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强 > 其他类型 > 无剑无声无雨 > 第8章 洪水和大雨(1)

第8章 洪水和大雨(1)(1 / 2)

天灰色的,像一块肮脏的抹布,青城山顶,郁郁葱葱。唐印冬站在最高处,俯瞰整个连绵起伏的青城山,林深树密,洞天福地。清晨,山腰的道观已有香烟阵阵,远在山顶亦能嗅到,道家讲究阴阳协调,青城山前山向东南,正是采天之神韵,后山很少见日,更是积韵大地之灵,唐印冬未曾造访过其它洞府,连平都城外的道观都未曾去过,所以,在他眼里,这就是道家所应有的洞天奇景。

唐印冬抖了两下衣衫,将身上的松针和暗器都抖落去,想起一个时辰前的遭遇,亦是后背发凉。若非自己急中生智,脱了衣衫,笼罩住全身,将所有的暗器都吸在衣衫上;若非他们不够冷静,提前高傲的笑了,暴露了位置,让自己在趁他们未发第二次暗器之前出手杀了他们,或许此刻,自己已经魂归地狱,无缘于青城山顶俯察这世间少有的洞天福地。

唐印冬轻身而下,踩着清晨的风与鸟声,御风而行,点叶及起,像一位道家先圣般悄无声息的落在天师洞外,天师洞外有几个大殿配着几个院落,天师洞中乃道家胜地,供奉着始祖张道陵画像,非掌门允许,不得入内参拜祭祀。

唐印冬远远躲在一颗古老的银杏树稍,趁着天色晦暗,枝叶茂盛,不易为人所察觉,便借着风声撩开枝叶,四处观察。殿内人烟不多,除了几位弟子点香奉烛外,几近无旁人。唐印冬于是闭目养神,同时耳听八方。辰时过半,唐印冬悉心前望,大殿外一石碑,上题一首词,虽有些戾气,却颇有道家意蕴:

“浪淘沙.傍晚看云

日晚倦长空,

才看长空,

来时万里破苍穹。

去日惊雷挟骤雨,

意透山松。

年少寄云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羽翼藏风,

西天日落水流东。

万物缘来生与死,

无影无踪。”

唐印冬于诗中读出无数哲理,细细思量,仿佛才知大江东去浪淘尽,如梦人生能几何?方此时,青城掌门一行人才从殿外进来,两名弟子驾着浑身瘫软的秦山祖,进了当间大殿。只见青城掌门怒指秦山祖道:“唐家我开罪不得,但你祖上乃我青城俗家子弟,你欺师灭祖,我惩治你,无怨言吧?”

秦山祖微微抬头,有气无力的回道:“师兄,论及辈分,我应当叫你一声师兄,敢问师兄,我何罪之有?”

青城掌门顿时大怒,说道:“你教女无方,致使其有婚约在先还私通外人,大庭广众下辱及青城派,致使我派颜面顿失,更是伙同外人打伤我青城未来掌门。不要以为你女儿私通了唐家,有大树好乘凉,可这里是青城派,我今日处理门派内部的事,唐家也管不着。”

秦山祖咬着嘴唇,一副不服的模样,说道:“说白了,师兄你就是欺软怕硬。难怪青城派越来越不成气候,哼。”

青城掌门霎时间大怒,一掌拍碎了案上的香炉,届时便要上前杀秦山祖,不过其用力过猛,致使香灰四散,于整个大殿都弥散开,惹的人几乎睁不开双眼。唐印冬正趁此刻殿上慌乱之际,飞身而起。

只见一只灰色的野鹤,从数百年的银杏树飞身而出,在长空留下一小段长长的影子,顷刻间,秦山祖已救下,解开了穴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青城掌门横劈数掌,将殿内的灰尘驱散,再细心观察时候,殿内,秦山祖已经不见了踪影,匆忙赶出殿外,只见一少年倚着银杏,沉默的呆立着,见青城掌门冲了出来,足尖轻点,沿着树干直干云霄,空中仿佛踩着清晨似有似无的山雾,奔着后山去了。青城掌门亲率门下师弟和弟子,或快或慢的追了上去。

