,细细地嗅了嗅,透过熏香,似乎是有若有若无的海咸咸的气味,不由得笑了笑,柔柔地说道:“海上仙阁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仙阁,我想那一定是金碧辉煌,雕梁画栋。”
唐印冬皱着眉头,黯然说道:“我也不知道,我也没有去过。我想既然是仙阁,大约就是和人间不同吧,人间见不到的地方,才能是仙境。”
唐蓦秋轻轻地转过脸,温温地望着唐印冬,徐徐地说道:“这个世界真的会有神仙吗?”
唐印冬牵强地笑了下,说道:“神仙,那也是吃人的神仙。”
唐蓦秋轻轻地叹了口气,知道怎样也宽慰不了兄长的心扉,只能关切地追问道:“想到办法救她了吗?”
唐印冬闻言先是怔了下,然后皱着眉头,回道:“没有,先到了海上仙阁再随机应变吧!她聪慧,应该不会有事地。”
“难为你了。”
“希望你不要怪我。”
唐蓦秋淡淡一笑:“我又怎会怪你呢!”
“那我走了?等着空了再来看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嗯!好。照顾好自己!”
唐印冬再看了看唐蓦秋,没有再说话,点了点头,便起身走了出去。到门前时,转过脸,深情地望着唐蓦秋,说道:“蓦秋,其实你安静的样子挺好的,就多安静几日吧,好吗?”言罢,掩上门便走了,跫音渐消。
只余下唐蓦秋神色惊异地呆坐在藤椅上,片刻后才回过神来,怎么也揣摩不透兄长临走前的那句话,皱着眉头,冷冷地望着纱窗,许久许久,直到阳光换了方向,突然一缕阳光洒在唐蓦秋的大腿上,唐蓦秋并不喜欢阳光,于是尽力挪开了,轻轻地动了几下,才发现自己除了兄长刚刚抚过的右臂之外,全身都已经恢复了力气,霎时间便明白了兄长最后的话的意思,原来兄长刚才已经用内力将自己全身的毒全部转移至自己的右手,此刻自己已经完全可以运功驱毒。
午后,侍女又推门进来,将唐蓦秋扶至床上,轻轻地为她擦拭着身子,唐蓦秋仍然一动不动地任由着侍女的摆布,临了,唐蓦秋突然软软地说道:“可以用水为我洗下手吗?自早餐后我一直都没有洗手。”
傍晚,天朗气清,两位侍女轻轻地将唐蓦秋搀到了甲板上,只见数个大帆遮天蔽日,平静地海面上微微有些微波,遥远的夕阳染红了大半个海,绿色地岛屿星罗棋布,白色的石灰岩静静地躺在岸上,等待潮水的滋润,风,微风,带着海的味道,鸟,飞鸟,栖于小岛的林间,小岛蜿蜒,像明镜上的仙山,柔柔地倒映在水中,甲板很大,长六十丈,宽二十丈。唐蓦秋第一见到如此大的船,如此的恢弘,甲板上还有几处亭台,船行的很慢,若不是有岛屿的存在,更会给人以错觉,仿佛船就就只在这无垠大海之上,极目内,整片海都没有多余的白帆,世界宁静,仿佛世上只有这一艘船。
唐蓦秋拒绝了侍女的手,迎着风,缓缓地独自走向甲板的边缘,向着西南,远眺。唐蓦秋很久没有看过这傍晚的阳光了,以前她不喜欢夕阳,但是,此刻,在这遥远的海上,她却开始与渐渐沉下去的夕阳有了共通感,谁也逃不过这个世界的法则,谁也逃不出自然的所谓规律。眼看它蓬勃向上,眼看它日正中天,眼看它沉于大海。这时,元乞丐和石道人也被人搀扶到了甲板上,两个头发斑白的老人看夕阳时,会是怎样的心情?唐蓦秋无法体会,只能远远地看着步履蹒跚的他们。
丁雨在亭台上,准备了糕点和茶,邀众人集于亭中,赏景品茶。四人坐定,丁雨轻轻地看了看石道人和元乞丐,轻轻地说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不多时矣。何不赏趁着这最后的灿烂,好好把弄一番?也不负这一日光景。”
石道人轻轻一哼,说道:“有人喜欢这阳光,就有人厌恶这烈日,它让部分的世界繁华无度的同时,也让另一部分的世界荒无人烟。我不愿自己享尽荣华的同时,让别人来承受这份荣华带来的灾难。”
丁雨笑了,放浪形骸地笑了:“人生如梦,岁月无情。这个世界何处没有灾难,哪天不会死人?凡人罢了,又能改变什么,只要你假装不知道,假装看不见,岂不是过得很好?”
石道人冷冷地说道:“因为如此,所以你是吃人的魔鬼,而我们是正义的侠客。”
丁雨轻蔑的一笑,回道:“吃人?神仙也吃人!我刚到仙阁时,也与诸位同样的心思,眼见得一部分人享尽人间极乐,而另一部分人饥寒交迫的困死路边,我觉得这样的极乐之地就不该存在,可是,慢慢地,我发现,这个世界的极乐之地很多,整个天下有多少个庄园,阿房宫,金谷园,铜雀阁。洛城,苏杭,扬州,长安,这些地方有多少吃人不吐骨头的豪门宅院,他们岂不是这个世界的幽冥地府?对于苦难的人来说,一个殷实之家就算是人间极乐。可是,慢慢地,我才发现,阁主的用意,因为这个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有一部分人幸运,必然就会有一部分不幸,幸运的人会给别人带来不幸,若是幸运的人去帮助不幸的人,也许会给自己带来不幸,因为不幸的人太多了,太不幸之后,他们便会被压抑成魔鬼,他们也吃人。既然,我们有幸成为了那部分幸运的人,上天赐予我们成为一代武林巨匠的天资,我们为何不尊重这份幸运,保护这份幸运。人性,不在乎你是有多富足,它与生俱来,便存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石道人愤愤地唾了丁雨一口,怒道:“在苦难的人面前,能勉强地活着,有一个贫寒的家,能娶妻生子,便是幸运。你为何要拿你自己对于幸运的理解,去评判别人是否心中存在的那些小幸运?”
丁雨转过身子,一脸严肃,浅浅地说道:“何以为家?无以为家。一个饱经苦难的人只能够给自己的妻儿带去无穷无尽的苦难,君不知,江南富庶,所以自古能人辈出,而那寒苦的北方草原食不果腹,除了出了几个暴徒,还有什么?一个苦难人间的孩子,从小就得跟着大人去劳作,去讨生活,无数人会因此去偷去抢,去道德败坏,而且,他们永远也得不到教育,听不到圣人之言,他们卑微的活于世上,不过只是因为其父亲的一时欲望罢了。他们不明事理的活一辈子,和牲畜又有什么区别?”
石道人面色涨红,愤而说道:“牲畜,人本来就是牲畜。那按照阁下的意思,苦难的人就不配拥有娶妻生子的权利了?那自古以来,人类都是如此繁衍生息,国家依靠他们的劳作和纳贡,日积月累,才会这么富庶繁华的天下。”
丁雨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那是从前,现在,需要改变这个庸俗的天下了,让更加精英的人活着。”
石道人轻蔑地一笑,淡淡地说道:“那谁去种地?”
丁雨苦笑了几声,说道:“有土地、有生计的人自然算是可以存活地部分人。能支撑起后辈教育的家庭,都算是殷实之家。”
石道人朗声大笑,冷言说道:“你说的那个世界一定是个孤寂的世界,一定不会比现在更加繁华,这个世界的繁华是因为有太多人对于幸福的牺牲才换得的。它本来就来之不易,他本来就压榨了许多人,你们如此思想不过是揠苗助长,最终会导致天下失去了根基,而崩塌。不过只是海市蜃楼,虚无缥缈而已。整个天下的根基不是上层拥有生杀大权的人们,而是那些饱受苦难璀璨的贫苦黎民百姓。若是杀光了他们,那原本的殷实之家就是最底层的人,周而复始,你最终要杀光这个天下的所有人吗?”
丁雨无言以对,轻轻地站起身来,品了口茶,夕阳所剩不多,微波粼粼的海面上,红得发紫,像鲜血,也像鲜花。许久,他才叹了口气,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或许二位去了海上仙阁,见了两位阁主,自然就明白他们的苦衷了。”
石道人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也望向夕阳入海的盛况,皱着眉头说道:“如果那时我等仍旧不敢苟同于尊阁主的理念,是不是就得死了。”
丁雨缓缓地笑了几下,悠悠地回道:“我们阁主心善,从不杀人。”
元乞丐本就是粗人,一席话听得云里雾里,此刻也轻轻地站起身来,站在石道人身侧,沉沉地说道:“唐少公子如此人物,也被你说服了?甘心屈尊于阁下?”
丁雨微微一笑,回道:“不,唐少公子有自己的见解,不同于你我,他有一条更加艰难的道路。但是,有时候为了网络天下有识之士,我们会用一些特殊的方法。”言罢,讳莫高深的笑了起来。然后若有若无地看着一旁无事,正赏海上美景的唐蓦秋,微风中,只见她双脚发软,有些颤抖,不由得又轻轻笑了几下。
唐蓦秋是个历经苦难的人,他当然知道,两家所言都有大致的道理,但是道义始终是道义,道义不允许杀伐,道义允许苦难的人卑微的活着,所以他没有参与争执,因为她曾经卑微过,后来又显赫一时,她知道底层的痛苦和高贵的痛苦各不相同。远方,夕阳仍旧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微波粼粼的海面上,反射着耀眼的光辉,红黄亮色,及其绚丽。
丁雨缓缓地走上来,轻轻地说道:“唐姑娘,暮色如此近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唐蓦秋皱了皱眉,缓缓说道:“我突然想到,我们似乎漂浮在毗卢性海上,而大船是通往幽冥世界的载具,而你便是阿鼻地狱的死亡使者,很多时候,我感觉世界很远,我们仿佛都已经不再是活人,海上仙阁,或许是天堂吧,我这样的人,真不应该魂归天堂享乐。”
丁雨微微一愣,若有所思,说道:“人,总会经历一些很是奇幻的事情,但是不要轻易相信死亡,更不要轻易相信自己死了!”
唐蓦秋莞尔一笑,回道:“人,贪图安逸时,应该就已经死了。”
丁雨也轻轻地笑了下,缓缓说道:“唐姑娘是在说我吗?相比前半生,有时候我真的怀疑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哎……道不清,道不明的,就是这个生死。”
唐蓦秋转脸遥遥地望着远方,小岛间归鸟横飞,她不由得流下了感动的泪水,被这美丽的景致所感动,被一个远在天边的家所感动,许久,才轻轻的擦拭去眼角的泪纹,柔柔地回道:“阁下正在努力改变这个世界,您当然还活着,而我,离开江湖之后,仿佛就已经死了,死得很不安,死得很惶恐,更死得很无助。”
丁雨轻轻地笑了,说道:“你们兄妹实乃当代人杰,与你们聊天,就是愉快,不像那两位固执的老人。”
唐蓦秋暗暗地转过身子,背对着发红的阳光和海风,轻轻地说道:“其实,我也不同意阁下的观点和方式。”
丁雨眯了下眼睛,缓缓地说道:“我知道,这个世界本来就很少有人会支持我的观点,但是,至少你们都不会讲出一些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能讲出的道理来劝阻和辩驳我。佛说众生平等,众生真的平等吗?”
唐蓦秋略加思索,轻轻地回答道:“能看到平等的人,都说不平等,看不到平等的,依旧觉得众生是平等的。佛门往世论本就是欺骗凡人的教条主义。”
丁雨苦涩的笑了两声,说道:“也是,不然为何统治者大都会实行愚民政策,他们会控制百家言论,让所有读书人都学习忠君爱国。而读不起书的人,根本就是无足轻重的角色,就像自古以来,天下绝不会亡于邙隶之手。而江湖永远也不会亡于不会武功之人手中一样。”
唐蓦秋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顺其自然,顺应民意,我们不是上帝,就不要做上帝该做的事情。我们承担不了那么伟大的抉择所产生的不良后果。”
丁雨迟疑地望着所剩无几的斜阳,又迟疑地望着亭亭玉立的唐蓦秋,似乎若有所思,似乎又开始犹豫不决,直看到斜阳入海,晚霞由紫变红,由红便蓝,最后只剩下白云,在晚风下很快消灭了踪迹。而后,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所有人都离开了甲板,只剩下满天的繁星和一弯很残很残的月亮。
晨,轻轻地秋雾萦绕,远处海面上,有数十座小山,似乎围成了一圈,当中或有亭台楼榭,白云如纱,氤氲其间,晨光穿透淡淡的云雾,若有若无地洒在海面上,远隔十里,便能闻见花香,远隔十里,便能看见彩蝶。美丽的圣境仿佛就漂浮海面之上,随着轻轻的波涛起起伏伏,若此处不是蓬莱,那世上岂还有仙境,唐蓦秋迎着清晨咸咸的风,深深的凝视着远处淡紫色的海面漂浮的绿色的精致小山,早已入了神,但她的内心其实清醒地知道,这是传说的海上仙阁到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海水透明,船似乎飘行在天边,淡紫色的海面下,彩色的鱼似乎在珊瑚树梢飞翔,清澈的海底水草,柔柔地招摇着,水底的世界缓缓流动,像天空之下。大船泊于紫色海洋的边缘,几只小舟,载着远方的来客,穿行在清澈透明的海面,像一只巨大的鱼,游在天空的云里。不远处,几座平缓的小山突出海面,围成一个不算规则的圆圈,小山皆不算大,山脚下有较为宽阔的沙滩,沙滩隐隐约约就躲在海潮之下,沙滩的边缘,被绿植覆盖,山间瓜果花草遍布,芳香漂浮,意境悠远。穿过小山之间蜿蜒的小峡谷,峡谷不长,不过数十丈,便见当中有一处浅海,浅海呈淡绿色,水下似乎有海水浸蚀的溶洞,有流沙如飞瀑般泄于海床之上,继续往前,几处阁楼漂浮在大海之上,阁楼共九座,当中一处五层高阁,四面八座阁楼围成八卦阵型,各有亭廊相接。
当中的阁楼长宽各二十丈,四周的阁楼皆是三层,长宽各十五丈,淡蓝色的琉璃瓦,淡红色的红漆柱子,色彩各异的雕工,在晨阳之下,熠熠生辉,阁楼中有香炉,炉香四散,一缕缕在微风中转着圈,扑向每一个到来的人。廊中偶有数名侍女飘过,大都长衫冠带,举止轻盈而得体,白衣飘飘,仿佛是广寒殿的宫娥,仿佛是瑶池的仙子。淡绿色的海中浮游生物颇多,海水面上,有一层薄薄的轻烟,轻轻的萦绕其间,显然,此处海水温度并不低,如果细嗅,还有淡淡地硫磺味,好在熏香和四面的小岛上的植物香完全掩盖了硫磺的臭味,让一切显得如此的祥和。船停在一座阁楼下,丁雨轻轻地带着三位客人登临高阁,有侍女早早便迎接在台阶下,慢慢的,搀扶起三位客人,向着高阁内款步行去,丁雨紧紧的跟着,唐印冬也跟了上去,他第一次登临海上仙阁,不免为四面的景致所迷惑,仿佛此地便是海上皇宫,是穷极其一生也想象不到的胜地,这样的阁楼是如何建造在海上的?着实让人匪夷所思。
众人在阁楼的偏室用完早点之后,几位身着天鹅服饰的侍女,轻轻地推开房门,引着五位往长廊上走去,长廊,石柱子,木头的阑槛,各色的雕花,各样的盆栽,花香,游弋其间,似乎有风一般,而风,轻柔地几乎感觉不到。而此刻,日上三竿,浅海面上的烟雾更加浓郁,氤氲在台榭之间,如同仙雾升腾,景致非凡。
廊长数十丈,唐印冬就静静地环顾四周,似乎出没于此地的唯有如宫娥般打扮的侍女,并无其它武林人士。登临高阁,楼顶与下面四层的金碧辉煌完全不同,极为素雅,似乎是禅房,但是薄纱随风而动,似乎是茶室,但也有椒兰脂粉之气。五人静静地坐于阁楼之间,晨风从窗户进来,带着悠悠的秋菊的香气,四面的景致很美,装潢简单而不俗,材质高贵而典雅,茶,呈上的茶也是岭南最好的绿茶,香泽浓郁,回味无穷。又过了片刻之后,两位侍女卷起轻垂的白纱,绑在浅灰色的木柱上,一副古朴的对联呈现出来“海天之间,人居清雅茶室,诵古往今来圣贤之书;云山左右,仙阁海市蜃楼,留南来北往江湖烟客。”
款款的,隐隐有脚步声登临,众人无不聚精会神地望向阁间木阶,珠帘轻卷,一阵玉石之声,一位三十来岁的绝色美人,轻轻地挽着秦时月走了出来,她们步履很慢,轻轻地,一点点似乎从光滑整洁的木板上漂浮而来,那女子一身素雅,岁月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像是月亮在水中洗去了纤尘,柔柔地荡漾在她的脸上,极为精致地五官,极为动人的眉毛,她轻轻地一步一步地走近,足以勾起任何一个男人的心神荡漾不定,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羞愧,足以让任何一位女子仰慕,她就是这样美,只有见了她,才知道以往所见到的天下美人皆是庸脂俗粉。她一身淡灰色的丝绸,长袖飘飘,晶莹剔透的一只手,握在另一只晶莹如玉地手中,楚宫腰,婀娜多姿的身材,长长的腿,纤细的足,让人不忍多看,多看一眼便是有愧于神灵,因为没有人不把她当做是那九天下凡的仙子,没有人不把她当做东夷部落飞升入月的仙娥。她从那卷珠帘走出来后,从此江湖再无其它美人。三十余岁的她,更是韵味十足,难怪会藏在这遥远的海上仙阁,试问这天下又有哪个男人甘心这样的女人被其他肮脏的男人的目光所沾染。这样一个女人,让身侧那本已经遗世独立的美人秦时月也黯然失色;这样的美人,已让座中羞煞人间的唐蓦秋亦黯淡无光。或许这个世界,只有此间的美能留下她,只有仙境能让她住下,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只有仙境才能配得上仙子,所以,她住在此处,似乎是一件极为合理之事,一直忐忑的唐蓦秋这么觉得,一直瞻前顾后的唐印冬这么觉得,连一直怀有无限怨气的石道人和元乞丐也这么觉得。
秦时月轻轻地放下了挽在那绝色美人胳臂上的手,许久没见,她难以压抑自己对于丈夫的思念,只见她轻轻地在那美人耳侧低估了两句,那美人轻轻地转脸,莞尔一笑,那一笑,惊世骇俗,那一笑,如同雨后的彩虹灿烂了整片天空;那一笑,仿佛西湖绽放的第一朵莲花,让这个世界增添了颜色;那一笑,如同雪山烙印上朝霞,迸发出无与伦比的光彩;那一笑,如瑶池降落下人间,孕育出春色片片,座中人皆如坠云雾中,如缥缈于云汉间。竟然对从他们眼前掠过,奔入唐印冬怀中的秦时月视而不见,他们太沉醉了,醉生梦死,有何足道哉。只有唐印冬,被秦时月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惊奇了一层层无限波纹,他轻轻地捋着秦时月两鬓地长发,指尖滑过那清凉的肌肤,微微一笑,紧紧地将秦时月搂在怀中,她哭了,轻轻地流泪,没有啜泣,阔别多日的她似乎终于寻觅到了那个属于自己的安巢,内心的温暖和怀中的温暖,瞬间填满她原本满是担忧的心灵,女人,有时候要的很简单,只要能在心爱的男人身边寻找到足够的安全感,就已经满足了,特别是对于那个阔别日久的女人,很简单便满足了。她脸上还留着心酸的泪水,嘴角却漾起会心的笑容,泪水和笑容扰乱了她的原本就很淡很淡的妆容,然而唐印冬毫不在意,轻轻地托着她的香腮,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纹,可眼泪怎么也擦不干净,那双温热的手似乎也永远不知倦意。
假如时间可以停下来,那么世界该是多么美好,可惜人生不会如此,所以才会有许多遗憾,在这样的江湖第一美人面前,仿佛所有人的人生都是有缺陷和有遗憾的。遗憾如风,抓不到,看不清。她的一举一动都足以震慑住所有人的心神,只见她轻轻地一挥手,数位貌美的宫娥便盛着溢满芳香的瓜果静静地放在众人身侧的木桌上。
芳香与初时峡谷中所嗅到的小岛上的果香类似,应该是附近的岛上所生长的水果。继而轻轻地一挥手,古筝声,琴声,琵琶声霎时而起,顷刻间仙乐弥散在高阁之中,又有两位侍女,依次撩起窗帷,四面的景致尽收眼底,阳光落在绿地,绿地倒映在淡绿色的浅海,浅海水质清澈,仿佛漂浮着数座仙阁,薄烟随微风轻轻浮动,像缠绕在仙阁四面的薄纱,乐声灵动,长廊中飘过的侍女闻声起舞,座中数人不由得起身,凭窗细看,那许多仙娥翩翩起舞,踩着薄薄的烟雾,缥缈而去,又翩然而回,人们仿佛早已羽化登仙,翱翔于三十三重天外,看尽这无与伦比的景象,哪里还有人间的半分光景。
一曲声罢,一切又重归于宁静,舞女停了下来,从长廊迅速掠过。风似乎有些更疾了些,阁楼外的风铃偶尔发出几声清脆的金属玉石碰撞交吻之音。等众人皆回过神来,那位江湖第一美人早已离去,不见了踪影,人们不由得看向那个她曾经伫立过的地方,内心发出许多惋惜。很久很久都没有回应,于是众人又重归于原座,品尝着可口的瓜果,神情依然沉浸在方才的美好之中。唯有唐印冬挽着秦时月依旧凭窗远望,他们互相依偎着,似乎正窃窃私语。
“月儿,你是怎么到的这海上仙阁?”
“那夜在明州,你离开后不久,便有人敲窗,我怀疑有人已经知晓我们的计策,便偷偷尾随那敲窗之人,最后到了一艘小船之上,被人点晕了穴道,后来醒来,已经在这海上仙阁了,不过女阁主人很好,留我在她身边作伴。直到今日见到冬哥和蓦秋妹。”秦时月说完,满脸委屈,靠在唐印冬身侧。
“我也是那夜被丁雨骗上了船,得知你已被掳走,不得已效命于丁雨手下,直到今日,来到这海上仙阁,见你平安无事,才心安。月儿,这阁中只有一位女阁主?”
秦时月含情脉脉地看了看唐印冬,继而挠了挠头,说道:“据说还有一位阁主,是女阁主的夫君,不过我从未见过他,听女阁主说,他已经出海半年了,传言是往南洋更南的地方去了。不过今日女阁主挺高兴的,应该是根据传言,阁主将会归来了。”
“嗯,我不想再参与这其中的是是非非了,到时候我们找个机会,与阁主细商量,然后我们三人就回去吧,这里太过虚无缥缈了,不由得让人内心空虚,不着边际,丝毫感觉不到自己生命的存在,仿佛死亡了一般。”唐印冬,说着,回头看了看座中呆木着的唐蓦秋。
秦时月莞尔一笑,说道:“冬哥,你总是喜欢做一些很现实的事情,可能女孩子就喜欢待在这样的幻境中,或者梦境之中。不过,无论你去哪,我都要陪你。”
唐印冬看着秦时月那俏皮的表情,不由得笑了笑,说道:“只有益州的老宅和平都城才让我真正的有归属感,那才是我们的家。我能给你的只有最真实的,委屈你了,月儿。”
秦时月幸福地笑着,柔柔地说道:“海上仙阁,不过人生一场大梦,我们都不当真,那我们就是真的。余生漫长,有你就好!”
唐印冬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的挽着秦时月,窗外阳光更浓,透过屋檐,零星地散落窗台之上,整片浅海在烟雾中显得更加精致,色彩更浓了些,像一块巨大的平整地翡翠,藏在薄纱之中,小山仿佛被雕刻过一般,陈放在翡翠之上,像深绿色的宝石堆砌而成,日光很高,不知不觉,便要到正午了,时光飞逝。
长风起时,四面仍旧风平浪静,再看黄昏路上,烟云弥散,时值夕阳西下,主人邀唐蓦秋,秦时月二人登岛采摘水果,虽时值晚秋,但是岛上依旧芳香四溢,各色的花,各类的香草,还有各类瓜果,山林之间歇着许多海鸟,时而惊起,与落霞齐飞。三位绝色女子,相互挽着手,踩着草地,往上慢行,此地有地热,土地也温温的,湿湿的。
主人轻轻地说道:“我叫吴笙,姑苏人。来此十余年了,不敢说其它,唯有这瓜果,我倒是颇废了些心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唐蓦秋灵机一动,淡淡地说道:“姑苏吴家人?那吴家现在的当家人吴晴是阁主何人?”
吴笙轻轻地笑了笑,一笑倾城,仿佛整座小岛都黯然失色,许久才回道:“我堂姐。”
唐蓦秋突然想起数月前在江阴唐佣所言及的旧事,似乎很眼前这个人有无限的关系,不由得沉吟了片刻,说道:“我倒是听说过一些关于阁主的旧事!”
吴笙微微一愣,转过脸,看了看唐蓦秋的眼睛,轻轻地说道:“哦?听谁说的。”
“唐佣,于九原城见了一位妇人,一个名为凌叶的妇人。”
吴笙微微皱了皱眉头,一颦一簇间,竟惹的人心疼不已,怜惜不已。她停下了脚步,停在了果园的门前,停在了花丛中间,而后,放下了牵着唐蓦秋和秦时月的手,淡淡的说道:“姑娘可知道,家父生前,最为倚重的剑式就叫凌叶剑。他为何会与你说这些?”
“因为唐佣曾是我川东唐家人。”
“这我知道。”
“因为他现在的妻子曾是凌叶手下的一位婢女,曾与他有过婚约的一位女子,曾也是凌叶手下的一位女子。”
吴笙顿了顿,长舒了口气,淡淡地说道:“竟会如此有缘?”
唐蓦秋轻轻一笑,随即说道:“是呀,巧合得我好像在骗你一样。”
吴笙忧郁的苦笑了一下,在草丛中坐了下来,席地而坐,惊起了翩翩彩蝶,飞翔远远的夕阳中去了,而夕阳正好落在她的肩头,在薄绸上反射着淡淡的冷光。她缓缓地挥了挥手,示意二人座下,而后轻轻地说道:“你没有骗我,当年我就听先父不经意间提及过,关于我生母的事情,时至今日,唐姑娘,你有关于她的消息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唐蓦秋轻轻地笑了笑,又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是道听途说,只是知道十余年前,令堂居于金陵秦淮河上,连唐佣也未曾见过其一面,只有通过令堂的心腹传话,才能与之联络,阁主若是有意,再归江南时,去访一趟江阴梅岭,或许能得到你想要的。”
吴笙皱了皱眉,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我已十余年未归江南,相必物是人非,很多人都不愿意见我回去,我也不知道余生还有没有勇气,有没有必要再回一次江南,若是,我最终没有归去,若是,还有缘,还烦请唐姑娘替我问候下母亲。”言罢,轻轻地垂了垂首,神态间满是恳切。
唐蓦秋笑了笑,回道:“如今,我已是身处海上仙阁,亦是不知能不能归去。若有机缘,阁主还是亲自去谒见吧!”
吴笙笑了笑,回道:“你们皆是尊贵的客人,怎会不能归去?只要你们愿意来,海上仙阁时刻恭候,若是你们想要归去,我们也时刻欢迎你们再度光临。”
唐蓦秋苦笑了一阵,没有再说话,她知道,这位女子仿佛一直活在别人精心营造的梦境中,不愿意走出这如梦如幻的仙境,麻痹太久了,以至于她似乎以为,整个世界都是美好的。世界就和她以为的,和他爱的那个人所描绘的一模一样,一个在仙境里生活太久的人,怎会懂得人间的疾苦,怎会懂得支撑这仙境的所有一切都来至于人间的供奉,当人间不会供奉时,仙境便只会源源不断地去盘剥。一切快乐的源泉也是一切痛苦的起点。
阳光扰乱了烟云,烟云还在生长,园子里的风,风中的花香,全都塞进了一颗成熟的果子里,此地地热,桃似乎没有莱州的甜美,但是香气扑鼻,微微的果酸,清脆,亦是一种别样的风味,这里种满全天下各类的水果,有西域的蜜瓜、葡萄,有岭南的椰子,芒果,凤梨,还有杏树,梨树,李树虽没了果实但树叶并没有掉落,似乎在酝酿下一季花开。
唐蓦秋对瓜果毫无兴趣,只是恹恹地追着夕阳,一步步地在园子里散漫的走着,回身望着浅海上的仙阁,夕阳下更是美轮美奂,不由感叹道:“此地真乃人间仙境,阁主,你们是怎么在这浅海上建成的阁楼?”
吴笙笑了笑,说道:“我也不知道,我来时,这里已经是如今的样子了,夫君说,是他祖上发现的此地,所以历经数代人,才在此建成了阁楼,而我们俩只是坐享其成而已,不过,这些瓜果,大部分都是我住在这里之后,才种上的,他经常出海,怕我寂寞,所以让我种花,让我浇灌果木,因为一个女人如果闲下来,就很容易猜疑和想象。”
一旁赏花的秦时月轻轻地转过半边身子,侧对着斜阳,说道:“那,这些花草果木,也太荣幸了。不是吗?”
吴笙笑了,笑在夕阳之下,美丽,像隔绝于整个世间的美丽,人生若永驻于此刻,那该是多大的幸运,便是那匆忙的一瞥,亦足以终身难忘。她轻轻地摘下几串葡萄放在一旁的木条编制的篮子里,再盖上几片叶子,吩咐侍女送去山间的泉水中清洗。而后,登上山巅,携着两位年轻的女子坐在亭中,赏着斜阳入海,品尝着刚清洗过的香甜的葡萄,小岛之外那片紫色的海中,遍布着游鱼和水草,远远望去,像是一整片飘动的花海。海鸟横飞,似乎在准备一整个家庭的晚餐。
这时,一个人来了,一个还算是朴素的中年男人,他抱着一把短短的断剑,轻轻地飘上小山,拱手作揖,说道:“阁主,在下有些话想私下与您汇报。”
吴笙犹豫了一下,挥了挥手,侍女便带着唐蓦秋和秦时月下山乘小船离去。吴笙皱着眉头,恹恹说道:“上次不是说清楚了吗?丁大侠,请自重,不要再说那些不堪的言语了,我不想听。!”
丁雨轻轻地叹了口气,沉沉地说道:“阁主应该知道,我能留下来,并不是因为潇湘公子那套狗屁不通的理论。我想说,其实我也明白,阁主您永远不会正眼看我,因为我不是这个世界上的美好的事物,我也不想惹您不高兴,所以,我不会再说什么了,只想有个机会,能静静地陪着阁主您,赏赏夕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丁大侠名重江湖,您又何苦如此的卑微。”
丁雨笑了,笑得很轻,很柔,他款款地说道:“有些人,或许就喜欢这样的卑微,因为最美好的,便是得不到的,最珍贵的,就是寻梦的过程。不是吗?”
“可我无法报答你的这份付出。”
“既然是付出,又怎会需要回报呢?”
“我不过是空有一副皮囊,读了些诗书,不会跳舞也不会唱歌,不会弹琴也不会女红,更不会洗衣做菜,何以承受丁大侠如此般的厚爱。”
丁雨轻轻地思虑了下,柔柔地望向远方,然后垂下头,叹息道:“我也不知道,或许并不是因为一个人的好,也不知道她到底哪里好,有时候,一见倾心,魂牵梦绕,才足以表露一份遥远的爱情。人生若只如初见,汉宫秋凉何足怨。”
吴笙又皱了皱眉,郁郁地说道:“我突然想起那年太湖边上的一座村庄,那里的朴素和闲适让我至今也不能忘怀,很低很低的黑瓦,粘土和石头砌成的墙,茅草的柴房,一位少年,头戴着斗篷,牵着黑色的牛,从我面前走过,我记得那是个春末,那是我第一次从城市逃到乡村,那也是我第一次叛逆,而我记住了他瘦削而精致地面容,他皮肤黢黑,与我平生所见的男子都不相同,我轻轻地跟着他,走过杏花飘落的林子,我就远远地,默默地跟着,直到他走到芦苇丛中,放下了耕牛,与一位早已静候苇丛多时的村姑拥在一起时,我才怅然若失地离去。如你所说的初见,现在想来,或许并不是真正适合你的那个人,不去打扰,默默地离开,岂不是更好。”
“若我还是那个尚未弱冠的年纪,或许我会默默地离开,可我早已过了不惑之年,哪还有那么多时间去等待下一次遇见?”
吴笙许久没有说话,远远地望着淡紫色的海面慢慢加深了色彩,才悠悠地说道:“斜阳已逝,还请丁大侠回去吧!”
丁雨站起身,几番欲言又止,最后也没有说出口,拱手告辞,下山而去,徒留下一路的叹息。
夕阳落下后,遥远地海面似乎隐隐有一叶白帆,很远很远,比波涛更小一些,吴笙不由地兴奋地站起身来,露出了会心地笑容,扶着冰凉的石柱远远地眺望着,晚霞渐渐逝去,整片天空,只留下了吴笙淡红色的笑靥,笑靥如花。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晨,柔柔的清风,轻轻地拂动着山林,山林如罗裙轻舞,鸟声敲开阁楼的窗,薄纱漂浮到窗外,迎风缓缓地挥着手,时而舒展,时而倾颓。凭窗远望,林间有雾,雾雨婆娑,水汽缓缓飘落下来,仿佛一切都在升腾,又仿佛一切都在坠落。浅海上,烟雾缭绕,比昨日浓厚许多,空气中有了许多硫磺味道,连各式的香气都有些遮掩不住,海底源源不断地散发着气泡,将平静的海面惹得波光粼粼,远远望去,仿佛整片海都沸腾了。海,苍茫的大海,镶嵌在岛屿之中,颜色比昨日更深了些,仿佛是一整块灵动的绿宝石。
阳光新出时候,浅海升腾起许多烟雾,整片浅海仿佛笼罩在浓烟之中,高阁若隐若现,极目望去,几乎不见二十丈外的事物。唐蓦秋轻轻地走出阁楼,于廊间漫步,硫磺味和各类香气交杂在一起,令人颇不能适应,不由得捂住了鼻息,这时,只见宫娥们正于长廊间增添香炉,片刻之后,烟雾缭绕,和水汽混在一起,并没有太多的作用。唐蓦秋转过廊亭,便进入了金碧辉煌的主阁,阁中,一片祥和,众人皆坐定,正中端坐着两位阁主,唐蓦秋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阁主,只见他约末三十五六岁,浅浅的胡须修饰得极为精致,长鬓,黑发,一根玉簪轻轻地挽着玉冠,汉服青衣,长袖翩翩垂地,仿佛魏晋狂士般,放浪形骸着,手指扼着青铜酒樽。头微微一晃,甩开遮脸的长发,露出刀削般精致的面庞,虽已是人到中年,却有一种非同寻常的韵味,让人不由得为之注目,唐蓦秋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而后满是疑虑地归于自己的席位。薄薄的一席羊毛毯,席地而坐,面前一块黑色的方桌,上放在果脯,鲜果,炸黄花小鱼,和海鲜饼,还有一壶酒,一只古老的酒樽。
阁主起身,甩了甩长袖,翩翩伫立,左手捋着长发,右手端起酒杯,面向众人郎朗说道:“在下潇湘公子,十余年前在江湖也算是有点薄名,诸位也许都听说过。今日有幸和诸位当世英杰聚于此,不问前事,不说未来,只满饮此杯,幸甚至哉。此酒乃我从南洋带回来的果酒,那是在南洋靠近南大陆的一座岛屿之上,当地人喜欢用椰奶酿酒,然后再加入各类鲜果,一同发酵,其味甘甜,芳香醇厚,酒很淡,我尝之,深感妙不可言,思之若是能冰镇后再饮之,必定会更有一番风味,于是去南方大陆上的雪山取来了千年玄冰,试之,简直如琼脂玉酿,遂于当地采购了一百桶,盛放在船中冰室中,带回来,今日诸位贵客光临,特以美酒相赠,略尽地主之谊,还请诸位共同品鉴。”言罢,举杯便一饮而尽,而后朗声狂歌:“山木兮飞鸟相栖,沧海兮水何澹澹,环宇兮平湖生烟,四面兮果木丰茂,有佳人兮遗世独立,筑仙阁兮扶摇羽化。晨曦兮云雾缭绕,暮色兮星辰聚彩,琉璃为顶兮礁石为柱,北星汇聚兮八卦筑宸。站于高台兮远隔重洋,步入纱帐兮在水一方,仰观琼宇兮东方神祇,俯察蜉蝣兮海床为柱。乘腾云之游龙兮,抵海宫之神阙;慨人生之有物兮,知年华之不我与。有仙人盛玉酿兮,于群英之共饮。不知何年再相惜兮,何不尽今日之娱。主人长乐兮热情好客,宾客纵情兮神貌飞扬。”
一曲歌罢,舞女尽出,弦乐骤响,翩翩起舞。舞者皆赤足,轻盈灵动,于厅中尽情舒展着曼妙的身姿,皓腕玉足,薄裳四面而飞,衣袂飘飘,椒兰盈盈,一时惊慌之相望,恐数年忧思之营营。众人观舞并进早餐,不觉间已过了一个时辰。
潇湘公子起身作揖,语气谦卑,款款说道:“座中诸位皆是当世首屈一指的英豪,元老前辈和石老前辈更是鄙人的上一辈高人,今日有幸款待诸位,幸甚至哉,不知诸位对于我这海上仙阁有何想法和疑问?望诸位实言相告。”
座中沉默不语,片刻后,元乞丐懒懒地站起身来,冷冷地说道:“以毒物控制我等,再挟持到这来,莫不是这便是阁主的待客之道?非英雄所为也。”
潇湘公子笑了笑,作揖赔礼,接着谦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非常人以非常之手段。元前辈武功已至化境,我等情非得已。莫怪,莫怪。”
元乞丐朗声说道:“公子可敢去了我身上的毒,我两公平地对决一场,老朽若是败了,甘听公子差遣,若是侥幸胜个一招半式,还请公子莫强人所难。”元乞丐快人快语,一旁的石道人想拦却已经拦不住了,只好扯着元乞丐的袖子。元乞丐随手一挥,便将袖子从石道人手中扯了出来,朗声说道:“石道兄,拦我作甚,我受够了这窝囊气了,人生在世,顶天立地,纵使一死又有何妨?”
石道人看了看元乞丐,不由得垂下头,连连地摇头,他知道盛名之下,必然无虚,潇湘公子统御这偌大的海上仙阁,若是没有点本事,又怎能震住,甚至连邹林、丁雨这样的一派宗师级别的人物,也甘心降服。石道人情知此战,元乞丐凶多吉少,他也料到元乞丐若败了,定然不会归顺潇湘公子,那么他今日应该是要折在此地了。念及此,难免黯然神伤。
潇湘公子微微一愣,皱了皱眉,又看了看身边的吴笙,悠然说道:“一定要这样吗?我看还是不必了,元前辈若想离开,在下定会安然无恙地送您回去,到时再给您解去身上奇毒。您看如何?”
元乞丐长吐一口气,冷冷地回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潇湘公子笑了,他大概是不太喜欢元乞丐这咄咄逼人的语气,苦笑着说道:“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元老前辈年事已高,此战就当是晚辈输了吧!元老前辈请便。烦请丁大侠为元老前辈解毒。”潇湘公子言罢,冷眼望着元乞丐,又看了看丁雨,其实谦卑是假,他也想趁此机会展露几手功夫,已震慑住座中众人,故特意言语相激,料想元乞丐身负数十年江湖名声,势必会被冲冠一怒,一旦被激怒了,那他胜算可是又多了几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如潇湘公子所言,元乞丐怒不可遏,随手抓过丁雨递上的一粒解药,便合着吐着寒气的果酒,咽下了喉咙。而后运气,驱毒,一阵灰色浓烟从指间滑落后,飞身而起,只见黑影一动,便消灭了踪迹,众人无不惊愕,这样的速度,在整个江湖,似乎也是首屈一指了。只见潇湘公子放下酒樽,甩了两下衣袖,轻轻地走到窗边,众人也跟了上去,凭窗远望,只见朦胧的烟雾中,元乞丐悄然伫立于巽位的高阁之巅,单足伫立,如浮于仙宫的得道之人。众人皆叹息,心想,如此轻功,如此功力,如此速度,料想当世无他人了。唐印冬心中一怔,没料到元乞丐如此年纪还有此等功力,不由得长舒了口气。此刻,众人皆侧目望着凭窗而立的潇湘公子,想看他如何应对。
又过了些时间,日上三竿,斜于半空之中,浅海雾气更胜,似乎仙阁之下的整片海都在沸腾,气泡炸裂的响动也声声入耳,让人满是惊疑。浓浓的水汽氤氲下,几乎就看不见远处的元乞丐。而潇湘公子轻轻地挥了挥衣袖,翩然而起,脚踏阑槛,款步而走,竟然踩着那升腾的雾气,于空中踽踽而行,他走得很慢,如同在自家的花园漫步,他走得越慢,凭窗而望的人越是胆颤心惊,仿佛眼前的人已经羽化登仙,在空中竟然能自由漫步,再望向正在沸腾的浅海,仿佛落下去便会被烫得面目全非,不由得替潇湘公子捏了把汗。
突然,潇湘公子在半空中停下了脚步,一动不动地伫立在水气之中,仿佛如仙人踩着白鹤等天穹,仿佛如高僧踏着莲花入定。而远处的元乞丐似乎被潇湘公子这身功夫所镇住,在微风中不再坚挺,有些摇曳。唐印冬亦被潇湘公子这身功夫所折服,心想,若是自己面对这样的高人,该如何应付,不由得冷汗直流,后背发凉。
两人静伫许久,元乞丐终于忍不住动手了,可能是因为恐惧,迫使他不得不出手,若是再等下去,似乎自己就再也没有勇气出手了。饶是年过花甲,体力和速度都已不再巅峰,但元乞丐却依然势如雷霆,众人只见其身影无处不在,从四面八方攻向潇湘公子,却不见其人到底在何处。当然,潇湘公子也不知道,于是,他轻轻地动了。踩着云雾,一步一步缓缓地向更高处攀去,无数个灰色的身影紧跟其后,似乎就要将潇湘公子的身子截为两半。潇湘公子就一路往上攀登,直上十余丈,那个快到极点的灰色身影依旧转着圈,跟得越来越近。渐渐地,越往上,烟雾越稀薄,潇湘公子双足也有些微微地颤抖。那灰色的身影所转的圈子也越来越小,最后,只是在潇湘公子的足下转着圈,潇湘公子见状,微微一笑,足尖向下轻轻一点,元乞丐便翻滚着往下跌落,眼看便要跌入温度颇高的浅海之中,众人皆为之惊呼。可元乞丐在距离水面三尺之处,被人一把抓住了腰带,霎时间便停止了高速下坠,只见潇湘公子一手拎着元乞丐,一手挽着长袖,轻轻地在烟雾中攀登上来,饶是他故作潇洒,也不难看出,他额头沁出了许多汗珠,想来,也是颇费了些功力。
进阁来,轻轻地放下了元乞丐,走到吴笙身侧,信手拿起一杯果酒,一饮而尽。石道人匆忙上前扶起元乞丐,只见得元乞丐满身通红,似乎是急火攻心,想来此次战败,定是羞愧难当。石道人见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元乞丐的胳臂。元乞丐匆忙地站起身来,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望向潇湘公子。
潇湘公子微微一笑,说道:“元前辈不用介怀,晚辈凭借年轻稍占上风,前辈只是体力不支,并未落败,前辈若是此刻便欲离开,晚辈立刻着人安排。”言罢,放下酒杯,深深作揖,长袖拂地,像极了谦卑的文人墨客。
元乞丐嘴角微微一翘,怒道:“今日,元某无话可说。但,大丈夫,荣与辱都不能移其志,今日在此,失礼了。”言罢,迈步后退,背身从窗沿一跃而下,只听得沉闷的一声,众人想拦已来不及,紧接着,是数声嘶嚎和惨叫,众人不由得凭槛下探,只见元乞丐挣扎在那高温的浅海中,呛鼻的硫磺味,随着水汽弥散开,再往下看时,无数只饥饿的小鱼正在撕咬着元乞丐被烫红的血肉,鲜红的血瞬间便在水中变成了暗红,随着不断的气泡散开,人们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水中恐怖的场景,约莫一盏茶功夫,元乞丐就只剩下了一尊白骨,被硫磺染成了淡褐色,沉入到水下去了。
众人惊呼,无不惋惜,吴笙见不得这残忍的场景,早已被侍女扶至原位休息。石道人见此场景,黯然神伤,不由得垂下了头,叹息不已,倒是那潇湘公子,狠狠地拍着栏杆,似乎是极为悲痛的模样,众人亦为之侧目。
唐印冬长长地叹了口气,一把将秦时月轻推到唐蓦秋怀中,迈步向前,拱手道:“晚辈唐印冬不才,愿试阁主高招!”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尤其是秦时月,立马便要挣脱唐蓦秋向前去拼命劝阻,毕竟元乞丐地状况所有人都见到了,秦时月岂能愿意让心上人涉险。唐蓦秋内心五味杂陈,一把拉过秦时月,轻轻地说道:“兄长做事严谨,绝不会意气用事,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才敢贸然出手。嫂子,你别担心,不得已时,我也会出手相助。”言罢,轻轻地望向唐印冬,尽管胸中忐忑,但是面上却极为寻常,轻轻地冲唐印冬点了点头。只有一旁的丁雨看了看潇湘公子和唐印冬,又转头看了看吴笙,邪邪地笑了笑,当然,并没有人注意到他。
潇湘公子微微一笑,转脸看了看唐印冬,笑着说道:“唐少公子,这是为何?公子想离开尽可以随意,何必要坚持一战。”
唐印冬作揖,淡淡说道:“我也不确认是否要动手,所以先咨询阁主您几个问题。敢问阁主,为何要建立这海上仙阁?”
潇湘公子闻言,回头看了看吴笙,又望向窗外,平淡地说道:“我们要建立这个世界上最快乐的地方,让全天下的人都可以享受我们的快乐。”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那敢问,您去过明州到福州一线海滨的一些村庄嘛?”
“我自携拙荆住到这海上仙阁后,便再也没有回归过中土。对于中土之事,更是不愿入耳。”
“那您可知道许多地方因为阁主的压榨已经民不聊生,甚至已经人烟灭绝,与您这世外桃源,完全不是同一个世界。”
“我知道,快乐本来就是属于少数人幸运的人的。所以,我们只针对江湖的精英。”
“那如果天意要毁掉这海上仙阁呢?”
潇湘公子顿了顿,笑了,微笑着说道:“原来唐公子已有所发现?若是天意,我尊重天意。愿为这天意献出生命。”
“阁中算上所有宫娥和杂工,总共也有数百人!”
“在座诸位和她们都可以走。我不强留。”
“那,我感谢阁主。”
“唐少公子且不忙感谢,虽然我不强留,但是天意强留,我也没有办法。”
唐印冬为之一愣,神色严峻地看着潇湘公子,说道:“何意?”
潇湘公子挽了下长袖,笑着说道:“我也有个故事要说给唐公子听,传说,甘州城西北,有一条弱水河,鹅毛不渡,仙人渡水,也得毁去百年根基,只有一位船翁,能载人渡河。而昨夜,我得到消息,船毁了,老船翁已死。我想,这就是天意吧,从此再无人能渡弱水了。惜哉,惜哉!”
唐印冬闻言,冷汗直冒,皱着眉头,一双锐利的眼睛,望着眼前这个守护仙境的魔鬼,满是愤怒地说道:“国色天香,也要香消玉殒?”
潇湘公子神色稍黯,满是忧愁地说道:“既然许下约定,便当同生共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知道吗?”
“如果唐少公子设身处地,会忍心告知于她吗?”
“你又有何权力?”
潇湘公子仰起头,郁郁而言:“我只有一片真心。天下动荡,江湖风起云涌,容不下一室芬芳,我又能为之奈何?奈何也!”