阔叶林子,数十人数十把剑,围着一位灰衣少年,少年缠树而行,像一条敏锐的毒蛇,又像是穿林打叶的金雀,一众青城高手,围追堵截一个手无寸铁的少年,却拿它毫无办法,他们尽力追着、缠着他,似乎在等,等那个少年体力耗尽,在他筋疲力竭时,再出手杀了他。可是,事非如愿,少年的体力似乎无穷无尽,一众青城高手渐渐的放缓了脚步,只有青城掌门和同辈份的几位高手还能勉强追上。阔叶林,似乎依山势铺开无穷无尽,他们奔跑和追逐了三个时辰,还在阔叶林子中,前方不见边缘,身后亦是看不见边缘。唐印冬却没有再跑了,因为能甩掉的已经不可能再追来,能追来的一时之间又甩不掉,那又何必在徒劳呢?但是,这似乎是他没有经验的一种错误判断,一个弱冠年纪的少年,体力总比五十岁的中老年人体力更好。

青城掌门坐在巨大的树根上,双手拄着长剑,看着三位师弟夹攻唐印冬,他是个自视甚高的男人,所以他不屑于与人围攻一位少年。

剑,三把凌厉的剑组成一道道剑网,一个赤手空拳的少年拈着剑意,在剑网中辗转腾挪,像一尾小鱼。唐印冬自创的剑式并不完美,有许多破绽未及改善,从未有过与高手对战经历,何况手中无剑,他能勉力在三人的剑网中苦苦支撑,主要依靠着内力精纯,剑式奇特,每弹出一指剑法,必是攻向对方必救之处。一百招后,唐印冬被剑网压迫得渐渐只有守势,灰布衣衫已被凌厉的青城剑法撕成碎片,只剩下一层薄薄的贴身衣物被汗水湿透。唐印冬只感觉溺在水中,无论如何挣脱,都被压得喘不过气来,青城剑法太过凌厉,唐印冬似乎找不到丝毫破绽。

剑影越来越多,距离越来越近,三人的剑阵似乎开始收网矣。唐印冬感觉无数把剑似乎在自己的皮肤上跳跃行走,他几乎已经是站在原地还招。唐印冬突然发现,似乎自己的下半身并未受到剑式的影响,不然自己这两条腿,早已血肉模糊矣,原来青城剑法讲究快,凌厉,迅猛,直取人要害之处,而忽略剑式均衡,可攻可守,对于人体非要害之处,便有所忽视。唐印冬趁还有余地,顺势一躺,手指捏着剑意,食指一弹,瞬间击碎西边的高手的右膝髌骨。三人万没料到,唐印冬会有此一招,剑网瞬间被破,各自退了两步,唐印冬借此时机,冲出重围,一个腾空,借着山势,踩着满山的树叶,慌不择路的往山下奔去。青城掌门也飞身而起,带着两位未受伤的师弟,紧紧追了上去。山林茂密,离江不远,兜兜转转,竟然从阴天走进了大雨,从白天走到了深夜。

夜,大雨,都江堰。岷江水急,唐印冬被逼到一处山崖的尽头,再往前一步,便是数十丈悬崖下滚滚南去的岷江水,李冰父子在此开山分水,唐印冬在大雨中看着江对岸西南方向那座祭祀李冰父子的庙宇,一盏昏暗的灯光在树影和大雨中若隐若现。念及此,唐印冬颇为感慨,为民造福千年,却几乎为人所遗忘,何哉何哉。

风,狂风,电闪雷鸣,整个天空像被打翻了的漏斗,向着整个大地倾泻着愤怒,闪电四起,惊雷不断。这边,一人伫在悬崖边上,正面着脚下的千里岷江,雨水无情的拍打着全身,他似乎在冰凉的泥污里匍匐,夏热像从胳膊流在皮肤另一侧的血液,挽着手,似乎挚爱的人,和伞,在一处。此刻暴雨被江水冲走,今夜,他将奋不顾身。像铺天盖地的鞭子,抽打他的脊背,他知道那是痛苦的,可他却压抑不住喜悦,就像爱她。爱不爱她似乎已不重要,她应该已等到父亲度过不算宽阔的岷江,归回到自家的庭院。今夜,就让流水更多,雨水像从天上落在他身体边缘的血液,一场浩劫似乎在所难免。