唐印冬一脸肃穆,冷冷地说道:“那,夫复何言?唯有一战或可生,阁主请?”言罢,轻轻地踏出窗外,飞上了阁檐。
潇湘公子一双忧郁地眼睛若有若无地看了看吴笙,皱了皱眉,没有再说话。随着唐印冬的脚步踏出了窗外,吴笙无言,虽然没有听懂二人的谈话,也知道事情或许有变,不由得有些忧郁,默默地垂下头,丁雨看在眼里,又是一阵惋惜,但是他已是感受到今日环境的变化,大约是听懂了二人的语意,更加坚定了他最初的想法。
剑,数道剑气,数十重剑影,铺天盖地地卷向伫于飞烟之上的潇湘公子,只见四面风声鹤唳,飞烟顷刻间被切成碎片。潇湘公子见唐印冬剑式来得汹涌,不由得胸中一惊,凭空而起,直上十丈,避开了第一道剑网。唐印冬只是站在檐角,手捏着剑诀,攻向伫于空中的潇湘公子,而潇湘公子无处落脚,只能摇曳在烟雾中,四处闪躲。
唐印冬见过方才元乞丐与潇湘公子的比试,自己的轻身功夫和速度相较于元乞丐也稍逊一筹,若自己运用轻功与潇湘公子较量,无异于送死,所以,他就站在檐上,用剑气封住潇湘公子的去路,以一种无奈的方式,看潇湘公子能在空中滞留多久。唐印冬一道剑气有六重剑影,凌厉无比,织成一张剑网,将潇湘公子团团围住,潇湘公子轻功亦是举世无双,于剑网中闪转腾挪,半个时辰,上百张剑网却没有伤他分毫,连那长长的衫袖都没有触碰到。
凭窗远望的人,不由得惊叹连连。潇湘公子的轻身功夫不仅姿态优美,更是轻盈飘逸,举重若轻,若仙人羽化般,扶摇缥缈。一时间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唯有丁雨,一双眼睛直勾勾的凝视着唐印冬的剑气,似乎在思考,自己的剑与唐印冬的剑差距在何处,自己为何永远也不能摒弃掉手中的断剑。
又过了半个时辰,潇湘公子依旧跳不出那道剑网,但是,此刻,他的身姿已经不再优雅,颇有些颠沛,远远望去,蒸汽上的他已经满脸汗水,显然,他已经有些耗费了太多的功力,如今已经不能有太多的兼顾。而檐上的唐印冬亦是不好过,一个时辰的大战,他也耗费了许多的功力,此刻,连双脚都有些发软。明眼人都知道,决胜的那一刹那要到了,他们谁都不会再坚持下去了,一招定胜负。唐蓦秋亦是神色紧张,嘴角干裂,双手捏着剑诀,寒气透过双手,冻住了许多热气,随时准备趁潇湘公子不备而出手致命一击。
决战终于来临了,但是,他们似乎都在等待另一人先出招。还是年轻的唐印冬没有忍住,先出手了,因为他已经没有余力,再继续周旋。十指,十道剑气,一剑六重影,他用尽了毕生所学,甚至有一剑打出了七重剑影,共计六十一道剑气,织成十道剑球,沿着雾气,向潇湘公子倾泻而去,气势汹汹,密不透风,似乎无论从任何角度也躲不开。唐印冬出招后,浑身乏力,瘫软地坐了下来,颤颤巍巍地坐在檐角上,喘着粗气。
而事实亦是如此,剑网密不透风,无论从何处都闪避不开,所以潇湘公子亦是没有躲,运起功力,只见一道灰色的影子,一闪而过,瞬间便穿透了横亘在前的两个剑球。虽然,他一身精致名贵的汉服已经碎成粉末,虽然他满身伤痕血流不止,虽然他连精心打扮的胡须和眉毛都被剃掉了,但是他还是冲破了剑球,还有一丝余力,去杀死已经精疲力尽的唐印冬,他已经离唐印冬很近了,所有人都惊得面无人色,潇湘公子太快了,唐蓦秋甚至来不及出手,他就到了唐印冬的面前,但是,他也仅仅是到了唐印冬面前,便坠落了,落进了浅海中,落进浅海时,他已经死了,从那不可思议的眼神中,能看出他已经死了。他浑身有六十一道剑伤,但是都不足以致命,只有胸口插着的那把断剑,两寸长的断剑,直入心脏的断剑,才是致命的一击,所有人惊慌之后,都转脸看着丁雨,因为,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丁雨出手了,那个潇湘公子最得力的属下,出手了,且一招致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只听得吴笙一声惊呼,早已香汗淋漓的她,此刻正惊恐地望着浅海中那嗜血的鱼群吞噬着夫君的遗体。目光惊悚,不由得浑身颤抖,惊慌失措,眼看便要翻下阑槛跃入水中,与潇湘公子同生共死。一旁注意多时的丁雨一个箭步,匆忙一只手将其揽了下来。
只见吴笙挣扎着,从髻上抽出玉簪,不停地扎着丁雨的胳臂,直扎的血肉模糊,鲜血淋漓,染透了吴笙衣裳的一大片,丁雨始终一言不发,也不放手。这时,她,才缓过神来,扔掉了簪子,放声大哭,哭声悲恸,摄人心魂。
唐蓦秋搀扶下唐印冬,为他运功疗养,丁雨一面揽着吴笙,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扔与石道人。一刻钟过去了,日正中天,烟气升腾,椒兰香再也掩盖不住硫磺的气味,人们不由得掩面捂住鼻息。只有吴笙还在挣扎,用她所剩不多的力气在挣扎。等到她彻底安静下来,如丧家之犬般瘫软在丁雨的手臂之上时,丁雨轻轻地将她放在椅子上。沉沉地说道:“阁主,你先别轻生,也别激动。我杀阁主,实乃逼不得已。阁主想让我们所有人都在此替他陪葬,不杀了他,我们都逃不出去。”
吴笙一双愤怒的眼睛紧紧的凝视着丁雨,愤愤地说道:“我愿意陪他死去,死在这仙阁之下,我们真心相待,生死与共,‘梧桐相待老,鸳鸯会双死。贞妇贵殉夫,舍生亦如此’这样情感你这种人不会理解的。”
丁雨愤怒了,彻底地愤怒了,咆哮地说道:“值得吗?你以为你爱的是什么人,不过是一个魔鬼而已,他只不过是把你关在这里,相当于金屋藏娇而已,他自己却远去东夷,远去南洋,寻花问柳,他在东洋就有一个容纳了数百位角色女子的行宫,你以为他是一心一意爱你吗?不过是因为你是当今天下第一美人,他不过是爱你这个天下第一美人的称谓和爱你倾世绝伦的美色罢了。而你爱到死去活来的他,给过你什么,只不过是一个牢笼,与世界隔绝的牢笼,如今,此地即将覆没,他却要你死,陪他一起死。一年之前我已经知道他身患不治之症,你以为他这次下南洋是为了什么,不过是效仿徐福远渡重洋寻找不老药救命而已。他要死了,就要所有人陪他去死,你以为值得吗?你知道从明州到泉州的海岸上,有多少地方因为他的搜刮饿殍遍野,有多少原本富裕的村子,也因此杂草丛生,失去了人烟。你永远被他关在这富丽堂皇的监狱里,你知道哪些供养此地的人,活得有多凄惨,你爱这样一个人,你觉得值得吗?”一席话后,戳破了吴笙的美梦,她颤抖在一旁,惊慌地捂住面庞,以掩饰自己的恐惧,因为这些都是她不知道的,更是她从未想过的。时至今日她也想象不到那些场景和事实,但是她又知道,这些都是真的,她内心对于这一切早有疑问,只是一直以来,她不愿去相信的真实的。
唐印冬此刻已经从疲惫中缓了过来,轻轻地站起身来,说道:“此地乃一个海底火山口,近来火山活动频繁,想必此地即将火山喷发,诸位还是尽快想办法,出阁的小船已被潇湘公子全部毁了,我们要想办法,尽快从此地出去,穿过峡谷,到外海寻找大船。”顿了顿,转身向着吴笙作揖,惭愧地说道:“吴夫人,此事不能怨丁雨丁大侠,其实明州事变后,我被丁大侠困在外海的船上,那时,丁大侠便已将所有实情相告,但是对于杀死阁主,我们都没有十足的把握,丁大侠又探明石前辈和元前辈在探查海上仙阁,于是便用此计引二位前来相助。只是未料想元前辈太过冲动,太过不幸了。我与丁大侠也是今日感觉到浅海异样,所以,才觉得时不可违,亟不可待,故未事先告知诸位。”
唐蓦秋撅了噘嘴,愤愤说道:“那我呢?”
唐印冬尴尬地笑了笑,说道:“计划中本没有你,奈何你突然出现,好几次几乎扰乱了我们的计划。我又怎么舍得你涉险。”
石道人此刻恢复了功力,一掌拍碎了阑槛,愤愤地说道:“二位为何不早告知我等,害得元兄为此丧命。”
丁雨愧欠地说道:“错在我,是我不让唐少公子实言相告的,因为我了解潇湘公子,若不是真的,便骗不了他。对于元前辈,在下深感抱歉。但是,现在最紧要的是如何想办法逃出去,我猜测火山将会在傍晚时分活动开来,而阁中现有数百人,我等还是集思广益,想办法,待到安全归去,到时候石前辈是杀是剐,悉听尊便。”
石道人虽怒气未消,倒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摊了摊手,说道:“没有船,又该如何是好?”
唐印冬又看了看窗外,只见满是硫磺臭味的水汽越来越浓,整个屋子仿佛在蒸笼中一般,闷热难耐,所有人都在不断地淌汗。唐印冬当机立断,上前说道:“月儿,蓦秋你二人将阁主夫人带到坎位置的阁楼上,好生照顾吴笙夫人,然后蓦秋,你去将整个仙阁中所有人都集中到坎位阁中,然后带领所有宫娥将丝绸布匹,纱帐等编成长绳。丁大侠,石前辈,我们三人赶紧动手,拆房也罢,断梁也罢,将阁中所有木头都集中到坎位阁中,做成木筏,往外运送人,能做多少木筏,做多少木筏,大家一定要快。大家有意见吗?有更好的主意现在就提,若是没有,那就赶紧行动起来。”
众人漠然,然后丁雨和石道人跺了跺脚,说道:“行,老身这把老骨头了,索性就拼了这把老命吧,那,咱都行动起来吧!”
言罢,众人都行动起来了,石道人,丁雨和唐印冬三人上纵下跳,将阁中所有雕工极为精致的木材全部拆下。唐蓦秋运起功力,在闷热难耐的阁中奔走,将所有宫娥和杂役都集中到了坎阁中,安抚惊慌失措的人们平静下来,然后教他们有序地编制着绳索。两个时辰后,两个大木筏扎好,木筏宽五丈,长七丈,全是用上好的檀木和梨花木搭建,一个木筏可以满搭近百人,石道人将两个木筏用粗布绳索勾连,一人运功撑起二百人的木筏便向峡谷中驶去,丁雨遥遥的挥挥手,说道:“石道兄,到了之后放小船过来接我们就行。”
阁中只余下站在右边的唐蓦秋,秦时月,丁雨,吴笙,唐印冬和蜷缩在左侧的二十多位香汗淋漓,吓得发抖的宫娥。再看高阁之下的浅海之中,已经沸腾起来,霎时间,已经有浓浓地黑烟从水中生起,烟中多是黑色的灰烬,水中的鱼群再也受不了这样的高温,正在四散奔逃。面对海底异象,众人皆手足无措,不得不远远地看着刚驶近峡谷的两条大木筏,期盼它走得快些,再快些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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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着巨浪,三根巨木稳稳地驶近了峡谷,这时,仙阁沉没的地方,远远望去,翻滚的海水已经开始变化了颜色,由深绿色变成了赤红色,似乎海底有一道道烈火正在焚烧和喷涌。唐印冬情知情况不妙,匆忙搂住秦时月,脚尖猛然往前一点,圆木借着海浪如箭般向着外海而去,唐蓦秋也学着兄长的模样,催动着圆木往前驶去,唯有丁雨,此刻正怀抱着梦寐以求的佳人,享受着这苦难之后的温存,并没有注意环境的变化,走得稍微慢些。
再看天穹,乌云密布,骤风四起,似乎将有一场巨大的风暴。远处地大船已经发出了起锚的声响,两艘大船中的一艘已经整帆出发,远远望去,隐隐有一艘小船驶来,惊涛骇浪中一叶黑影一闪而过。这时,似乎浅海底有了些动静,潮水骤起,浅海中的鱼群疯狂地涌进峡谷,圆木被急速地鱼群冲击得有些颠簸,若非唐印冬武功已经大成,搂着秦时月几乎难以立足,突然一个潮水打来,圆木翻滚,唐印冬顿时失去了重心,整个身子横着,几乎就要掉落到奔走的鱼群之间,匆忙凭空一掌,拍在水面,抱着秦时月凌空一个筋斗,继而稳稳地落在了圆木之上,有惊无险,长长地舒了口气。唐蓦秋单人操动着浮木,倒是顺畅,一路虽颠簸,但也无事。最痛苦的是丁雨和吴笙,吴笙仍未从眼前的一切中清醒过来,仿佛坠落在一场噩梦中,久久不能自省。而丁雨的武功与唐印冬相去甚远,而此刻却怀拥佳人,颇为心猿意马,自是有些疏忽大意。
片刻间,唐印冬和唐蓦秋已经出了峡谷,圆木疾驰,向着石道人撑着地小船驶去。而丁雨,却在峡谷中踯躅着,举步维艰,此刻才将将走了一半有余,距离出口尚有数十丈。而此刻因为浅海水温骤然升高,鱼群更加疯狂地经峡谷往外奔行,浅海的巨浪和外海的潮汐卷在一起,峡谷中霎时间波浪滔天,原本直行地横木因为鱼群和海浪,顷刻间便横了过来,在水中翻滚着转圈,霎时间,丁雨便有些站立不住。刚刚上船地唐印冬见此情形,匆忙抄起铁桨,与石道人一道,向着巨浪滔天的峡谷中疾驰而去。
船进峡谷,与三尺高的海浪杂糅在一起,伴随着巨大的起伏,向着丁雨驶去。而正在此时,海底又是一阵大动,海浪更高了,圆木翻滚更加剧烈,鱼群亦是带动着圆木不规则的转圈,丁雨明显已经支撑不住,伴随着一个巨浪打过,整个身子向后倒了下去。匆忙间,运足了全身功力,双手托起吴笙,向着小船的方向掷去。轻轻地说了句:“好好地活着。”便倒在了鱼群里,顷刻间便成了一具白骨沉入到了乌黑的鱼群之下,任谁都能看出他最后的眼神中饱含的渴望、凄凉、殷切、爱慕和愧疚杂陈在一起,任谁都明白他的心意,但是他就这样死了,死得很匆忙,死得很卑微,他的死也并未唤醒那个梦中的女人,只是让她的梦多了些忧郁。
圆木距小船十余丈,丁雨最后的力量并不足以将吴笙抛得太远,唐印冬不暇多想,飞身而起,凌空飞行数丈,稳稳地接住吴笙,可余势未消,眼看便要重重的向着水中摔去,唐蓦秋见状,随手操起船中的木凳子,扔到唐印冬脚下的水面之上,唐印冬借力轻轻一点,飞身而起,空中几个旋转,稳稳地落在了船中,而后放下吴笙,与石道人二人匆忙调转船头,伴着滔天巨浪,向着峡谷之外驶去。
小船将将驶出峡谷,距大船抛锚处,尚有近一百五十余丈,天空晦暗,骤风霎时间便滚滚而来,再看身后,只见浓烟中一道金光乍现,紧接着是天崩地裂之响,震得人浑身疼痛,再然后便是一阵强大的冲击力,摧枯拉朽般奔袭而至,卷起滔天巨浪,硬生生将颠簸的小船推出三十余丈。小船随波翻滚,海水漫进船中,顷刻间便没过了小腿。这时,再看两里之外的海上仙阁,红光和白光夹杂在金色的光芒中四面散开,喷涌出燃烧的岩石,瞬间淹没整座环岛。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满天金色的火光在浓浓的灰尘中四面喷射,天空中霎时间光彩夺目,众人何时见过如此景象,惊惧得手足僵硬,拼尽全力地将小船往外划,离得越远越好。天雷滚滚,大浪起伏,只见血红色的岩石如天降冰雹般疯狂砸在海面,滚滚的浓烟和正在燃烧的灰尘铺天盖地,直上天穹。突然,一颗巨大的火球正正地砸在那艘停靠的大船边缘,伴着些碎屑,落在大船之上,甲板顷刻间破了几个大洞,船工们皆惊吓得没了人色,匆忙杨帆起航,再也等不及尚在五十余丈外颠沛的小船。什么都没有留下,拔锚起航,起帆远去,顺着风暴,顷刻间,大船便急速前行而去,白帆在火山灰地沾染下,早已破烂不堪,灼烧了一片又一片,船行数十丈,背后一道红光,正正的打在甲板上,顷刻间只见一里外的一团烈焰冲天而起,伴随着猛烈的炸裂,化成数段漂浮于海面的烈焰,被巨浪卷得不见了踪影。唐印冬眼见此情此景来不及惊慌,索性驱船迎着巨浪,让海水将众人打湿,顶着满天坠落的岩浆和火山灰,拼命前行,不消半个时辰,顺着浪潮,小船颠沛到了三里之外,回看,只见乌云蔽日,应都是满天飘浮的火山灰,黑云中,偶有金光闪烁。
时值黄昏末,海上风云变幻,一场大雨,悄然而至。众人匆忙将船中的海水舀出,顶着风暴和海浪,漫无目的地往前划着,身后那浓郁地蘑菇状地黑云,便是方向坐标,最后,众人瘫坐船上,互相看着面目全非的彼此,不由地笑了起来,九死一生后,他们没有卑怜那些被死神带走的亡魂,只是庆幸着自己劫后余生,为那该死的可怜生命而笑着,笑在漫无边际地大海之上,笑在死神魔爪的边缘。五人,凭借着一叶扁舟,生生渡过了阿鼻地狱的火海。此刻连吴笙都笑了,尽管满脸污秽,但是她的笑依旧倾国倾城,依旧没心没肺,只有这样的没心没肺,才让她似乎隐隐明白了生命的可贵,只有好好活下去,才能告慰那对自己充满期盼的亡魂。五个人,笑得筋疲力尽,大雨来了,像鞭子一般,重重地抽打着整片大海,像是另一个死神的到来,深秋的雨,很冷,冷得可以让任何人大病一场,冷得像横亘在生命面前的那个伟大的死亡,那些为了生命而献出生命的死亡,从此在他们的生命中世上再无阳春白雪,再无高屋建瓴,再无海上仙阁。
远处那若隐若现的光明,像是地狱中沸腾的一锅热油。海浪拍打着海浪,像是溺水的人在呼喊和嘶嚎。无声,没有人声,夜雨让人心悴,索性就低着头,缩着身子,沉沦在大雨之中。无声,如梦,人们惊走生命的灰尘,最后像尘埃一样随波逐流。无尽的晦暗,无尽的严寒。冰冷潮湿的海水和暴雨夹杂在一起,小船,颠沛流离,索性有西北的季风催动着洋流拉着小船向东南而去。
翌日清晨,大雨未停,尽管天色灰暗,但风却不算大,浪也不算大,空中的火山灰也被清洗干净了,远处的光亮也再看不见了。五人就将船舱中满是灰烬的浑浊的雨水清理干净,再将船舱清洗了数遍,而后唐印冬与石道人两人坐在船头,三位女子安坐于船尾,船舱用来储存些雨水,求生不易,虽然大雨滂沱,冷得让人骨头都发麻,但是,所有人都希望大雨再多下些时间,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场雨会在何时,谁也不知还要漂流多久。
一直到午后,大雨才停,停得很突然,海上天气变幻莫测,不消片刻,便已海流轻轻,云淡风轻,烈日炎炎。极目望去,只有整片苍茫大海,没有滩涂,没有白帆,只有无尽的波涛翻滚着,众人都面无表情的看着彼此,一整日水米未进,大家都已经筋疲力尽。检查完众人的随身物品,才发现只余下,秦时月随身的一把佩剑。唐印冬手执着佩剑,趴在船头,在起起伏伏的海上试图捕鱼,海浪滔天,且是深海,海鱼不算多,一整个下午也就抓了十余条,清洗干净后,切成片,众人就生鱼片就着舱中的雨水,算是饱餐了一顿。
船行三日,海面渐渐平息,好在是秋冬季节,海上虽然烈日炎炎,但气温并不算高,众人借着所剩不多的雨水,尚可支撑下去,渐渐的,远方一个黑点渐渐变大,众人眼见此景,皆为之振奋起来,不由多说就抄起铁桨,往墨黑色的小点驶去。约莫两个时辰,小舟终于歇在了沙滩之上,众人奋力将小舟拉上岸,而后躲进密林中,躲避烈日。小岛不大,方圆不过一里,除了岩石山顶的几个积雨潭,甚至都没有其它的淡水源。
四个疲惫不堪的人就靠在沙滩尽头的棕榈树下,沉沉地入梦,只有石道人,年纪太长,稍稍坐了片刻,实在无法入眠,便起身往周围寻去,然而他并没有走太远,也就绕了三十丈,林子太厚,荆棘丛生。石道人只得砍了几根木头,跟几根棕榈树架在一起,搭起一个极为粗糙地棚子,因为海上天气多变,夜间或许会有雨,因为很远的天边,渐渐黑了下来。
黄昏时,海鸟纵横乱飞,天色晦暗。疲惫的人们经过一个下午的休养,仿佛都活了过来,唐印冬将小船推到了林子的边缘,以免风浪将小船带走。然后,手捏着剑诀,顷刻间便打落了十余只海鸟。石道人将海鸟带到海边拔毛后,用海水腌制了许久,然后架起火来,准备晚餐,秦时月陪着游魂未定的吴笙坐在林子里看海,唐蓦秋跃到最高的小山顶,环顾四周,将整个小岛都侦查了一遍,最后取了几颗青色的野梨归来。夜雨迟来,风声不断,惊雷,遥远的闪电将不平静的大海点燃,五人躲在两个棚屋中,蜷缩在一旁。四面的潮湿混夹在一起,随着四面的流水而去,仿佛整个世界只有棚屋下还算干燥的一隅。五人各有所思,三个女子依偎在一起,还算是融洽,而唐印冬和石道人对面而坐,不免有些尴尬。
沉默许久,树下的篝火渐渐被熄灭了,整个世界都阴暗下来,借着雨声淋漓,唐印冬轻轻地说道:“事已至此,一切都怪我,没有思虑周全,致使元前辈丧命,我等流落荒岛,不知死生如何。在此请罪,还请石前辈责罚。”
石道人长长地叹了口气,回道:“我等也是有意卷入这次事件中来,并非唐公子之过,我等也算是略尽微薄之力,解救了万千众生。元乞丐,可惜了。哎,可惜太心高气傲,不过他也算是个聪明人,知道公子与那阁主必有一战,想必是替公子您探路吧,可是盛名之下,他不得求生,实在是可惜了。”言罢,又是一声长叹。
唐印冬也叹了口气,说道:“元前辈确实胸襟宽广,德行伟大,但是致他命丧大海,尸骨无存,也是我之过也。说实话,百姓也未必会因此得福,说不定,会被另一位更残酷的恶魔剥削,千百年来,他们又得到过多少公平对待,只是希望,压在他们肩头的担子小一些,担山而行,谁都不易。仅凭借一个人永远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改变整个江湖根深蒂固的现状和拿延续千百年的规矩。”
石道人顿了顿,说道:“人活着太难了,不言其他,我们就活得不易,小岛物产不多,我等还得多做打算。”言罢,两人都没有再说下去,因为现实的场景,太过于残酷。
篝火彻底熄灭了,一切都暗下来,当这个世界只剩下唐蓦秋能看清时,她才知道自己内心的荒芜,和他人无法理解的荒谬。三人相互依偎,吴笙在中间,秦时月和唐蓦秋分于左右。秋雨下连绵,四面寒凉,水汽升腾。雨声愈来愈大,狂风呼啸不止,三人都不能入寐,只能蜷缩在一起,躲在这低矮的棚子里,想得很远,想得很多。吴笙伴随着雨声和风声微微地颤抖着,这许多天来,她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人生,经过一个坎,或许需要很久,所以,她就那样失魂落魄着,静静地埋头坐着,不知道灵魂飘到了多远的地方,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因为她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想,也不愿想起什么来。
轰隆声,铺天盖地,一直到凌晨,雨势才缓了些。于是众人才朦朦胧胧地睡了过去,清晨,只听得一声巨响,将浓睡中的众人惊醒,众人才慵懒地走了出来,雨已经停了,天空依旧乌云密布,风,肆意狂舞,似乎要卷起海浪,将整座小岛倾覆,小岛似乎铺天盖地的海浪震得颤抖不已,愈发渺小了起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只见不远处海湾之中,断崖之下,一艘大船,正伴随着海浪,一遍遍猛烈的撞击着坚硬的玄武岩石壁。而一条绳索,挂在悬崖上,绕过崖顶一根不算大的乔木,许多人已经沿着绳索爬上了崖顶,还有三人悬吊半空,正在拼命向上攀爬,摇摇欲坠的船中还有几位正在惊呼,似乎在催促攀爬的人再快些。
大船甲板上,有一位黑衣剑客,安然坐在船舷上,身子随着海浪沉浮,仿佛是钉在船舷之上一般。突然,遥远的海上一个大浪翻滚而来,带着轰鸣声,船上三人见状,不顾绳子上还有两人,也急匆匆爬上了绳子,巨浪滚滚而来,顷刻间便将大船击碎,而那粗绳经不起众人的重量,在尖锐的岩壁反复磨割下,断成了两截,只听得几声惨叫,三人便要坠落悬崖,落在滔天巨浪之中,这时,只见一个黑影,如一条黑龙般,从巨浪之中冲出,单手抓住断绳,踩着尖锐的石壁,顷刻间便跃上了悬崖。睡意朦胧的五人见此情形,顷刻间便清醒了过来,无不惊讶这身轻功,虽然比不上潇湘公子那般如仙人凌波微步,罗袜生尘。但是至少比起元乞丐来,却也相差无几,甚至还稍有过之,因为他很年轻,看身形,应该正值壮年。
唐印冬与其余四人商量了一下,留下石道人协助唐蓦秋照顾好吴笙和秦时月,只身踩着树林,便上了山崖,崖壁之下,原本一艘巨舰,此刻只剩下许多快厚厚的浮木,堆积在悬崖之下的海湾之中。唐印冬见来人颇多,足有二十余人,他们并未正眼看着自己,而是围着黑衣剑客拍着马屁。唐印冬微微一笑,随即轻轻一跃,如一只海鸟般,缓缓地从悬崖落下,单足立于随着惊涛骇浪漂浮的一块木板之上,另一只足轻轻一点,便踢飞了一盏原本漂浮在海面的鱼油灯,鱼油灯仿佛从海面跃起一般,直上二十丈高崖,唐印冬足尖一点,身子笔直着,衣袂飘飘,便飘上悬崖,轻轻落在那棵乔木的一簇叶子之上,叶子甚至没有动一下,而那盏鱼油灯,轻轻地落在了唐印冬掌心。一干人等哪见过如此轻盈如仙人般的轻功,无不瞠目结舌,呆呆地望着树上的唐印冬,仿佛看着那东方药王座下托着净瓶的南海观音菩萨,只有那黑衣剑客,轻轻地皱了皱眉头,一言不发的看着唐印冬。
唐印冬如一枚叶子般,轻轻从树上落下来,落在锋利的怪石上,轻轻地作揖,笑着说道:“打扰诸位了,此地夜深多鬼魅,借一盏灯,照亮一隅之地。”
黑衣剑客话不多说,推开众人,拔剑而起,剑,凌厉的剑,如一道青色的闪电,伴着龙吟声呼啸而来,迅猛而狠准。唐印冬不由得后退两步,踩着悬崖边缘,轻身而起,又落在了乔木之上,黑衣剑客如一条巨龙,缠绕着乔木便向着唐印冬而去,只见树影轻动,两个相互追逐的人影绕着乔木的边缘,轻灵晃动。而后,只见一道灰影落下了悬崖,紧随其后的黑影从乔木中冲出,也落下了悬崖。紧接着,乔木叶一片片掉落,顷刻间,便落光了,碗口大的乔木没有剩下一枚叶子,众人皆惊呼连连,缓缓地迈步向前,随着绝大部分掉落悬崖的叶子看去。
只见,片片飞叶之下,两个身影,各自踩着一块巨大的浮木,随着往返的海浪沉浮其间。山崖下,白浪滔天,山崖之上,人人危立,远处那死人也都捏了把汗,他们一生中哪见过此般的大浪,和如此波涛汹涌的海湾。只见唐印冬很轻,比山崖上掉落的叶子还轻,像一枚鸿羽,沾在水面,随着四面八方反反复复的浪涛沉浮。而那黑衣剑客,亦是十分了得,应是早已习惯了这大海的愤怒,借着巧劲,立于浮木之上,一动不动,仿佛四面的起伏与他毫无关系,只是脚下的浮木在动而已。
两人相对而立,谁也没有先动,剑,一把寒光四溢的宝剑,应是用深海的玄铁锻造的宝剑;灯,普普通通的鱼油灯,就被唐印冬轻轻地托在掌心,凝成蜡状的鱼油,灰白色的,似乎有了些时日。云朵,陌生的形状,压下来,像巨大的云,压得所有人都喘不过气来,但是海上的二人依旧没有行动。面对着面,他们在等什么呢?无人知道,或许他们正在等遥远的海上,那最高的一层海浪吧。只见它翻滚而来,顷刻间,便推着无数层白浪,凶猛地拍向小岛,巨大的轰鸣声,振聋发聩。大浪打在崖壁上,仿佛地动山摇,漫天的水珠落下,将二人完完全全的覆盖住了,所有人又是一声惊呼。
只见一道长虹划过惊涛骇浪,六层水圈,如六个巨大的齿轮,相互碰撞撕咬着,笼罩出一个方圆二十丈的巨大剑球。另一边,一条十数丈长的水龙破海而出,蜿蜒在海面以上,水声阵阵,仿佛是巨龙在嘶吼。慢慢的,越升越高,仿佛浮在悬崖半空中。突然,巨龙仰天长啸,奔涌而来,随着一声猛烈地声响,水龙和齿轮碰撞在一处,巨大的水环瞬间碾断了龙头,但也被这猛烈地一击装出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剑,一道寒光以最迅猛的速度窜入缺口,只指唐印冬心脏,速度极快,似灰色的天空划过的淡蓝色的闪电,这一剑,如寒冬过后的第一朵绽放的春花,如雪山崩裂后淌出的第一洌清泉,如夜色昏暗时第一座灯塔的光亮,来得无声无息,来得摄人心魂,来得那么明确,它就那样,像一条剑鱼穿过巨大的鱼群,直指最为肥美的那一只。这一剑,是黑衣剑客的绝招,不成功便成仁,因为此剑之后,再无剑,他用这一招掷剑杀人,在江湖中至少已经杀了数人,能让他使出这一招掷剑的,必定是武功强于他的人,而他已经是超一流高手,所以他杀的都是江湖顶尖好手,所以,这一剑,名不虚传,如平湖中的一道劲浪,杀人于意料之外。这一剑,似乎没有人有理由避开,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猜想到这治命的一招,包括唐印冬,当然也包括唐蓦秋和秦时月,他们都瞠目结舌,张着嘴,还未来得及发声,那一剑,已经触到了唐印冬胸口前的衣裳。眼见,一位极有可能是江湖未来的第一号人物的高手便要殒命于此;眼见,这世上,又要多几位心碎到死的女人;眼见,那漫天的乌云,似乎又聚拢了一些;眼见,大雨又将到来。
当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望着海湾时,只听得一声巨响,巨龙和齿轮都碎成粉末,水珠满天乱飞,再看那两人,也随着水珠缓缓下落,落得很慢,比水珠慢很多,剑,直勾勾地插在唐印冬胸口,但是唐印冬并没有死,也没有流血。他用两根手指便夹住了剑尖,带着浅浅的笑容,轻飘飘地落在浮木之上,浮木轻轻晃动,唐印冬随之而起伏,所有人都惊异地望着唐印冬,没有人看见他是如何接住这一剑的,更没有人知道,他接住这一剑后的轻盈是耗费了多少的精力。他虽然笑着,可内心却有些心有余悸,这一剑太过突然,若非他全神贯注,几乎当场殒命。黑衣剑客面色铁青的伫在木头之上,喘着粗气,他万没料到这致命的一击竟然被人接住,此刻他已经没有余力再进攻,但是他也没有任何办法,事已至此,只能拼死一搏,于是飞身而起,单掌拍出,用尽了所有力气,但是,他知道,这只是在去送死,因为,死似乎并不可怕,但是必须要有尊严。
唐印冬见黑衣剑客凌空而来,余势似有不足,只是轻轻一笑,手指轻轻一动,长袖一挥,长剑便轻轻地向着黑衣剑客飘去,很慢,但走得很轻盈,黑衣剑客闪避不及,只得单手接住长剑,只觉得数重巨浪滚滚袭来,径直托着黑衣剑客向上而去,一层猛过一层,黑衣剑客只觉得全身轻盈,如坠云雾之间,被清晨的风托着,轻飘飘地,终于,落在了山崖顶上,惊恐地望着如仙人般飘渺而上的唐印冬,以一种不可思议。
唐印冬亦轻轻地落在崖顶,手中托着鱼油灯,浅浅一笑,向着黑衣剑客轻轻作揖,说道:“承让了,一盏鱼油灯而已,何必?”
黑衣剑客上前一步,深深一拜,说道:“阁下武功深不可测,胸怀开阔豁然,在下佩服,敢问阁下尊姓大名,以阁下的武功,想必在江湖也是极富盛名吧。”
唐印冬微微一笑,回礼,说道:“小生唐印冬,或许在江湖上略有薄名,不过是虚名而已,又有何用,比如阁下那一剑,便专刺那些爱慕虚荣之辈。”
黑衣剑客先是一愣,随即说道:“在下久居海上,漂泊不定,许久未归中土,尊驾高姓唐,莫非阁下是蜀中唐家人?”
“正是。”
黑衣剑客闻言,微微一喜,说道:“当年出海时,我便闻川东唐木公子乃一代人杰,但是听闻阆中一战后,便杳无音信,今生无缘一见,实在可惜,敢问阁下所属唐门哪个派系?”
唐印冬谦卑地说道:“承蒙抬爱,家父正是唐木。”
黑衣剑客闻言先是一阵狂喜,随即不可思议地看着唐印冬,兴奋地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阁下如此高招,原来竟是唐木公子之后,方才真是冒昧了,望公子莫怪,今日有幸结识公子,可否请教几个问题,近年来,在下剑术似乎遇到了瓶颈,纵使千般努力,也难得有尺寸之进。”
唐印冬轻轻笑了下,回道:“请教谈不上,此地隔绝,我们可以抽空一起探讨,在下定知无不言。敢问阁下是?”
黑衣剑客又欢笑了一阵,一改平常那副高傲的模样,众人看得真切,皆觉得匪夷所思。接着,黑衣剑客拱手再拜,说道:“在此谢过唐公子,在下淦邪,家师摘星怪,当年在江湖算是有些声名。”
唐印冬微微一怔,随即拱手道:“原来竟是摘星怪老前辈的高足,失敬失敬,尊师乃一代侠盗,劫富济贫,纵意江湖,随心所欲。在江湖可是响当当的声名,不过十五年前,尊师似乎一夜之间便再无任何音信,江湖也似乎没有任何流言,相必尊师是看淡江湖是是非非,选择隐居成为一道贤士了?”
黑衣剑客环顾了下四面,一干人等都会意退了下去,折一处上佳之地开地盖房。黑衣剑客轻轻地说道:“实不相瞒,自那年家师从山海关归来后,一年多都没有出远门,似乎在准备些什么,但是,也不愿意告知于我,也不让我参与,但是,我偷摸观测到,家师准备的物品应该是准备出海。后来,有一年深秋的一个清晨,一个船翁模样的老人前来拜会家师,然后家师只是简单地跟我交代了一下,便匆匆而去,从此再无音信,直到两年后,才听人说,他们出海是去寻一个火龟之血的灵药,此药食之能返老还童,功力大增。后来听说家师的船在海上遇到了海难,然后不知所踪了。于是,我为寻家师,十余年来一直飘摇海上。数年逡逡,却一无所获,近日来,才打听到神龟岛下落,正欲前往,不想在此遇到海难,困此孤岛,哎,真是世事难料,我命由己不由天啊。”
唐印冬随即领着淦邪见过了唐蓦秋和石道人等四位,随即一双眼睛直勾勾地凝视着着蹲坐在一旁,双手抱膝的吴笙,似乎并不是惊讶她那举世罕见的美貌,而是被她的某一种独特气质所吸引,她很美,在一个三十岁出头,十年沉浮海上,只接触过南洋一些皮肤黢黑的妓女的淦邪来说,这个成熟的女人,似乎满足了他内心难以启齿的孤寂和那种对家庭的渴望之情。这样的感觉不来则以,一来似乎就如这大海的巨浪一般滚滚不休,许久,才转过身子,问唐印冬:“唐公子,你们也是遇到了海难,流落至此?”
唐印冬惭愧,说道:“不满淦兄,我等是从海上仙阁归来,遇海底火山喷发,只有一孤舟,借着洋流,飘摇至此,早已失去了方向,不知东南西北。哎,只能困于此地。”
淦邪想了想,又看了看憔悴的吴笙,随即说道:“我等一路远航,随着洋流,本来估计到神龟岛不过四百海里,但是遇到了强风暴,又往东行了近三百里,由此,我断定,神龟岛据此不过五百里,应该在西北方向。等风暴停下后,我组织人去海湾中打捞起浮木,再伐木造船,只要龙骨还在,大约一个月便可造好一艘全新的大船。到时候,还望唐公子携同伴与我等同行,我等先去神龟岛,然后再送诸位回中土。根据在下粗略估算,此地距离中土足有上千海里,凭借一方小舟,在苍茫的大海上,不辨方位,估计难以平安回道中土,不知唐公子意下如何?”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唐印冬也看了看吴笙,情知淦邪愿意护送自己这边的数人,表面是卖自己一个面子,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一心只为博美人一笑,他的心思只在吴笙身上,但是又情非得已,只得微微一笑,作揖回道:“那感情好,在此谢过淦兄,那我等只能托淦兄洪福。日后,淦兄若有需要,唐某定义不容辞。”
淦邪想了想,笑着回道:“能与唐公子同行,实乃吾辈之幸也,此去神龟岛寻家师和火龟,路途凶险,传言,有意火龟者,不在少数。更听往来海商说,神龟岛凶险万分,到时候我等若遇险,还得仰仗唐公子仗义出手相救。”
唐印冬微微一笑,再次行礼,说道:“义不容辞。”随即又看了看天气,说道:“岛小人众,何不趁大雨欲来,做到万全,当务之急,烦请淦兄分出部分人手,着手兴建一方水池,同时做好引水之渠,以便储存淡水。”
淦邪点了点头,随即又皱了皱眉头,说道:“方才环顾四面,见此岛多为沙土,如何存水?莫非唐公子欲差遣他们于玄武岩上凿洞存水?”
唐印冬想了想,说道:“你先着人挖坑,然后让一两个人去尽可能多的将泥土运到坑地,你我和石前辈三人,去将那些石头磨成粉末,石粉和水,泥土和沙之后,再加些草木灰和树浆,干燥后便可不会渗水。”
淦邪仍旧愁眉不展,望着唐印冬,说道:“大雨欲来,我们至多只有两三个时辰时间,如何保证它干燥。”
唐印冬平淡地说道:“大伙一起涂抹,涂完后立马引火烘干,阁下意下如何?”
淦邪闻言微微一笑,随即说道:“好方法,那我们抓紧时间行动吧,在下这就去安排人着手此事,好在我等四海为家,随身携带着各类工具,不然,还真没办法行今日之事。”
唐印冬随即一笑,回道:“传言久行海上的水手,全身都是宝物。今日,有幸一见,果然非比寻常,可算是大开眼界。”
淦邪苦涩地笑了笑,回道:“混口饭吃而已,海上风险大,有时船坏了,需要修正,迫不得已,随身携带,有时候能救下自己一条命,见笑了。”言罢,随即转身分奔而去。
唐印冬亦和石道人漫步上山崖,石道人一掌拍下,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中间,拍出一尺余宽的大洞,唐印冬搬起另一块棱角分明的巨石,将尖端置入小石洞中,运足功力,石头吱呀连声不断的开始旋转,灰色的石头粉末便四处散落开来。二人轮流做工,不消半个时辰,便足足有了两担石粉,而后,石道人和淦邪接着劳作,唐印冬只身上山伐木,将一种汁液特别粘稠的树木伐了几棵,生火远远地烤着,汁液顺着根茎流出,不消一个时辰,有了数升极为粘稠的汁液,唐印冬反复检查后,确定无毒,然后分出一升用于造池子,其余的让工人存着,以后造船用。
傍晚,等了一整天的雨终于来了,来得好快,来得很是迅猛,唐蓦秋学着那些工人的模样,也在早些时候,搭建了一间宽敞的木房子,引水,沟渠,一应俱全。还制作了藤床,五个人安坐于木屋子中,似乎有了些温暖的情感,淦邪在屋中呆了很久,聊了许多少时的往事,最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五人都有些饥肠辘辘,他们将鱼干全部赠予工人们,只是将就了些酸酸的果子,今日海浪滔天,没有办法下海捕鱼,数人只能蜷缩在雨夜中,听着雨声,久久难以入寐。
沉默,沉默是五个人各怀心事,却又不愿吐露心声。沉默是一间木屋中,五个人各自垂着头,没有任何交流。这段时间,大家都仿佛在一个循环的噩梦中,无法自省,所有的一切都似乎是灾难,人生如此,多灾多难啊,但是念及那些死去的英灵,活着也挺好的。唐印冬坐在最外边,看着夜雨,阵阵寒意伴着轻风和水汽袭来,不由得浑身微微一颤,远处的山间,还有些嬉闹,整个小岛,似乎又有了些生机,此刻的唐印冬只是盼望明日风平浪静,一切都平和下来,捕鱼的捕鱼,造船的造船,他是非常渴望活下去的,活的更好一些,若是终老在这座荒岛之上,要花多少年,才能有人能找到自己一块杂草丛生的墓碑?秦时月偶尔抬起头,向着唐印冬笑一笑,她似乎没有那么多的忧愁,因为她爱的人就在身边,所以,才觉得即使是在这座小岛上老死,也没有什么不满足的,女孩子,有时候想的就是这么简单。
翌日清晨,像所有盼望中的事情一般,清晨的阳光洒在微波粼粼地海面之上,像一道仙光,环绕着翠绿的小岛。雨后的露珠,晶莹剔透,从一枚叶子滑落到另一枚叶子,仿佛跳着欢快的舞蹈。唐印冬在那片杂乱的海湾中找到了一坨相互缠绕着的巨网,坐在沙滩上,轻轻地梳理着,唐蓦秋在一旁帮着整理,秦时月挽着吴笙,轻轻地漫步沙滩上,缓缓地走着,淦邪本来是想找唐印冬商量今日的安排,此刻,却倚着一棵棕榈树,静静地看着沙滩上款款漫步的吴笙的背影,和那被阳光拉的很长的影子。那是如此的婀娜多姿,如此的曼妙绝伦,连身旁的江湖绝色仙女秦时月,也被忧郁着的吴笙盖过无数。
整个大网铺开来,将半个沙滩都盖住了,海浪亲亲的吻着沙滩的边缘,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应该是大海笑了。唐印冬又找来了几个正在海上拣拾木料的船工,将渔网重新改造了一遍。然后踩着一棵枯树,便出海一里,在珊瑚礁的边缘,下网,而后,拖着数百斤大鱼便兴高采烈的归来了。石道人也上来帮忙,将那些不能吃的鱼刨除后,便开始去鳞,去鱼腹,用树枝穿成串,仍在沙滩上晾晒着。然后,唐蓦秋在一旁生火烤鱼,两个船工,也要了些鱼,回去烹煮。唐印冬反复几趟下来,真个沙滩便布满了鱼,淦邪看了天象,近几日都是天晴,估计能晾晒出不少鱼肉,以备不时之需。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造船,是件很麻烦的事情。连日风和日丽,由于原有龙骨断裂,需要重新装接,于是众人便砍下岛最大的一根椰树,用火烧制,使之有规则地弯曲。而桅杆早已段成数节,无法再拼接,于是,众人对此,亦是面面相觑,无法应对,毕竟岛上并没有那么粗壮的大树,能够给整艘船提供足够的风力。这时,唐印冬皱着眉头,似乎突然想起了许多旧事,灵机一动,便轻轻说道:“我曾在阁中做杂役时,似乎看过一本奇书,讲世上奇异之事,有人就说,他在大秦国看见过西洋船,并非咱们中土这样依靠一张大帆行进,二十通过好几根桅杆,用各自都可以转换方向的小帆组成,一根桅杆上,可以架七八张小帆,可以通过不同的方向,使船不用必须顺风而行,只要所有小帆配合得当,船甚至可以逆风航行。”
淦邪也皱了皱眉,回道:“却有此事,我在南洋时,与一帮大食国商人喝酒,就听他们谈及过此事,但是却无缘见过,不知唐公子可见过图样。”
唐印冬略加思索,说道:“书上是有一张模糊的图,但是年代日久,那张图已经模糊不清,我可以先画出来,大家一起琢磨,或许能参透其中原理。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从未听过此等怪事,不由得百思不得解的望着唐印冬,因为他们从未见过逆风航行的大船,所以,不敢相信,也不敢苟同。只有淦邪,觉得此事尚还靠谱,于是躬身说道:“那就有劳唐公子了,为我等排难解惑。”
唐印冬手指轻动,捏着剑气,轻轻在刚刚撒过水的潮湿的沙滩上,画着船和帆的模型,他并不是很会作画,只是想着书上的模样,缓缓地画出了一个复杂地模型,一干人等被唐印冬这手平稳的剑气震慑得目瞪口呆。只有淦邪在一旁细心研究,许多实际操作问题让他愁眉不展,渐渐地,几位船工也被模型所吸引,开始参与商讨,最终,决定找一个手艺好的木匠制作一个帆船模型,根据模型测试,成功后再建造一个大型的船只。
经过反复研究和商讨,整整花了半个月才将新帆的设计理念和实际操作方式掌握清楚,众人终于可以开始如火如荼的建造船只了。唐印冬也渐渐闲了下来,这一天,将鱼弄好后沿着海岸漫步,淦邪却从远处跑来,冲着他笑了笑,唐印冬也渐渐会意,他可能是来寻自己问一些关于吴笙的事,但是唐印冬并不愿多说些什么,所以,故作思索的模样,缓缓地转身,往回慢慢踱步。只听得一串急促的沙子翻腾声,唐印冬知是淦邪追上来了,不得不停了下来,假装看这浩瀚无际的大海那一行行浅浅的波纹,身后的脚步声也随之缓了下来。此岛应该偏南方,都是秋深季节了,阳光和沙滩依旧很暖和,海鸟也四散乱飞,海草也在肆意伸展着腰身,一切都很美的样子。
淦邪款步走上来,故作很悠闲的样子,也看看海,缓缓地说道:“你说这大海,真是难以捉摸,前些日子还巨浪滔天,如今却风平浪静,唐公子在某些时候有没有觉得,它似乎像一个捉摸不透的女人?”
唐印冬不由得内心一乐,但是仍故作镇定,淡淡地说道:“听人说,看海先看天,问人先问己,不知阁下问清楚自己了吗?如果您问清楚了,那因人而异,不知阁下又问的又是哪个女人?”
淦邪尴尬地笑了笑,继而说道:“唐公子莫拿在下取笑,您知道我为何而来的!”
唐印冬笑了笑,回道:“那你为何不直接找她呢?”
淦邪,想了想,垂下了头,难为情地说道:“可能是因为我害怕莽撞,不知道怎么开口,也不知道问些什么,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大约就是这样吧!唐公子见笑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的莫名其妙,为何如此的卑微和做作。”
唐印冬长叹了口气,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人都会卑微的。关于她,我只想说,她最近经历了太多的悲伤,最近,她是个不幸的女人,远比我们所遭遇的事情更加不幸。所以,你不要再知道她的旧事了,你若是真心的愿意卑微,那就尽快地让她重新获得灵魂,她已经这样半生不死太久了,但过去的早已灰飞烟灭,所以,只能盼望她能尽快好起来。你说呢?她那样的女人就需要得到最好的,假如你给不了,就不要去知道了。若你想知道她的过去,等她好起来,她会心甘情愿告诉你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淦邪点了点头,问道:“我该以那种方式去认识现在的她?”
“哈哈,淦兄真乃妙人也,当用有可见到的未来的方式,润物细无声,慢慢地走近吧,她需要什么,就给她什么,卑微一点,也自信一点。”
“不明白!”
唐印冬微微一笑,轻轻地回道:“不需要明白,什么都弄明白了,那还要爱情做什么?”
淦邪呵呵一乐,回道:“我未经历过,所以,我不懂,也许,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呢?”
“也许不弄明白,才是最好的方式吧!”
“唐公子是有故事?”
唐印冬轻轻地笑了笑,回道:“陈年旧事,何事秋风悲画扇。”
淦邪笑了笑,转身作揖,说道:“那在下告辞了,谢唐公子点拨,受教了。人生秋凉,不过一场大梦,在下且去窥梦,烦请唐公子点一炉熏香,让美梦更久,多谢!”
唐印冬浅浅地笑了笑,转身笑了笑,作揖告辞。淦邪走后,唐印冬独伫海边,远望沧海浮沉,念及许多旧事,不免心神荡漾,今日之东海,犹如那日之江州。他对于一个人的亏欠,导致他不能全心全意地去爱另一个人。唐印冬并不喜欢这样的亏欠,但是又没有更好地解决方式,他只是不能心安理得的去忘记一个人,一个他内心中挥之不去的人,哪怕他知道自己并不爱她,但是,他仍旧放不下,这几年如鲠在喉,他好几次想去打探她的音信,但是最终也在犹豫中选择了放弃,也许,沉默才是最好的结局,一如今日沉默的海,无声无息。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黄昏,乌云,墨绿色的山下,灰白色的海滩边缘,海浪相互亲吻,晴了许久,也该下一场雨了。两个不远不近的人,坐在沙滩上看海,一人一袭黑衣,正襟危坐,一人一身雪白,双手托腮,没人知道他们是如何坐在一起的,也无人知道,他们有没有说话,或者在说些什么,只听得海浪声此起彼伏。从小岛的四面八方传来,由远及近,跌宕起伏。唐印冬和终于摆脱了吴笙的秦时月依偎在一棵树下,静静地看着海岸上的那对看海的人,仿佛在看两座淡淡的小山,被苍茫的还扯得很长很长。
等这场雨后,即将出海,赶工下来的船或许并不算牢靠,五百海里水路,可不算近,也许此去便没有那么幸运了。所以,人们并不希望下雨,因为雨来得慢,会下得更久。远远望去,兢兢业业的石道人在沙滩边缘的棕榈树附近,收拾着最后一批鱼干,或许是上了年纪,他总是停不下来,仿佛停下来后便再也无法运转了。海湾的靠着那艘大船还未下水,被无数根圆木支撑着,立在沙滩之上。被无数根绳索紧紧的拴在巨石之上,动弹不得,仿佛海岸上躺着一位巨大的魔鬼。
慵懒的唐蓦秋躲在一颗椰树之上,乘着微微的晚风,惬意的梳理着自己的秀发,阔别中土日久,不由得开始思虑些旧事,不知为何,她开始怀念在扬州重伤的那场大雨,一如她期待即将到来的一场大雨。可是夏天就那么过去了,有时候,她会想起龙唐,他应该会和那个辽东的野丫头好吧,扬州是个好地方,水软山缓,这个季节应该也如这海上,还一片浓翠。数年四海为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自己也承认那个武功寻常,身形瘦削,一身寒病的龙唐给过她冰凉的心一些温暖,是那种隐隐约约又朦朦胧胧不能启齿的温暖。有些爱是不应该发生的,有些人是注定不能在一起的,唐蓦秋也明白,但是她有时候并不是个理性的人,她会随性所为,所以,她表露的有些多了,对于此,她很后悔。也许是在海上住的太久了吧,见得人太少,所以觉得一个遥远的人都是那么的好,原本以为会一生飘摇在江湖的她,终于还是承认自己也会有孤独之感,特别是眼前有一对你侬我侬的爱人和一对可能正在靠近的男女,这样的孤独感,便更加浓郁,像极了正在匆匆降落下来的那朵乌云。
夜,雨来了,铺天盖地,船工们顶着大雨,不断用木桶存水,木桶是用橡木制造的,严丝合缝,柔软耐折,本来是用来存酒的,但是此刻用来存水正好。木屋之中,吴笙依旧挽着秦时月,但是一别于往日,她似乎有了些魂儿,因为她忧伤的眉头间有了些淡淡的忧愁,是那种藏着喜悦的忧愁。秦时月也感受到了吴笙的身体暖暖的,像夏日傍晚海面的一层软软的温水,有了细细的波纹。尽管所有人都以为淦邪配不上吴笙,但是能让吴笙高兴起来,重新活过来,那也是一件好事,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的凋谢,是世间最悲剧的事情。
这个季节,虽然在南方的海上,可雨中水汽漫漫,亦是有阵阵寒意袭人,众人都不喜欢这样的寒意,因为寒意往往会勾起内心的凄凉,谁又喜欢凄凉呢?雨总会停的,人也总会走的,日久他乡就是故乡,不知道离别时,会不会有所感伤,这么匆忙的就是为了逃离一个地方,到头来,最怀念的确是那个原本最想逃离的地方,人总是在为时间和忘却储存一些东西,像夜里发出沙沙声响的木桶,唐印冬这样想着,环顾了下忧郁浓浓的众人,不由得长叹了口气,转脸看着屋外的大雨,能在夜间视物有时候也是件不幸的事情,看不见比看见了好,看见了,就不能麻痹自己了。
翌日清晨,海浪颇高,众人皆长舒了口气,因为这样的天气,并不适合出海。虽然一切都已准备就绪,或许还可以再等那么一两天。船工们丝毫没有懈怠,很早便开始模拟小帆逆风的操作,神色颇为紧张严肃,如临大战。
淦邪很早便给吴笙送来早餐,虽然只有鱼汤和果子,但是也足以在这样的寒雨天气打动一个干涸的女人的心。所以,众人只得转身闭着眼睛,装作闻不到鱼汤的香气,默默啃食着干硬的鱼干。时节正直北风南下,洋流和季风相冲,寻常时间还好,但凡大风天气,海上总是波涛骇人,源源不断地冲击着海湾的岩石,声浪足以毁灭一整座小岛,这样的天气,连海鸟都不出巢。整个小岛除了船工的号子声和海浪声便再无其它声响。于是,人们便枯燥起来,开始想入非非,一直沉默的石道人突然感觉自己或许是真的老了,所以,他轻轻地看着朝气蓬勃的唐印冬,淡淡地说道:“唐公子回到中原后,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唐印冬沉默着,想了很多,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该做的事情太多了,所以,我应该会做我该做的吧!”