背后十丈外,三位青衣长者,执剑静伫,雨水打湿了全身,本来梳理整齐的头发,此刻已被雨水拨乱,塌成一团。偶尔的闪电能让人看清他们疲倦的面容,五十余岁,一整天奔波水米未进,确实为难他们了。但是,如果你想杀人,就必须克服这些种种困难的条件,许多时候,阳光充足,并不是一件好事,夜雨更能让人感受到真实的自己的一些问题,比如年复一年的苍老,毕竟人不是石头,就算是石头,几十年的雨水,也能让一块坚硬的巨石有许多道深深的印记。年华,一去不复返,在这样的奔波后,在这样的大雨中,三人似乎有些摇摇欲坠,但是,他们并不清楚眼前的这位少年的经历,想来一位忍饥挨饿十余年的青年杂役,状况至少比他们三人好,可现实是,正如他们所想,唐印冬的体力已经有了很大的恢复,而他们三人,雨水的寒冷似乎已经浸入他们的心灵。

闪电,一道金色的闪电,将悬崖边上一棵柏树劈断,金色的光像一道火链,从石壁上滚向青城的三位高手,那三人惊慌失措,足尖一点,腾空而起,避开了这雷霆的一击。但是,此刻唐印冬出手了,趁三人慌乱知己,腾空而起,像鱼翔海中,一个轻巧地翻身,直面三人,捏着剑式,分攻三人要害。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那三人凌空拔剑,剑穿过大雨,缓慢了一些。但是声音杂乱,在夜晚亦不容易辨清方位,唐印冬以雨水为剑,双手不断弹出雨珠,攻向三位青城高手的咽喉和心脏。三人淋漓在绵密的雨水中,似乎有成百上千支剑,避无可避。不消片刻,那三人竟然被唐印冬一人给围住了。青城掌门乃江湖成名已久的高手,不由胸怀怒气,御剑而起,借着远处闪电的余晖,数招凌厉非常的剑法,刺向唐印冬的腋下,身法奇快,剑法更快。剑式顷刻间已经击破数道雨剑,几乎就贴近了唐印冬的身体,唐印冬凌空一个转身,脚不触地,踩着雨水凌空而起,只见一个大雨中一个轻盈的身影借着雨势,向另外两人连出数道雨剑,将那两人逼退到十丈之外,而后轻轻落在一块凸起岩石上,正面着三丈外站在被闪电击中还冒着黑烟的柏树的残存的树干上的青城掌门。

唐印冬并不想让青城掌门主导进攻,凌厉的青城剑法在这样的雨夜,足以让人心惊胆战,后背发凉。唐印冬现在都不知道,被雨水拍打着微微刺痛的皮肤,是否有被青城剑法给割裂开,当然,这一切都源于对青城剑法的恐惧。所以,他要主动进攻,进攻,在很多时候就是最好的防守。只见,数道雨剑瞬间罩住了青城掌门的全身,后两位高手远在十丈之外,青城掌门孤悬树干上,脚下便是数十丈悬崖下的滚滚岷江,看似救无可救了。可青城掌门毕竟是身经百战的高手,岂能轻易束手就擒、引颈就戮。横剑起舞,剑网绵密,护住全身要害,虽有几道雨剑划破了手臂,但是伤口止于皮毛,并无大碍。

唐印冬不依不饶,紧接着数十道雨剑倾泻而出,但是,青城掌门岂能坐以待毙,在唐印冬出剑时,已腾空而起,直上数丈云霄。数十道雨剑刹那间将那棵倒霉的残树撕裂成碎片。青城掌门凌空而下,长剑如雨般快至无声,直指唐印冬天灵,后面的两位高手亦是连发数道剑气,剑气已逼近唐印冬身体。唐印冬瞬间慌乱了脚步,这样的攻势,唐印冬就算不死,亦必受重创。