石道人笑了笑,回道:“人生总有做不完的事,该做的事总是源源不绝,到最后,还是会留下遗憾,所以,倒不如卸下些包袱,好好地为自己而活,为家人而活,我就是这辈子做了太多该做的事,导致一生都未娶妻,更没有留下后代,所以,到临了,才知道,这辈子活得并不算值得,因为我所付出的劳苦,并没有得到相应的认可,也害了自己这一生,那些心甘情愿去为百姓做事,不过是一句**的话罢了,何必当真,也千万不要当真,老朽后来才觉得,人在为大千世界做事的同时,关于自己,也要自私一些。”
唐印冬默然,他似乎也深有所感,所以也是引发了内心中的感触,沉吟许久,才淡淡的回道:“不知石老前辈回到中原之后,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石道人沉默了片刻,转过头,看了看屋外的大雨,回道:“我想我会去故乡,去看看少时的玩伴还有几人在世,去看看他们享受天伦的样子,然后再寻一个风水上佳之所,最好是在山上,给自己凿一个洞穴,然后在故乡办一个学堂,教弟子读书诵经学武,收些后辈为弟子,等到我死后,也好有人送我去安葬。大约,就是这样了,我都这个年纪了,若不想向身后之事,那是不可能的。离开故乡快一个甲子了,六十年如梦如幻,也许故乡还知道我的故人都已经不在了,江湖,这迷人的江湖,这万恶的江湖,吃人年月却不吐骨头啊。”言罢,石道人眼角似乎都有了些泪纹。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唐印冬也莫名的感伤,六十年,谁能体会一个人为了实现当初的理想漂泊江湖六十年,对故乡不闻不问,最后却要在行将就木之年像一片残缺的叶子般归去,老死在那里,这六十年的断层,让他在故乡毫无存在感,泥土也不是熟悉的泥土,这样的情境,未免太凄凉了些。沉吟许久,唐印冬才缓缓说道:“真希望,未来,没人再进入这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江湖,再也没人会记不起那段被缺失的时光。”
石道人苦笑了下,回道:“缺失,缺失,好像真的是缺失,这六十年,我到底做了些什么,又做过些什么,杀了多少人,做了多少善事,又认识过多少人,说了些什么故事,编造了多少谎言,我真的都记不得了,我老了,真的是太老了,落叶归根,我仿佛已经摇摇欲坠了。”
唐印冬皱了皱眉,见越聊越沉重,不由得想要转换一下话题。于是沉沉地问道:“石老前辈有没有杀错过人,或者做过让自己一生惭愧的事。”
石道人仰头靠在木柱子上,许久,才回道:“有,我确实误杀了好几个人,也用了很长时间去弥补,直到今日,或许他们的家人都还在恨我,但是,我却不能自戕让他们泄愤,或许是因为,我觉得死去的人不足以让我献出生命的代价。”
唐印冬心情顿时低落了下来,因为他不明白,一位终生都在行侠仗义的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理解,因为他觉得,侠之大者,本就应该为国为民,承担自己应尽的职责,而且人的生命是由天定的,杀错了人,就应该尽力去弥补,终生去忏悔。所以,唐印冬沉默着,沉默了很久,才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也要知错能改,自省吾身,才能成为名传万世之大侠。”
石道人笑了笑,回道:“有些比较普通的人默默无闻地奉献了一生,却比不上一位权势武功都滔天之人做一件好事。”
唐印冬皱着眉头,说道:“可能,不是为了做好事而做好事,而是应该做好事!”
石道人也苦笑了声,回道:“人到了行将就木之年,或许都想留下点名声吧!人应该去做善事,那是美德,可是何以报德呀?留得生前身后名,那至少也是留下了东西,如我这样,一声劳碌,却留不下只言片语,晚景凄凉,你觉得这是好事儿吗?”
唐印冬顿时愕然,他已经名动天下了,因为他是唐木的儿子,因为他做了一件大善事,所以他名动天下了,可那些行走江湖打抱不平,却只留下虚无缥缈的传说的侠客,才是这个江湖最多的人,他们一生不图名利,不会被人记住,但是他们才是真正伟大的人,唐印冬一直以来都觉得他们所作所为是应该做的,像自己所做的一样。但是,他从未想到,自己已经在不经意间收获了天大的名声,来回报了自己那些所作所为,而更多的人,一生劳碌却一无所获,他从未考虑过他们的感受,而他们却正是这个江湖必不可少的一群人,念及此,唐印冬不由得肃然起敬。随即拱手致意,说道:“若是石前辈不嫌弃,可来我川东平都城,为百姓谋福,创造一个太平盛世,教导几个弟子,延续未来的长治久安。”
石道人听完浑身一震,转脸凝视着唐印冬,回道:“后生可畏啊,不过算了,谢过好意,老朽风烛残年,去了也是给唐公子徒添麻烦。”
唐印冬拱手相邀,诚恳地回道:“石老前辈奋斗一生,不就是为了得一个清平盛世吗?何不亲自去看看?你若去了,一定会选择留下来。”
石道人抬起头,意味深长的凝视着屋外的雨,说道:“好,我会去的,不过我要先回故乡看看。其实,二十多年前,我便去过平都镇,我也见过令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唐印冬和唐蓦秋霎时间便回过神来,直直地凝视着石道人。唐印冬直起身来,看了看唐蓦秋,又看了看石道人,沉沉地说道:“那石老前辈觉得,家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石道人转过身子,看了看故作不在乎的唐印冬,默默地说道:“世人皆说,唐木公子是个神仙般的人物,所行之事,亦是高深莫测,所走之路,更是虚无缥缈。但是,老朽觉得,唐木公子就是个自诩为圣人的道德之士罢了。他不是神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相较于公子你,令尊只是天赋更好,学识更博,武功更高。但是,区别于公子,不足之处是,他很骄傲,骄傲到独行独断,不听人言。那时,我就说过,平都镇太过自由,太缺乏坚固的防御体系,一切之所以会如此繁荣,不过是因为,唐木公子一人而已。若他不在平都,或者被大军压境南顾周全时,平都不具备完全的防御能力。但是当时木公子眼高于顶,自信过人,不愿意接受我的建议,兴建一个城邦,他自信以德便足以感化天下人,最终却是平都镇被付之一炬。我并没有污蔑令尊的意思,令尊的确是个很有天赋的伟大的人,但是,他忽视了人性,以为全天下都是读圣贤书的道德君子,以为道德可以约束本能,所以,他失败了。而公子你,因为起点更低,所以自谦,善于识人用人,所以做事更拘谨务实,将来成就,势必会超过令尊。”
唐印冬苦涩的笑了下,回道:“家父当年武功盖世,晚辈就算是穷极一生,恐怕也难以企及如此高度。”
石道人笑了笑,说道:“公子宅心仁厚,是个善于做大事的人,纵使武功不如令尊,但是所做出的成就将远非令尊所能比拟。”
唐印冬转脸看了看略显失落的唐蓦秋,漠然回道:“晚辈所做之事,不过是站在父辈高大的肩膀上,所以才有今日的成就,没有家父,亦没有今日之平都,我不过是围绕家父的理念,力争做得完善些罢了。此滔天之功劳,我岂敢自居。”
石道人笑了笑,说道:“公子有没有想过,做更大的事情?”
唐印冬诧异的转过脸,看着石道人,讳莫高深地回道:“比如?”
石道人说道:“先做唐门当家,然后东出三峡,统一武林,给武林立一个惩恶扬善的的准则。”
唐印冬笑了笑,回道:“当年家父都没有做的事情,晚辈何德何能,敢行如此贪功之事?如果立一个准则就有用的话,那世间就没有贪图利益的小人了。”
石道人尴尬地笑了笑,徐徐回道:“那,也许我真的是老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唐蓦秋一直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接住掉落的雨水,将它们化作冰块,而后用指尖弹出,打在椰子树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近来,她愈发觉得自己体内的寒气愈发浓郁,每日清晨,身体的每个人角落都久久不能暖热起来,似乎是体内的寒冰气在自由的滋长,渐渐已经不再受她的控制了,当然,她没有将此事告知兄长,因为,她觉得兄长背负的已经太多了,所以,此次去神龟岛,她也是有私心的,也许神龟之血能帮助自己抑制住寒冰气的反噬,当然,她相信,凭借自己和兄长联手,这个世上几乎无人能阻挡。所以,她还是挺乐观的,关于父亲,她所知不多,有时候,她甚至不想去知道关于父亲的一些事情,也不愿去想太多,以前她总觉得父亲是伟大的,但是时隔多年,当自己在江湖飘荡太久了,对于那许多事,早已麻木,父辈的事情,于她已经没有太多的意义。她只想过得好一些,开心一些,将以前的卑微都抛到九霄云外,活成骄傲的样子。
雨下了一整日都没停,大海也翻滚了一整日,人,也缱绻慵懒了一整天。一整日都待在狭窄的木屋中,人难免会有些憋闷,黄昏时分,雨才停,众人趁着雨停出门,感受着甘露和新鲜的空气,漫步小岛上,也许漫漫人生,这是最后一次眷顾这座小岛了。唐蓦秋莫名有些感伤,独自绕着沙滩踯躅,雨后的沙子很黏,将靴子沾满了灰白色的污垢,所以,唐蓦秋越走越慢,风吹过来,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于是双手抱胸,在沙滩与树的边缘蹲了下来,棕榈树上的水珠落下来,距她很远的地方,便结成了冰珠,沉沉地滑过她的身子落在了地上。唐印冬远远的便看见了唐蓦秋的异样,于是,轻轻一跃,空中一个腾挪,便落在了唐蓦秋的身边,只见她头发和眉毛都结成了冰块,全身颤抖和抽搐不停,眼看唐蓦秋便要走火入魔,唐印冬哪容多想,运起精纯的功力,便从唐蓦秋的肩头压下,将那股强烈的寒冰气直直压了下去,压到了唐蓦秋的丹田处,唐蓦秋脸色由霜白渐渐变得有了些红润,抬起头,看着香汗淋漓的唐印冬,以一种委屈,含着泪水,因为,被抑制不住的寒冰气萦绕全身的滋味,太过痛苦了。唐印冬轻轻地扶起唐蓦秋,一把搂在怀中,带着哭腔说道:“傻丫头,你怎么不早说。”
唐蓦秋倚在唐印冬肩头,沉沉地回道:“我也不知道为何今日会这么严重。若不是兄长发现得及时,我几乎就被冻成冰人了。”
唐印冬沉着脸,茫然说道:“傻丫头,你体内的寒冰气很强,我用尽全力,也只能强行将它压制下去,到时候可能会有一次比这次更猛烈的反噬,到时候,你不一定能承受得住,所以,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化解它,有两种方法可以化解,一是运用强大的内力助你化解肆意逃窜的寒冰真气,将其稳定下来,让它融进你的正常内里之中,为你所用,可世上,除了父亲之外,估计没人有这样的功力。而第二种方法就是借助灵药,所以,咱们这次去神龟岛,我一定舍命夺下神龟之血,目前我能想到的办法只有如此了,你先别声张,这些日子,你就跟在我身边,以便我能及时照料你。知道了没?”
唐蓦秋撅了下嘴,回道:“我知道了,兄长。”
唐印冬略加思量,说道:“按理说,你的内功与我是从小练习的,应该很是精纯啊,按理说,你自己是可以循序渐进,抑制住寒冰真气,最终为你所用的。可为何突然间便被寒冰气反噬了呢?难道你受过重创。”
唐蓦秋沉沉的低下头,回道:“嗯。近三个月了,那日在扬州,被龙将那毁天灭地的一刀所伤,导致真气虚弱,没能压抑住寒冰气。”
唐印冬皱着眉头,回道:“龙将,是漠北的持刀人,龙将吗?”
“嗯,那一刀,是我今生所见的最为猛烈的一刀。”
唐印冬依旧愁眉不展,沉沉回道:“听说过,据说在邺城,他使出了那一刀,震慑住了大半个武林。你怎会与他比试?莫非,你与漠北有所结仇?”
唐蓦秋幽怨地看了看唐印冬,回道:“没有,我认识了半个漠北人,昔年被龙邕收养的一个孩子,跟咱们家也有莫大的关系!”
唐印冬惊讶的抬起头,看着唐蓦秋,回道:“不太懂,跟咱们家又有何干系?”
唐蓦秋苦苦的笑了笑,淡淡地回道:“我收他当了家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唐印冬望着眼前这个任性的女孩子,顿时感受到了陌生,这两年,她改变的太多了,唐印冬只感觉到自己与她竟然如此的疏远和陌生,她的世界变化得太快了,一切都已经不在自己的理解范围内了,只得惨惨地问道:“漠北第一高手的弟子,会甘心做你的奴仆?还是他对于你还有其它的心思?”
唐蓦秋笑了笑,回道:“兄长说笑了,我说了,他跟咱们家有渊源。”
“哦?我实在猜测不到。一个远在漠北的孩子,和咱们家有何渊源?”
唐蓦秋又浅浅笑了笑,回道:“他叫龙唐,是唐佣叔的长子。”
唐印冬瞬间一愣,双目凝聚,直勾勾地盯着唐蓦秋道:“什么,此事当真?这怎么可能?世上竟有如此曲折离奇之事。”
“起初,我也不太相信,但是,事实如此,我只能权权当做真事。他也说了少时的经历,也去平都认了亲,拜了其母的坟墓,必是真实无虚的。”
“如此甚好。”
“但是,他内心对于唐佣叔,心怀不忿,似乎今生都难以化解。”
“血浓于水,不妨再多给他们些时间吧,等回了中原,我也去看看他,少时,我应该见过他的,那时他刚出生不久,一晃近二十年了。哈哈。”
“嗯。”
无言,两人的心情,随着海里的浪涛,渐渐偃旗息鼓。想必明日定会风和日丽,该走了,这座岛太小了,本就留不住人。
回头看风中的小岛茂密的丛林,摇曳着许多黑色的影子,一切都在动,一切都停不下来,有时候,在这个不大的岛上,总有些莫名的恐惧,像是遥远的风,像是遥远的梦,像一个人来了又走,像一阵风无影无踪。站在丛林之外看丛林,只觉得整座林子仿佛一个巨大的野兽,张牙舞爪的,时刻准备吞噬这一切,黑夜将至,翻滚的大海,神出鬼没的风,离别前的恐惧,复杂的心情,堆积在了一起。但是,该来的总会来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海浪款款,像一层层白绢铺在银色的沙滩上,没有阳光的清晨,远处一座美丽的岛屿映入眼帘,绿树环绕,云气纵横,岛屿很大,方圆数十里,周围还有几座零星的岛礁遍布着苔藓和草薇。一道风光染着景致落下来,倒影在平湖之上,隔着海面重叠在一起。云雾轻盈兮水澹澹,飞鸟沉浮兮羽拳拳,山光披薄露,绿荫藏晨风,碧翠兮如古玉露于冬水,深蓝兮如天光沉入明镜,近岛数里便是浅海一片,鱼翔于水草招摇,珊瑚沉默于群鱼之间。船,不由自主地放慢了速度,收起了风帆,借着余势,沿着浅海缓缓滑行。一路走得小心翼翼,期待日久的神龟岛终于到了,近岛情更怯,清晨,所有人都上了甲板,观摩着这座传说中的岛屿,似乎与其它的岛屿没有什么区别,顶多也就是大一些,山峰更高一些,树木更繁盛一些,更让人心生畏惧一些罢了。
近些时日,总是看海,难免对于陆地有些莫名的渴望,当然,也有些莫名的恐惧。唐蓦秋近日来心神不定,身上的寒冰气肆意流窜,愈发难以抑制,不借助外力很难强行抑制下去。时值清晨,海风微凉,唐蓦秋不由得双手抱紧,望着远处的海岛,莫名的悲伤之情,油然而生。天气上好,明净而恬静,望而悠远,实则生畏。海岛不算远,也不算近,但是一路浅滩颇多,大船不易靠近,只得围绕小岛转上一圈,择一峡谷进去。船绕行数里,见一峡谷,小溪从绿色的沙滩的边缘款款而出,小溪往上,峡谷悠长婉转,悬崖高耸百丈,奇石巉岩无数,林木幽深茂密,隐隐有水雾升腾,和着流水之声,应有飞瀑坠落。因为溪流冲击,此处海水深约两丈,可停大船,于是淦邪催人将船驶入溪槽,距小岛二十丈处抛锚。唐印冬一手搂着秦时月,一手牵着唐蓦秋,轻轻一跃,御风而去,翩然而至,足尖便轻轻地落在了沙滩之上,沙滩很长,很宽,沿溪处有些植被和草薇,其余地方,便只有银白与淡黄相融合的沙滩,滩涂之上,是一片浅浅的石子遍布的草地,草地往上,是荆棘,过了荆棘地,往上便是茂密的丛林,丛林郁郁葱葱,枝繁叶茂,仿佛如一道蓝绿色的屏障,极目亦不足以望远。
三人先登岛探视,石道人也飞身上岛,淦邪携着吴笙,亦缓缓地上了岛,其余诸人,留三五人留守船上,剩下的船工亦乘小船登岛。众人各自结队,绕着草地寻索,唐蓦秋神情昏沉,索性就走到了溪边,沿着草薇慢慢蹑足而行,头晕沉沉的,走得很慢,一不小心,右足踩入一浅坑之中,谁也料不到此处浅坑之中,竟然还有一处坑洞,饶是唐蓦秋武功绝伦,反应敏捷,但是也一声惊呼,重重地摔在了草地上,惹得全身疼痛,体内五脏六腑翻滚,寒气四窜,外泄的寒气竟然将草薇冻硬,唐蓦秋哪敢犹豫,只得匆忙运气,好一阵子,才将寒气勉强压了下去。唐印冬听得唐蓦秋惊呼,以为唐蓦秋又控制不住寒气了,匆忙赶上来,将卧在地上的唐蓦秋搀扶起来,坐在草地上,而后将体内精纯的真气注入唐蓦秋体内。抚着唐蓦秋的长发,关切地看着唐蓦秋。
唐蓦秋缓缓地抬起头,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哥哥,我没事儿,只是不小心摔倒了,谁也料不到这浅滩之上竟然还有坑洞。”
唐印冬亦沿着唐蓦秋的脚底看去,只见浅草之下,似乎是个形状怪异的小坑,隐隐像是人的脚印,但是要大出许多。匆忙搀扶起唐蓦秋,手捏着剑诀,瞬间便将坑中的草薇割去,一个长一尺半有余,宽过一尺的人足脚印,俨然显现出来,唐印冬顿时神色大异,因为此脚印足有两个多寻常人足长短,非妖魔不足以有如此骇人的脚印,于是又寻找,在六尺外又找到了另一只脚印。一路寻索,发现河滩上草薇之下满是各种脚印,它们千奇百怪,形状各异,深浅不一,但是有唯一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很大,每个脚印都很大,唐印冬匆忙召集众人,聚拢在河滩上,研究这些脚印。
淦邪长期生活在大海之上,对于这些脚印倒是很陌生,一时也说不上话,只是在一旁惊呼和叹息着,唐蓦秋还在调理着体内的寒气,许多冰凉的水珠顺着指尖滑落下来,落在草薇之上,瞬间便凝固了。秦时月安坐在一旁,关切的看着唐蓦秋,外面的事情与她无关,那些事情就交给男人们去做吧。
只有石道人,蹲在地上逐个检查着脚印,面露难色,愁眉不展,唐印冬紧随在石道人身后,见事态不明,亦是不敢多说言语,只得焦急的在一旁细细踱步。而船工们大都待在一旁,蹲在地上抚摸着那些脚印,议论纷纷,大都面露惊恐,都说岛上有妖魔鬼怪,这里便是地狱的入口,等等。再后来,更有人喧闹着要尽快离开,虽有淦邪厉声喝止,但亦是效果不大,只得回身紧盯着尚在检查中的石道人,期待他能给出一个结论,让大家都心安。
石道人反复蹲在地上游走,一直走到水边,而后细细思索了许久,终于在焦急的人们的目光中站起身来,环顾了下神色各异的众人,回头对着唐印冬和淦邪说道:“这些脚印有点久了,最少也有两个月。而且都是同一时间发生的,并无争斗的痕迹,说明他们是一伙来的,我看脚印,这个人足形状的脚印我以前在泰山见过,是一种白毛巨猿的脚印,根据脚印大小,巨猿足有一丈余高。其余脚印中有大虫,大虫亦是极为硕大,比寻常辽东虎要大一整圈,河滩上那奇怪的脚印应该是巨大的鳄鱼,另外还有些奇怪的脚印,我也不太认识,像是一种传说中的大鸟,不会飞行,但是跑步极为迅速的鸟类,根据古经描述,称其为鸵鸟。我也是猜想,具体也没见过,但是古书记载这种鸟只会生活在热带草原之上,但是此岛丛林密布,并不适于此鸟生长,所以,我也不太敢确定。而且,更为重要的是,有一点极为值得担忧,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每个野兽都有各自的领地意识,况且猛兽乎?而兽群却可以成群结队,这表明,这群猛兽是被人专门训练过,听从统一号令。那训练这群猛兽,且能任意驱使它们,足以表明岛上有一个比猛兽更为厉害的人或者兽。所以,为防不测,我建议,我们暂时白天出来慢慢在周边探索,夜晚暂回船中歇息,等一切准备就绪,我们再稳步向岛屿深处探索。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唐印冬和淦邪相互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一同说道:“全听老前辈安排。”
石道人点了点头,特意对淦邪说道:“烦请淦兄弟关照好你那边的兄弟,就目前情形看来,此岛危机四伏,切莫单独行动。”
淦邪沉沉地点了下头,便转身去与众家兄弟交代。片刻后,一干人等便离开溪岸去浅海抓些水产品准备午餐。
石道人走上前来,看了看唐印冬,悄声说道:“唐公子,恕我直言,此四个野兽不太容易对付。”
唐印冬点了点头,也察觉到异样,皱着眉头回道:“烦请老前辈直言。”
石道人回身说道:“我一直在思索,此四种猛兽看似毫不相干,但是却内藏玄机,首先,这当中有皮糙肉厚,力大无穷,速度奇快,近战爆发,各有各自的优势,他们组合在一起,似乎会是一道极为凶悍的组合。而我们这边堪与之一战的只有你我,令妹唐大小姐和淦邪,我等必须要琢磨出一套相辅相成的阵法,才能确保到时候全身而退。”
唐印冬暗暗说道:“老前辈是不是有些与猛兽相关的经历?”
石道人想了想,脸上渐渐有了些忧伤和惊恐,淡淡地说道:“那是好几十年前的事情了,我记得,那时,我还隐约只有十四岁,有一天,我给六位在峡谷中闭关的师叔送去衣物,远远的,便看见他们六人与两只巨大的白猿正在生死相搏,那两只巨猿一胖一瘦,配合相当得体,虽然只有一身蛮力,但是亦将我那六位师叔逼得步步后退,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再后来,六位师叔被逼到悬崖边缘,再后退便是万丈深渊,只得结成剑阵,拼命抵抗,我见师叔们有性命之忧,不得已,只得强压胸中的恐惧,从后面摸了上去,在巨猿身后的一块巨石后,拔剑欲上前搏命,岂料当时由于太过紧张,用力过猛,长剑脱手飞出,说来也巧,那剑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瘦猿的脚后跟上,本来猿猴皮糙肉厚,一剑原本不会对其造成任何影响,但是恰巧,那一剑却正好割断了瘦猿的脚筋,只听得瘦猿一声惨叫,随后,倒了下去,双手捂着血流不止的右腿,而,那巨猿一见同伴受伤,亦是一声长嚎,疯狂向着我的那六位师叔进攻。随手擎起两块数百斤重的巨石,便向我师叔头顶掷去,饶是他们躲避迅速,也有一位被砸断了脚,跌落悬崖。我那五位师叔眼见如此,也是杀红了眼,举剑便与那巨猿肉搏,最终在丧命一人,重伤两人的情形下,才杀死了那只巨猿。我那六位师叔,当时虽只是而立之年,但也算是江湖好手,经此一战后硕果仅存的四人后来都是泰山长老,与家师和称泰山五绝,就算我以巅峰之力与他们斗之,也似乎不能敌,何况现在已是垂暮之年。哎,若丛林中真是隐藏着巨兽,那我等可要万般小心,切不能分开,得想法相互配合。”
唐印冬闻言已是惊愕不已,从原先并不太以为在意变得神色肃穆起来,随即说道:“一个猛兽尚且如此,要是四头猛兽,我等着实不好对付,首先,可让船工们多准备弓箭,到时候若是遇见,可以从远处骚扰,我四人得尽力周全,我想,按照前辈所说,四大野兽中鸵鸟快在速度和前喙的急速出击,可由家妹唐蓦秋对战,但是她内伤反复,所以我等要多加顾全,猛虎胜在游击和突袭,由前辈您对之,另外两头巨兽,我等尚不知谁更厉害,且暂由在下同淦邪对之吧,到时候我战最强的猛兽,短时间内,我四人似乎无法想出更好的招数对它们,而且也没有见过它们各自的战斗力,我等各自为战,切不可让他们能有相互配合的机会,便是我等的配合。前辈以为意下如何。”
一席话淦邪听得真切,上前说道:“唐公子,你话虽有理,但是此行不过是随行罢了,怎么也只算是助淦某一臂之力,还是由我来对战最强的猛兽,唐公子到时候保护众人周全就行。”
唐印冬尴尬的笑了笑,回道:“那到时候再说,当务之急,还是先稳定军心,大家勠力同心,才能确保大家全身而退。此事,还得烦请淦兄多多费心。”
淦邪作揖回道:“好,那在下先去稳定军心,其余诸事,还请诸位多多费心。”言罢,便往远处海滩奔去,只见日光穿梭在白云中,沧海如镜,一位白衣仙子仿佛站在云层之中,那是缥缈的,也是空灵的,更是忧郁的。
唐印冬和石道人相视一笑,一旁调息的唐蓦秋也面色红润起来,轻轻地站了起来,挽着秦时月的胳臂,回身说道:“兄长,既然凶险,我们就不去探险了,好吗?”
唐印冬静静地看了看石道人,说道:“不瞒石前辈,此次前往火龟岛,除了报答淦邪搭船之恩,其实更多的出自于在下的私心,家妹体内寒气强过真气,需要用火龟之血,助长内力,以融合寒气,否则,日积月累,恐有性命之忧。事到如今,我也不便顾及太多,此事,如实告知前辈,还望前辈替我兄妹保守秘密,另外事关生死,前辈无心前往,我兄妹二人绝不勉强。”
石道人想了想,回道:“火龟之血,不过江湖传言,唐公子岂不闻当年洛城火狐旧事乎?但是,古书记载,海中有一古老生物,名曰鲎,头类马蹄,尾如利刺,居于浅海砂石之中,其血为淡蓝色,将其血注入人体内,大可以助长功力,提升体内气血温度,产于闽粤两地海上,难寻。此岛偏于南方,气候与闽地类似,二位不如在沙滩石罅间多寻访些时候,或许可以得到些实际收获,老朽已是风烛残年,早已看淡人世,这条贱命不要也罢,况老朽与摘星怪也曾有旧,且受淦邪搭船之恩,我想,助他一臂之力,也无妨。”
唐印冬浅浅地笑了笑,回道:“石老前辈真是侠骨柔肠,有一代宗师之风范,那,我等先去寻鲎,还望石老前辈助我兄妹一臂之力。”
石道人捋着胡须,笑了笑,回道:“这个自然,既是刻不容缓,那我等还需早些动手,不如现在便去。只需寻一木棍,沿浅海砂石中慢慢翻索即可。”言罢,便往荆棘丛中走去,唐印冬牵着秦时月和唐蓦秋,也跟了上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傍晚时分,四人还在沙滩上寻索,遥远的海上缓缓飘来一艘白帆,渐渐的向着岛屿靠近,相隔很远,潮汐正起,海面不算平静,远远的,看不见船,只见那高耸的白帆,若隐若现,众人目见此景,无一不紧张了起来,开始自发的于沙滩上集结。
黄昏时,一道残霞铺在水面,染红了大半边沧海,大船来了,就抛锚在溪尾的深水区,距离淦邪的船不太远,然后,不多时,几艘小艇各载着十多人整齐有序地便往岸上驶来。小船靠岸,他们渐渐沿着沙滩往上而来,慢慢地向着唐印冬等人靠近。众人看得真切,一帮波斯人,棕黄色的头发,蓬松着,蓝色的眼睛,一身皮革衣裳外披着一层黑纱,手执着名贵的宝刀,大都雕饰着黄金,在晚霞下熠熠生辉。
更为奇异的是,一群波斯人中竟然有一位汉人俘虏,四十岁上下,肥头大耳,虽然满身污秽,但不难看出其富态的本质,被一群波斯人围在中间,垂着头,一言不发,鞋子和衣服都是上等的材料,看模样应该是江左富商。为首的波斯人也就三十来岁,衣着华丽,头戴白布巾裹成的帽子,弯刀在手,皮靴在沙滩上踩着均匀的脚印,身材还算魁梧,眼睛不算大,但是给人以锐利之感。身后跟着一位年纪相仿的武士,更魁梧些,样貌凶煞,步履轻盈,应该是修炼过上层武学之人,只见他们轻轻地走上来,右手抱胸,左手放于后背,深深作揖,为首之人,操着不太熟练的甘凉地口音,说道:“你们好,我叫塞波里斯,乃波斯南部部落的小王子。”随即指向身侧的武士,说道:“这是我的贴身武士巴尔迪亚,乃我部落第一勇士。”继而指向身后的一群稀稀拉拉,正左右打探的人们,说道:“那些都是我的部下。”
唐印冬上前回礼,说道:“有礼了。我叫唐印冬。”随即指向身侧的众人,一一介绍。继而询问道:“敢问塞波里斯王子,不远万里,到此何干?”
塞波里斯上前回道:“敢问诸位可是世居岛上的高人?”
唐印冬微微一愣,反复琢磨一阵,心想,这帮波斯人不远万里到此,必定有所图谋,多半是为了火龟而来,若是如此,不如故作海客,隐藏身份,让波斯人先行探路,念及此,上前说道:“我等本是中原人士,但是被仇家追杀,不得已做了这以海为生的海客,前些时日海浪滔天,不幸迷失了方向,顺着洋流飘行至此处,今日上半晌方至。”
塞波里斯微微一笑,转脸暗自对巴尔迪亚说道:“原来是帮亡命之徒,不知真假,或许跟我们是相同目的,你且多加小心,必要时候,可以出手杀了他们。”巴尔迪亚点了点头,然后一双锐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唐印冬。沉默片刻之后,塞波里斯向着唐印冬笑道:“我平生最爱新奇之物,传言东方有神岛,岛上有神龟,不知诸位可曾听说。”
唐印冬尴尬一笑,随即回道:“略有耳闻,但是传言虚无缥缈,或许本无此物。”
塞波里斯内心更添一丝疑虑,但是面无表情的回道:“哦,原来如此。”
唐印冬担忧话太多会被人抓住破绽,于是转移了话题,指着那商人模样的俘虏问道:“我见阁下阵营中有一中原人士,似乎所受不公,不知是何缘故?”
塞波里斯笑了笑,随即回道:“他原是一名海商,熟知所有海路,现是我们的向导,心甘情愿在我手下效力。阁下若是不信,大可以亲自询问!”唐印冬随即望向那名海商,海商轻轻地抬起头,点了点头,然后又满是恐惧得垂下头去,再也没有抬起来。唐印冬心知那人是被胁迫,但如此情形,也不好说些什么,便向塞波里斯让出了位置,眼见波斯人迅速在草地上搭起了数座帆布帐篷,很快便生起了篝火,制作些波斯的食物,香气渐渐弥散在了整座海滩上方。
而与之相反的是,唐印冬众人在黄昏之后,却收起所有物品乘小船回到了大船上,所有人都住在了船中。于船中烹煮鲜鱼,分享在密林边缘采摘的水果,波斯人以为一干人等,大约是害怕自己这边,所以不敢在岸上宿营,于是更加自信起来,也不做任何排查,便排班准备休息,对于四面的环境丝毫没有察觉,他们不知道,因为他们的食物香气已经引来了巨兽,就潜伏在林子中,时刻准备对他们下手。
翌日清晨,众人刚醒,海滩上一阵喧闹,众人尚来不及洗漱,便匆忙赶到甲板上,观察岸上情形,只见一干波斯人排成战斗序列,冲着这边嘶嚎吼叫着,唐印冬等人不明所以,也不好做出判断,但是知道昨夜岸上一定有事发生,于是草草与众人商议后,便留下石道人和唐蓦秋保护周全,自己则与淦邪轻轻一跃轻身上岸,直勾勾地站在了塞波里斯和巴尔迪亚面前,拱手道:“不知塞波里斯王子殿下,这是何意?”
巴尔迪亚满脸怒气,眼看便要出手,随口回道:“你们,坏坏的,害我兄弟,我要杀死你们,为我的,兄弟,扎扎波利斯和埃迪亚里报仇。”
塞波里斯闻言拉了一下巴尔迪亚,说道:“昨夜,我两位部下失踪了,今晨我等四下寻找,并无所获,只有小溪上留下了半截漂浮的头巾,被潮汐卷起来挂在了石头上,所以大家怀疑他们已经遇害,岛上无其他人,我兄弟及部下怀疑是阁下的人所做,所以有些愤怒,我也不知作何解释,还望阁下给个合理解释。”
淦邪顷刻间怒气上涌,唐印冬一时遮拦不及,只听得淦邪愤愤说道:“你说怀疑就怀疑,你有何证据?万一是你的部下夜晚不愿起夜,拉裤子里了,下河洗澡,溺死了被鱼群吃了也不一定。”
塞波里斯再好的涵养,此刻亦是怒不可遏,强忍着怒火,说道:“你不要信口胡说,我部下久历大海,水性俱佳……”塞波里斯还未说完,巴尔迪亚便已经忍不住了,握着刀便迈步向前,边走边说道:“胆敢侮辱我波斯勇士,找死。”
淦邪亦是毫不退让,擎着宝剑便上前去,唐印冬亦是想在波斯人面前立威,于是,也并未阻止,两人便于沙滩上站定,相隔不到一丈,一干波斯人瞬间便围了上来,一场恶战即刻将要发生,此刻日影婆娑,山光明媚,初生于海的阳光特别干净,直直洒在二人脚下的银灰色沙滩上。潮汐正在退去,海面波光粼粼,远处的密林中,云雾缭绕,被微风带到了海面,像一条条仙带,飘摇直上,白云,像巨大的岩石失去重力飘向了远方,整个人类的世界突然宁静下来,连人影都没有动,一时之间,只有自然界还在正常的呼吸和吐纳。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风移影动,浅沙乱飞,白鹤四起,一声长鸣。剑,世上难得的好剑,泛着大海独特的色彩,被晨阳渲染得熠熠生辉。刀,中原锻造不出的精致到极点的好刀,薄如蝉翼,轻若水中浮月,如一泓清泉,泛着绿色的光亮。微风,起于足下,罗袜生尘,翩翩起舞,微风中一位健硕的波斯男子,仿佛一位跳舞的西域歌姬,刀似乎并不是武器,而是藏于怀中的玉佩,泛着细细的光辉。披在身上的黑绸渐渐展开,化作一道墙壁,瞬间便将淦邪团团围住,刀,游走在黑绸的边缘,像一条游泳的鱼,时刻准备着那致命的一击。剑,水汪汪的,灵动着,飘飘洒洒,似一汪清泉,淌进了灰黑色的无尽丛林,再探时,已不见了踪影,只听得一片狂沙被骤风卷起,似一条恶龙般张牙舞爪地向着那道黑绸扑去,似要将那道薄薄的墙撕碎,顿时,凉意四起。
沙滩上顿时风声鹤唳,只听得漫天风雪坠落,将那道古老的城墙摧塌,再看时,沙龙坠地,无影无踪,黑绸成了黑色的落叶,满天乱飞。人,两个遥远的人,各自站在一侧,隐隐有些喘息声。刀,藏在袖中的刀,还未发出那致命的一击;剑,反手握着的长剑,似乎在等待一点嫣红绚烂整片沧海。纷乱之后的片刻宁静,宁静得让人可怕,但任谁都不敢有丝毫的动作,因为大家都知道,决战的时候到了,于是,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地静候着那美妙的一刻,仿佛在凄冷的寒夜中等待一株昙花的绽放。
狂风嘶吼,碎石骤起。只见那巴尔迪亚平地旋转,越来越快,霎时间飞沙走石,集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如同恶魔之口,足以吞噬一切,拳拳地向着淦邪卷去。淦邪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刀法,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只得远远地不断后退,惹得船上众人惊呼连连,手中捏汗,尤其是吴笙,漠然凭栏,看似漠不关心,实则双手紧紧地抓住槛栏,白玉般的手背似乎已经凸显出了青筋。眼见淦邪便要退到海上,但是他还在踩着海水不断地后退,唐印冬见此情形,反倒是放下心来,毕竟他曾经见识过,淦邪在水上的战斗力,一个在海上生活了十多年的人,对于水的熟悉,是他人所难以想象的。只见退到海上的淦邪,开始舞剑,剑式愈发凌厉,长剑引水,顷刻之间,一道水瀑凛然徐徐升起,将那道龙卷风完完全全地挡在了身外。渐渐的,水瀑越来越厚,形成了一只飞翔的雄鹰,淦邪飞身而起,站在雄鹰之上,舞剑向着那巨大的龙卷风驶去,顷刻间便交织在一起,那一次天昏地暗的碰撞后,只听得一声毁天灭地的巨响,狂风骤歇,雄鹰訇塌。刀和剑短兵相接,刀已经贴近了淦邪的喉咙,而剑,已经沾到了巴尔迪亚胸膛外的衣裳,眼见两人将同归于尽,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刚才的碰撞之中,还未来得及回过神来,只是瞠目结舌地观望着。他们谁都没有比谁更快一分,谁都没有办法躲过那致命的一击,他们竟然同时运用起同归于尽的招数,谁都没有犹豫,谁都没有顾及,谁都没有后退,就那样将自己的生命交给了对方,他们都以为对方会退,都以为自己可以向死而生,都以为对方还有余力。可是,两人都已经强弩之末,只得依仗这最后的致命一击,赌上生命和所有尊严,所以,他们都避之不及,他们都会死在对方最后的力量的余势之下。
那一刹那,两人都面露惊恐,因为他们都没有想要这样的结局,但是都已经不能撤出,他们都闭上了眼睛,任凭手中的武器支配着自己,向着对方的致命部位攻去,一时间世界宁静下来,死亡是如此寂静。但是,他们都没有死去,他们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分开,刀只是割下了一撮头发,剑只是刺穿了一层皮革衣裳,他们都朝着相反的方向,重重地摔在了海中,冰凉的海水瞬间便将如坠梦中的二人唤醒,他们挣扎着站起来,从浅海中走了出来,相互间笑了笑,似乎感触着劫后余生的万般杂陈。所有旧事和怨恨,顷刻间便化为乌有。塞波里斯王子亦是深有感触,快步上前,一把拽住巴尔迪亚,好生叹息。
随后,巴尔迪亚和淦邪上前作揖,感谢唐印冬出手搭救之恩,唐印冬亦谦卑处事,说道:“大家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我有一言,还望塞波里斯王子能接纳。”
塞波里斯也是对唐印冬的功夫钦佩之至,回道:“请先生直言。”
唐印冬拱手回道:“昨日我等众人在河滩之上发现许多巨大的猛兽脚印,所以,在下怀疑,王子所属部下可能是被猛兽所害,还请王子带人细细勘察河滩,看看是否有猛兽出入的迹象,并做好防范准备。”
塞里波斯脸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惊异的问道:“竟有此事,唐先生为何昨日不说,以致我等暴露在河滩之上?”
唐印冬随即拱手致歉,回道:“对于王子的两位属下的不幸,我在此深感不幸和哀悼,但是我等亦是昨日方至,对于具体情形亦是完全不了解,所以不敢断言,况那些脚印时隔久远,我原本以为无事,万没料到……,不当之处还望王子殿下恕罪。今日有此事,难以查明原因,故在下料想王子殿下的属下乃为猛兽所害。”
塞波里斯闻言亦不再多说,拱手告辞而去,显然胸中怒气未消,巴尔迪亚谦卑地行礼,而后尾随塞波里斯去了。随后,一众波斯武士也列队跟了上去,整片海滩只剩下了唐印冬和淦邪两人,淦邪随即向唐印冬说道:“唐公子还请随我跟着这帮波斯人去看看,以免他们吓破了胆。哈哈哈。”
随即招摇着便跟了上去,唐印冬不得已,向着船上众人招了招手,也跟了上去。只见塞里波斯和巴尔迪亚沿着河滩仔细寻索,面色越来越阴沉。最后,他们将目光锁定在了潮汐退下后的泥沙之间,看到隐隐有新鲜的巨鳄的足迹,不由得愣在了原地,唐印冬远远地,也看见了那巨大的足迹和爬行的印痕,不由得头皮发麻。这时,石道人等人也来到了唐印冬身侧,唐印冬随即将所有事情告知了他们,最后指了指滩涂上的鳄鱼爬行的痕迹。
石道人亦是大吃一惊,随即说道:“此巨鳄怕是有三丈长短,如此庞大的怪物,皮糙肉厚,足有千钧之力,我等纵使刀枪不入,怕是亦难以奈何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唐印冬闻言,亦是毛骨悚然,轴轴地说道:“传言鳄鱼乃淡水生物,那它必是栖息于这条溪流沿岸,所以,我等进岛,最好不要走水路,一旦小船被顶翻,落于水中,纵有千般能耐,众人也是死无葬身之地也。”石道人闻言亦是频频点头,毕竟这一伙人中真正见过大鳄鱼地人不多,所以恐慌感来得有些莫名。
夜,小雨,风,断断续续,船,不算平稳。人看着人,莫名其妙地看着,塞波里斯就那样凝视着淦邪,内心中充满了鄙夷。今日他应邀而来,却颇受冷遇,淦邪只顾在一旁伺候着吴笙,全然不顾他人和宾客,山风料峭,吹动着整座小岛的植物,仿佛像箜篌之音铿锵。船上没有酒,没有茶,也没有美食,只有一张粗糙的木桌子,和几只高矮不一的木凳子,还有一旁正戏谑的几位船工模样的海盗,塞波里斯在一旁生着闷气,唐印冬和石道人还未归来,冒着细雨,趁潮汐刚退下后再翻一遍沙滩,是他们很有兴致的事情。秦时月和唐蓦秋静静地坐在一旁,无话可说,也不需要说什么。鱼油灯晦暗闪烁着,像是摇曳大海中的孤舟,而摇曳在大海上的船,被黑暗笼罩后,仿佛什么都没有,有时候当人看不见自己的时候,才知道世界原本什么都有。
半个时辰了,淦邪依旧没有理会塞波里斯,一旁的巴尔迪亚早已怒火中烧,拍案而起,指向淦邪,用不太熟练的甘凉地口音,怒道:“我们王子特地受邀前来商量对策,尔如此无故怠慢,属实忒无礼,是可忍孰不可忍。”
淦邪微微一笑,轻轻地为吴笙倒了一杯热水以暖着单薄的身子,然后再为她披上一层绒毯,转身似笑非笑地说道:“还请阁下息怒,恕我直言,我出面邀二位前来,不过是商讨如何进岛,而我说了不算,还得等唐家公子和石老前辈归来再说吧,您说呢?塞波里斯王子。”
塞波里斯轻轻哼了一声,回道:“我波斯勇士,勇往无前,毫不畏惧,也不需要人帮忙,明日清晨,我们先行出发走水路,你们要害怕,就跟在我们身后。哼……”言罢,便要起身往外走。
淦邪匆忙起身,说道:“还望塞波里斯王子三思,水路凶险,有巨鳄出没,稍不小心,便万劫不复。”
塞波里斯一声冷笑,轻蔑地说道:“不劳阁下担心,我等观察过,河滩上猛兽脚印有四个,而有三个是陆地生物,岛中荆棘密布,几乎无路可走,所以我等断然不可能走陆地。纵使有鳄鱼出没我等弃船沿小溪行止便可。还请转告唐公子,谢谢好意。我等心领了,告辞。”言罢,转身便走,登舟回大船中去了。
唐印冬和石道人又失望而归,上船时,已是临近午夜,淦邪没有说起波斯人来访之事,唐印冬只是皱了皱眉,没有接话,一门心思放在先替唐蓦秋治好伤,而后便回房睡去了,淦邪苦笑了几下,没有说话,也睡去了。
唐印冬颇为困倦,再醒来时,秦时月已去照顾唐蓦秋去了,推窗望海天光景,已是翌日上午,天空依旧愁云不展,唐印冬慵懒地起身,准备前去与淦邪商量进岛寻索之事。
淦邪清晨,便为吴笙准备了一桌好饭,唐印冬贸然进屋时,淦邪正大献殷勤,吴笙态度依旧不冷不热,彷若无心,只是自顾自的就食着炖制的鲍鱼。唐印冬一脸尴尬,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进去,拱手道:“打扰二位雅兴了。”
淦邪见是唐印冬走了进来,亦是没有多说什么,笑着说道:“唐公子早,请坐。”
唐印冬笑了笑,问道:“不知淦兄今日有什么安排吗?再迟些时候,估计波斯人将会先我们一步行动了。”
淦邪笑了笑,随口说道:“唐公子不急,今日清晨,波斯人已经全部出发,沿水路进岛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唐印冬大吃一惊,猛然起身,问道:“淦兄既是知情,为何昨日不告知在下。”
淦邪随口回道:“我已经提醒过他们水路凶险,塞波里斯王子说陆路更加凶险,故坚持走水路,我也没有办法。”
唐印冬捶胸顿足,扼腕不止,说道:“此去,波斯人定折损大半,淦兄应该早些告知于在下的。”
淦邪笑了笑,说道:“若在下昨夜告知公子,公子意欲何为?”
“连夜劝阻,共商万全之策后,再做安排。”
淦邪又笑了,哈哈大笑,片刻之后才回道:“唐公子宅心仁厚非我等能比拟。可是唐公子想过没有,此岛凶恶万分,若没人探路和吸引注意,我等纵有登天之能,怕亦是难以全身而退,所以在下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亦非是刻意算计于人。”
唐印冬闻言,凝视了一阵淦邪,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淦兄若不用激将法逼之,他们一定不会走得这么急吧!”
“哈哈,唐公子明鉴!”
唐印冬没有再说什么,闭了下眼睛,许久后再睁开,万般无奈,说道:“那我等也收拾收拾,尽早出发吧!”言罢便往门外走去。
淦邪微微一笑,看着离去的唐印冬的身影,故作谦卑地拱手作揖,高声回道:“一切全凭唐公子安排,在下遵命就是。”
傍晚,雨很大,无风,无浪,两个人披着蓑衣,背着藤条篓子,执着拐杖,在海滩的边缘翻寻着,捡拾着海面的扇贝,鲍鱼和蟹。然后一路走着,向很远的地方走着,夜幕临近,似乎又将是一无所获的一天,石道人不由得直起身子,用手撑一撑老腰,漫不经心的向前走去,很显然,今日,他已经不报太大的希望,再晚些时候,潮汐将至,只有等午夜再来寻索了。他慢慢的向着海水走去,似乎是想去洗洗脚,突然,似乎踩到了一块光滑的石头,猛然仰天摔倒在地,只听得一声闷嚎,唐印冬匆忙回身去搀扶摔倒在地痛苦不堪的石道人,只见石道人右手握着一根利刺,左脚不知被什么东西划破,血流如注,正忍着痛,用海水清洗伤口。见唐印冬走了上来,右手轻轻地举了起来,只见利刺下挂着一个墨黑色的坚壳生物,足有一尺余长,而利刺形似尾巴,亦有一尺来长。石道人咳咳笑了两声,颤抖地说道:“功夫不负有心人,不想竟被这家伙弄伤了。”
唐印冬先是一阵欣喜,继而又是惭愧,匆忙上前扶起石道人,随手撕下衣角,将伤口包裹起来,搀扶着石道人慢慢向沙滩走去。内心充满了感激和兴奋,于是生起火,将身子烤暖后,搀扶着石道人,几个腾跃便上了船。回船后,迅速将鲎血放出,将唐蓦秋手指割破,置于鲎血之中,运功将鲎血融入血液之中。而后唐印冬为唐蓦秋调息内劲,只见两人霎时间汗如雨下,许久许久后,才双双疲惫不堪的收功自我调息。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唐蓦秋只感觉体内忽冷忽热,似乎有两股极为强烈的内劲撕咬在一起,怎么也无法融合。自己想要运功,却又力不从心,只得虚弱的静静地躺下,感受着体内不由自己控制的真气没完没了的相爱相杀。不知不觉间再度沉入到无穷无尽的噩梦之中。唐印冬眼见唐蓦秋睡去,便带上最好的金疮药去给石道人换了药,而后携着秦时月倚靠在一起,静静地守候在唐蓦秋的床塌边。
翌日清晨,唐蓦秋满头大汗的醒来时,只见唐印冬和秦时月相拥着,睡在自己床边的椅子上,不免内心五味杂陈,转过脸,望向木窗之外,云雾缭绕的海岛。体内两股真气似乎还在缠斗,但是似乎都已近筋疲力竭,只是在做着最后的倔强。
但是唐蓦秋依旧浑身无力,似乎是一夜的噩梦消耗了太多的汗水,此刻的她口渴难耐,却又无法起身,去倒一杯水喝,只得咬着嘴唇,舌尖顶着牙齿,勉力支撑着,盼望着唐印冬他们尽早醒过来。唐印冬没自然醒来,倒是有人敲门,惊醒了美梦中的这一对患难情侣。
石道人端来了一盆鲍鱼汤,放在了木桌上,他脚上的伤口似乎已经结疤,此刻,石道人已经能行动自如了,唐印冬的金疮药果然是世间珍品。唐印冬睡眼朦胧,盛了一碗热汤便喂给唐蓦秋,唐蓦秋哪里管得它烫得喉咙发裂,只管一饮而尽。秦时月眼见此情形,不由得捶了两下唐印冬,匆忙倒了杯水,递给了唐蓦秋,唐蓦秋又是一饮而尽,这时,面色才渐渐有了血气。清醒过来的唐印冬,也喝了碗鲍鱼汤,而后运气助唐蓦秋调养。
这是,只听得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一个黑色的身影推门而入,众人不免都望向门口,只见淦邪手捏着一只湿漉漉的皮靴,正扶着门喘息。
唯有唐印冬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只皮靴,那是波斯人的靴子,很显然,是波斯人在溪的上游出了事,不由得神色紧张起来。
淦邪喘了几口气,平复了下来,说道:“这是早上,船工们在小溪外的海草中发现的,还有些带着血迹的布,但数量并不多,我想,多半是波斯人已遇险,那我们也得赶紧出发了,船工们都已准备就绪,只要唐公子一声令下,他们便开山铺路,向岛内进发。唐公子意下如何?”
唐印冬犹豫不定,因为唐蓦秋病情仍有反复,此刻出发,内心有些不安。二来,出于道义,己方应该走水路去帮助波斯人的,如此害人利己,非道义所为,良心上亦颇有不安。于是思前想后,久久没有作答。
淦邪在一旁等的心焦,但是没有唐印冬等人作伴,他自己亦是不敢贸然入岛,所以,只能守在一旁,等候唐印冬做决定。这时,唐蓦秋轻轻地站起身来,面色红润,神采奕奕,轻轻地说道:“兄长,我没事了,时不我待,机不可失。我等还是尽快登岛吧。”
一旁的淦邪闻言,喜出望外,连忙附和道:“唐大小姐所言极是,再迟几日,我怕会生变化,到时候得不偿失。”
唐印冬长长地叹了口气,他知道,唐蓦秋身子还未完全康复,也知道波斯人境况凶险,但是转念一想,己方登岛走陆路,或许能为波斯人分担一些压力,而唐蓦秋这边,有自己的照料,想必也无大碍。于是轻轻地揉了下手背,斩钉截铁地说道:“好,既然如此,那请大家各做准备,半个时辰后,准备出发。”
云雾之中若影若现的阳光刚从海面升起,那片灰色的丛林,幽静而恐怖,隐隐有风声,似乎似恶鬼在嘶嚎。众人迈过荆棘地,由淦邪领着船工们在前开道,唐印冬一行三人等坐镇中央,身后是背负用品和工具的船工,最后是石道人殿后。由于吴笙太过娇气,便没有让她登岛,依旧住在船上,另留下三个船工一起护船。
密林晦暗,光线透不进来,满地落叶和衰草堆积,充溢着腐败之气,开路之人不得不用木棍杵地,然后一步一步缓慢地向前探索。众人皆掩着口鼻,在密林中徐徐而行,蜘蛛网串联着大树的枝丫,落叶倒挂在蛛网上,被从地上溢出的气体浮动,轻轻地摇曳着,秦时月几时见过如此阴森的场面,不由得死死拽住唐印冬的胳膊,一丁点轻微的响动,都能让她久久不能平静下来。唐蓦秋缓缓地跟在唐印冬身后,体内的真气又开始了翻涌,一时间她也压不下去,不由得汗湿衿衫,步履蹒跚,但是向来要强的唐蓦秋,不忍心给兄长添乱,却自顾自的强撑着,一声不吭地跟在身后。
丛林根络密布,坑洼不平,众人举步维艰。及至正午,方才走了不到三里路,不知不觉,渐渐失去了方向,仅凭着指南针,绕着丛林,曲曲折折地往前走着。也不知走了多远,等到黄昏时,众人才隐隐发觉前方有点点的光亮,虽然已经精疲力竭,但依旧拼尽最后的力量,向着那遥远的光亮进发,因为人潦倒的时间久了,希望的力量是无穷大的,所以一帮疲惫不堪的人竟然强行支撑着身体,像那道微微的光亮快步奔去。
出了林子,才见得一方天地,已是斜光倾垂,眼前竹林环绕,小池青草遍布,掩住古老而简陋的石桥沧桑不堪的面容,石桥通幽,过了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往前若隐若现,是一片起伏错落的石林,石林两侧皆是高崖悬壁,非人力可攀。由于天色已晚,石林中道路曲折,不明危险,于是唐印冬便安排众人在石桥两侧驻扎了下来,一行人于坑洼遍布、恶臭熏人的密林中兜兜转转走了一整天,早已疲惫不堪,体力透支极为严重,不由得各自依靠在石头上,吃着鱼干和野果,慵懒的坐在草地上,长长的喘息着,似乎要将所有的带着青草气息的空气都吸进肺里,把所有的霉味都驱赶走。
淦邪带着两位船工兄弟取来干竹篙和干笋叶围绕着营地四面都烧了一圈,留了一圈灰烬,防止夜间蛇虫进犯。唐印冬此时才发觉到唐蓦秋的异样,轻轻一碰便瘫倒在了怀中。唐印冬匆忙让秦时月将她扶起来,自己运足真气,注入唐蓦秋体内,辅助唐蓦秋融合体内的两股真气。
夜色渐进,远处层峦叠嶂的山中,云雾又开始了升腾,晚风徐徐,轻微的阴寒,竹林之中,翠竹相互摩擦,阵阵嘶哑的撞击声传出来,让人心生烦闷。唐印冬疲惫的搂着秦时月和唐蓦秋,两位玉人枕在膝上,睡得很是深沉。唐印冬苦笑了两声,看着竹林之外若隐若现的石林,不由陷入沉思,自穿过密林以来,这所有的一切都有人工雕琢的痕迹,众人以为出了那腐败的密林,就算是逃离了苦海和危险,所以,所有人都睡得很踏实,但唐印冬并不愿惊扰所有人的美梦,但是只有清醒着的他知道,危险才刚刚开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轻风时蔽月,落月掩跫音。凝露扶纱烟锁柳,风拾晚雾水中天。云足浣袜生尘净,月指拈波覆蠡渊。上意星泽容旧夜,人间碧玉碎珠盘。浮香起落高阁暖,散尽繁华钓叟怜。他就那样坐着,坐在完全陌生的地方,坐在一块被风雨雕琢得有许多纹路的石头上,回想这些年,时光荏苒,他似乎再也回不去那间杂草丛生的晦暗狭窄的庭院,也见不到那棵亭亭如盖的梧桐栖息着凤凰,他回不去那个梦里的地方,春来秋往,他见过江水枯竭后再被洪水灌满;他见过一棵将要枯死的树在春天绽放出几片零零散散的叶子,给人希望;他见过巷子换了主人,一个容颜苍老迅速,仿佛青丝一日成雪,从此便失去了一条有人注目的路。有时候他觉得人生很短,因为做成一件事好难,但是,时过境迁后,才知人生漫漫,该做的事情太多了,有些是责任,有些是道义,有些是心情,还有一些是关于陪伴。念及此,心中不由得五味杂陈。此刻,月光朦胧,一如多年前的月光,膝边酣睡的美人,一如多年前的美人,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化,此刻,他就坐在那间荒芜的庭院中的石阶上,等待月亮落下来,落在那个女孩子的梦中。
风停了,夜晚太过寂静了,令人恐怖的寂静,除了人的呼吸声,整个世界竟然没有一点杂声,人心安宁时候,才是最为恐怖的事情,因为,寂静代表着一个巨大的危险的降临,所以,唐印冬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享受着明日到来之前,这短暂的宁静。
翌日清晨,浓雾盖住了眼前的一切,风,带着水雾从四面袭来,钻进人的脖颈,不由得寒意顿生,唐印冬也就恍恍惚惚眯了不到两个时辰,醒来就着鱼干和果子,算是吃了早餐,然后替唐蓦秋检查完身体后,扶着秦时月和唐蓦秋便准备出发前往石林。淦邪等一众人慵懒的起身,大约是昨日太过劳苦,今日显得异常疲惫,晨露太重,人们的衣裳都有些润,山气如迷障,不能见十丈之外的景象,众人只能拖着乏力的身子,缓缓地踱步往前走着,石林道路狭窄,多为曲曲折折的羊肠小道,一路慢行,遍地衰草,石头上长满青苔,显得尤为湿滑,凹凸不平,起起伏伏,由于没有台阶,众人不得不扶着石壁慢行,石林中岔道和隐秘通道极多,还有些石洞隐藏在衰草之间,不易察觉,众人行了不到百步,渐渐便失去了方向,饶是唐印冬天生方向感十足,此刻在这狭窄的石林中,浓雾之下,亦是被搅乱得不辨方位,跟着大部队在石林中绕着圈,不知过了多久,似乎一条小径走了好几次,唐印冬才发觉情况不太对,于是叫停了大伙,开始和石道人和淦邪商量,众人也拿不定主意,因为大伙似乎已经被困在石林之中了。唐印冬飞身而上,直直地站在了最高的石岭之上,极目望去,四面都是石林,由于浓雾太低,看不了太远,又不敢孤身往前探,于是只得回身,看着大家摇了摇头,大伙见此情形,便纷纷靠着石头坐了下来,等领队的三人辨明方向后再出发。
大雾仍在下沉,丝毫不见阳光,面对此情景,唐印冬亦是束手无策,只得静静地蹲在一旁,眼巴巴地望着石道人,盼望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能给出点意见。石道人却面色凝重,自顾自的蹲在一旁思索,渐渐的,一众人等都望向了石道人,只见石道人轻轻地站起身来,扶着粗糙的灰黑色石壁,说道:“少年时,我曾游历滇黔地区,在彼处见过巨大的溶洞和石林,乃风华和雨水浸蚀造成,而此处石林,虽有雨水冲刷的痕迹,但是更多的是人工斧凿的迹象,所以,此石林好进不好出,应该属于一种阵法,在中原,此类阵法离不开乾坤巽震坎离艮兑八卦,但是此处阵法稀奇古怪,曲折不一,杂乱无章中又似乎另有乾坤,老朽一时也看不透,所以不敢妄自揣摩,目前情形,还是原地不动为妙,待云雾散去,我等再仔细斟酌,一般此类阵法只有一处出口。说不定还有陷阱,所以,还是小心为上。”
石道人毕竟德高望重,一席话惹得人人称赞,众人只得倚着羊肠小道,各自沉默在自己内心的海里,一切都在漠然中进行着,秦时月和唐蓦秋依偎在一起,唐印冬默默地陪在他们身边。这时,羊肠小道的末尾,传来一声惊呼:“老大,快来,这里有黑炭。”
唐印冬和淦邪立马冲了上去,石道人也紧随其后,淦邪上前拔开杂草,只见石头缝隙处,还有几根没有烧成灰烬的竹篙,但是年代久远,除了残留的碳,其余基本都已经腐烂不堪,一碰即碎。
石道人上前捏了下竹篙,再敲了敲被火焰灼烧过得石壁,说道:“这应该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有可能是淦兄弟你尊师留下的,相必当时他也是被困于此地,但是他最终能出去,那他一定是用了特殊的方法,想必会在沿途留下印记,不知淦兄弟,阁下师门可有师承独特的记号或者符号之类的。”
淦邪用手挠了挠头,仔细回想,也不记得有特殊符号。许久才恹恹回道:“我不记得家师曾传给我师门的符号,在下师门历来单传,应该不会存在特殊的符号之类的印记。”
石道人闻言垂下了头,继续翻索着其它印记。唐印冬转身说道:“那敢问尊师所行之处,可有什么独特的爱好的标记之类的?”
淦邪左思右想,亦是想不出所以然来,只得一再摇头,随即说道:“家师行踪隐秘,就算是我,也只得其一二,所以,我很难探寻到家师的一些个人喜好或者是习好,家师不太喜欢我参与江湖之中,总觉得自己所为之事不算光彩,不愿意我涉足。”
唐印冬闻言尴尬的笑了笑,回道:“盗亦有道,尊师也算是江湖一号人物,行事虽然乖张,但是侠骨柔肠,乃一代侠盗是也。”淦邪闻言,也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突然,石道人站起身来,细细地抚摸着石壁,而后又转入下一个石壁,一连搜寻了十余个石壁,面色渐渐舒展开来,转身说道:“诸位请看,这些石壁上都有印痕,有的有四五道刀痕,有的只有两三道,我猜想这是先前走过的人留下的印记,每走过一次石壁,便留下一道刀痕,若如我所想,我们只要追寻此印记,尽量往刀痕少的地方走,最终找到一条只有一次刀痕的路,便可以走出去了。”
唐印冬和淦邪闻言也细细搜寻了石壁,不由得兴奋起来,内心无不叹息和钦佩石道人的细致,向前拱手作揖,向着这位德高望重的前辈致敬和感谢。而后匆忙上前,招呼一众人等起身,准备开始进发,众位船工听闻有出路,无不兴奋不已,顷刻间豪情四起,各自收拾起包裹,准备前行,士气高涨。唐蓦秋和秦时月闻言亦是顿时欢呼雀跃起来,拿起包裹,拉着唐印冬,便准备出发。这时只听得远方一声长啸,声音极远,只有内劲十足的几人听见了,石道人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轻声对唐印冬和淦邪说道:“我等赶紧出这石林,这是猿啸,应该是恐吓和蓄力时的啸声,想来是波斯人遇险,我等得想办法救之,不然,以波斯人的能力,不出一个时辰,便会全军覆没。”
众人兜兜转转,沿着石壁一路摸索,不知不觉,已是巳时过半,远处的声响渐渐有些低沉,大约是波斯人已经不能声势浩大的抵抗,大概只能畏缩着防守。众人不由得开始急躁起来,大家逡巡许久,一直没有找到那只经过一次的小道,连续几次都走回了原点,一时间也别无良策,只得沿着不同的小径尝试,一路悉心摸索,也别无所获。大雾似乎淡了些,唐印冬飞身而起,极目望去,只见四面起伏错落全是石林,而自己这边似乎只是被困在一个角落之中而已,不由得心生感慨,叹气连连,石道人和淦邪见状,亦是心生疑虑,飞身而起,站在石林顶端,四面环顾,才发现,近两个时辰过去了,身后的竹林不过紧紧距离自己二十丈,而前方横亘着百丈石林,高低起伏,很多都非人力所能攀登的,不由得心生感叹。
唐印冬望着石林前方,不由得陷入沉思,似乎眼前的一切只是个幻觉,然后安静地坐在了石林之顶,闭上眼睛,思索和感受着眼前的情形,仿佛高僧入定,仿佛仙鹤凌云,一切都安静下来之后,仿佛整片天空都空明了下来,远方的野兽的嘶嚎声,也渐渐消失在了远方,唐印冬想,这样的石林,这样古怪的阵法,是永远都走不完的,是否还有其它的路径,通往石林之后,或许我们从一开始便错了,不应该进石林,进石林的路太明显了,可能掩盖了许多其它的东西,也许,通往身后的峡谷和山脉,根本不需要进入石林,即便是进入下一个区域,似乎也不一定最终能走出去,如果轻功不好,也许脚下的这些船工,绝大部分都会被困死在石林之中。于是唐印冬猛然醒悟,既然沿水路都可以进峡谷,那为什么还要在石林中浪费时间呢,不如暂时退出石林,若实在找不到进入峡谷的道路,还可以去水路。
念及此,唐印冬一狠心,于是便下定了决心,猛然起身,看了看石道人和淦邪,沉沉地说道:“事出古怪,石老前辈所寻之印痕,怕是有人故意为之,或是其他人为之,必不是摘星怪老前辈所为。”
淦邪随即一想,也不由得连连点头,回道:“唐公子所言甚是,家师轻功卓绝,纵使挟带一人,想来也能轻松走出这石林,又怎会被困于此?”
石道人不由的眉头紧锁,悠悠地问道:“唐少公子是不是有何发现?”
唐印冬看了看石道人,回道:“我觉得真正的进峡谷和上山的路并不在石林之中,我等先前太着急进石林了,导致了没有仔细寻索,有无他途。”
石道人连连称是,随口说道:“唐少公子所言甚是,但是我等走了两个多时辰,都没有走到过出口,我们应该如何出这石林之地呢?”
唐印冬略加思索,随即回道:“还是依照石壁上的印痕,我们寻印痕最多的石壁,沿路而走,必能回道起点。”
石道人和淦邪连连称是,于是三人纵身一跃,下了石壁,吩咐所有人沿着刀痕最多的石壁走,约一刻钟,便走出了石林,回到了竹林之外,一出石林,才知天光正好,浓雾已散得差不多,众人皆兴奋起来,那些憋闷在石林之中的怨气被拂面的微风一扫而去。
唐印冬沿着石林之畔,穿过几颗掩住视线的竹子,从荆棘地穿过去,发现几个高耸的石壁之间有一个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极为隐秘,石头相间,本就不易察觉,若不是年深日久,无人经过,石壁之间长出了深深的草蒿,恐怕纵使耳目有通天之能,亦是无人能察觉。唐印冬匆忙上前探路,一条狭窄的小巷子,紧紧贴着石壁,不过十丈之远,便进入了另一方天地。身后众人亦为唐印冬所吸引,匆忙追随着唐印冬从岩石缝隙中侧身穿了过去。
眼前,是一片繁华茂盛的峡谷,虽值秋冬季节,但是各色的鲜花依旧铺满了整个河谷,应该是谷内有地热,众人顷刻间便把波斯人的事情抛之脑后,不由得向着花丛奔去,再往近走,峡谷中云雾缭绕,微风中花香阵阵,虽是满地繁花,但是花香并不算浓,走着走着,便能望见峡谷里面的果木森森,果香甚至比花香飘得更远,在海上漂泊数月,众人早已耐不住果子的诱惑,都将背囊仍在了草地里,拼命向着林子奔去。唐印冬也长长的舒了口气,携着秦时月和唐蓦秋往林子中走去,摘了几个香梨,自顾自的啃食起来,果木林子似乎许久无人管理,林中杂草丛生,往来颇为不便,细细听,远处似乎有隐隐约约的流水之声。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嘶吼,似乎是虎啸,声音很远,应该是转过了好几道河湾,从峡谷中传了出来。唐印冬匆忙吩咐身后众人先就地歇息,等体力恢复后,然后收拾行囊,多带水和食物,沿着河流慢慢跟上来。然后领着唐蓦秋和秦时月会和淦邪和石道人便缘着声音的方向,向着峡谷中奔去。峡谷内雾气纵横,多半是因为地热所产生的水汽沉积在峡谷中,挥散不出,高崖上有涓涓细流贴着岩壁落下来,汇合在小溪中,深潭亦是四处可见,峡谷多巨石,多杂草,几人各凭轻功,往前赶去,不消片刻,便已经绕过了几道河湾,再往前,打斗声渐渐明朗,多是巨石翻滚之声和人的呻吟呼救声。五人不由得加快了脚步,由于运功颇急,唐蓦秋不由得体内又开始翻滚起来,冷热相间,一边汗流浃背,一边浑身冻得发抖,可是紧要关头,她不愿影响兄长,便强行压了下去,勉力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紧紧跟着唐印冬的步伐,往前奔行着。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再往前,穿过一层薄雾,转过一道一百五十度的河湾,便望见眼前是巨石嶙峋的河谷,数条细流在此汇集,形成一条大河通向一个巨大的溶洞之中,溶洞很深,应该有许多弯转曲折,缘河往下走,在一处陡峭之地,只见五六个波斯人正躲在一处险要的山崖凸起之地上,操起石头砸着正在往上攀爬的两只巨兽。
一丈余长,六尺高,巨大的白额吊睛虎和近半丈高的鸵鸟早已登上了崖顶,在山顶逡巡着,不时发出几声震慑深林的狂怒之后,摄人心魄,并从山顶往下推着巨大的石头,砸向平台,巴尔迪亚负责接住山顶落下的石头,另外四个波斯武士负责往下扔,波斯王子一面接着石头,一面照顾其他的同伴,神色慌乱。而山崖下更为恐怖,一只一丈高的巨猿,和一条三丈长短的巨鳄正在攀爬着凹凸不平的石壁,足有怀抱大的岩石砸在他们身上,几乎不起任何作用,他们只是象征性的稍作停留,便继续往上攀登,而波斯人早已筋疲力竭,仍然在做最后的抗争,而猿猴和鳄鱼却越来越近,几乎只有不足一丈的高度,只要腾身一跃,便能登上平台。这时,唐印冬等人距离尚远,鞭长莫及。只见,鳄鱼双足一蹬,飞身而起,竟有一丈五高,巨大的身躯,便向狭窄的平台砸去。
情势凶险,只见巴尔迪亚双手合十,随后运足功力,搬起一个巨大的石头,猛然向着巨鳄头部砸去,由于巨鳄体积过大,仅凭一己之力扔出的巨石,并不足以将数千斤重的巨鳄砸下悬崖,只见巨鳄沉沉地摔在了平台之上,也许是头部被砸,有些晕厥,瘫倒在岩石上,一动不动。唐印冬一众人眼见情势凶险,拼命向着悬崖赶去,赶至一块巨石上,距悬崖三十余丈,眼见猿猴就要爬上悬崖,而波斯人皆声嘶力竭,唐印冬飞身而起,手捏剑诀,用尽全力,扶摇直上三十丈,六道剑光直直的打向巨猿,巨猿机敏,眼见形势不对,亦是一跃而起,上了平台。只见岩壁上顿时多了几道深深的剑痕,巨猿亦被一道剑痕所伤,坚硬的黑色皮层上渗出一道血痕,剧烈的疼痛瞬间让巨猿暴怒起来,搬起巨石便向还在空中的唐印冬砸去,巨猿力大无穷,石头飞火流星,唐印冬悬于空中,不便闪躲,一时间惹得人们冷汗直流,可就在刹那间,唐印冬不知借用何力,顿时升高了三尺,再轻轻地一踩岩石,借巨石之力,便上了崖顶,巨猿恼羞成怒,弃了平台上的巴尔迪亚,便飞身向着崖顶攀去,双臂抓着石壁的缝隙,几个腾跃,便到了崖顶,顿时与白额吊睛虎和鸵鸟会和,从三面将唐印冬围住,只听得老虎一声仰天长啸,鸵鸟飞速而来,速度之快,已超乎人类的认知,唐印冬甚至来不及捏起剑诀,那巨大的鸟喙已经到了唐印冬头顶,唐印冬慌乱中只得顺势一躺,从鸵鸟双腿之间滑了过去,避开了鸵鸟的致命一击,鸟喙重重的啄在石头上,霎时间便是石削四溅,石壁上俨然现出一个碗大的坑,让人不由得后背发凉、心惊胆战。哪知鸵鸟刚过,猛虎便扑了上来,双爪横舞,劈头盖脸便攻向了唐印冬的喉咙。
唐印冬哪容思索,双掌拍地,顿时便站了起来,单掌劈出,隔开了老虎的前爪,而后借着老虎前扑之力,飞身而起,落在了三丈之外的一块巨石之上,稍稍喘了口气,哪知此刻,巨猿扑了上来,唐印冬匆忙捏着剑诀,顷刻间六道剑影直勾勾地打在了巨猿身上,巨猿腰上又多了六道血痕,巨猿顿时怒不可遏,不顾剑伤,一跃而起,整个身子如黑云般向着唐印冬扑来,唐印冬避之不及,只得迎面而上,一个转身,刚好从巨猿腋下穿了过去,落在了崖壁边缘,巨猿见一下扑空,回身便扔出一块巨石,这是,鸵鸟亦疾驰而来,石头先发后至,唐印冬一时慌乱,竟手足无措,好在危机万分之时,一个黑色的人影,从悬崖之下飞身而来,剑,绿色的长剑,飞来的长剑,如一道潮水,瞬间便逼退了鸵鸟,清脆的一声清响,钉在了石头之上,唐印冬趁鸵鸟退下之际,双手捏着剑诀,剑光数道,石头顿时破碎成舂粉。而后,那黑色的身影,凌空一个翻身,便稳稳地落在了唐印冬身侧,随手拔起了嵌在石头中的宝剑。对着唐印冬笑了笑,说道:“来迟了,不好意思,还望唐公子莫见怪。”
唐印冬轻轻地笑了笑,可就在此刻,平台上的巨鳄醒来了,正欲向波斯人发起攻击,而巨猿和鸵鸟又扑了上来,老虎游离于外,准备适时出击。淦邪长剑当前,直指鸵鸟的坚喙而去,唐印冬凌空而起,手捏剑诀,一时间剑气纵横,巨猿虽皮糙肉厚,亦是不敢贸然进攻,显然是因为身上的血痕疼得厉害。而一旁逡巡着,伺机而动的猛虎,已经从悬崖边绕了过来,时刻准备攻击。正在此刻,石道人,唐蓦秋和秦时月翻上了悬崖,唐蓦秋此刻体内翻滚,被秦时月搀扶着,躲在一块石头之上,石道人拔剑而起,向着猛虎便去。石道人一动,瞬间打破了平静,鸵鸟,巨猿和猛虎各自开始进攻,三只猛兽结成阵型,由鸵鸟负责突袭,猛虎偷袭,巨猿正面进攻,而巨鳄正在山崖平台上与波斯人恶斗,一时间不能与其他三头猛兽配合,导致了三头野兽组成的阵型并不完美,唐印冬、淦邪和石道人虽然各自为战,却能保证不落下风。一时间,杀得天昏地暗,众人各凭本能勉力支撑着,再看危崖之上,石块乱飞,猛兽狂啸。
唐蓦秋身体虚弱,不由得环顾四周,只见崖高百丈,怪石嶙峋,巉岩无数。高崖之下,垂壁直通横溪,溪中巨石遍布,再往前数十丈,与数道小溪汇成一条小河,从岩洞流出,岩洞应该是直通大海,波斯人应该是从岩洞进来,再看数条小溪,由高崖相间,各自散开,从天空看下,像极了一只锐利的鹰爪,死死地抓在山脉之上,仿佛要将小岛从大海之中拎上天穹。或者说小岛是被鲲鹏从九天之上扔进沧海的一块石头。就那么突兀的存在着,让心神荡漾的唐蓦秋开始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顿时心惊胆战起来,可另一边,恶战还在继续。
危岩出云厚,山木悬九天,溪声邀入耳,滑落百丈崖。时值午后,四面的峡谷中白雾飘摇,像流云般四面散去。居于高崖之上,百丈绝壁不过尔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大抵人皆喜好登山,大抵人都喜好眺远,透过朦胧的雾气,隐隐约约亦能望见远方的湛蓝,仿佛一片荷叶漂浮在云层之中,又仿佛整片天空倒映在海面之上,远远地,像一块色泽光润的美玉铺满了整个小岛的边缘,丛林,也被雾气笼罩着,这是永远也挥之不去的雾气,整座小岛都郁郁葱葱,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一路行止之后,衣裳皆被水露沾湿,升腾的雾气,很软很暖,贴着肌理漂浮着。当人冷静下来,才发现,小岛别于其它的岛,似乎从未见过海鸟,也未听过鸟声。仿佛天空的事情于此无关,而地上的事情,却尤为重要。
一声巨响,从峡谷中传来,原来是悬崖中间的平台被鳄鱼压塌了一个角,波斯人通过协作,几乎已经能和鳄鱼僵持,至少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而崖顶的战斗却极为激烈,淦邪凭借一身轻身功夫,与鸵鸟游离着,不时还能轻轻地站在鸵鸟的背上,显然已处于不败之地,石道人苦斗猛虎,猛虎善于找弱点,总是偷袭背身,加上石道人年纪老迈,反应不够敏捷,导致体力渐渐不知,只能勉力支撑着,这边唐印冬力战巨猿,因为唐印冬武艺极高,剑气凌厉无比,一直处于上风,但是得分心照顾一旁的石道人,所以渐渐也陷入苦战之中。
剑气,似汪洋大海,千涛万壑,纵横交错,仿佛海潮一浪高过一浪,将巨猿远远地隔开。鸵鸟,飞驰着脚步,四散游走,淦邪游弋其间,与其斗智斗勇,却一时也奈何不得对方。不觉间已经酣战一个多时辰,石道人愈发体力不支,渐渐只能勉力支撑,毫无还手之力,猛虎见势,亦是猛然扑了上来,一步一步地压缩着石道人的空间,唐印冬见状,不得不独战两只猛兽,一时间险象环生,好几次都差点难以顾全,一时情急,衣裳竟被撕下一整块,惹得秦时月一声惊呼,匆忙拔剑飞身上来,替下了气喘吁吁的石道人,迎战猛虎,秦时月虽算是江湖准一流好手,但是对战狡猾的猛兽,亦是难以招架,不消片刻,便已险象环生,难以招架,唐印冬不得已,只得先顾秦时月,一掌劈出六层掌力,顷刻间逼退了猛虎,自己亦被巨猿扔出的石头砸中后背,虽有功力护体,亦是挡不住这强力的一击,顿时一阵眩晕,几乎就要坠地,口中亦是喷出了鲜血,巨猿得理不饶人,一手拎着一块巨石便冲了上来,唐印冬来不及反应,只得一把将秦时月推远,准备力扛这沉重的一击,巨猿飞身而起,左臂抡圆,一块巨石如天降陨石般挟着风声袭来,唐印冬避无可避,只得硬拼,于是双掌劈出,数重掌力倾泻而去,将石头挡了下来,坠下了山崖。巨猿哪容唐印冬歇息片刻,与猛虎一道,扑向了唐印冬,眼见两头猛兽就要将唐印冬撕碎,突然,一阵寒气从天而降,温度骤然降了下来,数道寒光略过山崖,令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由于鸵鸟不耐寒,顷刻间便跳出到数十丈外,巨猿行动也迟缓了下来,唐印冬见此情形,一脚踢开了猛虎,回头欲战巨猿时,只听得尚在空中的巨猿一声惨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原来是唐蓦秋出手了,仿佛广寒宫掉落一把冰刃,割裂了巨猿的手臂,肩头一道半寸深的伤口,血流如注,匆忙间一声长啸,退了下去,其它四只猛兽,亦是闻声而退,顿时,整个山崖便安静了下来。
唐蓦秋尚还飘在空中,仿佛如一只白色的天鹅,此刻却似乎失去了双羽,坠落了下来,唐印冬哪顾得上身伤颇重,匆忙飞身接住了唐蓦秋,只见唐蓦秋亦是一口鲜血喷在了唐印冬怀中,原来唐蓦秋见情势危急,不顾体内真气翻滚,强行运气,助兄长击退了猛兽,由于得到鲎血后,内劲激增,唐蓦秋不能自己控制,反而被真气所伤,心脉受损,顿时便昏死了过去,唐印冬那顾得上自身亦是伤得不轻,匆忙运气,替唐蓦秋护住心脉,防止继续被唐蓦秋体内的真气冲击,片刻后,唐蓦秋渐渐稳定了下来,脉搏也平稳了些。可唐印冬却因为内力损耗巨大,一时控制不住,喉咙发腥,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一时间头晕目眩,靠着身旁的秦时月,昏睡了过去。石道人亦是在一旁调息身子,只有淦邪尚有余力,跳下山崖,将塞波里斯,巴尔迪亚,富商及其他五位波斯勇士带上了崖顶。远处,船工们也携着食物匆匆赶了上来。
是夜,河谷之中,众人几乎都有些伤,已无再战的能力,于是便寻了山崖腰上一处石穴当做驻扎之地,三十余人挤在一方长约五丈,宽五六尺的石穴之中,晚餐后,都有些劫后余生的悲怆之感,唐印冬内伤未愈,在一旁默默地疗伤,秦时月就静静地坐在唐印冬身旁的石头上,一动不动,唐蓦秋还未醒来,但是面色似乎红润了些,呼吸也很是平稳,就靠在秦时月的怀中。倒是石道人,体力恢复不少,正在一旁啃食着芳香的果子。富商蹲在一旁,垂着头,什么都没有吃,也什么都没有说,夜色,顷刻间便覆盖了整个河谷,雾气升腾,不见光,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空气中仿佛有一股淡淡的芳香,像是一种特殊的胭脂,但是仿佛很远很远,所有人都在猜测芳香的来源,只有一个人没有猜测;终于,猜测的众人都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当然,只有那个人并没有睡去。
翌日,一声惊呼,而后是长刀出鞘声,再后是喧闹声,惊醒了穴中所有人,人们睡意朦胧,只见五位波斯武士已拔刀堵住了洞口,嘴里说着一连串的波斯语,虽然没人能懂,但是却能感受出他们的恶意,众人不明真相,皆操持起武器,准备自卫。这时,暴怒的巴尔迪亚推开武士,冲了进来,站在唐印冬面前,怒目凝视,双眼含血,怒道:“我们王子死了,不知尊驾可否之情。”
“怎会。”唐印冬闻言大吃一惊,几乎就要惊得跳起来了,身后众人亦是闻言震惊不已,面面相觑,最后匪夷所思地望着巴尔迪亚。唐印冬随即拱手回道:“事发突然,不及哀悼,还请巴尔迪亚兄弟带路,我等去看看具体情形。”
巴尔迪亚犹豫了一会,抬起手指指了下唐印冬、石道人和淦邪三人,说道:“你,你,还有你,跟我走,烦请其余诸位暂时在洞中歇息。”
众人闻言,皆大怒,因为谁也不愿被怀疑,谁也不愿被人软禁,一时间群情激昂,几乎就要有拔刀之相。唐印冬见状,示意了一下淦邪,淦邪会意,一挥手,众人都满脸怒气的坐了下来,没有再多说什么。唐印冬三人便随着巴尔迪亚出了山洞,刚出洞口,便看见薄雾之外的山崖下巨石上躺着一具身着皮革,四肢舒展开来的尸体,三人不由得吃了一惊,随着巴尔迪亚一跃而下,谷底距离洞穴十丈余高,只有一条极为狭窄的小路通往洞穴中,很显然,王子是直接从洞穴中跌落,摔死在了谷底之中,三人配合着巴尔迪亚,对王子尸体仔仔细细做了检查,未发现有任何异样,不得不确认,塞波里斯王子死因为高处跌落伤及内脏而坠亡,至于因何而跌落,众人皆缄口不言。巴尔迪亚也不再说什么,只得在峡谷中寻来柴火,将塞波里斯王子火葬,而后带领波斯人跪在大火之前,为塞波里斯王子超度,最后,用布带子盛满骨灰,招呼几位神色暗淡的波斯人一言不发地走了,没有道别,没有任何话语,只是低着头,走了。富商躲在岩穴中,见波斯人走了,不由得长长地舒了口气。
唐印冬远远地望着走出峡谷的波斯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没有追上去,回身领着石道人和淦邪到了隐蔽的一处,说道:“我看,波斯人走得心有不甘。”
石道人亦是叹了口气,回道:“任谁都能猜想到波斯王子并非是自己失足跌落坠亡。他们之所以走,是因为怀疑我们,也许是为了让我们放松警惕,以便隐于暗处,伺机偷袭。”
淦邪顿时惊异起来,回道:“难道二位是说,暗害波斯王子之人,还藏在我们当中?”
唐印冬和石道人闻言猛然回头,紧紧凝视着淦邪,满是疑惑地说道:“难道不是阁下?”
淦邪顷刻间便跳了起来,向着二位摊手回道:“莫不是您二位怀疑在下?天地良心,我要杀波斯王子,何须使诈,他们总共就七个人,我这边二十多人,杀他还不容易吗?”
唐印冬瞬间也迷茫了起来,低声忖道:“那会是谁?我怀疑波斯王子之死与昨夜那神出鬼没的淡淡香气有关,不然,波斯王子不会轻易就范,我等也不会沉睡不醒,而懂得迷香的,似乎只有船工们和波斯人。波斯人应该不会暗害自家王子。淦兄又确认不是船工这边安排的,那会是谁?”
石道人转念一想,说道:“那就只有被波斯人绑架的海商了?可是看模样他又不是江湖人。”
唐印冬回道:“我看也不是,但是也找个机会试试他。”
淦邪皱着眉头,回道:“还试什么试呀?死的是一个波斯人,本来就无关紧要。他被波斯人囚禁这么久,波斯人怎么可能会让他有机会身上携带迷香嘛?再说,咱们同为中原人,本就应该戮力同心。我觉得你们就是太小心了。说不定就是波斯人见岛内凶险,不愿在此丧了性命,以故杀死王子,以便可以归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石道人回道:“唐公子的意思是为了确保之后咱们一行人的安全,试试也是应该的。再者说,那迷香古怪得紧,我等不得不防,万一波斯人没有离去,暗中偷袭我们,那岂不是得不偿失?所以,我建议去谷中寻些草药,配置些基本的解毒丸。”
唐印冬拱手回道:“石老前辈考虑周全,但我等不通医理,此事还得烦请石老前辈。”
石道人笑了笑,回道:“咱们同舟共济,何必客气。那,这就请淦兄弟安排人警戒,唐公子去探探那个海商,我去配草药。等一切收拾妥当之后,穿过峡谷,追寻那巨猿的足迹,去寻淦兄弟的师父和火龟。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淦邪和唐印冬相互看了一眼,回道:“一切全凭老前辈安排。”
唐印冬轻轻地走回石洞之中,只见那富商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唐印冬默默地坐在一旁,不再说话和言语,只是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每一丝每一毫都如此的细致,从头到脚,从任何一个角度和细节看着他,可眼中的这个人的反应、动作和仪态等所有的一切都不似江湖人士的样子,甚至连江湖人的影子都没有,按理说,一个走南闯北的海商,应该会有江湖人的习性和胆魄,可是他却一丝一毫都没有显现出来,不免让人不得解,若不是其被波斯人压迫得太久,那他所表现出的一切就是伪装的。
许久,唐印冬亦没有看出所以然来,只得轻轻地问道:“敢问兄台何方人士,姓甚名谁,都做些什么营生?”
那人战战兢兢的抬起头,目光中充满了渴望,顿时泪眼汪汪起来,猛然跪倒在地,结结巴巴地回道:“感谢…感谢,少侠收留,大恩…恩大德,没齿难忘。”言罢,便是叩首。
唐印冬哪经历过这种阵势,匆忙起身将满身肥肉的富商搀扶起来,说道:“兄台别这样,急人所难,这些都是我们江湖人士应该做的。”
富商泪流满面,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小的本名凌三,姑苏人士,少时家贫,后来便去酒肆跑堂当学徒,所幸得遇恩师,教了我一手还算过得去的厨艺,后来,年岁渐长,有了些自己的小本,就自己借钱开了个小饭馆,再后来随着生意还行,就扩大了些,开了个不大不小的酒楼,当然,这样的酒楼在整个姑苏城遍地都是哈,不算怎么显眼,但是我一个贫苦人家出身的孩子,本已经知足了,可后来,吴家由吴晴当家,在江南横征暴敛,我等商铺都做不下去了,听说天竺产茶,比岭南的茶叶更好,市面很贵,于是,我们众多商铺联合,租了两艘货船,过南洋去天竺,购些茶叶,回来赚些差价,混口饭吃。”
言及此处,富商又潸然泪下,顿了顿,接着说道:“第一趟虽千辛万苦,但所幸还是平安回来,而且,我等算是小赚一笔,足有酒楼近一年的利润,于是我等便坚持了这行当,虽然明知海上凶险,但是禁不住利益诱惑,如此,干了三年多,来回跑了七八趟,见无甚事,便放松了警惕,开始都是昼伏夜行,后来便昼夜不歇,加快了航运速度。来回一趟无事,我等商量,便准备甩开胳膊放手大干一场,不料,前月,我等出海,方至泉州海域,便被波斯人截住了,烧了货船不说,还掳掠了在下,同行的人,更是纷纷葬身鱼腹。我可怜那些还没有得到音信的家眷们啊,他们可是全家的希望,没有他们,那些家庭都会很快破碎,一家老小该如何是好,都怪我呀,要是不追求航速,贪财重利。昼伏夜行,多好,也不至于让一众人都因此丧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言及此,富商再度落泪,一旁倾听的秦时月也不再留心昏睡的唐蓦秋,一双眼睛泪眼汪汪的望着凌三,满是怜悯和可惜。
唐印冬亦是颇为感伤,他深深地明白黎民百姓的生活之苦。所以,对于此处心中感慨万分,他没有见过吴晴,只是听说过传言,也曾听唐蓦秋说起来过。对于吴晴这样的人,唐印冬是打心里痛恨的,但是又能怎么样呢?这样的人太多了,每个道,每个府,每个县,每个村子都有这样的人。念及此,唐印冬不免一阵感伤,开始怀念起平都城,那个万里之外的平都城,此时此刻又是什么样子呢?
唐印冬没有再问什么,他似乎明白一个普普通通的中年人,所说出的话,十分有九分都带着痛苦。那些痛苦是卑微的,是共通的,是最容易触及人心灵的,却也是人所不愿提及的,于是唐印冬话锋一转,问道:“那,凌掌柜,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凌三皱了皱眉头,闭了下眼睛,似乎又有了些泪光,沉沉地回道:“上有老母年近古稀,年老多病,脾气古怪,很难伺候。下有三个孩子,大儿不肖,年近弱冠,却整日游手好闲,也怪我因为少时吃苦太多,所以,没让他吃过苦,以至于眼高手低,干啥啥不行,哎。女儿芳龄二八,已与一茶庄老板的公子订有婚约,女子倒是伶俐得很,但是却要嫁为人妇,可惜之至,要是是个儿郎,倒是可以继承家业。幼子乃庶出,年十二,整日深沉不言,也许是自卑,有些唯唯诺诺,有什么事,也不开口,倒是有些城府,读书识字极快,未来,或许能考个功名,哎,但愿能考个功名吧。”语句诚恳,极为动人,并非是严父孝子的形象,却能完完全全的体现出一个中年人的真实心境,家里有人倚老卖老,还有人持年轻而无为,一个卑微的中年男人只能依靠自己,身后时刻尾随着一群人,嗷嗷待哺。
唐印冬回首,看向洞外,天气正在变化,唐印冬也叹了口气,问道:“江南本就产茶,天竺的茶叶有何优势,能卖更好的价钱?”
凌三微微皱了下眉梢,轻轻地翘了下嘴角,沉沉地说道:“除了制作工艺上的天差地别,其实口感各有千秋,我觉得甚至没有江南的茶的意味深远和清新自然。卖的大约是个稀奇吧,物以稀为贵,越是罕见的事物,越是遥远的事物,便越是吸引人。”
唐印冬点了点头,舒了口气,作出百无聊奈的样子,问道:“南洋有什么奇闻啊?”
凌三稍微想了想,说道:“人很黑,大都没有开化,不讲仁义礼智信的原则,处事一切任凭心情,有极为茂密的森林,热,一年四季都热,丛林之中有各类物种。”
唐印冬随口问道:“你们都没有遇到过海盗吗?”
凌三顿了顿,说道:“没有!”
唐印冬皱了下眉头,回道:“传说南洋海盗盛行。”
凌三笑了笑,回道:“我也听说过,但是可能是其它海商故意如此描绘,以防止别人抢夺生意。当然,也可能是我运气好,没有遇到过。”
唐印冬笑了笑,回道:“三人成虎,谣言不可信也。你之前也知道这座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凌三又顿了顿,诚然回道:“不知道,但是听说过。”
唐印冬笑了笑,说道:“波斯人寻到此?”
凌三也浅浅地笑了笑,回道:“随着洋流,飘到此地。”
唐印冬诧异的回道:“真就这么巧?”
凌三抬了抬头,淡然说道:“是呀,就是这么巧,我也很是诧异。那日在沙滩上,初时看到少侠你们,我就有得救的预感,救命之恩,必结草衔环以报。”言罢,又跪下来再拜。
唐印冬只得起身,将凌三扶起来。好生宽慰了一阵。唐蓦秋终于醒了,一觉睡得深沉,醒来面色红润,很显然,体内的两股真气已经融合得差不多了,唐印冬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后,轻轻地敲了敲唐蓦秋的额头,随后带着秦时月和唐蓦秋走出了石穴。峡谷中依旧雾蒙蒙的,天光晦暗,似乎有雨将至,又似乎落不下来。唐印冬与众人收拾起行囊,便欲沿着岩谷继续前行,淦邪和石道人很快也归来了,将配好的草药做成药袋,分发给每一个人,检查好食物和包裹,一切准备就绪,在石道人的一声令下,众人便出发沿着小溪溯流而上。
今日,众人也许是因为波斯人的事故,显得略微有些沉重,一路都没有话,沿着小溪,路途颠簸,起伏不定,走了五六里,便近正午,众人情绪不高,散漫地走到了石林之外的果木林子,众人又采了些果子,在溪边洗涤,就餐和休息。大约一个时辰之后,众人才在淦邪的催促下,缓慢地踱步往前走去。
过了草地,前方的溪流愈发曲折,峡谷愈发狭窄,两岸突兀的石壁高耸,天光倾泻下来,仿佛只有一线。峡谷中几乎无路,有时甚至需要涉水而行,溪水奇寒,极为刺骨。复行三五里,一路颠簸。小溪突然中断在一处泉眼,再往前,峡谷渐渐宽阔起来,路途不再平缓,是一段不算陡的上坡,两侧的石壁变成了不算过分倾泻的缓坡,长满青草和荆棘,偶尔有一两颗乔木,郁郁葱葱。再往前行,渐渐走到了一处高崖之下的平台上,三面全是石壁,石壁上寸草不生,岩石苍白,显然,连青苔都没有长,高崖上有飞瀑的痕迹,但是早已没有了流水,高崖之下,有一深潭,不大,不过方圆一丈,潭水黢黑,深不见底,隐隐的有股臭鸡蛋味。众人不明所以,都伸着脖子往潭中望去,仿佛一面镜子,清晰的将众人容纳其中,船工们不由得一阵心悸,仿佛像是看见了魔鬼,纷纷退后了一步。
淦邪口中念叨着:“一帮废物,一个臭水坑有什么可怕的。”言罢,便欲上前用手去触碰潭水。
石道人匆忙一把拉住淦邪,说道:“淦兄弟,别轻举妄动,池水如此,定有剧毒。”
一旁的唐印冬吩咐众人推开,拾起一块碗大的石头,扔进潭水之中,只听得叮咚一声,石头坠入深潭,惊起一朵水花和几圈波纹,便沉了下去,随后不久,潭中渐渐升腾起一些气泡,在水面炸开,如远远地闻见爆竹之声,慢慢地,气泡越来越浓,仿佛急流正在往水面翻涌,众人皆目瞪口呆,情不自禁的往后退了几步。远远地看着,浓浓的气泡托着一件东西浮出了水面,只见一位四十余岁,眼睛微闭,面容苍白,栩栩如生的尸体浮出了水面,众人哪见过如此邪乎的事件,不由得心血上涌,惊得跳了起来,石道人和唐印冬皆后背沁出了冷汗,秦时月更是捂上了眼睛,众人都后退了一步,唯有面色惊异,目瞪口呆的淦邪,痴痴地站在原地,只听得他双手颤抖,双膝重重地跪地,嘴中一声惊呼道:“师父!”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薄云逡逡如雾,山底浓雾如岩,危岩辗转无路,曲径婉婉过溪,崖间小溪无水,水漫碧水深潭,潭中自有天地,天地浮沉之间。眼见群山环绕,绿草盈盈,高山上乔木繁茂,谷壑间水汽升腾,此处位于山腰,一块突兀的巨大的岩石,从数十丈高的山顶倒垂下来,远远望之,和山岭合在一处,仿佛一只头部出水的巨鳄张着肉刺遍布的大口,仿佛要吞下整片天空。时而风过,已近黄昏,轻风绕山间兮而不入林,归鸟伏石罅鸣长而不飞,云厚天灰混蒙一片而不雨,溪声涓涓如琴声兮而不见,斯人怆然无所依兮而独涕下,百兽闻声而悲凉兮无一共鸣。
一声长嚎,悲天悯人,淦邪顿首痛哭,哭声悲恸,引得身后众人也不免情绪悲伤,众人皆垂头叹息,无不感慨万分。唐印冬和石道人二人设法用木棍将摘星怪的尸身请出深潭,将其陈放在一旁还算平整的石头上,只见尸身刚一触地,便瞬间黢黑,黑得像碳,还有些碎裂的纹路,像是被烈火焚烧之后的的木槁。众人皆为之一愕,许多船工被吓了一跳,蒙眼不敢看,淦邪仿佛瞬间便从悲伤的情绪中缓了过来,直愣愣地望着已经碳化的师尊的尸身,不免陷入惊恐之中,这里的一切都太怪了,难免使人心神不安,再看那陈放在石头上的尸身,还在细微的变化,身上的衣衫也在慢慢变黑,许多地方已经碎裂,这时,雨来了,不大,淅淅沥沥,众人面对着这具尸身,都没有避雨的念头,就那么痴痴地望着雨水浇在摘星怪的身子上,只见那本就已经十分脆弱的尸身,渐渐被雨水敲碎,无数黑色的碎片被冲击到了岩石之间的坑洼处,淦邪见状长剑一扫,将所有的碎片都扫到了坑中,然后飞身而起,将巨石翻转过来,严严实实地沉沉盖住那装满水和碎片的坑洞,而后长剑一出,如海之浪涛,不消片刻,巨石上便显现出一行小篆“师尊摘星怪之墓,徒淦邪立”,字不好,淦邪毕竟只是个粗人,但是众人皆知其对师尊的深情厚谊。一行字写完后,淦邪再度跪倒在石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额头都青了一大块,而后随着众人转移到了山崖之下避雨,找来一些枯枝和衰草,生火烤干衣裳,而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风也来了,不算急,但是也令人徒生寒意,初冬的雨,就算是在南方,也让人凉意十足,不免浑身颤抖,紧紧的抱住胳臂。
唐印冬轻轻地帮秦时月擦去发梢上的雨水,深情地望着她笑了笑,然后再看了看唐蓦秋,见她神色自然,显然,体内四窜的真气基本已经融合,不由得又是会心一笑。一旁的石道人仍在皱眉冥思,许久才开口说道:“我觉得,此事虽然蹊跷,但是也可以解释,潭中应该含有大量硫磺,特别是潭底。所以,摘星怪应该是已经死去多年,一直浸泡在含有大量硫磺的水中,所以一直能保持容颜,然后因为唐少公子一块石头,激起了潭底的反应,致使硫磺产生大量气泡,然后托着原本沉在潭底的尸身浮出了水面,而尸身因为长期浸泡在硫磺中,所以里外都会含有大量硫磺,如此,硫磺遇到空气,会慢慢氧化,而此地地热,石头温度比较高,所以尸身一触碰岩石,变化加速氧化,所以便会瞬间被氧化带来的热量焚烧成碳。而氧化会产生许多气体,这些气体要渗出到体外,所以,便会将尸身弄得千疮百孔,极为易碎。我觉得大致是这样,还望诸位不必过分紧张。”
淦邪垂着头,自亲眼见到师尊的遗体后,仿佛就此泄了气。喃喃自语道:“家师轻功卓绝,武功也算是惊世骇俗,为何会命丧这深潭之下。”
石道人若有所思,亦不知如何作答。唐印冬转过身子,面向淦邪,说道:“淦兄先前不是说,尊师是随同另一位朋友同来这神龟岛,而此处只见尊师的仙身,却没有留下其它任何痕迹,尊师的死,也许会和他相关,就算是无关,他也算是知情人,我等只要找到尊师的这位好友,岂不是一切便明了了。”
淦邪沉沉地回道:“话虽如此,万一那人已于家师先去,命丧鳄鱼之口,尸骨无存。岂不是此事便成了永远的迷案?”
石道人又皱了眉梢,淡淡地回道:“不尽然,不知诸位有没有发现,咱们一路行来,过了果木林之后,便再无猛兽的足迹或者其它痕迹,所以,这些猛兽应该是被人驯化,一般情形,是不会越过果林的,而根据先前一路的各种表现,尊师应该是由石林进入峡谷,而根据老朽观察,石林中的痕迹,有的是用利刃刻上去的,有的是用指力划开的,所以应该是两个不同的人,而这条路断然不会遇见猛兽,所以两人应该会安全的抵达此地。而淦兄弟师尊命丧于此,若非是有其它危险因素,那便是为同行之人所害,如果是同行之人所害,那就证明,火龟据此不远了,不然不会同伴互相操戈,若是其它情况,也说明火龟据此不远了,不然,一个武功卓绝之人不会轻易丧命于此。所以,还请诸位多加小心,切记不要单独行动。”
即将入夜,众人分食了果子和肉铺,在所有人都没有关注到的岩穴下,有一人踯躅了许久,手捏着衣角,来回踱步,最后,等人们不再讨论的时候,才缓缓地走向了唐印冬,垂着头,低声说道:“唐少侠,小的有话要说!”