唐印冬脚步腾挪,闪电,救命的闪电,只见天穹一道金色的光,像是玉皇的圣驾在云层中摩擦的火花,又像是一道金色的龙一样的鞭子,径直打在青城掌门的后背上,只听得噗嗤一声,青城掌门全身焦胡,身体不断抽搐,訇然坠落,替唐印冬挡了一道剑气。被天雷吸干的焦胡的身体被一道剑气劈成两段,像两段木头一般落在雨中的石壁上。唐印冬亦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颤抖不已,他似乎只看见一道金光蒙住了双眼,而后一道剑气将自己震得头晕目眩,只觉得胸口翻闷,浑身飘忽,从数十丈高的悬崖上跌落下去,落在洪水肆虐的岷江之中,巨大的冲击力,顷刻间让身受重伤的唐印冬晕厥过去,翻滚的洪水,瞬间吞没了那个筚路蓝缕的少年。

混蒙之间,唐印冬只感觉自己像是跌落在地狱中的一条小鱼。被巨大的渔网裹得严严实实。被无常和判官任意推攘,在尖锐的石头上碰撞得满身伤痕累累,只感觉世界黑白任意颠倒,他应该是死了吧?谁又知道呢?

唐蓦秋走出秦府的时候,大雨没停。秦时月没有挽留她,因为她已经足够心碎,再留下一个心碎的女人,这个本就在大雨中破碎不堪的世界就已经难以再修复和拣拾了。她就独自走在巷子里,没有撑伞。巷子很深,脚下的流水淹没了脚趾,空中的流水打湿了全身,打湿后的衣衫贴着皮肤,露出她玲珑的身材被大雨无情的鞭笞着,蹂躏着。可是,那个女人觉得这样身体的痛苦却是内心的快乐。雨水就猛烈地,打在她不算坚强的肩膀、打在她不算结实的胸膛、打在她杂乱不堪的头发上,更及其迅猛的打在她如此羸弱的心中,那是多么易碎的一颗心,装在那副缓缓彳亍却极为精致的躯壳中,渐渐地,渐渐地消失在巷子中,消失在大雨淋漓中。

两日后,当江湖上已经渐渐流传开青城掌门的事情,当唐水水终于找到唐蓦秋时,她就蜷缩在那个小院的角落,双手抱着膝盖,头埋在裙子里,头发杂乱不堪,满身泥污,那被体热烘干的衣衫和裙子,没有扯撑和整理,显得褶皱不堪。这样一个和乞丐无二的女子,谁又能想到是益州城最美丽的少女之一呢。唐水水毫不介意,轻轻的将唐蓦秋抱起来,走出院子,就这样一直抱着,走了很远很远,终于,在若隐若现的阳光下,走进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宅院中,那是整个益州最辉煌的宅院,花了数年才建成,远非剑阁的那座显得寒酸的老宅可以比拟,她们两个精致的女人,就和阳光一样,轻而易举的进去了,谁又知道,女人的不易,何况是侯门深似海。

那个人看着黏土和石头的房子,虚弱不堪的从院中带棚的草垛上坐起来,浑身无力,眼前还有些发黑,一个村姑模样的少女端着一罐热水走过来,轻轻的喂给那个满身伤淤的男人,男人未饮几口,便被这热水烫得直咳嗽,喘了许久,才断断续续地问道:“你……是谁?这是……哪?我怎么……怎么会在这里?我还活着吗?你……又是谁?”

那个少女噗嗤笑了一声,随即轻轻的放下陶罐,用手遮住了半边脸,转到了另一边。带着浓郁的川音回道:“你还没死,你总算是活过来了,我们在眉山的一处浅滩发现的你,那时你至少在水中浸泡了一天一夜了,全身都白里发紫,被一张巨大的渔网缠在一根巨大的浮木上头,发现你时,你已经气若游丝了。父亲说救不活了,就想扔了你,我说,万一呢?就把你带了回来。这里是犍为,我们家是岷江上的渔民,偶尔也去金沙江和长江捕鱼,我们家就我和父亲,我留在家照顾你,父亲去青衣江打鱼去了,估计后天回来。对了,我姓水,叫水仙儿。你呢?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溺水?”言罢,蹲下来,双手托腮,转过脸,眼睛偷偷的看着唐印冬,那双清澈的眼睛干净而动人,像极了水仙上的露珠。