唐印冬先是一愣,紧接着回过神来,说道:“凌掌柜呀,有什么话坐下来说。”
凌三摆了摆手,回道:“不了,不了,岂敢。其实,唐少侠,我一直,一直有件事隐瞒了大家,但是我不敢说,我害怕,但是经过一整天的相处,加上那些事本我又是心甘情愿做的,所以,又觉得应该告诉您,还有诸位英雄。”
唐印冬笑了笑,拉着凌三坐了下来,顿了顿说道:“大家同是中土人士,理应互相照顾。其实那件事,凌掌柜就算不说我们也能猜到十有八九,您不过是为了逃出魔爪,做了些理所应当之事,没有什么隐瞒不隐瞒的。只要您诚然跟着我们,只要我们能回道中土,也一定能带你回去,而且我们绝不会为难你的,宽心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凌三顷刻间便要泪流满面,用袖子擦了擦眼角,说道:“小的绝不敢有其他企图,只要能重回中土就行。小的这有些东西,要献给您。”随即双手颤抖着从贴身衣物上翻出一小兜,从中掏出一个玉质的小扁瓶子,极为精巧,若不注意观察,其跟正常所见的玉佩无甚两样,凌三将玉瓶解下来,不过拇指大小,双手捧着,献给唐印冬,说道:“唐少侠,这是我出海之前,去跟姑苏最好的巫医店配置的迷香药,临危时救命用的,上次只用了少许,现在还剩下许多,就此送给唐少侠。”
唐印冬笑了笑,说道:“凌掌柜如此坦诚,倒是令在下惭愧,我等怎能夺人救命之物,您还是自己留着。我们这帮人都是武林人士,自保不难,这个东西你留着用处更大。”
凌三极为不好意思的将玉瓶收了回去,拱手道:“此药极易可解,只需要在初闻到香气时,用湿布捂住口鼻,便不会被药物入体,以至于昏睡不醒。”
石道人拱手笑道:“我等竟然着了这江湖最低端的迷香的道儿,哈哈哈,说出去可算是丢人了,哈哈哈,不过也正因是最低端的迷药,才能让我们放松警惕,着了道。”
唐印冬也笑了,拱手对着凌三说道:“感谢凌掌柜告知解药秘方,我等知晓了。再次谢过凌掌柜,还请凌掌柜暂行歇息,我等再商量一下明日行程。”
凌三立马起身,颤颤巍巍地拱手告辞,然后回到原位贴着石壁睡下了。
一夜的雨,让人心凉,雨声淅沥,像是每个人内心中的一个遥远的人的诉说。每个人内心中都有一个故事,一段往事,和一个人,那个人会反复倾诉同一件事,会让人不厌其烦的伤感,所以,那个人会是个藏在内心最隐晦之处的人。
不知是雨水太多,还是山上有了变化,崖壁上原本干涸的小溪又有了流水,一道飞瀑泻下,虽不大,但已有轰鸣声,重重地砸在岩石上,杂乱的声响亦更是让人不能入寐。
唐印冬思及许多往事,自从出了益州的那座晦暗的宅院,天地之大,却如梦似幻,仿佛昨日还拥有的一切,今日便已成为幻影,没有什么是必不可少的,历经生死后,甚至感觉连生命都是如此的渺小。夜很深了,唐印冬一双夜视眼,就淡淡望着这些所谓的远方,山谷中的雾气被雨水冲刷殆尽,俨然一副清明的模样,原本就干净的一切看得更加清楚了些,不由得叹了口气,原来小山竟然如此的美丽,原来小岛可以如此的自然和宁静。原来,没有带着恐惧和匆忙的情绪去看一处风景,风景亦是可以给予人心安然和宁静。唐蓦秋也没有睡下,伸着手指,去接住岩壁上掉落的水珠,凝成一道冰柱,轻轻一弹,便飞去了峡谷,无影无踪。当雨水遮住了那些多余的巉岩之后,隐隐约约可见崖壁上有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直通崖顶,小路很窄很窄,顶多不过两寸宽,呈蛇形,人唯有背身贴着石壁,慢慢往上走,数十丈高的石壁,若没有一点胆识,若没有绝伦的轻功,是万万上不去的。唐蓦秋轻轻一指,唐印冬也发现了那条小道,不免为之吃了一惊。随即两人交换了下眼神,唐印冬分明看见一池深水,正在缓缓的平静,正在变成一池死水。他并不知道唐蓦秋心中所想,也不明白唐蓦秋所渴求的到底是什么,但是他们都明白,这样的雨夜,只有依偎在一起,才能清楚地感触到对方的温度,年纪越大,兄妹之间的话语越少,于是唐蓦秋就轻轻地靠在了唐印冬肩头,很安静的闭上了眼睛,可能是睡着了,也可能没有,但是她没有再动一下。
翌日清晨,雨停了,水瀑也停了,只是崖壁上,还不时掉落些水珠。唐印冬也指了指石壁,遂与淦邪和石道人商议,经过反复地争论,最终还是决定上去探探,因为到此处已经是山重水复疑无路矣,但是崖壁高耸,考虑到石道人年事已高,秦时月功力有所不济,难免体力不支,算来算去,只有唐印冬、唐蓦秋和淦邪三人可以轻松登上崖顶,于是,唐印冬便商议,由唐蓦秋留下来,配合秦时月与石道人,负责留守。而自己与淦邪登上山崖,一则为探路,二则为了排险,纵使有危险,以二人的武功,全身而退的概率也算挺大。一行人都没有异议,于是唐印冬简单的交代了一下唐蓦秋和秦时月,便与淦邪动身登崖。
崖壁陡峭,两人凭借一身至高无上的轻身功夫,仿佛海鸟一般,轻轻踩着石壁上的小径,翩翩而行,如鸿雁振翅,如飞鹰展羽,直上云霄,穿行于薄雾之间,飘飘摇摇,不消半刻便上了崖顶,消失在了众人地视线之中。
崖顶,别是一般景致,有石亭,石柱,石碑,石洞和石台。有泉但是不涌,有渠但无水可引,一片干涸,寸草不生,石壁之外,却是郁郁葱葱的山林,一如峡谷之地中丛林密布的样子。石壁上,铺着片片落叶,两人蹑手蹑足,过一座石桥,从一个巨大的雕有时间刻度的石盘上走过去,步过九级台阶,上了一个石亭,石亭中伫着一块巨大的石碑,石碑高一丈,宽五尺,厚两寸,年深日久,边缘已有了些破损的迹象。上面的字属于古老的花鸟体,应该是远古时东夷后裔所书写的,唐印冬与淦邪面面相觑,虽然唐印冬依稀能分辨出几个字,但是没什么大用,毕竟花鸟体文字已失传千年,能辨识的除了一些大儒和大学问者之外,几乎无人,而在这江湖上,一定无人能够有效辨识出。石碑背面是一些壁画,用简单的线条描绘先民祭祀的场景,天上一轮圆月,地上还有捕鱼建房的景象,其余的都没有记载,也无法分辨出其它场景,最底下画了一个水池一样的圆圈,圆圈很大,几乎就要吞噬上面所有的图像,两人匆匆瞥过,依旧不明所以,谁也想不到,那个巨大的圆圈会是崖底的那个方圆一丈的深潭。圆圈之下,是最引人注目的图像,那里有一只巨大的龟从烈火之中爬出来,淦邪和唐印冬的目光在那只火龟身上停留了许久,最后相视一笑,转身往石亭外看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下了石亭,有几根残柱还耸立在一堆乱石之中,很显然,这里曾经有一座不算小的石殿。但是年深日久,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印刻着岁月的沧桑。也许这里已经荒废了千年,但是却不像没有人来过的样子,至少一千年的落叶,不会让这里没有被腐烂的泥尘覆盖,没有杂草丛生。显然,这些年有人不定时会来做一些整理。两人穿过乱石堆,步至石洞之前,石洞还算精致,但是散落了一地石削,两人战战兢兢,谁也说不好是否应该进去,谁也不知道里面藏有些什么神秘的事物,毕竟一路行来,海岛极为古怪,两人也都说不好。唐印冬能夜视,于是勉强走到洞口,环顾了洞内情形,虽是一片晦暗,许多地方连唐印冬也看不清,但也能估量着将洞口三丈内的一切猜个十有八九。洞内,当前是一些碎石块,往里走,有石案,石门,石头雕制的神龛,还有拜台等,隔着半边石门,再往里应该还有很大的空间,但是却毫无光线,纵使唐印冬一双夜视眼,也丝毫看不见。唐印冬将洞内情形描绘了一遍,淦邪皱着眉头,说道:“唐公子,在下以为,这洞府原是和石殿连在一起,是用来祭祀所用,而洞府藏得如此隐晦,表明,洞内必是有奇异之物,可以引为图腾,而这神龟岛能堪称图腾的必是火龟。所以,先师所寻之物极有可能就藏在这洞府之中。说不定这石洞与下面的深潭相连,家师就是殁于最后的关键时候。”
唐印冬摇了摇头,回道:“在下以为不尽然也,这里乃敬神之地,东夷人自古信水神共工氏,而此地悖于常理,而且水源枯竭,想必是因为什么变故,导致此地荒废,东夷人迁走,料想与火龟无关,应该是洞府内,供奉着神灵,而流水也许是从洞中流出,我看碎石之下有流水的痕迹,应该是流水通过神殿,再流淌到水渠之中,最后落下山崖,据我猜测,应该是洞中乃泉水之源,后来不知为何,被破坏后,此地便再也不是东夷先民的祭祀之地,至于后来的人迹,应该是来寻火龟之人,在此因为各种其他缘故,滞留于此,其人想必便是驯化猛兽之人。”
淦邪似懂非懂,也点了点头,回道:“若如唐公子所言,那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导致了此地泉源被毁坏?莫不是里面还藏着什么怪物?”
唐印冬摇了摇头,皱着眉头,淡淡回道:“料想不是,也许是地震,也许是地下水改道,皆有可能,所以,我料想里面并无什么奇异之处,但若是地震导致的话,里面想必已经有塌方之险,我等若是贸然进入,若有人从中作梗,意图谋害我二人,我等纵有登天之能,也许顷刻间亦会命丧当场矣。”
淦邪一脸愕然的盯着唐印冬,回道:“唐公子所说何人?”
唐印冬摇了摇头,回道:“波斯人,还有驯化猛兽之人。”
淦邪也皱着眉头,说道:“那按照唐公子的意思,我俩就不进去了?”
唐印冬叹了口气,回道:“进去必然要进入,只是之前肯定需要进去勘察一番,然后得先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淦邪是个性急之人,此刻不解前后顾忌的唐印冬,百感交集,绕着石洞门口转着圈,然后一跺脚,飞上林子,不一会,扛着两根干枯的圆木下来,然后将木头劈成碎片,就着草木叶烧了起来,片刻后,大火腾腾,淦邪,操着正在燃烧的木棍,就往前铺路,不消片刻,一条火路便通向洞府深处,而后回身对着唐印冬说道:“唐公子,也别万全之策了,我先行给您探路。”然后转身便手执火把,往前上去了。
唐印冬也没想到什么万全之策,只得一皱眉头,快步跟了上去。过了石门,只见屋内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大堂,长宽各十丈,高两丈。大堂中央是一个干涸的水池,池中有一只雕琢极为讲究的灵兽螭吻,用料亦与本地石头不同,应该是用的海底水晶石,虽时隔千年,但是依旧没有半点磨损,依旧那么晶莹剔透,试想若有流水穿行其表,那将是多么活灵活现的一只灵兽。
两人沿着大堂观摩,岩壁上都是些模糊的壁画和图文,一时间亦是不能破译。堂中多碎石,穿过碎石,前方似乎还有石门,此时火把已经熄灭殆尽,只剩下有些红碳还发着微弱的光,两人走近石门,发现石门并未完全关上,门下有一堆被巨石压得七零八落的骸骨,被一件破碎不堪的黑布长衫包裹着,看骸骨模样,应该是时日不久,不难猜想,殁于此处的便是淦邪师尊摘星怪的同伴,先前的猜测,似乎有些愧对这位前辈,他应该是为了救摘星怪,以身扛起千斤巨石,最后被活活压死在了此处。淦邪不由得跪下,连磕了三个响头。唐印冬反复摸索了石壁,都没有发现进入此地的机关,显然,进门的路已被封死,回过头来,发现石门呈墓碑形状,上雕刻着墓葬的流程和形势,不难猜想,门内应是东夷先民祖先的墓葬之地,时隔千年,当时机关并没有如今的机巧,故石门一旦封上,除了集千钧之力,强行撬开之外,便不能再打开也。
突然,只听得咔嚓一声,仿佛是踱步的淦邪踩到了什么机关,只听得一阵轰隆声,唐印冬匆忙回看,还好红碳还有些微光,唐印冬视力极好,看到大堂之外的石门正在缓缓下落,可能是年代久远,缝隙磨损严重导致摩擦力较大,所以下落得并不算快,但是相隔十丈,纵使有千般功力,怕也难以在这顷刻之间逃出生天,唐印冬内心一紧,突见不远处一淡绿光辉的灵物,不由得内心一喜,横空一掌,将池中的螭吻震向空中,随即又是一掌拍出,螭吻急速向石门飞去,这时,淦邪立马会意,匆忙出掌,两股深厚的掌力打在灵兽上,灵兽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向石门之下,只听得轰隆一声,灵兽将将托住了压下的石门,两人哪容片刻耽搁,飞身上前,一左一右,狼狈的从灵兽两侧爬了出来,身子刚出洞口,又是咔擦一声,灵兽竟然片刻间便成了碎片,两人大吃一惊,运足功力,足尖发力,极速出了石门,饶是两人迅速,淦邪也被落下的石门将鞋子压在了巨石之下,还好双脚没事,淦邪索性扔掉刬袜,赤脚走出了山洞。两人皆出了一身冷汗,被微风一激,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正当二人庆幸劫后余生,长长地吐出一口闷气之时,不远处传来一阵窸窣之声,两人又是一惊,举目望去,只见远远的圆盘之上,有一佝偻的老者,正拿着扫帚在清扫圆盘之上的落叶,动作迟缓而规律,远远地云雾似乎沉下来,老人庞若生在云雾之间的那位卑微的仙人,就那么挥舞着扫帚,清扫着天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远远的山,远远的雾,远远的云,似烟又非烟,似雨又非雨。清晨空明的一切,被上午的风搅乱成繁杂无序的样子。
天地无声,久居海岛,整个世界也不会太宽广,人生浮沉,本就如流水之萍,能驻留在一座岛上,也是莫大的渊源。风,更大了,穿过石罅,发出如刀戈相交之声。落叶飞起来,又重新落下去,白折腾了一趟。石头没有动,石头有太多的故事,不似落叶般只有一度春秋的时间,所以,它懂得沉淀,懂得安静,虽然最终会被岁月蹂躏成碎片,但那已经是千年之后的事情了。那时候人也都变成了尘土和石头,也静静地伫立在一个地方,或者埋葬于某个地方。
只有把一段时间无限延长,人才能安静于某一处,只有包容了所有的未知,安之若素,才能保证时间的深度。有人说,时间是泥巴;有人说,时间是流水;也有人说,时间是风;更有人说,本就没有时间。但是,当你宁静下来,你就会看见,时间在你身上的变化。坐井观天,一座小小的海岛,也能看见整个宇宙的荒芜。
所以,唐印冬和淦邪都安静着,看着老人在标注时间刻度的圆盘上来回转圈,落叶,却怎么也清扫不干净,所以,便不知道他正在打扫的是什么,或许,不过是在打扫自己罢了。
那是如此的匆忙,那是如此的虚幻,老人走着,走着,仿佛就走成了时间游弋石刻的样子,时间如此繁忙,惹得局外人感慨不已。终于,二人还是忘记了时间,轻轻地走了上去,走得步履蹒跚,从破碎的大殿上穿行而过,然后经过石亭,缓缓的往台阶下去,刚欲踏上圆盘,脚还未沾地,只见老人扫帚一动,两人只觉得一阵猛烈的风轻拂过来,柔柔的,令人浑身无丝毫不适之处,却力大无穷,顷刻间便将二人逼退回了石亭之中,唐印冬连退九步,站在石亭边缘,淦邪更是重重地摔在亭中石碑之上,顿时头晕眼花。而如此猛烈的风竟然没有卷起地上的一枚叶子,落叶均纹丝不动,仿佛就镶嵌在圆盘之上一样。
唐印冬从未见过如此登峰造极的内功,竟然秒到了毫巅,恐怕整个中原武林,无人能敌,若父亲唐木尚在人世,凭借一手莲花七梦,或许堪堪能与之一战。念及此,不免一阵唏嘘,试想,能训出四只无敌猛兽的人,武功自然远胜于自己,念及此,不免对于老人的身份充满了好奇。淦邪哪里见过如此神仙般的功力,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站在石亭之中,一动不动。
而唐印冬有心领教老者高招,也不多说,飞身而起,双手十指,各捏剑气,凌空十丈,剑气起发,十指共六十道剑气四面八方倾泻而下,剑气凌厉无比,将从林子中掉落的叶子纷纷刺成碎片,向着老人头顶,如倾盆大雨般泻下。老人不动声色,举起扫帚,凌空舞了一圈,瞬间将数十道剑气化作了无形。紧随着,老人长袖一翻,一股极强的冲击力,如海上台风,如高山雪暴,唐印冬几乎都不能稳住自己,好在这次有了防备,如一只海鸟,凌空展翅,踩着这股冲击力,直上数十丈,于空中,翻身往下,运足功力,数十道剑气合为一道,唐印冬双掌同时拍出,只见一道灰色的闪电穿过猛烈的大风,老人一动不动,单掌往上,迎着唐印冬劈出,唐印冬只觉得心神荡漾,剑气瞬间四散而去,倒是在石亭下的台阶上留下了数道剑纹,而自身被掌力震飞,远远地落在了石亭顶上。
老人望着唐印冬,微微一笑,一只手撑了撑扫帚,另一只手捋着胡须,操着一口苏吴口音,说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呀!四十年来,你算是到此岛的第一位高手,其它的嘛,泛泛之辈而已。哈哈哈……”
唐印冬谦卑地拱手施礼。倒是那淦邪,快步上前说道:“敢问老前辈,可知十余年前,造访小岛的两位中原侠士?”
老人笑了笑,继而又皱起了眉头,沉沉地回道:“怎不记得,这四十年,上过此岛的不过寥寥五队人马。第一队是我,我们一行二十三人,最终就我一人活了下来。第二队和第三队都没有过猛兽这一关,第四队就是阁下所说的那两位侠客,他们倒是顾虑周全,走了陆地,避开了猛兽,却一人命丧石洞,一人命丧深潭,可惜,可惜。最后这一队就是你们了。能来此处,安然站在此处,说明你们已经远胜前面五队人马。哈哈……后生可畏啊!”
淦邪匆忙施礼,说道:“不瞒前辈,家师摘星怪便是命丧于潭底,晚生在此请教前辈,可知其原由?我对家师的死一直有些疑虑不能解。”
老人回身看了看淦邪,回道:“知道算是知道,但是不可说,不可说呀!”
淦邪随即双膝跪地,拱手高声道:“还望前辈赐教!”
老人一甩长袖,淦邪情不自已便站起身来,靠在了石柱子上。老人没有作答,依旧自顾自的扫着风中的落叶,突然之间,感觉世事与之无关,他顷刻间便入定,气定神闲的飘摇在时间的刻度上,兜兜转转,让人骤然忘记了时间,仿佛是看着时间在浪漫飞舞,时间在无声流逝,唐印冬和淦邪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仿佛看着苍老的自己,仿佛看见了未来,仿佛置身在另一个维度中,仿佛一切都变得陌生起来,仿佛一切都成空。
片刻之后,突然闻得崖下似乎有刀兵之声,二人也顷刻间便从沉默中苏醒过来,翩翩飞身而起,过桥直往悬崖上去了,两人虽快,可是老人更快,身形一闪,便到了悬崖边上,站到了而人身侧。只见悬崖之下,众人混战一团。五位波斯武士,被三十余位船工围成一团,正进行着械斗,石道人靠在一块石头上,仿佛中了毒,正在颤抖,秦时月正在尽力救治。而唐蓦秋正与巴尔迪亚酣战,不难猜想,波斯人一路跟踪而来,见淦邪和唐印冬上崖之后,只剩下石道人和唐蓦秋等人,由于唐蓦秋一直沉疴未愈,没有出过手,所以,波斯人误认为她不会武功,于是便偷袭,用毒伤了石道人,然后上来解决剩下的人,万没料到,注入鲎血后的唐蓦秋日渐康复,如今已近恢复有七八层功力,凭借一身剑气大可以与巴尔迪亚周旋而不落下风,倒是那剩下五位波斯武士乃历经凶险而全身而退之人,武功在中原也算是准一流好手,船工们虽兼职海盗,但是近三十人围着五位高手,亦是毫无办法,受伤者渐渐增多。而那凌三,正躲在一旁的岩石后,静静地观察着场面上的局势,战战兢兢的样子。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唐印冬见唐蓦秋足以应付,便不那么着急,轻轻地沿着石壁,往下而去,老人紧随其后,也缓缓地沿小路下石壁。唐蓦秋与巴尔迪亚酣战最激烈处,只见寒冷的剑气四散而飞,将巴尔迪亚团团围住,唐蓦秋犹如一只轻盈的青鸟,飘摇不定,起起落落,乘着风,从四面八方发出寒冰剑气,那巴尔迪亚亦是一把好手,锋利的刀配合着长长的黑袍,亦是搅乱一方天地,惹得惊风阵阵,盖住了刀影,刀,无声无息,似乎无处不在。饶是唐蓦秋轻盈,亦是凶险万分,毕竟功力没有完全恢复,身子发沉,一时间和巴尔迪亚战得有来有回,突然,一阵风吹过,唐蓦秋御风而动,贴着石壁,因为昨夜下雨,石壁上还存有细细的涓涓流水,唐蓦秋随后便拾起两把长长的冰剑,足尖一点,飞身而起,凌空双剑齐下。冰剑锐利,瞬间便将那长袍撕裂,随即一声清脆的声响,一根冰剑被刀削断,只见二人瞬间便被长袍裹了起来,剑光四泻,刀影如烟,片刻之后,只听得轰隆一声,长袍化作碎片,随风纷飞而去,唐蓦秋衣衫被割裂了数处,一根冰剑在手,另一根只剩半截的的冰剑插在巴尔迪亚的大腿之上,片刻间便被热血融化成水,只剩一个血流如注的大窟窿。
而另一边,老人后发先至,已经下了悬崖,一拂长袖,将那五位波斯人拎出了包围圈,沉沉地摔在了巴尔迪亚的面前,唐印冬和淦邪匆忙上前,检查石道人的毒伤,先为其封住心脉。老人也行将上前,检查毒伤,毒伤乃混合了眼镜王蛇,海蝮蛇,蝮蛇等五种致命毒蛇的毒液制成,迅猛而难以治疗,虽然封住心脉,但是毒气早已遍布全身,正肆虐于每一根血管中,转眼间,石道人已经满脸发黑,全身发紫,气若游丝。
老人起身向波斯人寻药,巴尔迪亚内心憎恨中原人,哪里肯交出解药,一口咬定此毒无药可解,淦邪见状,便拔剑欲上前杀波斯武士,威胁巴尔迪亚。唐印冬一手拉住他,说道:“淦兄先别急,我曾于古书中学到对待蛇毒可以用放血疗法,因为蛇毒初期主要存在于血液中,我们只要将所有毒液和毒血逼到一处,然后再将那部分血放掉,石道人或许还有一救,你我二人协力,想必不难完成。”
老人见唐印冬胸有成竹的样子,上前说道:“我那还有些制毒药物,你们先行疗伤,老朽这就去取来。”言罢,飞身而起,登崖而去,众人无不惊愕于老人这轻身功夫,就算是与潇湘公子相比,亦是各有千秋,不落下风。
唐印冬随即转身匆匆对着唐蓦秋和秦时月说道:“蓦秋,月儿,你两帮忙护法,万莫使旁人靠近。”而后,转身,搀扶起石道人坐起,与淦邪二人一前一后,运足功力,淦邪替石道人护住心脉,唐印冬运足功力替石道人梳理周身血脉中的毒素。不消片刻,两人全身便升腾起淡淡的白气,豆大颗粒的汗珠顺着额头流下来,尤其是唐印冬,随着运功颇急,面部都显得有些变形。
一旁的波斯人,心思似乎不在这边,在给巴尔迪亚止血后,心存戒备地匆匆往山下走去,片刻后,便消失于峡谷之中。这边,老人已经从山崖上下来,见此情形,也一掌拍在石道人头顶,渐渐地,石道人皮肤的颜色渐渐变淡,有了些血色,而两只手,却越来越黑,不难看出,全身的黑血都已经被强行运功压缩至双手之中,这时,略通医理的秦时月匆忙拔剑将一块不大的石头削成圆盆,然后吩咐船工抬着去山崖下接些水来。等一满盆清水放在石道人身侧时,淦邪收掌,将石道人转过身子来,秦时月轻轻出剑,将石道人的两根中指割破,然后置于清水之中,片刻间,毒血流出,清水黢黑,恶臭刺鼻。而石道人虽然面色恢复,却还未醒,原本斑白的头发已经全白了,面相亦是苍老了许多,原本年过花甲的他看起来还精神矍铄,如今却尽显老态,一个老人,往往在一次大病之后便再难恢复往日的精气神了,看来,石道人是真的老了,不管他是否服老。
老人轻轻地将千年的何首乌混着三七等其他草药,吩咐船工熬成一锅药汤,强行给石道人灌了下去。而后坐在一旁,和一帮船工闲聊,他大概是太久没有见到中原人了,显得心情颇好,异常兴奋,一席话似乎聊起了往事,聊起了小岛,也聊起了光阴似箭。他们唯一没有谈起的,便是现在,故乡和女人。
而此刻,凌三慢慢地摸了上来,坐在了人群最前端,距离老人最近的地方,津津有味地听着老人侃侃而谈。等老人说完之后,才满脸堆着笑,谦卑地问道:“敢问老前辈,可是姑苏人氏?”
老人诧异地看了看凌三,继而略带沧桑地回道:“嗯,是。但是少年离乡,至今未归也。听口音,莫非阁下也是姑苏人氏?”
凌三拱手笑道:“正是,晚辈自祖上起便世居姑苏城北,距太湖不远的石牛村,万没料到竟然在这万里沧浪之间偶遇前辈,且是同乡,真是晚辈的荣幸是也。”言罢,又是拱手施礼。
老人先是一愣,继而又露出了些许忧愁,然后微微动了动嘴角,问道:“姑苏城外石牛村,阁下可知石牛村由来?”
凌三尴尬的笑了笑,垂着头回道:“说来惭愧之至,不瞒前辈,关于石牛村,晚辈少时亦曾问过长辈,均没有答案,有人说,是远古时候,村头有一尊类似牛形的巨石,后来被太湖给吞没了;有人说,是最初的时候,村中有两户姓牛和姓石的人家。但是谁也说不好,所以传至晚辈这一代,便无人知晓了。”
老人笑了笑,问道:“你姓什么?”
凌三拱手说道:“晚辈姓凌,世居石牛村溪桥东侧。”
老人故作闲侃,问道:“村中还有哪些姓氏的人啊?”
凌三不假思索,淡然回道:“村中只有三种姓氏的人家,除了桥东侧的七八户凌姓人氏,还有桥另一侧虽住着两百余户人家,却只有两种姓氏,其一是大姓徐姓,传言乃东夷古国徐国遗民,约占一百五十户,另外一姓便是江南土著,原姓骛,后改为乌,约为四五十户的样子。”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老人苦涩一笑,问道:“村中还有几个年过古稀的人在啊?如我这般年龄的。”
凌三叹了口气,说道:“近些年,我也只是每年祭祖才归乡一次,近年吴家执掌江左,横征暴敛,村中生气愈发萧条,所剩老者已经不多,年过古稀的,应该是没有了。”
老人闭上了眼睛,黯然说道:“你可曾听一些老人传说过,关于村北太湖滩涂上,那棵大柳树下,五十多年前发生的事情。”
凌三一脸诧异,抬头说道:“略有耳闻,相传是我父辈的一位伯伯,与乌家闹矛盾,最后却被徐家一位少年失手杀死在柳树下,现在柳树上还刻有三个血红的戒字。以警示我等后人,村内与人为善,切戒异姓矛盾。”
老人徐徐说道:“你们凌家就没再抱怨此事了吗?毕竟是一条人命!”
凌三想了想,回道:“自我记事以来,徐家那些年但凡有事,皆让着我们凌家和同村的乌家。三家似乎也没有再起争执,后来连续三年洪灾,村中许多人都外出谋生,也见惯了生死,所以,后来就再无人谈论起此事了。”
老人又皱了皱眉,说道:“那你想不想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以至于给村子留下了如此之深的创口,三姓人都因此而缄口不言。”
凌三满脸惊异,欠身说道:“晚辈洗耳恭听!”
老人也长长地叹了口气,悠悠地说道:“石牛村,是因为徐家人是古徐国遗民,当时徐国乃东夷第一大国,自认为是少昊之后,奉牛为圣物,古徐国都城便供奉着一尊石牛,后来徐家人迁居江南,为了不忘本,所以取了石牛作为村名,警示后人莫忘出处,莫忘祖先,莫忘故土。后来石牛村又住进了江南的乌家,再后来,住进了不知从何处来的凌家。至于柳树的事,记得那是丙申年的事情了,五十多年了,那时,有一位徐家的姑娘,在附近几座村子中首屈一指的容貌,村中一位乌姓少年,饱读诗书,学问远近闻名,在整个姑苏也算得是一位知名文士,家境殷实,两家早早便定亲,等乌家少年能以功名讨个一官半职便接亲,后来,乌家少年,出门求功名,一去两载未归,而村中凌家一个穷小子,性格豪爽,会几招拳脚,一直在徐家做长工,帮助徐家抵御过几次匪徒,也算是少年英气,徐家姑娘也是二八年华,两人很快便熟悉了,产生了一些情愫。那时,人都还小,思虑不算周全,两人情愫暗生,你侬我侬,甚至还私定了终生。如果事情就如此顺利发展下去,也许也会是一段佳话,可是,没成想,一年后,乌家公子求得功名归来,再向徐家提及亲事,本也可以四下商量解决,大不了徐家赔些钱粮,也能解决。但是,不知是凌家施计,还是徐家有人嘴不严实,此事便在村中传开了,闹得沸沸扬扬,乌家面上挂不住,见天便来徐家问罪,徐家本就理亏,又只能将闷气全部发泄给凌家,而凌家又因为家世不如乌家,又觉得乌家仗势欺人,逼人太甚,于是又与乌家闹了些矛盾,三家于是便陷入死结中,怎么也解不开,一连两月,各种矛盾不断,而当事人徐家小姐,因为礼教的束缚,受不了外面的风言风语,也不愿家门因为自己而频频受到了侮辱,加上自己有了身孕,更加无颜面对徐家长辈的质问,便于七夕之夜,含恨跳下了太湖,一尸两命。”
凌三惭愧的说道:“家母姓徐,就是本村的徐家人,这事我少年时也听家母无意念叨过,但是都只是个大概,后来便再无人说起。此事,道不明说不清,既然徐家小姐人死了,凌家和乌家都有不对,认错赔礼,再隆重祭拜徐小姐,给徐家小姐建个小庙啥的,估计徐家人就算心有怨气,也不会再有其他报复了吧?”
老人叹了口气,说道:“若是如此,想必后来的事情也不会发生了,关键是凌家和乌家都不愿为徐家小姐的死负责,两家仍然相互推诿,都认为是对方害死了徐家小姐,甚至还相互发生了械斗,当时,徐家一位少年,年轻气盛,领着徐家一帮青壮年,趁乌家和凌家在柳树下打谷场械斗时,上前围住了他们,当时只有徐家人知道徐小姐有身孕的事,事关礼教,并未外泄,所以徐家人对凌家的怨念更重,本来是想教训乌家和凌家两家人,但是被乌家人言语一激,便调转矛头,一致对准凌家,凌家本就人少,七八个人被几十个人团团围住,纵使凌家少年会些把式,也架不住两家人多,渐渐地沦为只能挨揍的份了。大概是觉得心里憋屈,失去了心爱的人之后,情绪憋闷,凌家少年一把推开了众人,指着乌家人就说道:‘徐家小姐早已跟我私定了终生,他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有本事,咱俩一起死,去下面问徐家小姐,到底她喜欢谁?’。徐家少年当时就觉得自家门楣受到了侮辱,于是怒火中烧,操起木棒便向着凌家少年招呼过去,那凌家少年没料到徐家会下狠手,也没有提防,那一棒不偏不倚,正中凌家少年的后脑,凌家少年顿时便七窍流血,倒在地上颤抖了几下,便没了动静,所有人一见出了人命,便都散去,找各家的族长和长辈出来说事去了,现场只留下了乌家公子和徐家少年呆若木鸡的伫立在原地。当时徐家少年也手足冰凉,浑身颤抖,扔下木棒,转身就跑了,从此再也没有回到石牛村。后来听说,乌家少年在柳树上上吊自杀,索性被赶来的三家人救了下来,得了一条性命,历经生死后,才知生命的可贵,于是便亲自题词,在柳树上刻了三个戒字。从此出门为官,立下誓言,终身不娶,也终身不再回石牛村。”
凌三闻言,似乎也猜测到了老人的身份,沉吟许久,皱着眉头,说道:“那徐家少年一走五十多年,想必也吃尽了苦头,几十年的沉淀,内心想必也早已经云淡风轻,或许应该回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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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三倒头便拜,说道:“晚辈凌三,见过徐伯伯。”
老人苦笑了两声,一抬手便扶起了凌三,淡淡地说道:“说起来,我还欠你们家一条人命呢!你说说看,你是如何来到此岛的。”
凌三垂下头,一脸忧伤的模样,沉沉地说道:“晚辈本是在往返南洋做些茶叶生意,但是不幸在伶仃洋附近被波斯人劫掠,茶叶全部倾覆,而且大部分姑苏同乡,都被波斯人扔下了大海,好在我当时机智,说我只是向导,不是海商,替他们带路,顺着洋流飘行到了此岛,留下了一条小命。幸得唐公子和淦少侠他们收留,才有幸能见到徐伯伯您。”
徐老头眉头紧蹙,愠怒到:“波斯人?就是刚刚那群波斯人?”
凌三垂着头,说道:“正是!”
徐老头哈哈一笑,回道:“你大可放心,那群波斯人逃不出峡谷了,我饲养的猛兽绝不会放过他们的。相信不多时,便会成为它们的美餐。”
一旁的唐印冬闻言一惊,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回道:“徐前辈,恕晚辈直言,这,恐怕不妥吧!”
徐老头笑了笑,回头看了看疲惫的唐印冬,回道:“自你们上岛,其实我看了你们一路,这一路,唐公子人品武功皆是不世出的顶尖好手,心思细腻,侠义心肠更是让人所叹服。想必是出自名门之后吧!可是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呀?我等村夫俗人,素来喜欢以直报怨。还请唐公子理解。”言罢,拱手作揖。
唐印冬也不好再多说,只得回礼再拜,继续留心尚在昏迷之中的石道人。
徐老头想了想,对着淦邪和唐印冬说道:“还请唐公子谅解,鄙人陋室狭小,不足以容纳一众人,还请诸位船工出峡谷,回道果林附近扎营,老朽派巨猿守护,以防波斯人偷袭。另外,还请凌家侄子,你们两位少侠和两个小姑娘带着这位中毒的老者,到老朽的居所暂歇,我那草药颇多,兴许对这位老者的毒伤有用。”
唐印冬和淦邪交换了下眼神,随即拱手谢道:“多谢徐老前辈,那我等恭敬不如从命,叨扰您老清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沿着平台往下,从峡谷的一处极为隐秘处上山,绕过石壁,进入一片极为茂密的树林,穿过林子,只见几棵参天大树下,有两间不算大的木屋,一座上已经长满了荆棘,显然年深日久,另一座似乎还能看见木头,应该是近年才建成的。徐老头将众人安排在新的一间木屋中,然后生活煮茶,茶,小岛产的绿茶,气味清新却极其苦涩,众人都没有多喝,然后老人取来一些生果分给大伙,然后炖了一大罐肉糜。忙完后,才坐下来,与众人闲聊。
唐印冬环顾四周,看了看徐老头,满是疑虑地说道:“此地林深湿重,古木遮天蔽日,终年不见阳光,似乎非风水宝地,徐老前辈怎会择居于此?”
老人笑了笑,又皱了皱眉头,轻轻地说道:“偏居于此,首先是因为此地离泉眼颇近,当然这不是主要的,不瞒诸位,我之所以能有幸活下来,是因为我服用了火龟之血。”
众人闻言瞬间惊愕地望着徐老头,颤颤地异口同声说道:“火龟之血?”
徐老头苦涩一笑,回道:“正是,不然我朽木之身,怎能练就这一身超凡脱俗的武功?不瞒诸位,全靠火龟之血充盈全身血脉,打通全身经络。”
淦邪闻言目瞪口呆的凝视着徐老头,目光中似乎显露着一些不可捉摸的神色,慨然随口说道:“火龟之血竟有如此神奇?”
徐老头叹了口气,讳莫高深地回道:“神奇倒是神奇,不过火龟之血乃人间至阳之物,服用之后,仿佛烈火焚身,将每一寸肌肤都烤熟了,然后自那以后,便不能被日光曝晒,而且每月不定时需要用寒泉浸泡全身,否则会皮肤爆裂,血管炸开,流血不止而死。”随后徐老头挽起袖子,展示胳膊上血管中如火山岩浆般正在沸腾的血液。
众人又是一声惊叹,也不再说什么,只有醉心于武学的淦邪追问道:“敢问前辈,我们于岛中寻索许久,却一无所获,这火龟到底藏在什么地方啊!”
老人又是微微一笑,沉沉地说道:“好地方,好地方!一方天地,十方维度,不可说,不可说。”
唐印冬绞尽脑汁,屏气凝神,思虑良久,才只有五分肯定地说道:“莫非在那深潭之下,另有一番天地?”
徐老头看了看唐印冬,颇为赞叹地说道:“后生可畏啊,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唐公子的眼睛。既然如此,我也不瞒诸位了,深潭之下有一火溶洞,火龟就生长在火溶洞中。每年立夏和立冬这两天,潭水会因为月蚀而骤降十丈,时间大约会持续两个时辰,然后石壁上有一洞口,可进入火溶洞中,水落下后,石洞内有约半个时辰的时间没有岩浆,一旦过了半个时辰,溶洞内便会烈焰焚烧,岩浆肆意,纵使天神也会顷刻间灰飞烟灭,烈火焚烧之前,火龟也许会出来呼吸新鲜的空气,火龟生性刚猛,力大无穷,需要用活鱼诱导它,趁他吃鱼时,用剑挑破它的足尖,然后乌龟属于变温动物,身上血液本就不多,火龟之血不会轻易流出来,只能用嘴去吮吸,而一旦吞咽下去,便会烈焰焚身,急需用寒泉浇灌全身,若此时,你跳入水位下落后的潭中,便会被含有大量硫磺的潭水毒死。想必十多年前的那位高手便是被寒潭之水所毒死的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淦邪回忆起师尊遗体的模样,不由得浑身一阵颤抖,紧紧地皱着眉头。唐印冬淡淡一笑:“敢问徐老前辈是如何饮下火龟之血而毫发无伤的呢?想必是用了非常之法吧?”
徐老头轻轻一笑,悠然说道:“机缘巧合,好在当时有所准备,不然,老朽残躯早已是一堆灰烬了。不可说,不可说呀!唐公子还是不要问了。哈哈!”老人面上虽然轻巧,眼神却不尽闪烁,似乎还有后怕。
一旁沉默着的淦邪突然转身询问道:“今日是什么时节了?”
唐印冬摇了摇头,说道:“海上漂泊日久,日复一日,早已忘记了时间。”随即环顾四周,秦时月和唐蓦秋也都摊了摊手,不知时令。
徐老头见状哈哈一笑,云淡风轻的说道:“诸位不要臆测了,明日便是立冬,今夜潭水便会下落。哈哈哈!”
淦邪闻言静坐一旁,独自窃窃私语,似乎在琢磨些什么。唐印冬本就是个直爽之人,上前拱手问道:“敢问前辈,根据前辈所言,那火龟之血的要义只在吸取的过程,那如果用动物皮毛做成囊,而后排空当中空气,就有办法吸取火龟之血了,不是吗?”
徐老头闻言,颇为赞许的说道:“唐公子果然敏慧,其实第一次我并未取得火龟之血,当时主人取得火龟之血,当场便服食,然后烈焰焚身,走火入魔,与数位同行之人困于熔洞之内,最后全部灰飞烟灭,只有我一人从洞口逃出生天,之后花了许多年时间,我才琢磨出此法,但是自那次取得火龟之血后,火龟也许是有所察觉,十多年都没有出现,也不知今年,火龟会不会出现在熔洞之内,老朽已有数年没有下过溶洞了,风烛残年,经不起折腾。”
众人闻言,又惊又喜,自然也有哀叹的声音,唯有凌三,躲在一旁一动不动,垂着头,也不知在思虑些什么!这时,巨大的陶罐中肉糜沸腾起来了,芳香扑鼻,惹人垂涎,一众人等虽然各有所思,但是也都默契地选择了沉默,大家都将现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那一大罐肉糜之上,徐老头却轻轻地叫着凌三走了出去,大家都没有注意,本来他们便是同乡,更有些恩怨交织在一起,相必有许多私密的话说,众人也不便打扰,便自顾自的食用着肉糜,肉糜虽香,但是似乎有点咸,好在木屋中有泉水,众人随即饮用了许多,而后轻轻地靠在木墙上,不经意间,众人皆有轻飘飘浮于云巅之感,感觉温暖的阳光轻轻地抚摸着每一寸肌肤,感觉无数的水汽在自己的体内凝成大雨,越来越沉,越来越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困。
翌日上午,昏睡的众人是被刚刚苏醒的石道人从噩梦之中叫醒过来的。四人只觉得浑身瘫软乏力,运足了功力,许久才恢复了些气力。石道人经逢大难,似乎耗费了许多精气,整个人都倾颓下来,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满脸皱纹,精神也有些萎靡不振。
这时,远处传来虎啸声震彻山谷,不时伴有猿声哀伤,鸟声尖锐。一切都不一样了,似乎岛上有所突发变故,它们正在绕岛奔驰,在呼唤和寻找什么东西。众人恢复过来之后,匆忙寻找徐老头和凌三,结果五人寻遍了两间木屋,也没有找到凌三和徐老头的踪迹,众人感觉情势有变,一定是生了许多变故,匆忙集中商议,然后在唐印冬的安排下匆匆沿着来路下山而去。
到山崖之下时,潭中水位早已恢复正常,只不过潭水温热,上面还漂浮着淡淡的白烟。石壁上也有新的泥土脚印,应该是有人下过熔洞,唐印冬照葫芦画瓢,也仿照前日,扔一块不大的碎石头下深潭之中,一如前日情形,只见淡黄色的气泡翻滚而起,又卷起一具被漂白的尸体,五人定睛一看,不是徐老头是谁,唐印冬和淦邪匆忙将其打捞起来,徐老头尸身皮肤一见光便黢黑成碳,但是身体却很僵硬,并没有像摘星怪一般破碎成粉末,显然不是因为服用了火龟之血,而是被人暗害。众人只得先将尸身草草用碎石掩埋,而后匆忙下山,顾不得死人的事情,毕竟山下还有二十多位活人。
众人赶到山下时,一切都还在可以理解的范畴内,船工们都躲在果林中的树上,并没受伤,显然都只是被受惊的猛兽吓到了而已。淦邪忙安排一众人收拾好行囊,过了石林,便往密林中赶去,哪顾得上迷障刺鼻,残枝败叶裹足,众人皆知情势刻不容缓,皆奋力往前赶去,唐印冬等四位年轻人行动敏捷,于是便先行一步,留石道人和船工们一同殿后。
到海边时,只见海面上还剩下一堆残木还散着浓烟,远远望去,一道孤帆已经远去十余里。淦邪匆忙间奔向海边,只见海滩的边缘,有三具尸身,被缓慢地潮水,轻轻地拍打着,起起落落,沉沉浮浮。淦邪也顾不上那三位原本留守船工的尸身,匆忙奔向大海之中,四处翻寻,唐印冬知道他在寻找什么,只是皱着眉头远远地看着一个男人在破碎时候的样子。和唐蓦秋对视了一眼,说道:“看来凌三并非是个简单的海商,至少武功不在淦邪之下呀!我们都看走眼了。”
唐蓦秋轻轻地提了口气,带着忧愁,轻轻地回道:“吴笙死了吗?”
“应该没有吧,谁又会能下手杀那样一个女人?”
唐蓦秋许久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远方的大海,海浪轻飘飘地,云也轻飘飘地,薄薄的雾也是。沉默许久,才忧伤地说道:“我们大约会在这座岛上住很久吧?出来久了,很久很久了。而我,可能也过了那个没心没肺的年纪,现在愈发的思念故土,平都也好,益州也罢。终须一个归处,有人说日久他乡便是故乡,以前我以为是真的,现在想起来,似乎只是聊以**的无奈罢了。活得越久,经历的越多,游离于生死线上,幸运越久,我越想做一个平凡的人,做一个有温暖的人,身边也尽是温暖的人。”
唐印冬闻言,没有再说话,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远方的海,白浪层层翻滚过来,像小岛的一袭长裙,铺满沙滩之外的浅海,那个失魂落魄的男人,不断在白裙中翻寻一个如梦如幻的结果,最终却一无所获,岸上的人,越来越多,悲悯的人,也越来越多,最后竟有二十余人就那么静静地看着,陷入各自内心隐匿的悲伤之中。
唐印冬苦涩一笑,他知道,那份虚无缥缈的爱情,零落在这座孤零零的海岛之上,仿佛是那传说的东海神祇一般,虚无缥缈,自己明明站在它在的地方,却穷尽一切怎么也得不到,最后被别人轻易的窃取,这仿佛,就是人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风轻水软,垂柳依依,小山明灭如娥眉,曲径花丛蝶乱飞,青衣巷子,灰砖墙,琉璃瓦下,流水泱泱,一路过溪桥,行人衣衫带芳香。闲云轻灰,暖阳半垂,小船摇曳吻春水,春风零乱绿早薇,彼岸石堤,沾流萍,三两只鸭,引吭高歌,桥下遗残影,正柔情蜜意时候。江南春,春江南,花枝如簇发梢束,小城染绿映城小,归鸟御风,鳜鱼溯流,桃红杏粉梨花泪,正是时候,又不是时候,花肥人瘦,妆浓枝厚。一群戏燕下西楼,临江眺残影,水中拾残红,闻箫声,了然无物,叹琴曲,如雨声淅沥。住他乡,一遇江南便故乡,故乡万里,不如住春江一隅。
从一座小城路过,舟行吴江,距姑苏尚远,两岸有农庄俨然,有钓翁驱船,有人家晒暖。虽说乍暖还寒,虽说料峭风冷,虽说吴语难辨,但是一路行来,众人也笑逐颜开,唯有淦邪,兴许是从未到过江南,一种漠然的自卑情绪,油然而生,江南太精致了,让这个男人有了许多莫名的情愫,他似乎明白了自己的粗犷,明白自己如山野村夫般,不懂风雅,不识情趣,更明白了,自己配不上一个精致到了极点的江南女子。所以,船行到吴淞城时候,淦邪便再也不愿走姑苏河往上,他领着船工们在吴淞歇了下来,再也不愿往前走了,内心似乎有无尽的恐惧,道不清也说不明,他背对着码头,看着吴淞城的灰色砖瓦妆点着点点新绿,幽深曲折的小巷走出青衣纤细的少女,看了很久很久,仿佛融入了江南的精致之中。
沉默良久,淦邪仿佛下定了决心,皱着眉梢,一双深邃的眼睛,凝视着唐印冬,然后低低地叹了口气,轻轻地说道:“唐公子,我不想再往前走了。”
唐印冬虽然隐隐理解淦邪的心思,但是也不由得惊讶地问道:“淦兄,为何?”
淦邪想了想,苦涩一笑,手紧紧地握住手中的宝剑,继而抬起头,忧郁地说道:“唐公子,这一次,索性就不问缘由了吧。漂泊十余年,我和众兄弟或许也累了,不愿再往前走了,我打算就在吴淞住下,建一个庄园,过一些如江南精致般云淡风轻的日子。君此去姑苏,若有那个人的消息,且差人送来音信,以安吾心即可,别无他求,见过了大江大海、滔天巨浪,这江湖,让我感觉索然无味,何不趁此机缘,就此住下,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淦某虽是粗人,也愿效仿文人墨客,诗情画意,附庸风雅吧!”言罢,深深作揖,起身欲转身告辞,又想起一些其它的事情,于是拱手说道:“他日若途径此地,还望唐公子能来看望在下等,告知一些江湖的轶事。还有,唐兄若是再见到那个人,若能攀上话,就不要再提及在下了。万望唐公子应允,感激不尽!”言罢,浅浅一笑,再度作揖。
别了淦邪之后,四人换乘小船,轻轻摇摇地向着姑苏前行,江不宽,只有二三十丈,船很小,除了哨翁便只够四人缱绻,石道人卧于舱中,近来愈发显老,回了江南,见了春色,更显得悲凉,索性就趁着江南清新的空气,淡淡的花香,微微的暖意,好生睡上一觉。而三位年轻人,却完全不同的心情,仿佛终于从异域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地方,显得格外兴奋,连一贯高冷的唐蓦秋都笑逐颜开,与秦时月嬉闹在一起。伸手把弄着如墨的远山,桃花流水,不时从指缝间划过,像风一般柔软,像水一般丝滑。水,船下的水,也许是因为近来雨水过多,并非十分的清澈,淡绿色的,倒映不出清晰的景致。西边的云,越来越黑,怎么也擦不干净。阳光也越来越淡,淡得几乎感觉不到,风也越来越凉,仿佛穿行在江上,让人不由打了几个寒颤。似乎云重欲雨,江南的天气,总是如此让人难以捉摸,像个女孩子一般。
唐印冬一路无言,就轻轻地凝视着河岸,似乎在思虑些什么!唐蓦秋或许明白唐印冬心中所想,但是却不知该问些什么,只是若有若无地看向他。许久后,唐印冬长叹了口气,沉沉地说道:“你们有没有遇见一个人,或者一件事物,或者一句话,而失去了所有的勇气,变成一个极为卑微的人?”
唐蓦秋突然想起了龙唐,不由得也陷入沉思之中,一别一年半了,她几乎就已经忘记了他,想来也觉得自己可笑,对于龙唐,唐蓦秋只觉得自己的情感有些莫名。不过一年多了,或许他已经与那位粗鄙的辽东的姑娘喜结连理了,他那样的人或许就应该和那样的女孩子在相伴一生,可是念及此,唐蓦秋还是有些微微的不忿,似乎是觉得自己连一个野蛮的辽东姑娘都不如,念及此,颇为伤怀,但是此事,唐蓦秋只会埋藏在心中,一直带进坟墓里,永远也不会再说出来。不由得捏了下怀中的瓷瓶子。此行,在海岛住了一年,虽然没有得到火龟之血,但是也带了一小瓶鲎血,想必也能对龙唐的寒疾有所帮助。
一旁的秦时月也是心思细腻的女孩子,见唐蓦秋这般模样,料想应是被江南的春风吹皱了一汪清水,此刻正满心荡漾。不由轻轻捏了下唐印冬,示意他看看唐蓦秋仿佛在怀春的模样,唐印冬看了看秦时月,又看了看唐蓦秋,动了动嘴角,微微一笑。
秦时月轻轻地看着唐蓦秋,浅浅一笑,念到:“山兮,梧桐连枝,水兮,桃红泛波,岸兮,双燕筑巢,桥兮,映影成圆。有美人兮,遗世独立,知所思兮,天高路远,不知所思兮,对坐无缘。君郎若顾兮,骏马有鞍,君郎若离兮,于心不安,君郎若来兮,一马平川,君郎若去兮,难越关山。山阿眺望兮,过尽千帆,凭窗思量兮,红豆生南。”
唐蓦秋闻言霎时间便回过神来,不觉间面颊微红,轻轻忖道:“还以为月儿姐姐英姿飒爽,只是舞刀弄枪厉害,想不到吟诵楚风更比武艺胜一筹,不过小妹自幼家贫,读书识字不多,姐姐一段文字,高雅之至,小妹粗鄙,仿佛只是听了一段昆曲,虽知其妙不可言,但是却不求甚解,只懂个大概,并不是字字都能悟透。月儿姐姐是不是在向家兄表达钦慕之情?小妹在此是不是太多余了?请恕小妹愚钝。”一席话语无伦次,惹得唐印冬和秦时月笑成一团,唐蓦秋双颊更红了,仿佛两岸的桃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穿过吴江浦,秦时月稍微收拾了下,笑起来,一时间更是羞煞了江南的春景,大概是居于荒岛之上太久,终日蓬首垢面,猛然间换了新颜,仿佛蒙尘的珍珠用新春的雨水清洗之后,又风华绝代起来,美,不同于江南的美,美得那么自然,那么坚强,不温软,不矫情,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遗世独立,仿佛盛夏幽潭中唯一的一朵莲花,让人心神合一,不由得由内而外赞叹的高洁之美。
舟行吴江数十里,隐隐可见前方墨瓦灰砖,姑苏快到了,一座美丽的城,俨然出现在远方,轻轻的,浮于烟云之中,有城墙,有民居,有垂柳,有船,很多船,来来往往。吴地河网密布,船行其间,如人过阡陌,到了姑苏城,已是黄昏时分,姑苏兴建于东周,古色古香的街市,配上江南春季的乌云,俨然一幅壮阔的水墨画。入城后,四人找了一处不算高贵的客栈,唐蓦秋一年半前在这住过,熟门熟路,压抑着兴奋,一路还算顺利地便寻到了故地,然后趁着还未罢市,便结伴出门在姑苏城中逛上两圈。唐蓦秋一路跟秦时月打闹嬉戏,诉说当时身受重创,是如何艰辛地为了寻找秦时月和唐印冬,勉力支撑,一路南下上千里,住遍了江南的小城,绘声绘色地描绘那时自己是多么地坚难。
秦时月挽着唐蓦秋,打趣地说道:“那你是为谁受的伤呀?”