唐印冬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打量了水仙儿的全身,她约十七八岁,没带任何妆容,或许因为穿梭在江上,风雨不误,所以皮肤显得黢黑,但是,她很美,尽管村姑一般的打扮,满身衣服也尽是补丁,没有任何装扮,但是这一切都难掩她精致的面容,凹凸有致的身材,她束着腰,腰很细,胸很挺拔,兴许日夜劳作,放网收网,所以手略有些粗糙,但是,她那精致的五官,足以显现出一个美女该有的要素,特别是那双晶莹的眼睛,足以打动任何一个有心的男人,她或许没有她这个年纪的少女应有的古灵精怪,但是她恰到好处的羞涩,却更让人着迷,唐印冬就这样和水仙互看了许久,才回过神来,说道:“我是个杂役,赶夜路时忽然被惊雷吓到,失足跌入江中,感谢姑娘的救命之恩,在下定结草衔环,以死相报。”

水仙儿又会心的大笑了起来,说道:“你一个大男人,还怕打雷?哈哈,我们终日漂泊在江上,经常遇到打雷,我从小就不怕。胆子特肥。那,你叫什么名字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我叫唐印冬。虚岁弱冠。”

“名字真好听。那你比我大两岁,我就叫你冬哥了,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在默念蓦秋,蓦秋是你的心上人吧?等你好了,我们去北边打鱼,就送你回家好吗?”水仙儿说完,双颊微红,微笑着看着唐印冬,眼神中还带着一些期待。

唐印冬尴尬的回道:“不是,她是我妹妹,我俩自小相依为命。不过,她应该过得很好,等我好了,找个驿站给她捎个信,我要留在这,报答完水姑娘你,还有水伯伯之后,再回益州。”

水仙儿听完,脸更红了,回道:“我们不需要你报答的,你只要能好起来,就好了。所以,你一定要赶快好起来。”

唐印冬喘了口气,感觉有些眼冒金星,索性就躺回到草垛上,回道:“那我就帮你们打鱼,打很多很多的鱼,卖很多很多的钱,然后购置田地,就不用终日漂泊在江河之上了。”

水仙儿微微一笑,双眼带着惆怅的转过脸去,仿佛天边正在飘过来的那片乌云,说道:“那需要好多好多年的。”

唐印冬热血沸腾,说道:“水姑娘,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说的,你要相信我。我说到做到,我不是那种满嘴大话的男人。”

水仙转过脸,含着泪肯定地说道:“冬哥,我相信你。”言罢,一双泪眼凝视着满脸伤痕的唐印冬,泪眼中似乎有了些若有若无的炙热之感。

唐印冬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微微笑了笑。又沉沉的睡了过去,水仙儿看着眼前这位重伤的男人,像夏日的炎热充填了她原本冷若冰霜的心灵,她曾无数次在夜晚的江上,窥视无数对裸露着身体在水中嬉闹的青年男女,她曾以为自己将永远不会拥有那样的生活和那样的情感,直到这个男人用那无比炙热的眼神,让她似乎看到了雪山在心灵的深处慢慢地融化,融化在身体中,几乎就要浸润出让每一寸肌肤都快乐的清泉喷涌而出。夏日潮湿的闷热,让水仙儿全身都不太舒适,那种黏糊糊的不适。她静静地拾起陶罐,提着满是补丁的裙子,走进了茅草下黏土和石头堆砌的屋子,以一种自卑和惋惜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转身看了看沉睡的唐印冬,似乎叹了口气。

傍晚将至,今夜或许会有大雨,雨声或许淅沥,大雨或许能打动一颗正在萌芽的种子上方坚硬的泥土,在泥土上,开出鲜艳的花。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阳光,洒在两江交汇处,清澈的金沙江和红色的岷江,像两条金光闪闪的巨龙相互缠绕,一座古老的充斥着蛮夷气息的城池,青色条石砌成,横木凃摸着鲜红的漆。城门悬着巨大的牛头骨,蓝色和黑色的布四处随风飘荡,戎州城,古称僰道,华夏文明的边缘之城,就在这两江之间,这座崇山丛林之中的一座古城,却扼守着长江、岷江和金沙江的咽喉。金沙江水急滩多礁险,可这些杂乱的滩涂之间,却盛产墨头鱼,无论是戎州,益州还是犍为,富人似乎独爱此鱼之鲜美味佳。

江,清澈的江,不宽,不足百丈;水,湍急的水,逆行及其不易;船,七尺宽,三丈长的渔船。舟行逆水,勉力撑船,一路缓慢,日行不足五十里。蛮夷之地多盗匪,寻常人等不愿来此地捕鱼,水老汉也只是来过一两次,有了家室之后再也没来过,所以对金沙江水文并不了解,但是此地高山峡谷,已让他心惊胆战。水老汉坐在船尾掌舵,看着船头勉力撑船的唐印冬,颇为欣慰,欣慰当时救了他,这个不辞劳苦,勤劳,还十分俊秀的小伙子,让自己可以有闲抽一口烟,他也隐隐观察到女儿最近看这位小伙子的眼神很是不同,似乎有绵绵的情义,当然,他没有出面阻止,他偶尔想起来也只是微微的笑一笑,心想,若是能留下他作为自己的女婿,凭借这位小伙子的勤劳且有想法、上进而厚道,自己也许还会有个美好的晚年生活。所以,尽管深处这怪石如刀,奇峰如刃的峡谷之中,也觉得从高山拂面而来风也有丝丝的暖意。时值盛夏,可金沙江阴寒,故峡谷中如春日般舒适,两岸怪石间偶有数朵野花,在风中摇晃着,享受世间幽静的美丽。

舟行三日,至河湾处,水流平缓许多,此岸数里沃野,远处几处人家;彼岸崖壁高耸,山松直抵天穹。已是傍晚,索性就将船拴在岸边的巨石上,埋锅造饭。苍庐之下,万物有灵,唐印冬眼见奇山异水,岩穴间,夕阳下,半红半蓝的江水,几尾闲鱼悠闲的往来,美,像岭南阳朔的美,尽管唐印冬从未去过岭南,但是他在此地却想象到了那种美,若余生有幸,何惧万里。唐印冬在想,住在此地的人,会是怎样的情怀,三里外的几户人家已经有了缕缕炊烟,日暮青山远,柴门闻犬吠,多么美好的场景,此处的恬静远胜青城山的寂静,唐印冬喜欢这样舒适的环境,在简单的晚餐后,卧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望着晚霞渐渐熄灭的穹庐,等星星撩开帘子,四处闪烁。水仙就坐在他的脚边,抬头仰望着同一片天空,水老汉在十丈之外抽烟,不时望向两人,带着微微的笑意。长夜,将至。

翌日清晨,唐印冬褪去衣衫,露出健硕的躯干,皮肤上还镂刻着尚未完全消退的淤青。他纵身跳入极寒的江水中,用网状的口袋在岩石的罅隙间捕捞墨头鱼,水仙儿一脸关切的注视着他,竟不顾帮父亲撒网,捕捞些还算名贵的长吻鮠。

三日后,小船满载而归,船尾的水仓中,二百余尾墨头鱼,和五六百长吻鮠。三人都心神荡漾,此一行,来回不过六七日光景,所收获的竟是十多年在岷江所捕鱼类的价值,将这些名贵的鱼都卖出,足以在犍为乡下买下七八亩田地,临行前,唐印冬已经修好窑子,可以烧些砖瓦,水老汉准备盖上三间大瓦房来代替自己居住了数十年的茅草屋,将来供女儿女婿和自己居住。小船欢快,沿着跳跃的金沙江下行很快,无须撑船,只有水老汉把舵掌握方向。而水仙儿陪着唐印冬坐在船头,她看着对着江水沉思的唐印冬,仿佛感受到了唐印冬有些心事,但是却不能问,只好在一旁陪着他看江水,江水湍急,旋涡很大很多,像一团乱麻,如同一个人的心情,也如同另一个人的心情。