唐蓦秋没好气地哼了两声,轻轻地回道:“当然是为了唐家的名誉。你可别阴阳怪气的,既然嫁到了我们唐家,那也算是我们唐家人了,你也要承担捍卫我们唐家名誉的责任。懂不懂?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给我生十个八个侄儿,好壮大声势。”
秦时月白了唐蓦秋一眼,说道:“少拿我打趣,我怕蓦秋你不仅仅是为了唐家的荣誉吧。不过也罢了,只要你能嫁出去,我承担就我承担吧!哈哈……”
唐蓦秋故作委屈,沉沉地说道:“哟,过了门就厉害了,没过门时就欺负过我,过了门了还欺负我。哥,你看你娶的好妻子,就知道欺负你家好妹妹。还管不管了,莫不是兄长娶了媳妇就忘了妹子了。”
唐印冬和石道人本就信步跟在秦时月和唐蓦秋身后,此刻见两人打闹嬉戏的场景,不由得相视一笑。沿着古老的街市走了一整圈,唐印冬的关注点渐渐换了方向,突然觉得姑苏街市的场景与凌三所描绘的现象迥异。不由得开始警惕起来,快步上前,将还在嬉闹当中的唐蓦秋拉了回来,一脸严肃地问道:“蓦秋,先别闹了,你回想一下,相比一年半之前,你觉得这姑苏城是否不一样了,我感觉此地和之前耳闻的情形大不相同,咱们还是先注意留心一下情形,等会儿再找个人打听一下近来苏州和整个江湖的大事。”
唐蓦秋随即反应过来,回身说道:“是也,兄长不说,我都没有注意到,确实有所不同。相比一年半之前,这苏州城热闹了许多,街市上人流也自然了许多。但是也可能是季节的原因,前年我路过时,是夏末秋初,那时尚有暑热,人不多兴许可以解释。”
石道人皱了皱眉,深沉地说道:“但是我看往来街市的人,似乎不像是被吴家压迫得喘不过气的样子,咱们还是先找个饭馆雅间,请来掌柜的问问,不知三位意下如何。”
唐蓦秋和秦时月大约是在荒岛待得太久,很喜欢城中的热闹,此刻尚有些意犹未尽,但是闻言,也只得依依不舍地跟着石道人上了临街的一间苏式饭馆,正直晚饭点,饭馆内人影攒动,大堂内十多张桌子,也都坐满了客商或者本地的乡绅,上了楼,有七八个雅间,也只剩下一间了,还巧,是一间临河的雅间,三人坐下,便有小厮上前伺候,小厮年龄不大,也就十七八岁,一身灰色的衣裳,虽然已是黄昏时分,劳碌一天下来,倒也还算干净。唐印冬要了一壶春茶,而后让小厮上一桌本地特色的美食,然后凭窗望着小河中的景象,正直蒌蒿满地,小河水满,古老的石头堤岸,被青苔染成了青黑色,对面的房屋或许是人家的宅院,或有人凭窗看水,但大多都早已关上了窗,也许是因为快要下雨了。
这时,小厮端着清香扑鼻的春茶上来,轻手轻脚地给四人倒上后躬身后退便欲离开,石道人轻轻地递上一块碎银子,便成功地挽留下了小厮。石道人笑了笑,轻轻地说道:“小兄弟,有些事还得向你打听一下,我等都是出海的商人,有两年没来这姑苏城了,不知这段日子,苏州可有啥变化,有啥奇闻。”
小厮有些唯唯诺诺,支吾着,似乎不愿多说,可能是怕惹些不必要的麻烦。石道人见状,随即又递上了一锭银子,足有一两。小厮匆忙收起来,揣到里兜中,而后扯了扯衣裳,环顾了四周,关上了房门,说道:“小的看四位不像是商贾,而是从外地而来的江湖人,小的提醒四位,在这姑苏,千万小心。不瞒四位,这一年多,莫说是姑苏,就在这整个江左,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年多前,原本是吴家坐这江左的头把交椅,那时,吴家家大业大,势力可算是在这江左地界只手遮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是,不知为何,前年,吴家当家的吴晴离开了江南,一去便再也没有归来,据有人传说,是与漠北王喜结连理,嫁到了漠北,便失去了音信。之后由吴风雨当家,而也正在那一年年末,吴二爷莫名其妙的就病死于太湖一艘小船之上,据人传言,吴二爷临死前的一天,还精神矍铄,喝了很多酒,但是当夜便犯病,全身忽冷忽热,上吐下泻,没到翌日清晨,便一命呜呼了。本来吴风雨也算是一号人物,武功卓绝,在江湖上以机关算尽,不给对方留余地著称,由他当家倒是完全可以支撑起吴家的辉煌。但是,江湖传说,一年之前,某个夜晚,一位女魔头领着一位下属,两人勇闯姑苏吴家,两人凭借双掌,将吴家上下百余口人灭门,传说只有吴风雨趁乱逃走,从此在江湖杳无音信。后来,过了些日子,吴家由他们家另一位失踪十多年的儿女执掌,新掌门一改以往吴家在江南的横征暴敛的苛政,变得温和起来,也大大降低了租金和赋税,也从不扰民,从不乱市。比起前任吴家当家,江南的百姓反而更喜欢新来的当家一些。但是后来,那个女魔头嗜杀成性,恃自身武功高深莫测,将往来和居住在江左的江湖烟客都驱赶了出去,稍微反抗和顶撞,便会被其灭门。据说前月,还抓了一个隐居于江阴江湖豪杰囚禁了起来。所以,整个江湖的武林人士,大都视江左地界为地狱。去越地,去岭南都需要绕道而行。小人乃普通百姓,本不愿参与这些无端之事。但是,此事事关生死,恕小的直言,诸位看起来皆乃侠义之士,初到姑苏,不知江左情形,还请尽早远离江左地界,免得给自身造无妄之灾。”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唐印冬闻言不由得眉头一皱,问道:“小兄弟可知,那女魔头姓甚名谁?”
小厮挠了挠头,轻轻地回道:“这个,小的就真不知道了,只是传说,现任当家的也姓吴,坊间有各种传说,但是没人知道内情。”
唐蓦秋一连焦急,随即问道:“可知那江阴的豪杰囚禁于何处?”
小厮面露难色,眼神略带飘忽,连忙回道:“这个小的真的不知。”言罢,楼下有人呼着要上菜。小厮便欠身退了下去,不消片刻,一桌精致的苏吴菜肴摆上了桌子,酱鸭子,清蒸鱼,鱼籽,青萍,猪蹄,甜糕,香饼,风干萝卜清炖排骨,豆子炖肉,甲鱼汤。菜肴精美,刀工讲究,连盘子都是上好的官窑,清香扑鼻,伴着满城的春花香气,让人不觉间飘飘然而欲登仙,如坠云雾里。但是座中的人却都没了好好享受食物的雅兴。匆匆吃完后,四人喝了两口热茶,就静静安坐在桌前。
唐蓦秋起身,推了推窗,看着小河中一艘艘晚归的小船,皱着眉头,说道:“据我所知,江阴地界只住着唐佣叔一位知名的武林人士。”
唐印冬长长地叹了口气,回道:“不瞒诸位,我也有相同的猜想。”
唐蓦秋转过身,一双略带愤怒的眼睛凝视着唐印冬,深沉而冷傲地问道:“那,兄长打算怎么办?”
唐印冬垂下头,又吐了一口长气,坚定地说道:“兵分三路,我留在苏州暗访,蓦秋星夜前往江阴问明情况,月儿带着石前辈乘船西去,先行回平都,与侯十二侯叔一同暂时确保平都安定,我怕我等在江左闹事,魔头会寻隙报复平都,有石前辈坐镇,我与蓦秋定无后顾之忧。”
“我不回去,此地凶险,我要和你在一起。”唐印冬话还未说完,秦时月便起身坚毅地看着唐印冬。
唐印冬皱着眉梢,顿了顿,沉沉地说道:“月儿,你武功不济,留在江左,我和蓦秋还得分心照顾你。回去好好打理平都,以防魔头报复。”
秦时月静静地坐了下来,没有再说话,只是流泪,一行清泪顺着脸颊落在了衣襟上头,唐印冬叹了口气,轻轻地用衫袖替她拭去泪水。他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只是在悔恨自己的无能,这样的离别总是痛苦的。许久,许久,秦时月才沉默下来,含着哭腔,冷冷地说道:“我知道了,照顾好自己,活着回来。”继而转过头,看着唐蓦秋,说道:“你也是!”
唐蓦秋浅浅一笑,叹了口气,说道:“这样吧,我与你们同行,乘船至江阴。”
唐印冬想了想,说道:“如此,也好!”
夜,春雨淅沥,打在姑苏城上头,同样也打在姑苏城外,打在黑色的瓦上,也打在淡淡的花上。花香四溢,雨声凄凉,最后都落在土地上,汇成了小溪,这样的夜晚,很适合隐秘的离开一座小城,因为不用蹑足,大可以径直走到码头,大可以招呼一艘大船,大可以大大方方的离开,因为夜雨盖住了所有的事物,跫音和容貌,都不清不楚,都朦朦胧胧。唐印冬戴着斗篷,趁暮色送三人上船,按计划,船过吴江,入长江,再向西,至江阴,也许要两夜一日的时间,至平都需要近一月。秦时月一路无话,撑着油纸伞默默彳亍,临别时,也只是借着鱼油灯微弱的光,泪眼婆娑地看了一眼岸上的唐印冬,匆匆便与石道人进了船舱。倒是唐蓦秋,轻轻扑在唐印冬怀里,窃窃私语了一阵,才上船离去。船很快便消失在夜雨之中,唐印冬就静静地看着,直到连鱼油灯都已看不见时,才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由得被淋漓的春雨,和料峭的春风勾起丝丝的凉意,春夜的雨,配上离别的悲情,孤身和异乡,仿佛比任何时候都需要一壶热酒,但是唐印冬却不能喝酒。
唐印冬归来后,已是夜深,姑苏城很安静,除了雨声和风声,什么都没有,连灯都没有,子夜时,浓云依旧很低,唐印冬虽夜能视物,可在这样的雨夜,也不过将将能看清三丈内的事物。但是,他仍旧在这样的雨夜出门了,因为没有任何夜晚比今夜更适合出行,趁着黑云,趁着雨声,轻轻地潜入吴府,可以避开太多的注意。于是,唐印冬轻轻地上了屋顶,在黑瓦深巷中起起伏伏,辗转许多路口,才到了城西的吴府门外,唐印冬绕着吴府门外辗转了大半圈,才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轻轻攀墙而上,藏于一处阁楼的屋顶之上,环顾四周,看看地下的弄堂内的情形。吴府很大,连花园中的一面湖都足有半亩,园中还有小溪淌过,有各种石桥相连,有假山相称,有绿植萦绕。
吴府院落很多,以回廊和拱门相连,一别于城中景象,此地倒是有些灯火相映,也有巡夜之人,偶尔穿堂过巷,园中有奇花,有顽石,有精致的门窗,有大家的风范,布局精巧,移步异景,江南园林之美尽显于其中。偌大的吴府,并非想象中那般金碧辉煌,反而显得有些沉沉的暮气,也可能是乌云遍布的原因,巡夜的人不多,丫鬟和下人都已经睡去,整个吴府很是沉闷。夜雨也带走了花香,植物的腐败气味顷刻间便散发出来,空气也显得很是混杂。唐印冬轻轻地下了屋顶,游走在漆黑的回廊间,大约都走了一遍,也没有发现任何诡异之处,于是索性便随意走走,当是来认识路罢了,过两天再找机会来探访。突然,一阵风穿过弄堂,唐印冬不由得扯了扯衣襟,猛一抬头,远远的屋顶似乎有一黑影闪过,唐印冬顿时身形骤起,迎风而上,远远地追了上去,那人似乎也察觉到了唐印冬,匆忙一个转身,便落下吴府之外的巷子之中,唐印冬匆忙跟上,一个起落也稳稳地落在了巷子里,再看,那人已不见身影,只听得远远地传来一声咳嗽。于是闻声而去,转过几条巷子,唐印冬轻功似乎胜一筹,不到一刻钟时间,便隐隐能见那人身影。出了几道巷子,一路往西,不消一刻,便到了姑苏古城墙边,只见那人苏展身子,凌空一跃,蹬着墙砖便翻了出去,姿势不算好看,却很是实用,唐印冬隐隐能分辨出,似乎不是中原的路子。唐印冬随即足尖一点,跃起十丈有余,而后迎风而上,凌空轻轻一摇,便上了城墙,仿佛踩着风而来,像一枚蒲公英,像一只白鹤,像风中的一粒花瓣,翩然而来,落在了乌云的掌心。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出城后,再行数十丈,便到了河畔一亭边,那人飞身入亭,站在亭中一角,背对着唐印冬站着,一身长袍和斗篷盖住了一切,远远的完全看不出那人身形和年纪。唐印冬不由得也停下了脚步,站在五丈开外,也站在夜雨之中,任凭迎面而来的风带着雨丝直往脖子里面钻去,天寒地冻。那人又咳嗽了两声,继而沉沉地说道:“阁下跟来,意欲何为?”
唐印冬先是一愣,淡淡地说道:“可能是偶然,可能是机缘,所以,忍不住,跟上来看看。”
那人声音很冷,却字字清晰,每吐一个字,似乎都刺人一剑般:“你不是吴家人?”
唐印冬甚是平和,沉沉说道:“不是。”
那人一声冷笑,黯然回道:“那你跟来作甚?”
唐印冬顿了顿,然后如实说道:“探探你去吴家作甚。”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那人也顿了一下,说道:“我去吴家找人,你呢?”
唐印冬先是一怔,继而笑了笑,回道:“我也是去吴家找人。”
那人又是一声冷笑,说道:“真巧!”
唐印冬漠然,悠悠地说道:“是呀,真巧,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那人沉默了片刻,冷冷地回道:“雨太大,宅院太深,看不清。你呢?”
唐印冬也叹了口气,沉沉地回道:“人太生,地不熟,初来此地,不过探路而已。”
那人也愣了下,沉沉地说道:“你还要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唐印冬神色一转,默默回道:“你不也要去嘛!”
那人轻轻地抖了下斗篷,身上的积水散落了一地,继而叹了口气,说道:“我是有不得不去的道理。”
唐印冬笑了笑,说道:“我也有不得不去的道理。”
那人也跟着笑了笑,说道:“那,后会有期?”言罢,回身便轻轻一跃,出了亭子,便往水中的一艘小船去了,显然,他是住在船上,而后雨声杂乱,似乎有划水的声音,然后大概就是人走远了吧。
唐印冬静伫了许久,等只剩下雨声时,才皱了皱眉,淡淡说道:“后会有期。”然后,转身翻身进了城,如一粒黑色的雨珠落入黑色的大海,毫无声息。大雨依旧,仿佛整座城都没有人,唐印冬就踩着古老的砖瓦,轻飘飘地飞进了一片灰色云中,顿时便失去了踪迹。
清晨,大雨之后的清晨,整个山丘都焕然一新,桃花浓郁,杏花微残,梅花落了一地,还有浓浓的香气,一席黑影,趁着清晨的晦暗,翩然沿山丘而上,片刻间便到了江畔山顶的闲阁,于阁中稍歇,继而翩然而起,绕过梅岭的曲径,一座规模宏大的庄园便映入眼帘。与一年多前,似乎有些不同,虽是清晨,但屋内似乎有些喧闹,唐蓦秋轻轻一跃,如一只出巢的飞燕,轻轻地落在了院子里,院中人先是一阵惊呼,继而各自抄起棍棒便围了上来,只见一个小少年,约莫十二岁的样子,拔剑而来,步伐稳健,一剑刺出,隐隐有风声和残影。唐蓦秋指尖一点,长剑瞬间便被冻住,那少年手指仿佛触电般,往后一缩,弃剑收了回去,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剑,坠落在地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晨光晦暗,庭院中未掌灯,显得晦暗更甚,那少年这才抬头细看来人,不由得呆住了,片刻之后,竟然欢呼雀跃起来。上前一把牵过唐蓦秋的手,兴奋地说道:“蓦秋姐姐,是蓦秋姐姐!”
唐蓦秋轻轻地摸了摸小少年的头,笑了笑,说道:“小唐吴,长高不少了呀,不到两年,武功进展不小啊!持续下去,不消数年,也能在江南武林立足了。”
唐吴简单地笑了笑,垂着头,说道:“也怪我学艺不精,不然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呢。”言罢,悔恨地躬身,捡起打落在地上的长剑。
唐蓦秋微微一蹙,知道所料不错,于是匆匆扶起唐吴,一脸严肃的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爹娘去哪了,还有你姐姐唐越呢?”
唐吴垂着头,支吾了半天,才抬起头,说道:“我爹离家已经有大半个月了,后来我娘也走了,具体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我姐姐就在闺房中,她应该知道得更多,但是就是不愿告知我,说是怕我冲动,惹出什么没有必要的事情来,今日,蓦秋姐姐你来了,就好了。具体的事,你还是去问她吧!”言罢,唐吴前面带路,仆人见有贵客来访,也都退了下去,应该是去准备早餐去了。
从大堂往里走,过一个回廊,穿门进入东边一个院子,从繁花正茂盛的园子路过,到了一间紧闭的房前,里面隐隐有啜泣声,唐吴也不管太多,上前便粗鲁的拍了两下门,大声说道:“姐,快出来吧。蓦秋姐姐来了!”
只听得屋内一阵轻微的声响,大约是唐越正在整理着装,约莫半刻钟后,门轻轻地打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身着淡蓝色丝绸的越地古朴典雅的美少女,晓鬟如春山,眉黛如柳叶,眼含春江十里,鼻削圆月半边,嘴若西湖初放的莲花,耳如昆仑天成的美玉。女大十八变,唐蓦秋万万没料到一个两年没见的小姑娘,已经出落成一位亭亭玉立的美人,颇有古越国美女的遗风,仿佛就从青山绿水中走出来的一位温婉可人的女子。吴越还不到二八华年,却已经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不难想象,再过两年,她会在这江阴常熟甚至整个江南,绽放出何等的风华绝代。不过此刻的她还略显青涩和稚嫩,身姿不算玲珑,皮肤尚有些灰暗,应该算是还未完全长开的花蕾,唐越轻轻地上前施礼,而后款款地挽着唐蓦秋的胳臂,便走进了屋子,顺手掩上门,将唐吴关在了门外。而后轻轻地将唐蓦秋引到屋中闲坐,屋子很大,分两层,被隔成卧室和居室,屋内布置还算精致,卧室有两道精雕细琢的屏风,有纱帷,有桌椅,有妆台,有深色的柜子,有楠木的大床,卧室屏风之后,应是女子的暗房;居室有书案,书架和文房用物,用琴瑟笙箫等乐器,有女红,也有长剑,墙上悬挂着字画,窗边种着几株兰花。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唐越引着唐蓦秋进了闺房,互相问了些家长里短,唐蓦秋一向对这些琐事都莫衷一是,所以不知如何作答,只是应和着浅浅地笑了笑。坐下后,立马严肃起来,开始切入正题,沉沉地问道:“家中到底生了什么变故?”
唐越闻言垂下了头,许久没有说话,唐蓦秋轻轻地抚了下唐越的肩膀,宽慰道:“越妹妹放心,蓦秋姐姐这次来,就是来探明情况的,绝不会坐视不理,袖手旁观的。”
唐越这才抬起头,已然是泪眼朦胧,梨花带雨,莲叶凝露,忧郁,有时候也是一种美。只见她朱唇轻启,皓齿如霜,轻轻地说道:“其实,事情凶险,我也只是知道个大概,我也不愿蓦秋姐姐你卷进来,但是妹妹我如今真的是束手无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还望蓦秋姐姐能帮我想想办法。”言罢,又轻轻地啜泣起来。
唐蓦秋又轻轻的拍了拍唐越的肩膀,满含深情地问道:“越妹妹,你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咱们再一起想办法,你印冬哥哥现在也在江南,而且已经在姑苏开始探访,你就放心吧!”
唐越轻轻地抬起头,忧郁中带着点点惊喜地说道:“印冬哥哥也在呀,那可太好了。事情是这样的,大约一年之前,家父听闻有人要屠戮姑苏吴家,意图接管吴家在江南的一切事宜,成为江南新的武林领袖,家父因与吴家有旧,于是便开始四处探访缘由,后来吴家真的就被屠戮了,自那以后,家父便经常出门,一走便是许久,直到半年前,似乎听到了些风声,又出门去了,一去便没有再回来,直到一个多月前,才托人捎来一封家书,母亲看完便焚毁了,我也不知其内容。第二日,母亲也出门而去,只是交代我照顾好家人,然后一去也没有再回来。”
唐蓦秋闻言皱了皱眉头,沉沉地说道:“可知屠戮吴家的人是谁?”
唐越挠了挠头,仔细回想了一下,说道:“我曾听父亲离开前和母亲私下讨论过,而且当时言辞很是激烈,似乎是她们都熟悉的故人。”
唐蓦秋暗自忖道:“故人!”又思量了半天,问道:“那家里有没有来过什么人?”
唐越摇了摇头,说道:“应该是没有。”
唐蓦秋又皱了皱眉头,问道:“一个都没有吗?”
唐越又想了想,灵机一动,回道:“也有一个,是个江湖烟客,可能是来投奔父亲的,那是两个月前,一个身材单薄,一身貂绒的江湖烟客,抱着一把刀,在黄昏时分,登上梅岭,在府门外滞留了一阵,家母上前询问,那人只是问了一句,男主人在家吗?母亲回道说出门去了,然后那人就走了,往江阴城去的。”
唐蓦秋转念一想,感觉好像那人是龙唐,但是又不敢确认,便故作认真严肃的问道:“那,可知那人年龄和长相?”
唐越皱了下眉头,继而又摇了摇头,说道:“当时我隔得很远,看不清楚,只知道那人很瘦,似乎是个病人,远远地就能听见她的咳嗽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唐蓦秋闻言,笑了笑,随即便默默念道:“是了,那人不是龙唐还能是谁?”而后抬头宽慰唐越,说道:“没事,越妹妹,你先好好休息,会没事的,相信蓦秋姐姐,都会没事的。我再四处打探打探消息,然后再去姑苏与你印冬哥哥会和,想办法去打探叔和婶子的消息,你且在家,一切一如往常,按部就班。我一有消息会差人给你送信的。”
唐越点了点头,而后猛然抬起头问道:“蓦秋姐姐,这就要走?”
唐蓦秋随即站起身来,浅浅地回道:“事发突然,必须早日着手,等一切都好起来了,我再来叨扰吧!”
唐越闻言心头一紧,颤颤地回道:“那,家父和家母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唐蓦秋苦涩一笑,宽慰道:“放心吧,没事的,吉人自有天相。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帮他们把家里面料理好,别让他们在外有后顾之忧。”
唐越点了点头,于情于理都不好挽留唐蓦秋,只好站起身来,垂着头,泪眼婆娑地说道:“我知道了,那蓦秋姐姐此去千万要多加小心。只恨小妹妹我无甚本事,自己家的事都帮不了忙。哎……”言罢,又开始啜泣,一时间如春雪初融于屋檐上,凝露落在春风里。
唐蓦秋匆忙上前抱了抱吴越,叹了口气,说道:“难为你了。小小年纪,就要肩负起一家之重任。”
唐越漠然,随着唐蓦秋款款地走出了房间,眼角还有些泪痕。唐吴正趴在窗沿下偷听,闻有脚步前来,慌乱地跳上前来,笑了笑,问道:“蓦秋姐姐,别理她,她就是个爱哭鬼。”
唐蓦秋皱了皱眉,轻轻地敲了敲唐吴的额头,说道:“小孩子,你啥时候能长大点,跟你姐姐一样,操持全家,像个男子汉一样呀!”
唐吴闻言显得有些生气,小孩子总是很容易就性急,跳着说道:“这可不能怪我,都怪他们,什么都不让我做,就让我读书,练武,我都这么厉害了,也不让我独自出去闯闯。整天都将我关在屋子里,我能学到什么吗?”
唐蓦秋闻言,微微有些愠怒,手指一点,捏着剑诀,顿时将院中花园里盛放水盆的一块一抱厚的花岗岩切成三块,指着石头,严肃地对着唐吴说道:“我这样的功夫,也是十七岁才开始闯荡江湖,而且好几次都命悬一线,身受数次大伤,你以为你能做什么,连江阴的一个家都守卫不了,你又怎能做到锄强扶弱,兼济天下。你以为你是谁啊?”
唐吴直勾勾地盯着那块花岗岩,眼泪沿着面颊就淌了下来,等他缓过神来,唐蓦秋早已不知去向,唐吴拿着剑,早餐也不吃,一脸肃穆,奔到了屋后的梅林中,不一会,只听得绵密的剑声如簇。残梅随风四起,浮香阵阵,飘得很远,少年,梅林的少年,追着风中的梅花,起落不定,梅花香至苦寒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繁花蔟蔟,流水涓涓,春耕霍霍,大江迢迢。这是万里长江最后的疯狂,这是今年繁花最后的繁忙,这是飘摇的流水之后,今年最初的模样,她看着江南,江南也看着她,他们都穿过了千山万水,穿过了无数锦绣花丛,穿过了刀剑,穿过了房舍,穿过无数道城墙,在一处最是荒芜的地方相遇,好在四下无人,好在无心景致,好在春寒料峭,好在春风不缓,才有幸见到这个不算完美的江南,真正的江南,也许就是不完美的,也许就是匆匆的一瞥,也许就是一场旧梦。
一阵风过,一阵落花,一条无人的山路往下,我们可以走得好远好远,走到山路之下,走到人的未来,走到有人的地方,有一艘驳船,停泊在风浪之间。
下了梅园后,唐蓦秋踩着风,乘着遥远的春耕的号子,飘下了梅岭,到了江畔,与秦时月和石道人说明情况后,便目送他们乘船西去,自己驾着一艘渔船,便往江阴和常阴方向去了。从江阴入运河,南行三百余里,便至金匮城,出了运河,沿梁溪向西,便是太湖。从金匮城去姑苏有两条水路,其一是沿运河南下,但是往来船只颇多,极为容易便会被监测到行踪,但是用时很短。其二便是从金匮城入梁溪,沿太湖水路去姑苏,太湖烟波浩荡无边,行踪不易被发现,但是水路绕远,需要多费时间。好在唐蓦秋并不赶时间,所以便转入梁溪,靠在锡城码头上,进了金匮古城,这座江南名城,已有近两千年历史,与姑苏类似,位置得天独厚,物产丰富,鱼米之乡。但是又与姑苏不同,两地都有精致的江南园林,大同小异,总体而言,便是城差不多,但是人不同,金匮城没有姑苏人的傲气,更加热情而涵养,人们生活更加自在闲适,所以生活质量更高些,所以人们相互会更友好和谐相处,这里没有太多的大富大贵人家,财富都集中在了小资家庭,所以这里的人普遍都读了不少书,品味兼具高贵和市井,不同于姑苏城是大富大贵之人建给更多的贵人看的。也就是金匮城更实在些,名气也更低些,但是很多时候,名气未必就是件好事。
唐蓦秋沿着古老的巷子,轻轻地走着,一路上都是江南糕点的香味,淡淡的,幽幽的,仿佛是巷子中的花香,仿佛是巷子中的仙女,仿佛是巷子中一个窗户下峨眉间的胭脂。江南并非只有女子和文士,还有生活和人生。从这里走过,从这里的市井走过,才能感受到这里最初的样子,和未来的样子,趁着黄昏时分,走在人来人往的街头,这里的糕点和美食都可以试吃,所以每个店铺外都圈着许多人,他们相互打趣着,相互恭维着,总是一团和气的样子,唐蓦秋似乎很难以融入这样的生活之中,所以,她上了一家临溪的酒家,二楼,靠窗的桌子,远远的若隐若现的太湖,和近处缓慢地溪水,相互牵连着,似乎有很多种关系。唐蓦秋要了一小盅江南特有的米酒,然后点了许多金匮城的特色佳肴。便缓慢地品尝了起这种寡淡的城来,边吃边看窗外的精致,一壶酒下肚,芳香从腹中慢慢回升到鼻腔中,仿佛一春的花都开在了胃里,食物美味而精致,一切都软软的,这是多么美好的事情。码头上渐渐聚拢了一些百姓,而且越来越多,不到半个时辰,就聚集了数百人之多。
突然,梁溪上有一条从太湖来的大船停在了楼下码头不远的地方,一个身着华丽,肥头大耳的中年人撩开帘子,在无数围观百姓的喝彩声中,满脸堆笑,格外谦恭地走下船来,想来是金匮城中的知名人物,或许德高望重,或许能力非凡,唐蓦秋也没在意,自顾自地吃着晚餐。他来了,在人群中慢慢地走着,走上码头的最高处,然后摊了摊手,朗声说道:“乡亲们,此番去姑苏请命,鄙人也算是不负众望,得吴府恩赐,从今年起,金匮城中所有的商铺租赋减至八成,所有佃租减至七成,其它赋税通通减少一成。”继而一阵喝彩声,震天响地。
唐蓦秋闻言心中一紧,这个声音太熟悉了,再起身往外探去,只瞧得清清楚楚,那人虽然改头换面,但无论长相、身形还是语气,不是凌三又能是谁。只见那人不断地在向众人示意,而后沿着金匮城最宽阔的主街道去了,一众百姓紧跟在身后,不断高声呼好,唐蓦秋趁着黄昏时的晦暗,轻轻地扔下饭钱后,翻身上楼顶,沿着古老沧朴的古城的屋顶,慢慢地跟了上去。只见凌三停在了一座不算繁华的园子前面,再次谦恭地向百姓们致意,最后一步三回头地走进了园子,并关上了大门,一众百姓在门外欢呼了许久之后,才渐渐散去,唐蓦秋趁着人声,飞身而起,轻巧地落在园子内一座阁楼之上,环顾四周,只见园子并不大,只有四落院子,装饰古朴而有品位,墙壁露景而藏私,植物新绿,兰草尝露,有绿竹萦绕院子,虽是春天,四个院子除了最偏的院中有一树桃红之外,并无一朵其它花开,花太多则太俗,无花却又太过死气沉沉,有一树偏僻的桃花,藏在院子里,仿佛胜过了湖岸十里的桃红,十里的垂柳。院中无甚人走动,偶尔有一两个老仆劳碌,但是也不算匆忙。唐蓦秋远远地看着凌三,只见他静静地站在进门的那间院子里,一动不动,没有一丝顾虑,也没有一点不安。约莫一盏茶功夫,才轻轻地抬头,捋着胡须说道:“上面的朋友,跟了一路了,何不下来请杯茶?”
唐蓦秋一愣,万没想到凌三竟然早已察觉自己,难道昔日在神龟岛兄长判断有误,凌三深藏不漏,是个高人。还是当日服用火龟之血后,武功激增,到了今日的水准,不由得寒毛惊起,但是此刻却不得已,既然被人发现行踪,只得硬着头皮,一个腾挪,飞身而下,悄然站在凌三身后,大门门庭下的台阶上,只见凌三轻轻地转过身子,淡淡地笑着。
凌三见来人是唐蓦秋,霎时间便收起了笑容,微微一怔,而后又轻轻地笑了笑,拱手作揖,很是谦卑地说道:“不知唐大小姐驾临鄙府,有失远迎,实则当罪,还望唐大小姐海涵,请屋内饮一杯闲茶。”
唐蓦秋没好气地回道:“茶就不饮了,我怕茶醉人,明早醒来,阁下又不见了踪影。”
凌三顿时会其意,但是自己有愧在先,只得满脸堆笑,谦卑地作揖,沉沉地说道:“唐大小姐见笑了,不过小的浅薄,茶又怎能醉人呢?”
唐蓦秋皮笑肉不笑地对付了一下,冷冷地说道:“昔日恕我等眼拙,没料到凌掌柜竟然是江左高人,怠慢了凌掌柜的,是我等的不对。”
凌三也没什么表情的变化,显然已经经历过无数风浪,淡淡回道:“不得已而为之,利益使然,还望唐大小姐谅解,其实唐小姐理应知晓,当时在神龟岛,我想要对诸位不利,易如反掌,但是诸位都是英雄,道德之士,所以在下敬重诸位,既然如此,时至今日,还望唐大小姐理解在下。”
唐蓦秋白了一眼,笑了笑,回道:“那你为何又杀害了同乡徐老前辈?”
凌三闻言,本是堆笑的面上顿时徒生些哀怨,沉沉地回道:“我没杀他,他是救我而死,他说他欠我们家一条命,所以,哎。是我害了他老人家。”
唐蓦秋闻言稍稍沉默,似乎想到了些什么,继而一皱眉头,问道:“吴笙呢?”
凌三也皱了下眉头,继而又笑了笑,莫测高深地回道:“我是她亲生的堂舅,我当然会好好照顾她。”
唐蓦秋闻言一惊,顿生冷汗,不由得甩了甩长袖,回过头问道:“莫非你们当时就认识?”
凌三笑了笑,说道:“不认识,能在万里海外遇见她,纯属偶然。当时,我知道她,他并不知道我。直到我把她带回了中原,认祖归宗,她才知道了我的存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唐蓦秋一脸诧异,随之一笑,说道:“原来如此,确实太巧了。那她现在在吴家?”
凌三笑了笑,随口说道:“不可说,不可说。她在她该在的地方,做她应该做的事情。还请唐大小姐早离江南,切莫多心,也莫多谈,莫多问,莫多做。”言罢拱手作揖。
唐蓦秋顿了顿,许久没有说话,长廊中已有门人送来了雨前茶。一动不动地卑躬于廊间。唐蓦秋轻轻地看了看,问道:“那我想问一些凌掌柜的知道的事情,不知凌掌柜愿不愿意为我解答疑惑?”
凌三谦恭着笑着,动了动嘴角,款款地说道:“念昔日旧情,我只回答唐大小姐一个问题,而且是我能回答的问题!”
唐蓦秋微微有些愠怒,手指隐隐捏着剑气,冷冷说道:“好,江阴唐佣,现在何处?”
凌三笑了笑,悠然说道:“本来这个问题我不当告知唐大小姐的,但是,说与不说,其实也没什么所谓的,但是我不能明言,唐大小姐乃饱读诗书之人,姑且送唐大小姐一首诗吧。听好了,此诗有四句:‘岭右浓雾掩,黄昏落日天。舟逐梁溪后,金匮悬于边。’别无他话,还望唐大小姐勉之。”随即一挥手,仆人扔上来一杯茶,凌三手指轻轻一点,茶杯轻轻地沿着一条直线,轻飘飘地落在了手掌之上,凌三轻轻地端起茶杯到了鼻前,轻轻地动了下盖子,深深地嗅了两下,然后微笑着看着唐蓦秋。
端茶送客,唐蓦秋那受得了这般待遇,手指轻动,那官窑瓷器的杯子顷刻间便碎成粉末,那一杯热茶还是原来的形状,只不过结成了冰,仍被凌三捧在手心。随后,唐蓦秋飞身而起,借着黄昏的湖风,飘摇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了金匮城中的灰墙黑瓦之下,无踪无影。凌三见唐蓦秋去了,看了看手中的冰块,微微一笑,指尖一动,冰块便滑落下去,还没到地面便化成一滩水,打湿了一片花岗岩的地面,茶叶清香又重新飘散开来,夕阳西下,暮霭红隘。
夜,风也清清,云也轻轻。一个偌大的院子,却没有想象中的灯火辉煌,与寻常百姓家没什么两样,显得有些晦暗阴森。院子人不多,巡夜的人更少,按理说不应该只有这么少的人巡夜,这么大的院子,如果没有三五十护卫,一定难以周全。可不知为何,院子中很久才会有两三个护卫提着灯笼缓缓地走过,仿佛这个世界都是教化之地,不需要任何防备。春夜的风很冷,离湖不远,湿气很重,整个城都湿漉漉的,仿佛下过一场小雨,花香弥散开来,整个城市都氤氲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在风中飘飘洒洒。
一人,如深夜的归鸟,轻轻地落在深宅之中,院子太大,能藏人的地方太多,所以,他不需要怎么刻意掩藏自己,便能静静地窥视着院中的一切。唐印冬先四面都仔细的检查过之后,然后按照之前踩过地道路,压着脚步,慢慢地往前踱步,这是他第三次造访吴府了,前两夜一无所获,使得他有些意兴阑珊,这吴府已经仔仔细细翻找了两圈了,却连院子主人的位置都没能发现。今夜,唐印冬来得稍晚一些,子时已过,有云,星辰黯淡,月影朦胧。唐印冬漫无目的地沿着屋顶,在园子中四处乱窜,从一处偏僻而安静地竹楼经过,似乎有淡淡的幽香,猛然回首,只见一个孤独的身影,漂浮在月光之下,白色的长袍掩盖了一整扇窗户,她就静静的站在阳台上,伸出如昆仑白玉般的手指撩动着如水的月光,海棠花轻轻地穿过竹槛,在洁白无瑕的裙摆上镂刻下如血的苍凉,风无声,海棠伴着裙摆轻轻地晃动,唐印冬远远地,痴痴地路过,像一颗深夜的露水,从檐下滑落到了青石小径上,破碎了一地。她似乎在看花,似乎静默成一幅夜深人静的画。人们只知道她的寂寞,却看不清她撩起了更多人的寂寞。
竹楼只有一盏昏黄的油灯,从半掩的窗户渗出来,一副遗世独立的样子,又过了许久,她似乎开始读诗,伴着苏吴特有的曲调,轻轻地吟唱着:“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邑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声音凄凉,动人心肠,将一帘春色尝尽,也将一夜春华唱尽。她的悲伤无人能懂,她的身不由己也无人能懂,女孩子的身不由己,大多是因为爱情,大多是因为一颗无处安放的心。她的悲凉将满园春色都拨弄得无言绽放,所以,花在风中散落,香在风中沉沦。一个人不眠的深夜,大概除了回忆之外,便再无其它多余的心思。华年如水,期望人生如梦,所以她动了,轻轻地动了,似乎是一个黯然的低头,似乎是一下无奈的颦蹙,似乎是一声茫然的叹息。可是,见过她的人都知道,她的心没有动,若是心动,看花应是在清晨,深夜看花的人,往往是心里装了一潭死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唐印冬远远地站着,不忍心撩开一朵沉郁在女子头顶的乌云,他轻轻地看着云层降落,子夜的星辰孤孤单单的像城中的灯火,还好没有雪,若是有雪花,那该是多么令人神伤的一段值得许久许久回味的往事,唐印冬才叹了口气,从美好的愿景之中抽离出来,踩着花岗岩铺成的小径,轻轻地往竹楼走去,无声无息。将至楼下,正好一阵大风拂过,女子面上的白纱轻轻地滑落下来,落在起起伏伏的风中,挂在了海棠之上,唐印冬足尖一点,御风而去,轻轻地一动指尖,从花枝上拾起白纱,然后轻轻地攀上竹楼,望着女子,沉吟许久,才浅浅地笑了笑。
故人相逢,花前月下,想来本是一件美事,可惜愁绪太多,谁能奈这无垠的寂静何?女子轻轻地抬起头,看了看唐印冬,似乎春寒料峭,不由得轻轻将长袍系紧,继而轻轻地转过身子,慢慢地往屋内踱步而去,白袍上的海棠花瓣似乎是些趋炎附势之辈,被长袍也带进了屋子。唐印冬亦是轻轻地跟了上去,屋内简朴,完全别于海上仙阁,但是多了些书卷之气,多了些清贫道德,屋中除了些简单的装饰外,只有灰绿色的竹椅,竹桌,竹床。女子款款地上前,端起江南特有的瓷器茶壶,为唐印冬倒了一杯上好的雨前茶,而后静静地坐在桌子旁靠右边,姿态优美,举止轻柔,如流风之回雪,如凌波而微步,竹林向雨而生,明月到此为止,她的美,不需要任何的衬托,不需要任何的装饰,也不需要任何的彰显,她的美,已经让人习惯了忘记,如涓涓细流,灌进一个不大的容器里,不多时,就已经满溢而出。但是,她坐下后,便没有了多余的动作,也没有示意唐印冬坐下,只是低着头,将心事埋在了自己的双膝之上,女人,有些时候也是痛苦的。
唐印冬静伫了许久,突然想起了那年在川南竹海中的场景,同样是一座孤零零的竹楼,但是时过境迁,当时只是为了去杀人,今日,他却忘了自己因何而来,又为何而来。许久,才静静地走上前去,在木桌另一侧的竹椅上坐了下来。人生遥远得像那传说中的洪水猛兽,一杯清茶,苦中带香,像离别,也像永别,别,别有一些韵味。一杯茶尽后,已是月满西楼,残月弯弯得像一双玉足,女子依旧不动声色,身上的海棠花掉落了一些,像是一个很远很远的故事,她没有说什么,但是也说了很多,因为,她哀怨的目光中,写满了故事,故事不一定是一件事,也是一份心情,和一种举世无双的美。
茶香回鼻,满身芬芳,一盏茶后,唐印冬就静静地看着吴笙,今时如同往日,他不知如何开口,也不知道该问些什么。沉默许久,才淡淡说道:“此去经年,想不到江南已经春暖花开,故人深夜赏花,不知春过几何,春夜何夜?”
吴笙皱了皱眉头,也抿了一口清茶,回道:“若再不出来,又怎知绿肥红瘦。隔帘探春,还以为晴空下雨。”
唐印冬见吴笙如此悲春,知其心事重重,叹了口气,说道:“春光原本无限,只是被忧愁盖住了眼睛,一朵云,坏了一场春。所以,他说,到了江南,才知道天高地厚,他说他配不上你,所以无颜见你。”
吴笙顿了顿,才回道:“在江南,他本就配不上我。在海岛上,他错过了我,这是他的遗憾,不是我的。”
唐印冬笑了笑,回道:“主要是你走得过于突然,我们都没有任何准备!”
吴笙顿了顿,回道:“身不由己,这十多年我都是身不由己。我只是一朵会动的花,有时候连心思都不被人所需要。看似自由行走,实则被自由行走的人捧着行止罢了。”
唐印冬若有若无地看了看吴笙,轻轻回道:“只是,我们都没有想到,这样的一个你,一个诗情画意,一个从诗经中走出来的你,竟然会坐镇江南,成了吴府当家。”
吴笙淡淡地笑了两下,轻轻说道:“唐公子,你是想问我如何坐上吴家的宝座的吧?吴风雨天生良才,我又是如何争过他的?是吧。”吴笙轻轻地顿了顿,继而说道:“我想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大概就是我有一位好母亲吧。直到我稀里糊涂地站在数百吴家人尸身上当上了这吴府当家时,才知道,我的生母姓凌,你所见过的凌掌柜,是我的堂舅。家母和堂舅姐弟两人便轻松拿下了吴府,我回来之后,只是建了这一座竹楼,整日缱绻于此,大概就是这样吧,整个江左其它地方,还是有吴府旧部操持着,由家母代管着,堂舅也分管着金匮,江阴,常熟,京口等地。我只需要活着就行,大概因为我姓吴,所以我不能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唐印冬苦笑了两声,幽幽回道:“舐犊情深,吴大当家何必如此。看来我真是看走了眼,想不到凌掌柜还真是深藏不露之人。”
吴笙浅浅的笑了笑,一笑如春风乍暖,如百花争艳,如芳香迎面。随即点了点头,轻轻回道:“人观太湖,又几人能知其非沧海,堂舅说,唐公子心善,他能骗过你,不过是因为欺善罢了,还望唐公子莫怪。”
唐印冬皱了皱眉,叹了口气,回道:“技不如人,又有何见怪的?”
吴笙又轻轻地端起茶杯,细细地抿了一小口,长舒了口气,轻轻地问道:“唐公子夤夜至此,大概不只是为了一些旧事吧?”
唐印冬尴尬地笑了笑,沉沉地说道:“近闻家叔为吴家所擒,夤夜叨扰,只想来寻些线索,不知吴大当家能否告知一二。”
吴笙微微颦蹙,轻轻说道:“家母之事,我一概不知,也一概不问。所以,唐公子,请恕妾身不知之罪。”
唐印冬也皱了皱眉头,回道:“那吴大当家,敢问令堂所居于何处?”
吴笙想了想,以手抚了抚额头,沉吟片刻之后,才回道:“我可以告知唐公子,但是唐公子此去要小心,家母练功有些走火入魔,有时候会不太清醒,我怕她会伤到唐公子。”
唐印冬微微一愣,继而回道:“无妨,还请吴大当家告知。”
吴笙顿了顿,说道:“太湖,西山。”言罢,望向窗外,丑时了,乌云上来,天光晦暗,繁华随盛,又怎奈夜寒,风,断断续续,吹动着纱帷,翩翩而起。夜色如伊人,残月早已藏于云后,但见竹楼的一盏灯,摇曳不定,但见一人离去,无踪无影。另一人,抖落一身的残花,看风,倒不如掩上竹门,读一篇诗经:静女其姝,俟我於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静女其娈,贻我彤管……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夜,孤舟飘零,太湖浩瀚无边,雨声,无影无踪,也没有任何痕迹,刀,那把冰凉的刀,静静地卧在怀中,一年多了,唐蓦秋杳无音信,有人说她出海了,有人说她归隐了,还有人说她伤重死了,江湖,将每一种结局都描绘的有声有色,不免让人心生疑虑,因为很多人都坠落在一种谣言里当了真。今夜的太湖,在漫无边际地春雨之中,像是一片硕大的莲叶,伴着微风浮浮沉沉。子夜之后,太湖上除了雨声,再无其它,一叶扁舟,带不走更多的人,于是,索性就任由它飘零,飘去遥远的风的末尾,飘去生命的至始至终。
龙唐独坐船头,自出了姑苏城,他便陷入了忧郁之中,他在猜想那个神秘的男子的身份,那人武功远高于自己,他是敌还是友?自出扬州后,龙唐就这么无根的飘着,总也不能在这江南落地,好不容易熬过了一个冬天,却又听闻了些令他心有所感的消息。为此,他也曾四处寻访,去了江阴,去了金陵,去了湖州,甚至去了洪都,可所有的无关或者相关的消息都是来源于姑苏城,但是,来姑苏已有一旬,却一无所获,今夜,又遇到一位绝世高手,不免萌生了些退意,或许,他并不在姑苏。
这一年半来,他也算经历颇多,自唐蓦秋走后,他无端的发了几次脾气,也许是无意间伤了一个女孩子的心思,所以黄琴也走了,说是想去中原和平都看看,从此便再无音信,他几番想去追索,却最终也没有拿定主意,于是,也只身离开了扬州,浪迹在这江淮大地上,放浪形骸,行侠仗义。直到上月,听闻了一些关于江阴的传闻,才开始有目的性的四处探访,最终所获甚少,但是许多矛头都指向了姑苏吴家,于是近日便缱绻在姑苏城四周,但是所有的信息到了姑苏城都似乎被天然屏蔽于外,整个城中都毫无信息,渐渐地,龙唐开始察觉到,也许自己所寻求的东西并未在姑苏城中,也许只是在姑苏城的周围。但是,江湖浩瀚,霪雨无边,何处是归途,何处又是去处。飘摇兮如梦似幻,索性就将息于小舟之上,勉强度过这一个杂乱的夜晚。
翌日清晨,春风习习,乌云尽去,太湖微波粼粼,阳光从水面的小岛之间露出婀娜的身姿,轻柔柔地穿过船头,洒在龙唐的身上,龙唐轻轻地翻了个身,而后昏昏沉沉地又睡了下去,近一年多来,飘零江湖的日子,让他习惯了慵懒,习惯了晚睡晚起,所以,今日他一如往日,漂泊的时间久了,似乎就学会了随遇而安,安于现状,对于未来,对于美梦,早已失去了方向。于是,人生如梦,只求声色犬马,打抱不平,做一些让自己开心的事,人生足矣,对于父亲,他总是心存芥蒂,但是漂泊得太久,他渐渐也理解了一个温暖的家的必要性,所以他也不再那么怨恨,自从外祖父过世之后,父亲便是他存于世的唯一血亲长辈了,虽然,他内心仍然有所芥蒂,但是,却无法阻止自己想尽办法去救他,人就是这样,矛盾地活着。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孤舟迎着微微的晨风,缓缓飘行在太湖之上,阳光已经上了三竿,龙唐坐起来,慢慢地挪向船头,漫无目的的四处张望,突然,西南方有一个巨大的绿点,迎着阳光下晶莹的湖水,像是一颗巨大的翡翠漂浮于湖面,但是距离遥远,尚有二十余里的样子,龙唐想来无事,又无固定的目的地,于是便回想,或许这太湖西山岛,倒是一个极为好的去处,不由便起身驱船而去,时值东南风四起,小舟逆风,行得颇为不易,再添龙唐驾船本领本就不算娴熟,所以兜兜转转,半日才将将前行十里,再往前,似乎有渔舟和大船来来往往,巡逻和布防,龙唐不由得停在了一里之外,远远地观望着,小船太小,本就是渔船模样,这样的渔船在太湖成千上万,并不引人注意。龙唐观察了大约一个时辰,见渔船和大船相互配合,布防还算严密,要想穿过此道防线,驾船是万万不能的,龙唐不由得绞尽脑汁,一时间也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只得借着东南风,将船往北行两里,烟波浩荡,距离防线三里之外,已很难被察觉。
龙唐不由得心想,西山岛防卫如此严密,到底是为了御敌呢还是为了隐藏秘密?想来定是有重大事件和人物,或者本地本来就相当之重要,不然别无其它缘由。龙唐思虑许久,见今日晴空万里,想来夜间也不会有雨,看来只得至午夜时分,趁夜色,将小船趋近防线,然后弃船下水,不动声色的潜入防线周围,再伺机攀上渔船,隐蔽其间,由小船换防时候,将自己带回西山岛,除此之外,别无他法。索性就草草的喝了几杯暖身子的酒,将昨夜的风寒都咳出肺去,然后轻轻地睡去,睡在摇曳的小船里,睡在柔柔的太湖之上。
一梦到黄昏,风款款,云淡淡,太湖染红了一大片,像美丽的蜀锦,像满山的海棠,顷刻间,太湖像是害羞的新娘,正彳亍在出嫁的路上。龙唐将小船掉头,趁着黄昏的晦暗,缓缓向防卫线驶去,他单薄的身子不能在水中浸泡太久,所以他必须尽快的找到突破之处,所以他随身携带了两壶上好的烈酒。
长夜渐至,江南少有的晴空,星辰浮于银汉,残月还未起,遥远的西山岛,显得格外晦暗,目之所及,尽是一片死寂,日光沉入湖底,顷刻之间,湖上一道光圈霎时间被点亮,数千艘大大小小的渔船,在日落的一瞬间,点起了渔火,顷刻间,太湖明媚,光鲜亮丽。灯火通明之下,湖水显得格外黑暗,天光尚在,渔船只得远远地停在两里之外,不敢轻易靠近,过了许久,天完全暗了下去,星辰也渐渐密集起来,远远地传来一声长号,应该是渔船准备换防了,龙唐知道机不可失,不由得驱船往前进,悄无声息地向着渔火缓缓的靠近,没有水声,没有人声。借着夜色,小船缓缓地到了距离防线百丈之处,再往前便很容易被察觉了,龙唐闷了两口热酒,将酒壶塞紧,从船尾轻轻地入水,只听得轻轻地咚了一声,仿佛一尾夜里不甘寂寞的鱼浮出水面轻轻地摆动了两下不安分的尾巴。
时值仲春之晚,湖水奇寒,龙唐不由得想起了那年深冬川东的江水,和这十余年挥之不去的噩梦。梦里花落知多少,触景生情,龙唐不由得悲从中来,念及旧事,沉默如往常的风,沉默如夜晚的云,湖水浸透全身后,全身体温骤降,龙唐本就是不耐寒之人,不由得肺部异动,眼看就要咳嗽,不由得全身沉入水中,吐了一口寒气,而后轻轻地浮出水面,含了一口烈酒,继续往前游去,百丈之远,龙唐约莫花了一刻钟时间,才将将到了防线之间,轻轻地抓住一艘渔船的船舷,船中有人,龙唐浑身都在颤抖,只得强忍着不能咳嗽,连大气都不敢喘,担心一不小心便咳出声音来。
约莫一盏茶后,换防的船只轻轻地漂浮而来,一时间两拨人相互玩笑嬉闹,湖面嘈杂起来,龙唐才趁此时机,深深地喘了口气。由于附近船上都有人,所以龙唐也不能饮酒,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只能任由冰凉的湖水一丝丝抽走自己所剩不多的体温,额头渐渐地有些发烧,全身都冻僵了,木木地抓着船舷,过了许久,约莫两刻钟时间,渔船才开始出发,穿行太湖,平波万顷,眼见数百条渔舟争流而进,西山岛,仿佛一尊巨大的恶魔,潜伏在黑暗之中,越来越近,越来越狰狞。
西山岛上,数百条渔舟有序地靠在滩涂之间,船户已走,整片滩涂格外地寂静,龙唐趁此时机,爬上了一艘渔船,全身冻僵的他,不由得喝了几口热酒,然后将湿衣裳退下,运功周转全身血液,让身子渐渐回暖,而后趁夜色无人,放下渔舟的帘子,将船上的炉子生火,烤干了衣裳,再小憩一会,已是午夜时分。龙唐轻身而起,登岛而去,沿着滩涂往里走,只见浅草没足,花香四溢,再往前,是一个尚有些微微灯火的村子,村子很大,房舍俨然,一共五排房屋,共上千户。此地距离西山还远,往前还有一两个差不多规模的村子,龙唐随即绕开村子,往岛内走去,借着残月的光亮,只见平原上阡陌纵横,桑已经有了淡黄色的芽孢,稻田尚未耕开,但是已经蓄了许多水,水面浑浊,显然是白天有鸭鹅往来其间,穿过阡陌,至一大片桃花林,在往前,绕过另一个村子,从小溪路过,便上了西山,曲径环绕,石阶通天,趁着月色,龙唐轻飘飘地便登上了山顶,眼前是一座偌大的庄园,颇有北方建筑的气势,显得格外恢弘。
龙唐轻轻地从玄武岩柱掠过,踩着满地的兰草,往庄园里面探去,庄园早已熄灭了灯火,此刻寂静无声,往前复行十余步,只听得有些婆娑的脚步声,龙唐内心一紧,继而轻身而起,落在了柳树树梢,掩住呼吸,只见一位三十四五岁的女子,穿着不像是女仆,也不像是主子,拎着一个竹篮子,脚步急骤,沿着曲折的小径,便往山下去了,龙唐百般疑惑,心想时值午夜之后,怎会有人夜半出行,相必有甚隐秘之事,也无瑕多想,便悄悄跟了上去,仗着自身轻身功夫不弱,虽然跟得很紧,倒是也未让女子有丝毫察觉。女子沿着曲曲折折地小径走了很久,尽是极为隐秘的小路,龙唐百般纳闷的轻轻地跟着,也很难猜想女子所行的目的。穿过了柳树林子,从一片假山和藤蔓之间的小路经过,便能听见远远地瀑布的轰隆声,声音不大,但是也不远,想来飞瀑不大,水流不急。
女子转过一座丘陵,便往山路上下去,山路崎岖,远远可以看见浩瀚无际的太湖,女子不由得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走着,甚至点亮了手中的灯笼,一步步地往山下走去,龙唐只得远远地跟了上去,行至山腰处,只见一飞瀑悬于高崖之上,沿着湿滑的石头小径,从悬崖边款步向前,穿过瀑布,便进入一个洞口刚刚能通人的洞穴,借着水声,龙唐跟紧了许多,进入洞穴之后,四面更加晦暗,仅仅依靠着女子手中的灯笼照明。山洞口虽小,其内却是显得格外庞大,往前十步,有一精钢制成的大门,女子启动机关,开了一个不大的小缝,便轻轻地进去了,门并未阖上,龙唐等女子脚步声渐渐淡了,也轻飘飘地进去了。洞内空间很大,往前似乎是一个石牢,石壁很厚,被严密的机关锁锁着,只留一个不足五寸大小的石缝,用于与外界沟通,和外界送上饮水和食物。
龙唐念及,能被囚禁在此地的,想必是武功登峰造极之人,而此时此刻于此地,此人想必八成以上就是唐佣,龙唐不由得心中一喜,想不到误打误撞竟然找到了囚禁父亲的地方,于是飞身而起,贴着石壁,藏在墙壁上的石罅之间。心想,眼前的女子一定是前来送饭的侍女,先暗中观察,若能找到其他方法不打草惊蛇更好,若是不行,等会儿找机会可以擒住她,找到打开囚牢的方法。念及此,一时之间,龙唐竟然有些紧张起来,十好几年不见,不知父亲是何模样,不知真正见面之时,自己到底会是什么状态和模样。
只见女子轻轻地走到石壁之下,蹲在石缝前,将篮子中的肉,水壶和馒头轻轻地从小石穴中塞进去。这时,石穴里面一个微微有些熟悉的中年男子的声音,沉沉地说道:“她总是练功到后半夜?”
女子一边拾掇着篮子,一边轻轻地“嗯”了两声。
中年男人叹了口气,回道:“趁她清醒的时候,跟她说说,放你回去吧。家里就两个孩子当家,总是让人放心不下的。”
女子闻言轻轻地啜泣了几声,继而默默说道:“她也跟我说了,让我不必在这儿守着,让我回去,但是,我怕,我怕……”话未说完,便先哭泣了起来。
男子轻轻地舒了口气,说道:“你怕她会杀我?放心吧,她要杀我,你留在这儿也没用,既然她关着我,说明就不准备杀我,至于缘由,我猜测不过是因为上次我当众呵斥她,她余怒未消,所以囚我于此,等到她扫平江南,功成名就之后,念及旧情,自然不会难为我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女子背靠着墙壁,轻轻地坐在地上,仍然不住地啜泣,许久才悠悠地回道:“我不走。若论旧情,你又如何能抵过我跟她的情谊。”
男子不由得长叹一口气,顿了顿,轻轻地咳嗽了两声,默默说道:“孩子们怎么办?那么大一家子怎么办?”
女子抹了下眼泪,回头沉沉地说道:“唐越人细致,善持家,为人处世比我有格局甚多,想必她在,稍加打磨,比我更好一些。我只想这样,每日给你送两次饭,陪你说会话,咱们好好地活下去,他们自有他们的福气。”话到最后,几近恳求。
男子沉默良久,也没有再说什么。许久之后,才沉沉地说道:“是我的错,连累你还有全家至如此,哎。悔不该轻言贸进。以致被困于此。”
女子收起了眼泪,以手抚摸着墙壁,默默说道:“患难与共,才是百世夫妻,夫君何必言及其它,若非有你,我不过是秦淮河一歌姬尔。我从未怪过你,而且你所做并没有什么过错,她屠戮江南武林,本就是她的不对。夫君你仗义直言,本就是英雄当所为之事,正如那年,夫君孤身下姑苏救人一般。”
男子没有再说话,许久之后,才又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你快回去吧,等会她练完功见你不在,又要折罚于你,那我又得愧疚半天。”
女子闻言,轻轻地回道:“无妨,再坐会吧。主人心善,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这时,一个悠悠地咳嗽声音由远及近,缓缓飘来,语音清脆,像是和风传颂一般,龙唐深知来者功力非凡,不由得紧闭呼吸。只听得那人远远地说道:“越女快回来吧,别你侬我侬了,让唐先生好好歇着吧。等哪天肯认错了,再出来与你相会。日子还长,又岂在朝朝暮暮。”声音虚无而缥缈,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但是字字清晰,语音平缓,显然功力以致化境。
越女闻言,扶着石壁,轻轻地起身,沿着来路缓缓的走了,出门之后再无奈地往屋内探了探,最后关上了厚厚的铁门,龙唐因为那高人的威慑,只能一动不动地贴在墙壁上,仿佛是一只受惊的蝙蝠,任由那铁门沉沉地阖上。龙唐万没料到此处水竟然如此之深,更没有料到那个女子便是父亲的续弦夫人,他就这么僵硬地贴着赤裸的岩壁,直到一刻钟后,石室内那个中年男人才轻轻地说道:“墙上的朋友,下来吧,她们走远了。”
龙唐闻言大惊,轻轻地落了下来,沉沉地问道:“尊驾早知我在了?”
中年男人笑了笑,淡淡地说道:“侥幸而已吧。阁下的轻功还未练至上层,瞒不过久经江湖之人。在下虽然被锁住了全身经脉,武功尽失,但是听声识位的本领尚在。”
龙唐也笑了笑,轻轻地回道:“尊驾为何不早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中年男人顿了顿,回道:“我觉得,还是等无其他人时,再说合适一些,阁下以为如何?”
龙唐没有多加理会,于石室中来回踱步,反复翻找机关和出路,反复找了好几圈都一无所获,最后只能拔刀劈向铁门。刀,是世间致好的宝刀;门,也是由精钢锻造厚达一尺的大门,只见火光四溅,厚厚的铁门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龙唐不由得冷汗直冒,这把削铁如泥的宝刀竟然破不了这已经锈迹斑斑的铁门。不由得心生怒气,再加上自女人走后,屋内漆黑一片,无半点光线,龙唐几乎都辨不清方向。
这时,中年男子轻轻地笑了笑,说道:“朋友,别枉费力气了,这道铁门乃昆仑的玄铁锻造的精钢所铸,足足有一尺之厚,仅凭兵器之利断然不能破。还是坐下来歇息吧。”
龙唐心中恼怒,寻声而去,运足功力向着那花岗岩石壁便是一刀,只见有零星的几片剥落的岩石残渣四溅,花岗岩上,亦是只有一道浅浅的刀痕。中年男人闻声笑道:“这道花岗岩石壁足有三尺之厚,非人力所为也。”
龙唐念至此,更为恼怒,愤愤说道:“这也不成,那也不就,你我该如何出去。”
中年男人徐徐说道:“现在的你出不去。但是,我想问的是,刚才的你,因何而来?”
龙唐先是一愣,继而断断续续地回道:“我吗?我……我可能是迷路了。”
中年男人笑了笑,淡淡说道:“那你可知道此地名为何?”
龙唐沉默了片刻,沉沉地说道:“不知,还望赐教。”
中年男子淡淡一笑,说道:“困龙潭。”
龙唐不明所以,回道:“可,我没有见到潭。”
“只有真龙才能见到,也只有困龙才能见到。更只有呆的够久了才能看到,你现在还感受不到此地的泥泞,又怎么感受到自己被闷在了水底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龙唐顿了顿,沉沉地问道:“那我怎样才能出去?”
“等明日吧,明日午时,会有人送来饭菜,到时候,你再趁机溜走。”
“那你如何出去?”
“我?我出不去了,除非有轻功绝伦之人,从悬崖上缓缓飘下,在踩着风飘进我现在的山洞,才有机会放我出去。而现如今这江湖上,有此轻功的人,也就寥寥四五人。显然,阁下的表现,尚不够格。”
这时,那个远远地声音又重新响了起来,悠悠说道:“别想了,你们都出不去了。唐先生的饭菜从即日起,由我亲自配送,至于新来的朋友嘛,就困死在里面吧。”言罢,万籁无声,只有龙唐沉闷的心跳和呼吸,在寂静的夜里沉沦,沉沦到发现自己都已经不见了,永远的消失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之中。
许久,许久,龙唐才强撑起身子,靠在光滑的花岗岩石壁上,默默地说道:“那人是谁,内功精纯如期。有她在,我想来真就要死在此处了?”声音在空旷的石穴中回响,许久没有回音。
沉默许久,中年男子才回道:“不一定,事在人为。我曾听人说,这世上存在一种刀法,毁天灭地的一刀。我也曾听人说,这世上存在一种剑法,像钱塘江潮水一般连绵不绝。”
龙唐笑了笑,想起这两年自己苦苦思索龙将那一刀和唐蓦秋对自己讲的刀法的要义,却一无所获,不由得冷笑了两声,叹了口气,故意换了个话题,说道:“或许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突然想起了那些我对不起的人。前辈一生有没有对不起的人,或者是心存愧疚的时候。”
石壁另一侧也叹了口气,沉默许久,悠悠地回道:“你才多大年纪,你又有多少对不起的人?”
龙唐苦笑了几声,长叹了一口气,不觉间咳嗽了两声,不由得浑身一颤,石穴中地气甚凉,他突然想起了那几年在辽东的日子,或是更早之前。龙唐不由得抱紧身子,四面的黑暗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不由得想起了十多年前的那个冬天,那条长江,那冰凉彻骨的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他从未如此恐惧过,尽管他曾无数次直面过死亡,也没有如今日的狼狈不堪,四周的黑暗都招摇着,仿佛恶魔一般,张牙舞爪地扑来,妄图将他瘦削的身子撕碎。人一旦身处黑暗中太久,也会以为自己便是黑暗。所以,他渐渐觉得自己坐在一个无穷无尽的深渊中,不断地下坠,他是恐慌的,尽管他死死地抱着那把饮血的刀,但是他的手是颤抖的,他的肌肉是颤抖的,他的心更是颤抖的。于是,他索性就靠着石壁的边缘卧下来,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不断地喘着粗气。
他从未经历过这样的绝望,也未经历过这样的无助。他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强大的自己被人无情的推倒和蹂躏,却目瞪口呆,一动不动。许久,也不知是过了多久,石壁另一边传来一个浅浅的声音:“说说你所对不起的人吧?”
龙唐闻言,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拼命地往上拽,拼命地从那些无尽的黑暗中挣脱出来,却仿佛陷在黑暗的泥潭之中,怎么也无法抽身,此刻,龙唐终于明白了那所谓的困龙潭的涵义。但是此刻他的头已经探出了黑暗的泥潭,他分明看见了那连绵起伏的轻轻的草地,那遍地开满杂色的小花的田野,一个身着绒毛衣裳的女孩子,那是他生命最初的容光,是第一支照耀了他全身的太阳,是春天的第一颗滴在他手臂间的晨露,是人生最初时羽化的时光。他眷恋着那个女孩子,尽管游历大江南北,见过各种风情万种,但是那个女孩子始终萦绕在他的心中。只是,最初,他没有把它当做爱情。只是,最初,他还觉得自己能够拥有更多美好的。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就此错过,但是,此刻的他有一种淡淡的惋惜,像惋惜一个正在剃度的少年。
沉默许久,龙唐才渐渐冷静下来,安于现状,或许就是一种等待死亡的最美的状态,他没有回答那个问题,因为她只存在自己的心里。他只是轻轻地说道:“我只是天生就对不起她,并没有什么好听的故事,你呢?你有没有对不起的人?”
“没有!”
“没有?”
中年男人喘了口气,轻轻地说道:“我都尽力了,但是人生往往如你所想,总也难免有遗憾,那些所谓的遗憾,都只是人生而已。我自己的人生,我都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我从不负他人,我只对不起我自己,大概就是如此吧!”
龙唐闻言,沉默良久,叹了口气,徐徐说道:“如果是这样,你觉得会不会有人怨恨你的自私,那该死的自私,会认为你没有为他奉献过所有。”
中年男人顿了顿,默默说道:“年轻时凭借一腔热血,或许会为人付出一切,但是,时不我与,到了一定年龄,谁又会为谁付出一切,谁又能为你献出一切,一切事,相互理解,尽力而为吧,没有什么是应该或者不应该的,哪怕是父子,哪怕是夫妻。”
龙唐冷笑了一声,说道:“她叫你唐先生,你是唐佣?”
“是,那,阁下是来救我的,还是来杀我的?”
龙唐闻言吃了一惊,继而喘了口气,回复了下心情,淡淡回道:“我不知道,此行可能与你相关,或许也与你无关。”
“哈哈,所以,你还是想办法走吧,不是你能解决的事情,你来不过是杯水车薪,谁能为一件事付出一切。”
龙唐笑了笑,说道:“我听过你的故事,可我想问你,你为何不愿再回川东?”
唐佣顿了顿,似乎没有料到对方会这样问,沉吟片刻之后才回道:“有过芥蒂,有过痛苦吧!大约心念俱灰,大约是想逃避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结果呢?十年生死两茫茫,其实你应该在唐印冬出现之前,做一些善后和安抚之事,那样你会得到更多的尊重。”
唐佣想了想,一时之间却无言以对,许久才回道:“我是个凡人,不需要以圣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人都是趋利避害,想找个舒服的位置待着,所以,我离开了,也在江南做了很多事情。至于那些虚名,不要也罢,活在江南这十多年,至少我真的开心过。”
龙唐苦笑一阵,回道:“强迫自己永远的放下一段关系,放下几十年的过去,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吧?你还有亲人吗?”
唐佣沉默许久,才淡淡地回道:“没有了吧,即使有也没有了。听阁下口音,似乎不是中原人。”
“我姓龙。”
唐佣愣了一下,回道:“莫不是漠北人?十多年前,我倒是认识一个姓龙的女子,她是漠北公主,名叫龙漫。后来就再也没有了消息,你见过她吗?”
龙唐怔了一下,淡淡回道:“没见过,不过听一些长辈说起过,我应该唤她作姑姑,我家世居东金山,每年才去一次漠北王城,我少时身子弱,患有寒疾,所以不能离开东金山温泉,所以一直无缘去漠北王城,王城的府邸,我也是成年后才去住过几次,所以,无缘见王城的一些亲戚。”
唐佣闻言似乎思量起许多旧事,但是世事物是人非,颇有许多感伤,淡然说道:“东金山?说起来,我也去过辽东,在那难水河待过一整个冬天,东金山更靠北些吧?但不知阁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龙唐笑了笑,顿了一会,才漠然说道:“一唱头名天下知,江湖人讲究一个名声,我若救出尊驾,岂不是天下扬名乎?”
唐佣笑了笑,回道:“年轻人嘛,我理解。但是,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我看阁下不像是重虚名之人,倒像是与我或者与川东有旧!不知可否一问?”
龙唐笑了笑,回道:“莫问,问就是不知。”龙唐顿了顿,换了个语气,接着问道:“你有孩子吗?”
唐佣闻言,沉默良久,最后才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自然有,我应该有三个孩子,两儿一女,可惜大儿子当年在川东不幸早夭,现膝下一对儿女,也不知境况如何,每念至此,不由得悲从中来呀。七尺丈夫,却被人囚禁于此,寸步难行。”
龙唐闻言,沉默良久,不由得心中绞痛,随即回道:“是也,我最伤怀的也是母亲和外祖父的离世,其实,我本该好好孝敬他们的,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往而不可追者,年也。但是随着韶华逝去,人生只留遗憾。假如,我说假如,如果你的那个孩子还活着,你再见到他,会做些什么?会不会假装不相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唐佣愣了愣,万没料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沉吟许久,才说道:“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我又能做些什么,不过是希望他健康,平安,幸福罢了。我大约会教他些武艺,为他安一个家,多辛苦几年,给他牟些钱财和土地,替他筹划一门亲事。不过,十数年了,有时我倒是真的怀念川东的那个时候,最大的遗憾是,自他出生起,我便很少有过陪伴,对于他,我真的不是一个好父亲,所以,若在我身边长大,他一定会很偏激,会做出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他一定会恨我入骨,所以,索性他没有长大,来江南后,我才渐渐摆脱了许多幻想和侥幸,开始着手实际,对于现在的两个孩子,我更多的是悉心教导,也算是另一种弥补吧,女儿大些,倒是很成才,男孩子虽然一身血气,倒是也听话懂事,而且很是勤奋。”唐佣说完,顿了一下,问道:“龙小兄弟,你呢?对于父亲,你是怎样的情感?”
龙唐微微沉默片刻,继而淡淡说道:“我不知道,自母亲过世之后,我便一直追随师父,深居浅出,对于父亲,我少时大约有过怨恨,恨他没有照料好母亲;但是到成年经事之后,我便没有那么恨他了,但是我还是不愿意承认他,我想闯出一番成绩,用自己的成就去羞辱他,大概就是这样吧!”
唐佣笑了笑,回道:“你是个好孩子!如果我的儿子还活着,我就希望他是你这样的人。哎,年岁不饶人,我老了,从心里开始老了,老了就会怀念故人,你们漠北王龙业还好吗?”
龙唐一怔,默默回道:“自去年他携新王后北上之后,我便再也没见过他了,他还是那样,越老越沉稳,越老越有手段。莫不是阁下认识漠北王?”
唐佣笑了笑,神思渐入回忆之中,许久才回道:“算是有些交情吧,我们曾在辽东,塞北数次交手。”
龙唐一愣,不由得问道:“那,谁胜谁负?”
唐佣哈哈一乐,回道:“胜负很重要吗?”
龙唐支吾片刻,咳嗽了两声,才淡淡说道:“不重要,如果重要的话,你就会说出来了。既然不重要,说了又何妨。”
唐佣哈哈一笑,回道:“有道理,照我的说法,那就是各有优势吧,他用刀,我用剑,他的刀很快,我的剑很慢。”
龙唐一声轻轻地冷笑,默默回道:“那就是阁下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不过漠北王虽然被称为漠北第一高手,却从未真正是漠北第一高手,在漠北第一高手面前,阁下未必能胜。”
唐佣浅浅一笑,淡淡回道:“是必不能胜,尊师龙邕,便胜我许多。但是现在的你现在的武功大约和我初次独自行走江湖时差不多。”
龙唐默默说道:“我这两年一直在悟一种刀法。”
唐佣闻言,颇为惊奇,淡然回道:“哦?是怎样的一种刀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龙唐垂下头,沉思片刻,回道:“一种足以开天辟地的刀法。”
唐佣笑了笑,长舒了口气,回道:“我曾听江湖传言,似乎两年前,那种刀法惊现铜雀阁,后来又出现在扬州瘦西湖上,被传为漠北神技。”
龙唐漠然,冷冷地回道:“是,我皆亲眼所见!”
“那样的一刀,能模仿吗?”
“但有资质,一切皆有可能。”龙唐言罢,将墙角的衰草抱在怀中,天气寒冷,他不由得咳嗽了几声。
唐佣听着龙唐的咳嗽,不免感触到一些旧事,内心伤怀,漠然靠着墙壁,许久,才叹息道:“你这么年轻,不值得被困死于此,我也曾年轻过,也曾陷入绝境之中,也数次生死难料,命悬一线,但是,活着,活下去,人死如灯灭,莫轻谈生死,这就是动力。哪怕多活一天,也是好的。”
龙唐沉默许久,不屑地回道:“那些为道义殒命的江湖人呢?难道为了惜命,竟不顾道义乎?那我为何又要来救阁下?”
“生不知死,死而忘生。珍惜自己,只有你活着,才能多做一些道义之事,至于大道面前,人命如草芥,岂是我等能左右的?”唐佣叹了口气,对于自己,不免感到悲凉,人寿未知,想来不过也就六七十年,而自己已过了多半,而年轻人没有经历过自己所经历的,走的路太少,又怎能体会到自己的心情,不由得靠在冰凉的石壁上,望向洞口,山下既是太湖,隐隐可听见波涛声,有太多个午夜,只有隐隐约约的波涛声才能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沉默许久,才说道:“救人,先救己,说说看,你对于那一刀领悟到什么层面了?我虽所学不深,但是也曾得高人指点,虽不才却也**有二十多年江湖经验,对于某些境界也有些自己的领悟,兴许能助你度过瓶颈。”
龙唐闻言,颇为不以为意,淡淡说道:“咳……咳……不用了。”言罢,将身子裹得更紧了些。
唐佣自讨没趣,苦涩一笑,对于这个心高气傲的年轻人,他有太多的疑惑和无法理解,但人生不就是如此嘛,如临深渊,谁能知道究竟,谁又能真正的坦露心生。沉吟片刻后,才漠然说道:“大凡武功,莫过于十六个字,大繁若简,举重若轻,返璞归真,固本窥元。我能说的只有这些了,希望对你有所帮助。你很年轻,但是年轻有许多时候未必就是放纵和自负的资本,把眼界放宽一些,心有多博,武功才能练到多高。”
龙唐闻言,心中翻滚不已,久久不能平复,一阵寒意袭来,龙唐不由得喘了几口凉气,一阵猛烈的咳嗽之后,眩晕感顿生,抱着一大摞衰草,不由得昏睡了过去。噩梦连连,仿佛烈火和冰窟不间断地鞭笞着自己的身子,龙唐仿佛从一个冰窟坠落下去,落在烈焰焚烧的火山之中,滚滚的热泉水奔涌而下,龙唐站在最低处,抬头仰望无尽的长河,滚烫的热泉水压得他几乎就直不起身子来,双膝跪地,双手后放,倾斜着身子,任凭滚烫的泉水拍打在自己的胸膛之上,直打得他全身剧痛,如无数根长针扎在前胸的皮肤上,整个身子似乎都即将燃烧起来,潮湿的热空气让人窒息,龙唐喘不过气来,全身猛烈地颤抖着,似乎整条热泉的重量都强压在身上,拼尽全力都举不起来。渐渐地,热泉消灭,化作巨大的冰柱往下掉落,龙唐瞬间便如身处漫天箭雨之中,闪转腾挪,终究难以避开冰柱,只觉得肩头骨头和肌肉的撕裂感痛彻心扉,龙唐进退无路,但是求生是人类的本能,龙唐不由得举起双手,以手为刃,将刀法融入在手掌之中,双掌大开大合,刀法绵密,威力巨大,顷刻间便将头顶的冰柱削做碎片,散落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龙唐只觉得浑身渐渐开始发热,刀法也愈发成熟,越来越得心应手,将全身围裹得密不透风,连肩上的疼痛感都顷刻间消灭得无影无踪,龙唐只觉得浑身活力无限,似乎被热泉所压抑住的力量这一刻完全迸发出来,时间越久,龙唐越发活力四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冰柱还在源源不断的坠落,龙唐渐渐开始出汗,此刻他觉得状态正好,于是,便一边舞动着刀法,一边沉住力气,积蓄力量,约莫一刻钟之后,龙唐似乎明显感觉到浑身充溢着力量,索性就飞身而起,双手合十,将全身的力量集中在双掌之上,一刀劈下,只觉得开天辟地,仿佛一把巨斧将混沌的世界劈成两半,顷刻间,月明星稀,银汉璀璨。龙唐仿佛站在大河之畔的草地上,看着源源不断地波涛顺水而去,而自己却一身疲乏,不由得在草地上坐了下去,大河源远流长,不知何为始,不知何为终,留给龙唐的只有劈开混沌后那疲惫的叹息。沉默,许久的沉默,突然,龙唐似乎看见远远地江心有一位溺水地少年,似乎是自己所熟识的人,定睛一看,顷刻间气血翻滚,那挣扎在水中的少年,不正是幼年的自己吗?这时,龙唐不由得回过头,见自己肩膀之后的背上,燃起了熊熊的火焰,疼,痛彻心扉的疼,龙唐感受到了自己的皮肤正在灼烧,自己的心灵正在破碎,龙唐不由得顺势躺下,在地上翻滚,但是火焰怎么也无法熄灭,龙唐不由得跌跌撞撞地向着大河奔去,忍着背身的剧痛,纵身一跃跳入江水之中,江水奇寒,冰凉彻骨,龙唐不由得重重地咳嗽了几声,继而全身冰凉,那火焰熄灭后的伤口在流水的冲击下,似乎是被人生生撕扯着皮肉,龙唐虽强忍着,但是眼泪却顺着眼角掉落了下来,与冰冷的江水混成一块。远远的江心,那个少年还在沉浮,龙唐强忍着背部的疼痛,向着江心游去,费尽千辛万苦才游到了近点,但是却仿佛被什么东西所束缚,隔着三丈的距离,怎么也不能靠近,只能痛苦的看着,那个挣扎的少年,被无情的江水裹挟着,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了无尽的波涛之间。龙唐百感交集,只觉得百爪挠心,但是只有上天知道,他是有多想救起那个孩子,给他一个温暖的童年。但是,到最后,龙唐才明白,真正束缚他的是时间,等他回过神来,仿佛一切都变了,他感受到了大江无穷的力量,如千万条绳索,将自己捆绑在江心,动弹不得。他毫无挣扎之力,只能被重力牵引着,不断下沉,最后沉入到大江之底,被永远困死在了冰冷的黑暗之中,但是他意识清晰,明显知道自己还没有死亡,因为他还痛苦,因为痛苦,所以他还活着。
一梦醒来,龙唐恍惚全身湿透,似乎是被人从江水之中捞起来一般,他仍旧死死地怀抱着衰草,蜷缩在那个角落里,石壁的不大的缝隙散发着微微的光,借着这道微光,龙唐才知道自己还活着,而且似乎是天亮了,石穴中气温不高,龙唐深吸两口气之后,不由得重重地咳嗽了几声。
惊鸿一梦薄如纸,回首不知世间事,龙唐不由得开始回忆梦中的场景,他似乎更加明白困龙潭的含义了,有时候他甚至觉得真正被困住的是自己,而不是一墙之隔的唐佣。对于刀法,他似乎明白了那一刀的真谛,可是对于唐蓦秋所说的源远流长,他还是没有领悟透彻。但是,至少他走出了这两年的一个误区,以前他总是把所有的经历都用在研究刀上,但是那一刀,并不在于刀,刀是人,人才是刀。只有把人的力量积攒到一定的厚度,才能有那一刀的恢弘,只有将自己压迫得足够低,才能瞬间迸发出足够强大的力量。龙唐不由得坐了起来,盘膝而坐,放下怀中还有些温热的宝刀,试着驱使着自己全身的力量集中在丹田之间,初时毫无作用,渐渐地,龙唐只感觉全身经脉仿佛有万千只蚂蚁正在缓慢着向丹田靠拢,每一寸肌肤都酥痒难耐,龙唐顷刻间便大汗淋漓,大约半个时辰,全身的真气终于汇聚在了自己丹田周围,龙唐顺势双掌合十,作势一刀挥出,只听得一声轰鸣,借着微弱的光只见洞穴中石削乱飞,再看远端的石壁上一道五尺长两寸深一寸宽的刀痕生生刻在上头,龙唐不由得欣喜异常,便要跳起来,哪知刚一动,变浑身瘫软,如一滩烂泥倒在了衰草之中,疲惫,从未有过的疲惫,仿佛翻山越岭后再度过茫茫大漠之后的疲惫,龙唐没有一丝多余的力气,连心跳和呼吸都将要停下来了,但是,他还活着,他正在努力的活下去,为了活下去,他拼尽了全力,虽然身子疲惫,但是龙唐思维却依旧敏捷,渐渐地,胡思乱想一通之后龙唐开始总结唐佣所说的十六字箴言“大繁若简,举重若轻,返璞归真,固本窥元”。
许久之后,石壁的另一边幽幽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小兄弟天资不错,这世间谁又能想到一场噩梦,竟然让一个武林二流角色瞬间拥有了一流高手的实力。”
龙唐一愣,喘了几口气,颤颤巍巍地轻声回道:“尊驾怎知道我做了一场噩梦。”
“哈哈哈,因为你嘀嘀咕咕支吾了一整夜,惹得我一夜难寐。”
龙唐闻言一阵惊慌,似乎是怕自己有说漏了嘴,不由得慌张地问道:“我都说了些什么?”
沉默,另一边许久许久的沉默,大约半刻钟之后,唐佣才长长地喘了口气,回道:“你只是支吾,我没听清你说了什么,但是,凭你刚才那一刀的威力,再加上你怀中的宝刀,估计破那道铁门足够了。”
龙唐也沉吟许久,苦笑了一声,回道:“那破这道石墙呢?”
唐佣淡淡一笑,悠悠回道:“半个月吧!”
沉默,沉默作一夜的惊慌,龙唐不知道噩梦中自己到底说过什么,但是,他猜想石壁另一边的人已经怀疑起自己的身份了。龙唐是个奇怪的人,他似乎不在乎血浓于水,不在乎生离死别。此刻,他最想做的事情竟然是出去,远离这里,不再认识这个男人,永远的消失在江湖之间。男人,或许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很容易被一个极小的触动推得很远,远到今生都不愿再遇见。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太湖白浪滔天,湖光山色两相宜,春花无度上城去,山阿眺望兮,孤帆远影;回首再盼兮,渔舟成排。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柳丝瑶琴,春风玉指,飞鸟和声,渐行渐远又愈来愈近,似深闺敲开的第一扇窗正独纳春声。草,还凝着一行晨露,露水像是一只淡淡的眼睛,装着一半的天空,和一半的土地。风,沉默作山丘的衣裳,有些花在飞,有些花在落。
一个人,一个疲惫不堪的人,仿佛是去年秋天遗留的一片残叶,被缓缓的春风摇曳在一条不算很陡的山阴小径上。他很疲惫,他很饿,他步履蹒跚,他颤颤巍巍的,好几次都几乎倒在了荆棘丛中,可他却坚韧地连滚带爬的到了山顶假山林子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睡在湿润的草地里,睡在时有时无的春阳之间,睡得很浓,像死去了一般。
一梦入云霄,仿佛羽化一般,徜徉在白云之间,自由自在的游弋着,那种轻飘飘的感觉,让人全身都无比轻松欢快。再谈心已老,仿佛一棵新春的枯木,布满皱纹和青苔的脸上,面色铁青地望着人间正在新生的过去,但也难免遇见,生命正在苍老。再醒来,已是午后,春日昏黄,时隐时现,云不淡不浓,花香阵阵,龙唐已经完全恢复了体力,只是腹中饥饿难耐,于是扶着石头起身,向着庄园大殿走去,整片山林都格外寂静,似乎无人,更没有人因为自己的冲出囚笼而四面惊呼,龙唐信步而过,已不算高明的轻功越过广场,上了数十层台阶,便进入大殿之中,大殿庄严,除了桌椅别无他物,龙唐随即一个转身便进入了偏殿之内,偏殿装潢精致,颇有江南园林的风采,屏风雕花,丝质的窗帷呈淡淡的青色,灰色的柱子挂着花鸟体的对联,水墨画上有小篆,工笔画上有行草,有香炉,有木屐,有刬凳,有卧榻。当中五边形的楠木桌子,和涂了黑漆的梨花木凳子,一桌上好的佳肴静静地候在一边,想来是刚盛上不久,还冒着丝丝的热气。蒜泥酸鸡,清蒸醋鱼,油炸小黄鱼,鱼子酱,红烧鲫鱼,初春青萍豆腐汤,老藕炖腊排,骨汤煮青菜,芳香四溢,惹人垂涎。龙唐哪顾得许多,上前便执著而食,南方的小菜颇为精致,食之有味,且回味无穷。不消一刻钟,满桌已经是杯盘狼藉,所剩无几,龙唐粗鲁地端起一大碗汤一饮而尽,用桌前上好的丝绢擦了擦嘴,再擦了擦手,仰天长舒了口气,将一整日的闷气全都驱散而出。龙唐吃完,见偏殿别无他路,不由得转身回到了正殿之中。
正殿一如方才,无人无声,龙唐索然无味,信步出殿。刚迈出一步,脚还未落地,便惊讶得顿了下来,只见一妇人衣带翩翩地从天空飘落而下,背对着自己,远远地漂浮在广场上方一丈之上,脚不触地,却随性自然,衣袂翩翩。如仙人般失去了重力,乘着风而行,龙唐都惊呆了,他从未见过如此绝伦的轻功,竟然目瞪口呆地望着那翩然的妇人,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妇人才缓缓地落在了地面之上。迎着春风,薄薄的丝绸随着花香四散摇曳沉浮,像极了一朵盛开的春花,她的素雅,像梨花,也像李花。大约只有在江南,才能见到如此飘摇的景致,大约只有在江南,才能见到这么多似是而非的花朵。
花开总会花谢,所以,穿过广场的风停了,当丝帛都沉下去后,龙唐才敢迈出步子,轻轻地撩开自己的恐惧和自卑,走进这还算阳光明媚的春天。出门后,阳光穿过薄薄的云,轻轻地洒在龙唐身上,一些美好的故事顺着风留下来,从一段美梦到了另一段美梦,龙唐满腹疑虑,他不明白今日的遭遇,不明白妇人的所作所为,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会对自己怎样,所以,他只是往前走着,越来越麻木。
沉默良久,风轻云淡,然后仿佛一扇紧闭的柴门被敲开,一位邻家女子,悠悠地说道:“看来我是真的老了,越来越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了。”
“你们?”
妇人笑了笑,回道:“还有我的女儿,和我的干女儿!”
龙唐紧张的直喘粗气,不由得举止无措,试着往前挪了半步,又慢悠悠地退了回来,故作淡然地说道:“你怎么不懂我了?”。
妇人愣了愣神,继而淡淡说道:“因为,我不明白,你费尽千辛万苦来此地的目的。也不明白,你费尽千辛万苦逃出牢笼之后还来此地的目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龙唐其实自己也没有弄明白,于是顿了顿,才淡淡地说道:“那尊驾认为我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妇人也顿了顿,回道:“我曾以为你是为了求名,不过见你的状态显然不是。后来又以为你是为了求义,但是想想你和唐佣先生似乎无甚瓜葛,所以似乎也不算是。于是,我便有些恍惚,不明白阁下涉险至此,到底为何!”
龙唐笑了笑,回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一切都是顺其自然而已,可能是我突然就想了吧!不过感谢岛主您的招待,那一桌子菜,很丰盛。”
妇人苦笑了两声,回道:“也许是的,我也曾年轻过,也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目的吃了很多苦,那时,我以为那是人生应该经历的,等到了我这个年龄,才明白,一切都如梦似幻,那些再也不能触碰的过去真的存在吗?比如,我再也不会去北方了,所以我真的去过北方吗?”
龙唐闻言,沉默许久,才淡淡回道:“尊驾的意思是,只有永远都回不去的,才是过去,而过去,就是没有?可我还记得许多,又当如何!”
妇人似乎也长舒了口气,悠然回道:“是与你不再有关联的过去,才是真的过去。该忘的就忘了吧!因为不重要了。”
龙唐细细地思量了一阵,作揖回道:“多谢前辈宽慰!晚生铭记前辈尊尊教诲。”
妇人笑了笑,回道:“不敢当,我也曾居住过塞北,也曾目睹过漠北龙家的那一把黑夜一般恐怖的刀,想不到这些年偏居江南,还能再次见到,想来,又是悠悠岁月无痕,让人颇为怀念当初的日子,于是多说了几句,不然,我还真就忘了我那段荒芜的岁月。”
龙唐看着妇人的背影,不由得陷入沉思,心想,妇人看着很和善,似乎也不是什么偏激之人,怎么会被江湖传为魔头呢?过了片刻之后,龙唐才悠悠地问道:“尊驾与唐佣先生有瓜葛?以至于将他囚禁于绝壁之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妇人笑了笑,回道:“无甚瓜葛,我囚杀江南武林人士,只是为了找到屠戮吴家数百口人的凶手而已。”
龙唐闻言大为吃惊,一席话不由得脱口而出:“可江湖传言,屠戮吴家和整个江南武林的却是尊驾。”
妇人沉默许久,淡淡说道:“不瞒龙公子,我与吴家有很深怨言,恩怨情仇都有,前年之前,我真想过要杀尽吴家之人,还特地派人出海寻灵丹妙药增进武学。但是,后来机缘巧合,得到仙丹的同时,我重新赢回了我三十多年未见的女儿,那时我虽然练功走火入魔,有时候疯疯癫癫,但是,我初逢爱女,她又是吴家之人。于情于理,我又怎会屠戮吴家,另说,我若是想让她当起吴家,只需要杀吴风雨和吴晴即可,又何须屠戮整个吴府。如此作答,不知龙公子是否满意!”
龙唐闻言,胸中只有惊异和狐疑,过了许久,才沉沉地回道:“看来江湖传言,真不可尽信也。所以,到底是谁屠戮了吴家呢?”
妇人沉默许久,才淡淡回道:“在江南,能一夜屠杀吴家之人,不过寥寥数人,几个方外和尚,几个清净道士,一两个隐于此地的世外高人,和唐佣先生。”
龙唐闻言紧皱眉梢,默默问道:“所以,你怀疑是唐佣先生?”
妇人淡淡回道:“他看起来似乎不像,而且我也没有找到任何证据,但是其它有能力办到的人,都有不在场证据,而他没有,所以我对他有所怀疑,但是,尽管如此,我还是翻遍了整个江南武林,只为了证他清白,可这大半年来,一无所获。所以,他的可能性也原来越高,龙公子觉得我的猜想有问题吗?”
“如果真的是他,你会杀了他吗?”
妇人闻言沉默许久,幽幽回道:“我不知道,我若是知道,也不会仅仅是囚禁他,关于他,我还是想知道实际情况的,毕竟牵涉太多。而且,我与他有旧,感觉他似乎又不像是能屠戮数百人的恶魔。”
龙唐静默,沉沉地伫于一侧,皱着眉头,漠然说道:“我还是想救出他。”
“那怕他是个坏人?”
龙唐苦笑了一下:“我没有选择!”
“没有选择?那为何不行大义之举呢?”言罢,妇人缓缓地转过身子,恰好徐徐地风漫上来,漫过林子,漫过罗裙,带着若隐若现的胭脂味和花香砸在龙唐的鼻尖上,春风很寒,他不由得打了个喷嚏。妇人,装扮极为素雅,从她的一双眼睛内足以看出她已有年过百半的经历和沧桑,但是从她的面容,不过是个虎狼之年的妇人,她头发乌黑而轻柔,举止轻盈而得体,眉黛如春山,眼睑外有藏得很深的皱纹,她很淡然,显然是飘零之后的淡然,仿佛已是沉溺之中的残花,被风撩弄于空中的最后的风采,那一副显然已经看过黄土的神色,让人不由得从内而外的敬重,在风中,她依旧翩翩而起,但是这似乎只是她顺应自然的方式罢了,她显然已经看透了这个世界的一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龙唐就沉默在这样一个妇人面前,他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压力所笼罩着,全身都感觉着自己的渺小,也感觉着自己的透明,感觉自己无处可躲藏的举止无措。龙唐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颤颤巍巍地站着,正好有风,正好展现着他瘦削得弱不禁风。
妇人见状,笑了笑,说道:“能冲出我的囚牢,显然你有不错的本领,但是无论从气度,从神色,还是从长相看,你都不是个武林高手的样子,你说说看,这是为什么?”
龙唐微微一怔,继而回道:“也许是因为,我不是在中原长大的缘故吧,也许是因为,我本就不算是武林高手。”
妇人摇了摇头,淡淡地回道:“大约是因为,你只是具备了高手的武功,却还没有修得武林高手的气韵,大约是因为你还年轻,大约是因为,你还没有经历过真正的伤痛,大约是因为,你没有经历过一大段失败的人生。”
龙唐苦涩一笑,回道:“可是我觉得,尊驾所说的我都经历过了。”
妇人轻蔑一笑,淡然回道:“那仅仅只是你觉得,你至今还在以自己的角度看问题,所以,你还不够格。所以,我可以轻松地击败你。而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你,要走就赶紧走吧,路还长。”
龙唐沉默不语,过了很久,才抬起头,回道:“可我还是想试一试,试试我这一刀的分量,因为,路怎么走,都非我所愿,倒不如奋起一搏。”
妇人顿了顿,回道:“你想清楚了,我服用仙丹后,功力不可控制,运气时,也许会走火入魔,届时,龙公子可能就难以全身而退了。所以,还请龙公子离开吧,江湖路远,人生漫漫,你说值得拥有的太多了,存大义以胸怀天地,纵皮囊而缥缈江湖,岂不快意?”
龙唐闻言,内心突然想起了辽东草原的春天,一幕幕景象顿生眼帘,不由得一阵忧愁,可是,他还年轻,对于错误有着天生的好奇之感,只见他轻轻地抬起头,回道:“一路行来,太多不尽如人意,倒不如经历一次荒芜,经历一次洪水,给自己重新创造一番天地。人寿天定,何必在意许多。”
妇人坦然一笑,徐徐回道:“年少不惜命,不枉好少年啊!不过你要想好,你的刀在白昼和我交手,可没有任何优势。毋庸赘言,那,请?”
刀,好刀,出鞘无声无息,横于胸前,在温热的阳光下依旧散发着凉气,仿佛漠北的高山在春日傲然于世的冷漠。龙唐悄然伫立,一动不动,神色异常紧张。妇人似乎于心中便喜欢这个漠北的少年,所以并未打算运功与之一战,只是信手从一棵桃树上折一根花枝,似乎想用凌叶剑法来试试龙唐的刀。
刀,快到极致的刀,配上春天的淡淡乌云,瞬间让人感觉到春雨欲来的模样,但是就是如此快的刀,却被一根柔软的花枝穿透,连花瓣都没有掉落一枚,花枝就到了龙唐的咽喉之间,她出招似乎不快,却能瞬间便穿透刀的缝隙,在那细小得几乎没有的破绽间发出致命的一击。龙唐刀法太快,已几乎收不回来,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脖子往那花枝上撞去,眼见就要重伤于此,但是,龙唐只是轻轻地打了一个踉跄,花枝,早已被妇人收回,就在那顷刻之间,收回,没有掉落一枚花瓣。龙唐不由得大惊失色,浑身都变得紧张起来,自出道以来,他从未见过如此般干净利落的招式,似乎瞬间便能致人性命,不由得后退了两步,但是年轻人的傲气,不是一招半式便能吓退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但是,龙唐并不是一个容易冲动之人,经过方才一招之后,已是深知自己远非对方敌手,不由得开始蓄力,试试自己刚悟出来的那一刀,那足以毁天灭地的一刀。妇人眼见龙唐的模样,没有多说些什么,也轻轻地退了两步,带着浅浅的笑容,轻轻地伫在繁华之间,假如一切就此作罢,想来,也不枉此地一年春景。
这时,春风乍起,迎面而来无数声息,有枝摇影动,有繁华乱飞,正在此刻,龙唐突然出手,刀,逆风而去,仿佛一条巨龙,融合着整片天空的云彩,以一种狂风的模样,倾泻而出,带着寒冷,带着凌厉,带着冷漠。像北海之北的狂风,肆虐在江南的春华之上,似乎顷刻间就要将眼前的一切舂成粉末,就是那一刀,无处不在的一刀,看似遥远却近在眼前的一刀,看似虚无却无比实在的一刀,那一刀顷刻间便到了妇人的身前,妇人从未见过如此威力的刀法,不由得后退两步,此刻岂容多想,眼见无处可躲,只得扔下手中的花枝,匆忙运足功力,双手合十,全身顷刻间热血喷涌,继而双掌拍出,带着烈焰之后的灰烬,一股如火山喷发的巨型热浪倾泻而出,与那一刀正面相撞。随即一声巨响,巨大的冲击力使得龙唐频频后退,最终筋疲力尽的他瘫倒在了台阶的边缘,另一边,妇人更是被冲击力震飞三丈之外,落地后还退了十余步,最终扶着石槛栏才稳住了身子。但是此刻,妇人显然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只见他扶着石雕,全身轻轻地颤抖,眼睛渐渐变红,面色紫红,带着隐隐的黑气。显然是走火入魔的迹象,只听得妇人左手紧紧地抓住石雕,摇晃着头,吼道:“你,快走,快走,我就快控制不住自己了,快跑……你。”
龙唐从未见识过他人走火入魔的样子,眼见妇人模样,心中惊恐顿生,手足无措的往台阶上爬去,但是刚拼命一刀之后,全身羸弱不堪,早已是弱不禁风,身子哪还有多余的力量逃命。只得缓缓地在石阶上蠕动,眼睁睁地看着那妇人身上的黑气愈来愈浓,一双眼睛最终也变成朱红色,最后快速地向自己扑来,龙唐不由得闭上了眼睛,无奈之感顿生,他没有多想,但是念及两年前的那个辽东的春天,他充满了遗憾,只觉得一股迅猛的热浪侵袭而来,而龙唐早已虚弱得无力抵抗,仿佛在那一瞬间,看见了久违的死神,最终,他昏死在了那令人窒息的热浪之中。
唐蓦秋参透那句诗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山,西,太湖,连起来就是太湖西山。”连夜赶往太湖,从金匮城出来,到西山岛周围已临近正午,唐蓦秋可不比龙唐,驱船径直冲向守卫船只,于空中连发数剑,顷刻间便将一道巨大的横木击碎,惊得渔民和护卫们目瞪口呆,唐蓦秋亦是不容多说,驱船便冲了过去,直冲西山岛,等一众人等反应过来,唐蓦秋已在数十丈外,身后众人才鸣笛示警,望着唐蓦秋越来越小的身影,驱船紧紧追了上去。
不消片刻,唐蓦秋便到了西山岛的滩涂之上,弃船登岸,御风而起,踩着浅浅的青草的芽尖,顷刻间一袭黑衣,便消失在了繁花锦簇的小岛之中,岛内护卫听闻笛声之后,也纷纷动身于岛内布防,但是时间紧迫,防守未能成型,于是乎,唐蓦秋与岛内横冲直撞,轻松便突破了数道防线,借着轻风,踩着花丛,翩翩就上了西山。刚到玄武岩的石柱之前,便听闻那一声巨响,唐蓦秋神色顿时便从起初的得意之中清醒,变得严肃起来,乘风而去,只见刚到广场之上,只见一面色赤红的妇人,正掌劈昏死在石阶之上的龙唐,不由多说,手捏剑诀,顷刻间数道凛冽的剑气便纵横而去,那妇人早已听得风声,收回了对龙唐的掌力,凌空一个轻盈的翻身,一掌带着火焰的冲击波倾泻而出,与数道裹挟着冰雪之寒的剑气相交,又是一声巨响,妇人被凛冽的剑气逼退了两步,而唐蓦秋功力远不敌妇人,被热气熏得全身发烫,不由得连退数丈,踩着花树,飘在了半空之中。
那妇人哪容唐蓦秋喘息,站定脚步之后,便飞身而起,双掌同时发力,劈出一道红光,瞬间便将唐蓦秋脚下的桃树焚毁,饶是唐蓦秋逃得迅速,亦是被热浪熏得晕晕乎乎,匆忙连发数剑,同时,借着风中的落花,运足功力,单指弹出,顷刻间数十道剑气便直指妇人全身各大穴位,妇人刚出完一掌,反应不及,顷刻间数道寒气重重地打在了妇人面上,被寒气击中处,皮肤隐约现出人色,但是顷刻间又变得朱红,那妇人明显已被激怒,飞身而起,像一只火烈鸟,翩然飞身,鹰眼锐爪,向着唐蓦秋扑去,唐蓦秋自知不敌,匆忙飞身而起,向着西山更高处奔逃,慌不择路,径直跃入假山林子里。只听得身后一声闷响,唐蓦秋匆忙回头,只见一丈之外巨大的太湖石已被妇人劈成碎片,唐蓦秋不由得加紧脚步,窜出假山丛林,沿着小径奔走,跳入潺潺的瀑布之中。
单掌劈出,凝水成冰,顷刻间一道冰剑砌成的冰墙从天而降,另一只手亦是捏着剑诀,最后双掌合十,将数百道冰剑铺天盖地的刺出,顷刻间便倾泻在了妇人身前,这是正午的阳光穿透乌云,明媚地洒在悬崖之间,那妇人面色顷刻间便红的发黑,但是她竟然不顾自身黑气加重,强行运足功力,将全身砌成一道火球,包裹着,像巨大的齿轮撞入冰剑之中,数百道冰剑仿佛顷刻间被春日化成了血水,从高山之巅,缓缓滑落而下,湿润了一地的岩石,岩石仿佛也感受到了春水的魅力,一层淡淡的青苔在阳光下变得晶莹起来,那是多么活泼的一件事情。而那个天资绝色的美人,就轻飘飘地站在青苔之上,被春水打湿了衣衿,看着另一轮炎日,将雪白的额头映得发红,像山腰间那一抹淡淡的桃花,美得像织女编织的缤纷云霞。
人间三月,飞花似蝶,和风缓缓,湖波微漾,一道天光泻下来,仿佛湖水之下摇晃着一只巨鲸。满山花丛,一树雪白的雨,随风倾斜,片片散落在兰草从中,冰河短暂的断流后很快恢复了轰鸣声,气温不算很高,所以有几棵乔木还未长出叶子,山间偶有归鸟,水帘之后,洞天福地,隐隐有凉风淌过,不觉得让人头皮发麻。
一招之后,唐蓦秋似乎有些力竭,不由得后退了几步,而那妇人被一阵冰水浇透之后,身上的黑气却变淡了许多,面色也不再像以前一般赤红,唐蓦秋似乎想到了在神龟岛上的听闻,不由得移形换位,躲到了水瀑之后,待妇人攻上来之后,便绕着水瀑与之缠斗。但是妇人却没有再动,只见一股白色的水蒸气从其身上散开之后,妇人猛然颤抖了几下,而后飞身而起,如一只轻盈的蝴蝶翩翩跌落悬崖,坠落到了翻着浅浅白浪的太湖之中,只听得闷闷的一声,从悬崖上传来,唐蓦秋心念龙唐,无瑕多想,飞身而起,沿着小径往山上而去,裙裳带风,留下一路芬香。
刚至广场,只见一片狼藉之间,已无龙唐的只身片影,唐蓦秋深知,龙唐精疲力竭后身受重创,必然不会这么快恢复,所以,此地一定还有其他人,唐蓦秋不知带走龙唐人的好坏,不由得开始为龙唐担心起来,微微有了些自恼,重重地劈了石栏一掌,花岗岩上顿生出五根深浅不一剑纹。
“哟,是哪家的大小姐在这发脾气呢?莫不是心上人丢了吧?”这时,一个远远地声音从岭后飘来,淡淡地女声,很好听,如山间的凤凰的歌唱。唐蓦秋闻言顿时心中一喜,这个声音对于她,也算是一个答案,因为唐蓦秋对她太熟悉了。
唐蓦秋飞身而起,绕过广场和大殿,径直到了山间的桃花林子,林中落英缤纷,龙唐盘膝坐于草地之上,唐水水背对着唐蓦秋,单掌按着龙唐的头顶,正运气为龙唐疗伤,只见龙唐全身都散发着淡淡的白气,显然是体内真气已经恢复了正常运行。唐蓦秋没了顾虑,也大胆的开着玩笑,回道:“自然是姑姑家的大小姐啦!不然谁敢有这么大的脾气呀。”
唐水水收掌,龙唐随即瘫倒在草地之上,仍然在昏睡之中,显然是身体的疲乏还未完全解除。随即,唐水水轻轻地转过身子,近两年不见,她还是以前的模样,那么俏皮,面如霜雪,眉黛如清溪,一汪秋水荡漾的眼眸装满了许多的哀怨和欣喜,久别后的重逢,自然需要一阵热切的相拥,两个骄傲的女人如同恋人般就拥在了桃花纷飞之中,许久后才放开。唐水水执着唐蓦秋的双手,细细地打量了下唐蓦秋的面容,随后轻轻地替唐蓦秋捋了捋头发,眼角有了点点泪纹,随即转过脸去,说道:“不知为什么,可能是我真的年龄大了,感情也丰富了起来,异地他乡,遇到自己家人,内心颇为感伤,连眼泪都有些止不住了,蓦秋,这两年江湖都没有你的消息,我寻遍了大江南北,听了好多传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所以,近日闻听你在江南出现过,特从庐州赶来相会,别怪我,有些失态了,我是真的很高兴,唐家烦心的琐事太多,许多年没有过这么高兴了。”
唐蓦秋闻言也颇为感动,莫名也将要掉下眼泪来,挽着唐水水的手,轻轻地回道:“水姑姑可没老,在我眼里可比我好看多了,姑姑你看,我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嘛,什么事情都没有,还长大成熟了许多。”
唐水水笑了笑,抬起头又看了看唐蓦秋,莞尔一笑,回道:“是,确实是成熟了不少,这两年去哪了,过得怎么样?”
唐蓦秋坦然一笑,轻言漫语地回道:“此事呀,说来话长,总之就是我和兄长一道出海,先去了海上仙阁,然后去了东海神龟岛,一路虽然历经艰难险阻,但好在最后都有惊无险,我和兄长都毫发无伤地回到了中土,我的寒冰真气的反噬之伤也治好了,武功也精进颇多,嘿嘿。”
唐水水又淡淡笑了笑,回道:“小姑娘还是这么爱骄傲,哈哈,像我们唐家人!我说近一年多没有了海上仙阁的消息,想必是因为你们的缘故吧?对了,印冬呢?没跟你一块吗?”
唐蓦秋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回道:“我和兄长归来后,闻听江南巨变,唐佣叔也被囚禁,于是便分头行事,他现在也在姑苏。这位便是唐佣叔的公子。”言罢,指了指卧于地上的龙唐。
唐水水闻言也微微一蹙,沉吟片刻,回道:“我也听说唐佣被囚了,但是,我觉得此事颇有蹊跷,去年,听闻唐佣在龙虎山得了一部上古道家心法残本,想必一年下来,武功已然精进颇多,想必理应已不在蓦秋你之下了,此等武功,纵使打不过凌叶,也不会轻易被擒。而且正常状态下的凌叶是打不过一般一流高手的,只有入魔状态下,才会功力大增,趋于无敌,而入魔后的凌叶是非不分,只懂杀戮,不懂人性,又怎会擒下唐佣呢?”
唐蓦秋闻言沉默了很久,唐水水不说,她断然想不到这一层,不由得紧皱眉头思索着这当中缘由,一时之间,只觉得千头万绪无从梳理。只得痴痴地看着唐水水,问道:“那么姑姑,你有何高见?”
唐水水也皱了下眉头,说道:“如果我说了,你会相信我吗?”
唐蓦秋闻言微微犹豫,但是随即也坚定地点了点头。唐水水接着说道:“我觉得真正想制霸江南的不是凌叶,而是唐佣。凌叶再凶残,也舐犊情深,不会残害女儿一家。”
唐蓦秋闻言大吃一惊,不由得目瞪口呆地望着唐水水,回道:“那姑姑的意思,屠戮吴府数百口人的是,是……唐佣叔,他是在使苦肉计,嫁祸于人?怎……怎么可能呢?我去见过他,他是多么淡泊的一个人,怎么有如此野心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唐水水看着唐蓦秋稚嫩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悠悠地说道:“屠戮吴家,不一定只是为了权利,也可能还为了吴地被吴家压榨多年的百姓,两者兼有之吧!试问,如果可行,谁又不想留得生前身后的一些名声呢?”
唐蓦秋闻言,许久都没有说话,默默地伫在原地,尽管心中极为抵触,但是不得不承认唐水水所言极为有道理。许久之后,才抬起头,看着一脸深沉的唐水水,问道:“那水姑姑此行的目的是为何?来西山岛,也不仅仅只是为了找我吧。”
唐水水坦然一笑,回道:“蓦秋很聪明,我来,一是为了寻你,还有,你知道我是狐狸,这种时候,自然要伺机插手,分一杯羹,在江南也占据一席之地。”
唐蓦秋闻言暗自一笑,黯然回道:“水姑姑还真有执天下牛耳之心?”
唐水水闻言,不觉间黯然神伤,坦然说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不想的事情,有人想我去做,有人不想。蓦秋你也知道,凭我的武功,很难镇住唐家上一辈硕果尚存的几位大佬,这时候,我若不对外有些功绩,那又如何服众,我一介女流,支撑起如此大的家业,如此大的局面,很难。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人什么也不干,就吃饱了撑的,光会张嘴说话。要撑起一个脸面,不容易呀。这次你兄妹回来后,水姑姑还得多多仰仗你们,特别是你哥哥印冬。这偌大的家业,最后还得交到他的手里,那时候,我就真正能过几天逍遥日子了,相必你也听说过,我原本就是个爱搬弄是非,游走在是非边缘的亦正亦邪的人物,这些年,装正直,装仁义,我活得可真够累的。都好几圈皱纹了。”
唐蓦秋闻言,微微蹙眉,柔柔地回道:“江湖如烟,不过是一场大梦,我们又何必当真,成败最终如大江流水,我觉得水姑姑,你太过用力了。”
唐水水闻言,黯然神伤,徐徐说道:“你还小,不懂,正如我年轻时候不明白一样,这是父辈赠予的荣光,是几百上千年一代代的传承,也是后世的丰碑,人活着,就得负责任啊,有人为土为民,自然也有人为了家族后代,若是只顾自身潇洒,那活着一世又有何意义。我不为任何人的夸赞和贬斥而活,但是我要为祠堂那一块小木牌而压抑着放纵的自己。”
唐蓦秋闻言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兄长大概是第一种人吧,而我多半会成为第三种人。我自知是个闲散之人,有兄长撑腰,我又何必活得太累。”
唐水水没好气地看了一眼唐蓦秋,淡淡地说道:“令尊若在,听得你这番话,不知会是如何感想。”随即,唐水水转脸看了看依旧昏睡的龙唐,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唐蓦秋念及父亲唐木,不由得有些伤怀,她心想,父亲一生为各种声名所累,一个如此缥缈若仙之人,却活得如此之艰难,活得那么压抑和痛苦,若是父亲见到自己的千金能自由快活,纵情江湖,快意恩仇,他该有多开心,想必他一定会笑吧,唐蓦秋已经记不得父亲唐木的样子,更记不得他的笑容,所以,他想起了唐印冬的笑容,想起了不知现在何处的兄长,唐印冬,一切的思念,总是那么偶然。
唐水水见唐蓦秋似乎陷于思绪之中,不由也感伤了许多,其实少年时候,她也曾无比的敬仰着唐木,曾多次死皮赖脸的缠在平都只为让唐木教一些奇妙的武功,可不知何时,他们却疏远了,大概是在她自认为自己长大了的时候吧。后来两家有了芥蒂,唐水水便很少再见到唐木了,如今唐木生死不明,想来也是遗憾颇多。念及此不由得抬起头看着唐蓦秋,突然觉得这个女孩子还是有几分唐木当年的模样,往事沉谙,不免长叹一口气,轻轻问道:“蓦秋,接下来,你又有何打算?”
唐蓦秋这才抬起头,轻轻看了看四面八方的景致,淡淡说道:“我?我没有打算的,活一天算一天罢了。”言罢,不由得叹了口气,唐蓦秋不喜欢与人谈未来和打算,她虽然对于自己的未来有一个大致的轮廓,但是在实现之前,她不喜欢说与人听,所以,就习惯于人前假装自己没有想法的样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时,卧于草地的龙唐醒了,他疲惫地睁开眼睛,怀抱着那把黑色的刀,强撑着身子,扶着桃树,坐了起来,眼见背对着自己的两位身姿婀娜的女子,不由得恍如隔世,仿佛置身于蟠桃园,看见仙女在寂寞之时,无聊的数着桃花打发时间。突然的一阵春风过来,龙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轻咳了两声。
唐蓦秋闻声顿时便转过身来,四目相对,近两年未见,许多情感顷刻间从眼中流露于外,两人皆是感慨万分。龙唐甚至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手狠狠地揉了两下眼睛,颤颤巍巍地说道:“主人,你……你回来了?”
唐蓦秋不由得收回了即将倾泻的情感,高傲地笑了笑,随机指了指唐水水,淡淡说道:“这位是我们唐家当家人,我的水姑姑,是她救了你的命。”
龙唐闻言,撑着疲惫的身子,向着唐水水拜了两下,拱手道谢:“谢谢唐大当家救命之恩,他日若有所需,龙唐必结草衔环以报。”
唐水水皱了皱眉,等龙唐拜完之后,才叹了口气,说道:“不必客气,你也算是我唐家之人,要谢,就谢唐家吧,以后好好侍奉你的主人。”
龙唐万没料到唐水水会如此说法,不由得有些木讷,不知如何作答,支吾了半天,才回道:“我……我,小人自当尽力。”
唐水水笑了笑,戏谑地说道:“那我可就把我家的大姑娘交给你了,你可得好好待着。”
唐蓦秋闻言面颊微红,微微愠怒地说道:“水姑姑,一大把年纪了,还老不正经,你这样,何时才能给我找个好姑父?”
唐水水尴尬一笑,忒了一口,说道:“小妮子也管起长辈地事情来了?”言罢,白了一眼唐蓦秋,转脸对龙唐说道:“古有二郎劈华山救母,今有龙唐赴西山救父,实乃一段佳话也。小伙子不错,很有血性!”
龙唐苦涩一笑,说道:“微末道行,让唐大当家见笑了,我姓龙,他姓唐,他又怎能是小人的父亲?”
唐水水闻言,微微皱眉,转身说道:“怎么,阁下莫不是看不起我们姓唐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龙唐煞红了脸,漠然不知该如何作答,一旁故作高傲的唐蓦秋见状,浅浅一笑,轻轻地说道:“姑姑,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何必赶尽杀绝呢?他已经做了他该做的了,不必把对唐佣叔的怀疑强加在他的身上。”
唐水水尴尬一笑,没有再说什么,沉吟片刻,春风中除了花瓣便是淡淡的尴尬,沉默许久,唐水水才抬起头,瞥了瞥龙唐,莫测高深地问道:“那,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龙唐胸中本就无意与唐水水有过多纠缠,此刻正好借着唐水水的话借坡下驴,沉沉地说道:“此等家事,实在不劳唐大当家费心,小人虽一江湖宵小,但也自有进退。放心吧,我自会救他的。”
唐水水没好气地笑了笑,一脸鄙夷地看着龙唐,面上带着笑意说道:“你自有进退?像今天一样去送死吗?你那一刀虽然厉害,但是请恕我直言,恐怕也是只得到了龙将刀法的一些皮毛罢了。重形而无实,遇到真正的高手,那一招非但不能退敌反而会成为你脱身的累赘,那一刀若想大成,你至少还需要磨练十年。”
龙唐万没料到自己苦心悟出的刀法竟然被人贬得一文不值,不由得心生怨念,起身问道:“在下就算是有心送死阁下也管不着吧?”
唐水水皱着眉头,显然是被龙唐的态度冲得有些生气,好在这些年操持唐家,心性磨练得比较稳妥,若是十年前,恐怕早就出手伤人了。一旁的唐蓦秋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只得上前说道:“龙唐,你先坐下好好调息,我跟水姑姑先四处转转,你调息好了再来找我。”言罢,上前拉着唐水水便往桃林深处走去,唐水水没好气的瞥了眼年轻气盛的龙唐,拂袖而去。两位璧人携手,顺着卵石小径,也不知走了多远,却怎么也走不出去,情知为幻境所困,于是两人飞身而起,站在桃树树梢,只见极目望去,漫山遍野的桃树都一模一样,足有数万株之多,在风中颤抖着,招摇着。两人无不惊恐万分,显然两人是被奇门遁甲困在了原地,一时之间难以辨清来路,西山岛并不算大,西山更是很小,纵使将整片西山都种满桃树,也不过就是寥寥数千株,而且会依山势而起伏错落,不会一眼望去,四面八方都是平地。两人不敢再多走,因为奇门遁甲往往配合着迷幻之药,再走可能会一不留神,一脚踩空跌落悬崖,粉身碎骨,或者自己往刀口上撞,最后在无法察觉的情况下,身受重伤。
两人不由得原地坐下,盘膝运气,将身体内地迷幻之药物逼出体内。这时,只听得身边不远有一个悠悠地声音,说道:“蓦秋,你怎么和水姑姑两人坐在悬崖边上,快下来。”
唐蓦秋听得真切,显然是兄长的声音。不由得睁开眼,环顾四周,只见四面除了桃树便是桃树,再看,水姑姑都不见了,方才水姑姑所坐的地方也生出了一棵繁华正盛的桃树,唐蓦秋不由得一阵恐慌,难道一切都是假的,龙唐和水姑姑是假的,兄长的呼唤也是假的,不由得汗流浃背,但是此刻被困于奇门遁甲之中,暂无脱身之计,不得不听声音辩位置,轻轻地问道:“兄长,是你吗?你说水姑姑,她在哪啊?我怎么看不见她?”
这时,身边传来唐水水焦急万分的声音:“蓦秋,我也看不见你了!我记得刚才我俩对面而坐的,现在我对面只有几棵桃树。”
唐印冬尴尬地站在悬崖边缘,刚从姑苏赶来的他额头上还有些汗水,他为了避免打草惊蛇,特地绕开村子,从西山岛背后地悬崖登临上岛,远远地就看见两位女子颤颤巍巍地站在悬崖之巅,便匆匆赶过来,却见那两位女子却是唐水水和唐蓦秋,不由得大吃一惊,见此情形,唐印冬不由得皱着眉头,说道:“想必你们俩是中了奇门遁甲之中的幻术,那你们闭上眼睛,不要相信自己所见到地,站着别动,我将你们带下来。”
唐水水机警,轻轻问道:“印冬,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我们的幻觉?”
唐印冬一脸无奈,若有所思,淡然说道:“真的是假的,那假的就一定是真的,你们看不到我,足以说明我是真的存在。”
唐水水闻言不再说话,长叹了口气,说道:“也罢,与其在此寸步难行,不如就此奋力一搏,印冬,来吧!”
“好!”唐印冬飞身而起,轻轻牵着唐水水走下了悬崖,而后再起身牵着唐蓦秋也脱离了危险,而后运功,封住了两人的经脉,让两人先入定,之后再想办法破解这奇门八卦阵。
“好美的桃花!琴儿,等等我,别跑了,再跑就要跑出草原了。”这时,只见一个身材瘦削,一身白裘的少年自言自语地从小径走了出来,傻傻地笑着,走路歪歪斜斜地,仿佛饮醉了一般,穿过小径,抱着假山呢喃了一阵之后,也跌跌撞撞地向着悬崖走去,手中拽着一把草,不时凑近嘴唇做饮酒状,还不时大声喊着“好酒,好酒,杏花村,扬州,好酒,好酒。”
眼看少年便要在毫无察觉地情况下失足跌落悬崖,唐印冬见状,匆匆上前一把拉住了少年,随即封住了少年地穴道,放在假山之下。突然,悬崖之下,水中一声巨响,只听得衣带飘飞之声,一位中年妇人飞身而起,轻轻落在石径之上,她全身都散发着淡淡的白烟,显然是水汽的升华,一身白丝绸的衣服还有些潮湿,但是应该很快就会被妇人运气蒸干,她轻轻地伫于崖边,几乎是脚不触地。就静静地看着唐印冬,她应该很老了,眼角有了许多皱纹,皮肤也很松弛,身材也不算玲珑,全身的皮质层都有了一些下垂,但是她还是很美,风韵尚存的那种美,她轻轻地梳理了下头发,淡淡说道:“小伙子功力够精纯呀,竟然没被我的奇门遁甲之术所困住。”
唐印冬浅浅一笑,回道:“君所言不实,我若没有被困住,又怎会看见一位天仙从湖中翩然而起,就落在我的身前?”
妇人笑了,笑得很开心,风扶着杨柳和花丛,仿佛漫天的彩霞都散去了,只余下一株幽兰,静静地挽着新春的露水,静静地漂浮在风中,经过漫长岁月沉淀之后,那一抹深蓝,足以打动任意一场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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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之后,妇人才轻轻地抬了抬头,显然,这个年纪,这个境界的女人,不太容易因为几句话就轻易开心起来,也不太容易因为一些小事而转变一生所秉持的原则。所以他们就相互凝视着对方,如万顷太湖凝视着一隅天穹。沉默良久,妇人才轻轻说道:“你就是唐印冬?”
唐印冬微微有些尴尬,上前作揖回道:“回前辈,正是区区在下。”
妇人笑了笑,回道:“我叫凌叶,吴大先生遗孀,现任吴家当家吴笙生母。今生无缘面见令尊,能见到你,也是一件幸事,常听人说唐木公子仙风道骨,今日得见少公子你飘逸风流,想必江湖传言也不尽都是虚的。”
唐印冬躬身回道:“谢前辈谬赞。晚辈有事不明,不知前辈可否解晚辈心中疑惑。”
妇人莞尔笑了笑,一双平淡如水的眼睛看了看唐印冬,悠悠回道:“公子至少有两件事要问我,我且先说我所想到的两件事吧!其一,此并非什么奇门遁甲之术,是因为我在园子中中了西域的奇花异草,容易使人产生幻觉,特别是那些功力和心念都比较繁杂之人,极为容易为花香所迷惑,分不清真假是非,此花一般午间绽放,绽放两三个时辰不定,到黄昏时,花香不再,他们自然便没事了。至于你想知道的第二件事,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
唐印冬闻言先是松了口气,继而上前问道:“那前辈是作何猜想的呢?”
凌叶轻轻地甩了下已经蒸干的衫袖,慢慢地挽起来,长吐了口气,眼神渐渐深邃起来,她看了看白浪卷卷的太湖,徐徐说道:“我练功走火入魔了,那一段时间,我总是浑浑噩噩的,记不起入魔的时候做过什么,并不知道,我是否在入魔的时候屠戮了吴家数百口,而且那段时间我就在姑苏城外的运河畔的庄园里练功,时间,地点我都无法摆脱嫌疑。但是,我觉得那件事并不是我做的,因为后来我去探访过,除了吴家之人,并无一外人因此而受无辜牵连,如果是入魔之后的我,那神志不清的一个人,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只是屠戮吴家,想必难免会杀错人吧!但是整个江南武林乃至整个江湖都认为是我,所以我只有运用残暴的方式在江南武林求证,追查此事的因果,以至于被整个江湖传为十恶不赦的大魔头。”
唐印冬闻言沉思良久,继而微微一笑,说道:“我相信前辈,但是唐佣叔?”
凌叶闻言皱了皱眉头,漠然说道:“我查过,如果没人撒谎的话,唐佣时间地点都对不上,而且他与吴家没有任何深仇大恨,跟吴晴还有旧。”
唐印冬闻言也皱着眉头,说道:“那前辈为何要囚禁他呢?莫非有人撒谎?”
凌叶又叹了口气,说道:“不,所有人都没有撒谎,只是有一个至关重要的消息的源头失踪了,所以,这一切都未必是传言那般,事实可能欺骗了所有人。而唐佣太着急将自己摘出去,欲盖弥彰,如果他没有做这件事,为何会在意是否有人怀疑是他做的这件事,在江湖还没有人怀疑是他的时候,关于他某日在何处做什么的消息已经传出来了,所以,最可能的就是做贼心虚。毕竟他在江南只是一个隐士,知道他的人不算多,他完全没有必要将自己摘得那么清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唐印冬闻言,心中颇为震撼,但是他明白凌叶说的是有道理的,可是唐佣毕竟算是他的长辈,他只得硬着头皮说道:“但是一切都没有直接的证据,疑案从无,前辈莫非是要用莫须有的罪名将唐佣囚禁一辈子不成?”
凌叶闻言,眉头有了些怒意,但是嘴上依旧轻柔地回道:“会有证据的!毕竟我女儿还在吴家,我就那么一个亲人,所以不愿冒险。”
唐印冬也舒了口气,他内心明白凌叶的心思,所以话锋一转,说道:“我来之前,见过令千金吴笙吴当家。”
凌叶浅浅一笑,如一叶幽兰轻轻荡漾了一下,柔柔地说道:“她说过你们一路的故事,说很感谢公子你带着她活下来。”
唐印冬苦笑了一下,转脸说道:“那敢问凌前辈?晚辈可否去见一见唐佣叔。”
凌叶情知唐印冬先言吴笙,再说见唐佣的意思,冷冷地笑了笑,回道:“不劳公子费心了,唐佣的妻子是我的干女儿,现在就在府中修养,我又何须害他呢?”
唐印冬又是一声苦笑,说道:“我若是一定要见呢?”
凌叶淡淡说道:“那就莫怪老身不念公子昔日搭救小女之恩了。”言罢,凌叶暗自运气,面颊开始暗红,眉头紧锁,冷冷地看着唐印冬。
唐印冬坦然一笑,也不做过多解释,飞身而起,手捏着剑诀,蓄势待发。正好东风刚过,数片桃花飘落下来,唐印冬随即指尖轻轻弹出,眼见数道剑气裹挟着数道剑影向着凌叶倾斜而去,只听得兵戈声凌厉,仿佛顷刻间便能将那个翩翩的女人撕碎,剑气纵横,披荆斩棘,乘着风声,无踪无影,势若奔马,形若暗涌,举目之处,尽是残影摇曳。
凌叶也好生了得,运足功力,于双掌间聚气,片刻间,只见一团熊熊烈火将整个身子笼罩,剑气和烈焰相遇,只听得铮铮脆响,悄然间已经升起一道火焰之墙,慢慢的向前推进,一路上草木枯萎,万物俱焚。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唐印冬亦是觉察到了烈焰的炙热,浑身都被热空气烤炙得难受,只觉得皮肤瘙痒,有千万颗黄豆在后背炸裂,一时间,也喘起了粗气。但是唐印冬身后不远便是唐蓦秋等一众人,他万无退缩之理,纵然灰飞烟灭,也只能奋力一搏。只见唐印冬轻轻踩着小径两侧的荆棘,双腿分开成八十度,运足全身之气,居于双掌之上,手捏剑诀,轻轻一动,顷刻间十根手指,六十重剑影,铺天盖地而去,其势隐隐有雷霆之声,其力似银河泻飞瀑,其疾似天外飞赤电。六十道剑气顷刻之间正面撞于火焰之墙上,但听得一声巨响,墙上顿生数十个窟窿,似晚霞铺于江滩,被点点露出水面的礁石刺破。那凌叶亦是感受到剑气凛然,匆忙后退了数步,而后将破碎的火墙揉成一条巨大的红龙,嘶吼着张牙舞爪地扑向唐印冬。唐印冬无暇他顾,立马双掌拍出六层巨浪,正面撞向红龙,又是一声巨响,巨浪与红龙瞬间消灭无踪,巨大地冲击力正面撞在龙唐胸口,只觉胸口闷痛,身体已然承受不了巨大的冲击力,不由得被震飞,重重的砸在石壁上,一时间天旋地转,胸口一阵翻涌,喉咙发腥。再看那凌叶,亦是被巨大的冲击力震飞,落在数丈之外,双脚前后交叉,在石径上留下了两条深深地印痕。
其时临近黄昏,异花之香已然散去,坐中三人被冲击力远远地撞击之后,已经恢复了神智,虽然全神疲乏,暂时还不能行动,却也能目之所及,看见已经入魔,气焰升到极点的凌叶,只是稍稍停顿片刻,便重新振作,微微抖了一下肩膀,随即一步一步迈向唐印冬,每走一步,身边都是草木枯毁。而唐印冬则背贴石壁,退无可退,只能奋力一搏,否则以凡人之躯直面愈发入魔的凌叶,不消片刻,就要灰飞烟灭,三人不由得紧握手心,热汗直流,也紧张到了极点,不难看出,即使是壮年的唐印冬,与入魔后最癫狂状态下的凌叶一战,也是明显处于下风。坐中三人,自视武功没有强于唐印冬者,只得匆忙运气调理身子,同时盼望唐印冬多撑些时间,以便三人疏通经脉,协同唐印冬与魔头一战。
凌叶行至距唐印冬一丈之外,突然出手,单拳击出,一道耀眼的红光喷涌而出,如火山迸发时一道岩浆的爆炸,唐印冬此刻并没有余力来抵挡这势如雷霆的一击,脚尖一点,身形如壁虎,贴着垂直的石壁,翩然而上,迅速攀上石壁之巅。一声震彻云霄的巨响,只感觉地动山摇,仿佛太湖都平添几道波光,再看那一道红光重重地砸在石壁之上,只见顿时石削乱飞,灰黑色花岗岩石壁上顿时生出一个簸箕大的灰白色拳状印纹,唐印冬从未见过如此深厚的内劲,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庆幸自己逃得够快,否则已被那一道红光舂成粉末。饶是如此,唐印冬亦是被凌叶所散发出的热量熏得浑身瘙痒难受,只见得理不饶人,纵身一跃,也随之上了石壁。唐印冬虽然身受轻伤,但是也稍微缓和过来,知道凌叶功力强于自己颇多,与其处处被动,不如主动出击,于是心一横,作势就要以攻代守。
只见唐印冬双掌合十,飞身而起,趁凌叶刚登上石壁,立足未稳之际,十指剑气齐发,顷刻间剑影凌厉,数十道剑光汇成一把巨剑,从天而降,直指凌叶的头顶,那凌叶虽然神志不清,但是反应却超乎常人,凌叶见势连向空中劈出三掌,三道火墙直逼唐印冬面部,唐印冬悬于半空,不能有更好的应变,只得一面分心抵御掌风,一面继续攻向凌叶,只觉得热浪贴着面颊划过,全身火辣辣的发烫,连续冲过三阵掌风,唐印冬严重脱水,直喘粗气,剑势也已经锐减三层。但是面对如椽巨剑悬于头顶,凌叶也不敢丝毫大意,只见她迅速屈膝盘坐于石壁边缘,双掌合十,数道真气瞬间窜出七窍,汇成一道烈焰焚烧的盾牌,正面与巨剑相交。一身闷响,巨剑和盾牌顷刻间破碎成粉末,被一阵春风卷走,无影无踪。再看唐印冬,借着冲击力飞身而起,径直飘到了十余丈外的假山一侧,一手扶着巨大的太湖石,才勉强站住,继而,一口鲜血喷出,手下的太湖石也顷刻间碎成粉末,唐印冬颤颤巍巍地站着,形如风中残烛,摇摇欲坠。那凌叶也没好到哪去,面对唐印冬奋力一击,她也拼尽了全力,只见她腰部以下全部埋进了石壁中,全身一阵赤红一阵乌黑,显然是内力耗尽的预兆。这时,一旁密切关注战局的三人,唐水水和龙唐明显松了口气,毕竟此刻,他们身体已经恢复大半,正在匆忙运气,力争能早些恢复过来,唯有唐蓦秋,泪眼迷蒙的回头看着油尽灯枯的唐印冬,只见唐印冬靠着假山,喘着粗气,嘴角还有血纹,手不停地颤抖,显然已是身受重创,力不能支。
一场声势浩大的对战之后,黄昏已到了尽头,阳光落下后,天空晦暗了下来,凌叶身上的火焰明显暗了许多,远处白鹤横飞,栖息于山间的松林,风徐徐而过,阵阵凉意窜上心头,让人不经意间感触到了春夜如山泉水沁人肌理。这时,只见山崖下,一个灰色的身影翩然而来,乘着风,颇有些仙风道骨,只见那灰色的衣袂飘飘,起起落落,踩着山花,缥缈而来,只见腰间别着一把宝剑,手中另执一把石头削成的长剑,长剑凌厉,却格外让人心生畏惧,他来得很慢,出剑更慢,就缓缓地飘过来,却极为稳准狠,长剑轻轻一点,便刺穿了凌叶的后背。只听得一声嘶嚎,一道烈焰喷涌而出,顷刻间便融化了那把石剑。凌叶瞬间便跳了起来,一跃三丈,而后跌跌撞撞地在林子中四处乱窜,火焰瞬间将整片林子引燃,潮湿的木条生出了浓浓的白烟。
他挽了挽衫袖,穿出浓烟,踩着花丛,轻轻地飘了上来,若傍晚的一团乌云,直直地站在了唐蓦秋和唐水水身前,面带笑靥。他身子健硕,四肢修长,浓眉大眼,短短的胡须,俨然一副道士打扮。两年未见,唐蓦秋若是不仔细观察,已然认不出唐佣现在的打扮。
此刻,唐蓦秋功力已恢复八九成,轻轻地站起来,鞠躬作揖,说道:“唐佣叔,来得好巧!”
唐佣微微一笑,躬身回礼,轻轻回道:“大小姐安好!我等了许久,才有这么一次机会,不能算巧吧,大概只是我有足够的耐心,仅此而已。”
唐蓦秋回身低头看了看一脸漠然的唐水水,苦笑了两声,回道:“唐佣叔,您都不避讳一下?”
唐佣淡淡一笑,随即淡然说道:“面对大小姐和少公子,我永远也不需要避讳。再说,我最终的路途,也是为江南百姓谋取福祉,我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一旁的龙唐闻言,斜眼看了看唐佣,似乎一脸鄙夷,又似乎有些不屑,显然,今日他对于唐佣的印象并不算好!
唐蓦秋顿了顿,沉默良久,才瘪了瘪嘴,轻轻说道:“吴家数百口人,未免太过残忍,同是凡人,何必呢?”
唐佣顿了顿,面色渐渐严肃起来,面向晦暗的太湖,长长地叹了口气,郑重其事地说道:“我是从昔年平都镇和阆中城两场大火之中爬出来的游魂,我见过太多的死人了,一次伟大的变革,若是没有一些流血牺牲,又怎能得一个太平盛世呢?令尊那么优秀,算得上是一个百年一出的人杰,不也在阆中变成了屠夫,几乎毁灭了一整座城吗?有时候,如果缝缝补补的日子过不下去了,难免要推倒一切,从头再来。经过岁月的历练,江湖的磨砺,我已不再是令尊教导的那个浮于表面的人,不再需要沽名钓誉。这个武林容不下瞻前顾后,患得患失的人,哪怕是令尊。”
唐蓦秋虽然平时桀骜不驯,但是毕竟未经太多风浪,内心也算是颇为善良,对于唐佣的一席言论,颇不赞同。但是又无法指正,只得长舒一口气,问道:“唐佣叔敢身居虎穴,就这么笃定凌叶不会杀你。”
唐佣看了看唐蓦秋,轻轻地笑了笑,坦然说道:“首先,她找不到证据,其次,她杀不了我,所以我正好委身居于此,看她因为复仇心理得罪了整个江南武林,让天下人都以为是她屠戮了整个吴家,等时机成熟,我再出山收拾残局。有时候正义只是结果,而通向正义的路,未必那么干净,天下人不懂我,你们也不懂?”
一旁的龙唐闻言更加不忿了,虽然内心对父亲的期望并不高,但是如今亲耳听到父亲工于心计的鬼魅权谋,内心颇为鄙夷,在他的认知内,江湖男儿就应当快意恩仇,锄强扶弱,劫富济贫,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以德服人。可今日,他不明白为何父亲会有这样的心理和言论,一时间,竟然茫然无措,但是已经暗下决心,今生也不会认这位他打心底看不起的父亲。
唐蓦秋看了看身侧的龙唐,见他面色有异,也没再多言。只见身后的白烟愈发浓厚,几乎将一整片山头都包裹起来,这时,唐蓦秋突然想起了一件未尽之事,指尖一动,轻轻捏着剑气,轻轻地一个转身,便坐到了龙唐对面,拉起龙唐那瘦削的手臂,指尖一弹,便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而后将满满地一囊鲎血挤进伤口之内,顿时蓝绿色和红色交融在一起。只听得龙唐一声嘶吼,显然两种血液相融,伤口的疼痛颇为剧烈。唐蓦秋随即撕下正一脸莫名其妙的龙唐的衣袖,将伤口巴扎起来,而后严肃地说道:“好好运气调理身子,对你的寒疾很有帮助。”语气强势,不容辩解,龙唐也无法辩解,只得照做,顷刻间,全身便升腾起缕缕白气。
唐蓦秋没有再理会一旁的众人,匆匆奔去假山旁,询问兄长的伤势,只见唐印冬双眼紧闭,背靠着太湖石,一动不动,面色一阵苍白,一阵红润,似乎正在聚集全身真气疗伤,唐蓦秋不敢贸然打扰,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守护着他。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唐水水已经完全恢复了功力,起身上来,和唐蓦秋一起替唐印冬护法,而龙唐似乎也到了最后的关头,眼见就要将鲎血完全融合,而唐佣则独立于一旁,略显尴尬地伫着,假装看着太湖,实则暗自注视着浓烟之中的动静。
这时,只听得一声悲天悯人的惊呼,众人忍不住回头,只见小径的末尾,一位三十多岁的妇人,面向浓烟,双手捂面,默默地垂泪。唐佣眉头微微一皱,默默地向妇人走过去。此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妇人身上,大家都在猜测这个突然出现的妇人的身份。只有唐蓦秋曾见过,那是唐佣的妻子越女,但是她却不知她为何会出现在此地,所以亦是一脸茫然的看着越女。
这时,只听得林间一下轻轻的火焰晃动的声响,再看,一个巨大的火球,径直向着唐佣的后背砸去,火球速度奇快,威力巨大,唐佣一心在越女身上,竟然暂时未能察觉。龙唐不及多想,匆忙收起功力,快步向前,想要硬接火球,哪知久坐之后,双脚麻木,踉踉跄跄地几乎没有站稳,唐蓦秋眼见龙唐的动作,情知他还未将鲎血完全融合,体内寒疾和热气正在冲突,如果硬接这道火球,最终定会导致气血逆行,寒疾入心脉,死于非命。于是飞身而起,后发先至,脚尖轻轻的一点龙唐后背,强行按下龙唐,而后双掌合十,直面那巨大的火球,双掌劈出,与那火球正面相撞。
这时,唐佣也察觉到身后的异样,匆忙转身,正好看见唐蓦秋的寒冰剑气和火球相撞,一声巨响,火球被唐蓦秋的功力改变了方向,径直坠落悬崖,只听得龙唐一声悲悯的嘶嚎,而后重重地摔在石壁上,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是多么无奈的一声嘶嚎。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而唐蓦秋如断线的风筝,飘于半空,巨大的热浪冲击让她顷刻间便昏死过去,嘴角沁着鲜血,唐佣匆忙飞身而起,运足功力,一把托住唐蓦秋的肩胛,轻轻地落在小径上。而那林中,大火瞬间窜上了树梢,熊熊的火焰借着晚风呈势不可挡之势蔓延,忽然一声清脆的长吟,似天穹之跫音泻下,只见烈火之中,有一涅槃凤凰飞升而起,她全身赤红,烈焰裹身,双臂伸展,如正在焚烧的双翅,火羽漫天。唐佣此刻已经无暇顾及唐蓦秋的伤势,轻轻将唐蓦秋放在了还算冰凉的石阶上,而后飞身而起,一声龙吟,长剑在握。那一边,唐水水亦是飞身而起,腰间一把软刃出手,借着晚风,飘向林子,准备着一场大战。
只见烈焰之中,凌叶悬于半空,散发着红中带紫的光。显然凌叶被唐佣偷袭之后,全身气血乱窜,如今已经完全成魔。只见她横身向前,单掌劈出,一把烈焰长剑直指刚刚站稳的唐佣,其势如天雷,几乎不可阻挡,唐佣亦是毫无办法,只得脚尖一点,飞速腾身而起,避开了这形如火山喷发般威力无穷的一击,再看那烈焰过处,岩石被灼烧成黢黑,草木化成了灰烬,泥土早已龟裂,掌力尽头的石壁上,俨然现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唐水水精明,远远地伫于假山之顶,看着凌叶攻向唐佣,只有在确保足以全身而退的情况下,她才会出手。再看唐蓦秋,远远地卧于石壁之下,皮肤暗红,显然已被热毒攻入心脉,此刻唐水水只愿唐佣能引开凌叶,自己能先去查看唐蓦秋的情形。然而唐佣并非愚笨之辈,俨然已看清场上形势,如果不将唐水水引入战斗之中,以他的功力,绝对撑不过一盏茶时间,于是,边战边退,拼命往唐水水所在的假山靠拢,唐水水眼见唐佣的情形,内心一阵恼怒,但唐印冬就在脚下不远疗伤,唐水水不得不有所顾忌,亦是不能轻易避战,但是也不愿单独应战。于是飞身而起,单脚运力,将一块太湖石踢向正在对唐佣步步紧逼的凌叶,凌叶随即放缓了脚步,甩手一挥,将太湖石击碎,而后单掌拍出一道热浪,攻向唐水水,唐水水轻功绝佳,足尖一点,便避开了凌叶的进攻,凌叶此刻早已失去神志,谁进攻她,她便立刻对谁还击,好在唐水水一身轻身功夫远高于凌叶和唐佣,所以几个腾挪轻易便摆脱了凌叶,同时将凌叶的注意力重新引到了唐佣身上,唐水水只是凭借轻功,不断从四面八方偷袭凌叶,缓解唐佣正面的压力。
龙唐被唐蓦秋重重摔在地上,晕了足有一盏茶时间,才缓缓从石阶上爬起来,眼见唐蓦秋身受重伤昏死在不远处,不由得内心一阵悔恨,匆忙奔上前去,查看唐蓦秋的伤势。对于唐蓦秋,他总有些莫名的情感,一方面是仰慕到了极点,一方面是因为身份的原因自卑到了极点,但是这个看似高傲的女人却为了自己两度身受重伤,他虽然想不明白,但是却知道自己何德何能,能受此恩惠,哪怕是以命相抵,也不足以偿还。龙唐一把抓住唐蓦秋的脉搏,只感受到唐蓦秋体内阵阵热浪奔涌,起伏不定,显然是热毒已经完全压制住了唐蓦秋体内的寒冰真气。以龙唐的功力和修为,此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气息渐弱的唐蓦秋,束手无策更无能为力。不由得百般焦急,再环顾四周,唐佣和唐水水正合力抵御已成魔的凌叶,而且完全处于下风,堪堪只能自保。而唐印冬此刻深受重创,不知情形如何,小径远处,越女呆木地站在原地,掩面默默垂泪。龙唐眼见唐蓦秋面色越来越红,天色晦暗,面上甚至散发着淡淡的红光,不由得心生怒气,此情形下,唯有先战败凌叶,才有机会让唐蓦秋得救,无暇他顾,只能拼死一搏,于是起身拔刀,飞身向凌叶扑去。初得鲎血,被唐蓦秋摔晕后,反而刺激了龙唐体内的血液循环,不觉间,他那一刀竟然平增了三分功力,如沧海巨浪,如黑夜飓风,从天而降,猛然向着凌叶卷去,连唐水水和唐佣都被这奋力一击惊讶得有些呆木,唐佣这时才明白,眼前的少年便是昨夜在石室中与自己一墙相隔的人,不由得心生感慨。
那一刀,直直的劈在凌叶的头顶,顿时火星四溅,凌叶身上顿生一股黑气,显然是体内收到了冲击,魔性愈发肆意纵横,长此以往,凌叶必将为魔性所反噬,最后灰飞烟灭。但是此刻,只听得凌叶一声长吟,转身面目狰狞地望着龙唐,运足功力,一股煞气顿时扑向了龙唐,龙唐一击之后,精疲力竭,余力不足以飞身撤出,只得一步一步慢慢后退,而凌叶飞身而来,迅速逼近龙唐,这时龙唐万念俱灰,情知此刻,没有人能救下自己,但是,生死时刻,那一瞬间他胸中奔涌着漠北男儿的血性,要死也不会死在后退的路上,索性奋起最后一搏,横刀向前,也许是鲎血的作用,龙唐拼命一击,竟然有了意想不到的威力,竟然成功逼退了凌叶,唐水水情知龙唐力有不逮,趁此时机,亦是长剑如鞭,重重地抽在了凌叶的肩膀之上,但听得一声脆响,凌叶似乎被伤了气脉,仰天长啸,顿时黑气游弋全身,直直地扑向离她最近的唐佣,唐佣哪里还顾得上还击,匆忙逃命,换不择路,竟然跳下石壁,往小径奔去,凌叶在身后紧追不舍,前面便是百丈高崖,眼见唐佣将无路可走。
似乎看来,唐佣唯有跳下百丈悬崖,或许能九死一生,至少唐水水是这样以为的。可是,正在此刻,只见一个灰色的身影,从侧面杀出,从空中死死地抱住凌叶,凌叶被这股冲击力一撞,竟然偏离了原来的方向,大概只有三尺,从唐佣面前坠下了悬崖,越女浑身已然被两昧真火点燃,只见她用最后的狰狞淡淡地望了唐佣一眼,带着数不尽的情感,化作了熊熊的火焰,她终究不是此刻的凤凰。
没有嘶嚎,没有眼泪,没有情感,连绝望和眷恋都没有,就那样无声地坠下了悬崖。龙唐茫然地看着越女和凌叶,突然不由自主便潸然泪下,他应该是想到了唐佣十多年前的妻子,他幼年时所沐浴的温暖,她那遗忘的母亲,一样的烈焰焚身,一样的突如其来,一样的没有告别,一样冰冷刺骨的水。他不知道此刻的唐佣是什么样的情感,所以,他一脸漠然地带着仇恨远远的望着悬崖旁呆若木鸡的唐佣。
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巨响,接踵而至的是惊涛拍岸,巨大的火球已然瞬间被浩瀚的太湖吞没,只有一缕淡淡的黑烟漂浮随风而去,世界没有变化,只有花又落了一些。
无人能理解唐佣此刻的感受,可能包括他自己都不能理解。只见他轻轻地回过头,若有若无地看到了龙唐的眼神,那一刻,他仿佛明白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不愿意明白。微微犹豫了两下,一个纵身,径直跳下了悬崖,片刻后,又是一声清脆地响声荡漾而来,龙唐那一刻似乎也明白了许多,但似乎也什么都没明白。
只见龙唐瞬间全身瘫软,面无表情地坐在了原地,有些神伤飘过额头。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一旁的唐水水哪里还顾及了太多,飞身而来,落在了唐蓦秋身边,满脸焦急,细细检查着唐蓦秋的伤势。夜色沉谙,山顶的火熄灭后,林子上方只剩下几缕淡淡的白烟,一切都变了,刚刚你死我活的喧闹和战场,此刻只剩下惨淡的寂静。伴着朦胧的月牙儿,一切都祥和恬静下来,乱入的风却急了。
一个月后,春华尽逝,姑苏城头,两个身着朴素的公子静静伫着,看河网密集,看杨柳依依,看人来人去。时值青梅雨时,好不容易赶上一日晴空万里,无数才子佳人结伴出行,然蓦然回首处,皆为城头的两位公子所吸引,他们过分的高雅了,不是所有的世俗之人都能触及,所以,人们只有仰望和钦慕,却不敢模仿。
许久后,龙唐才叹了口气,说道:“江南好,相比前年,真是越来越好,那日有人离开时让我跟你说,也包含了他这么多年的思考和对令尊的感怀。他说,你改变不了整个江湖,那就不要去改变了。不是每个人都是你,更不是所有人都拥有你的条件,你只能施舍你的博爱,却不能改变这个江湖的人们,还有他们人和人性,你若还想改变,就隐居吧,去一个很小的世界,就改变一个村子或者几户人家,做力所能及的事,做他人愿意的事。”
唐印冬静默许久,一句话都没有说,临了,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再摇了摇头。大约半盏茶功夫,唐印冬才抬起头,回道:“各安天命吧,总得有事情做,总得做些好事。你应该还有话要对我说。”
龙唐先是一阵诧异,而后缄口不语,沉思片刻后,低声问道:“大公子以为我配得上蓦秋大小姐吗?”
唐印冬顿了顿,明显被龙唐的直接所愕住,一时竟不知如何措辞,苦笑了许久后才回道:“我是她的兄长,也是她唯一的至亲,如果要是我说,阁下必然配不上她,在我眼里,她值得拥有这个世界最好的一切东西。但是我不是蓦秋,关于你,我也许只是明白她一点点的想法。”
龙唐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对不起,是在下僭越了,可是大小姐毕竟是因为我才身受重伤,而且,乌神医都说她筋脉尽毁,纵使醒来,也极有可能会是个废人,我想照顾她一辈子,任何身份都可以,即使是继续做大小姐地奴仆。虽然,她过去是那么的嫌弃我,但是,我觉得我应该做这些事情,结草衔环才能报此大恩。”
唐印冬冷冷地看着龙唐,苦笑了两声,心中忧虑顿生,许多哀愁都从眼中溢了出来,沉默片刻后,回道:“不必了,只有把她放在我身边,我才会放心,其实你不用这么在意,蓦秋只是做了她想做的事情,其实,她知道你们两的身份差距会导致你们终身不能连理,但是你不应该抱怨她为你所作的一切,她觉得值才是真的值得,而不是你。你不懂,她那是爱你,只不过她以一种占有的方式,其实也怪我,这些年,我没有给她足够的爱,以至于她并不清楚真正的爱情的模样。她这么高傲的人,怎么承认她喜欢一个下人。为此,我向你道歉,但是,你走吧,愿你不再出现在她的世界中。因为爱,不需要任何报答,也许你余生都会因此而不得心安,但是,这也是爱的一种结果,就当是对于她的重伤的一种惩罚吧。她真的值得拥有更好的,经过这次重伤她也会长大,也会明白那份感情的虚假,所以,对不起。还望,余生,请你多努力,成为一个上善之人,才不辜负蓦秋的心意。”
龙唐走了,带着丝丝的忧愁,甚至没有来得及向唐印冬告别,便消失在了杨柳岸之间,他走得顾虑重重,走得断断续续,走得失魂落魄,但是,他还是走了,像一个有情有义得男人那样,走的。唐印冬远远地看着龙唐消失在了人群之间,迎着温热的风,长长地舒了口气,而后慢慢地从城头下来,走进了灰墙黑瓦之间,他也走得很慢,但是他没有犹豫,走得越来越轻松,终于也消失在了那座街巷狭窄的城中。
不知何时起,扬州城多了一位年轻的酒鬼,他日日披头散发地穿行在码头和街巷之间,没有人在乎他,城中愿意接近他的人都是为了将他驱赶得更远一些。这一日,天气晴朗,他刚刚饮完一壶烈酒,卧在码头外的囚牛石上,浑浑噩噩,半死不活。在似睡非睡的弥留之间,他分明看见,远远的运河上缓缓飘来一叶渔舟,微风款款,微波粼粼,微光盈盈。小舟缓缓靠在木码头上,一位江南打扮的女子,轻轻的从船中跳了下来,一如那片开满鲜花的原野上,蹦蹦跳跳的女孩子一般,远远的,她们竟是如此相像,像到他不敢相信所见的是真的,真假虚实早已被许多年的酒构造得似是而非,他以为所见的只是所想的,所见的只是另一壶美酒,他已经不相信他自己的一切,但是他还是勉强睁开眼睛一直凝视着那人。
须臾,他定了定神,仿佛真的看见了遥远的漠北在向他招手,那开满鲜花的草地,那慵懒的牛羊群,那骏马,那女孩,那一场振奋人心的美梦,那寒冷中带着期冀的余生。
【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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