戎州城狭窄而幽深,往来商贾很多,都带着几个民族装束,腰别弯刀的汉子。汉子多为僚人,身材矮小,皮肤黢黑,面露凶色。城中商贾多是往来黔康滇藏多地,以物换物,赚些价差,故当地僚人颇为敬重商贾,为他们带去盐铁手工制品,带去丝绸和工艺,只换回他们以为不算昂贵的银制品和铜制品,他们不太清楚外面的银价和铜价,所以大都以为这是等价交换,却不知道,这些往来黔边大山中的商贾通过赚这巨大的差价,不消十年便会成为戎州城中巨富。话虽如此,但是这些商路并非一帆风顺,山高路长,盗匪横行。所以,他们会雇佣廉价的苗疆高手作伴,穿行在高山密林间,对于金钱,他们往往不会信任他人,即使已是巨富,即使路途艰险,也会亲自押运。除了商贾,盗匪也需要到城中消遣和购置货物,所以,城中鱼龙混杂,不乏杀人越货的江湖好手。但是,鱼在船中毕竟活不了太久,所以,他们三人必须进城。

鱼卖得很好,足足五十两纹银。唐印冬想说连夜行舟不安全,便请求在城中住一晚,明日清晨再沿岷江北上,水老汉舍不得花几钱银子住店,执意连夜北上,唐印冬不敢执拗,只好随着一路,撑船北上。

益州在茂密的树丛之中的古城,巷道狭窄,故,城外看,灯火不明。夜,无月,天色晦暗。沿着不太宽阔的岷江西北行去,按行程,一夜急行,明日凌晨便能归犍为老家,水仙儿抱着枕头侧卧在船舱中,水老汉掌舵,唐印冬撑船,在浑浊的江上,逆流而行。两岸山多林密,浅滩纵横,偶尔会惊起几只沉睡的野鹭,人家早已沉睡过去。西北行二十里,身后穿行而至数只小渔舟,渔舟很小,仿佛像一只水鸟,仅供两三人站立撑杆。舟行轻便,速度远快于大船,瞬间便逼停了渔船,数只渔舟紧紧的围住了大船。水老汉吓得瘫坐船尾,水仙儿亦被惊醒,爬出船舱扶着水老汉。

当间一打头的黑衣汉子向着众人说道:“哟,姑娘可让我我等好生追逐哇,从戎州码头至此紧赶慢赶二十余里,我等才追上。你说,这如花似玉的人儿这大半夜出城作甚?岂不是便宜了我等弟兄。哈哈哈”四面的黑衣汉子亦是应声而笑。

水老汉悔不听唐印冬良言,只能跪在船尾,向着黑衣汉子们一一讨饶。为首的黑衣汉子似乎习惯了这样看着人卑微的样子,似乎这样的卑微更加激起了他们的暴虐和兽欲,于是,他们笑得更欢,他们的目光完全被这对吓哭的父女所吸引,他们根本未估计船另一头的唐印冬。显然,骄傲和自大会付出代价,很可能是生命的代价。

唐印冬竹篙轻点,腾身而起,长竹如剑,横身长舞,瞬间倾翻三只小船,数位黑衣汉子见情势不对,便纷纷拔刀飞身而起,攻向唐印冬,唐印冬将三丈长的竹竿舞成一圈,像一根巨大的鞭子,无处不在,转眼间便打落几位黑衣汉子。为首的黑衣汉子见唐印冬武艺绝伦,非己方能敌,心知今夜定难逃脱,于是长刀向水仙儿刺去,水老汉不知哪来的力气,双腿一蹬,横身挡于水仙儿身前,长刀入腹中,只听得一声惨叫,血光四溅。水老汉死死的抓住匪首握刀的手,用尽全力,也不松开,这大约是这个贫贱卑微的汉子,最后的奋起,是一位父亲的本能,这一刻,他是伟大的。

唐印冬闻得惨叫声,心知不妙,本无意杀人的他,顿时杀气骤起,将竹篙打在褶皱的江面,激起两道水瀑,唐印冬手捏剑诀,以水为剑,顷刻间,十余盗匪皆被刺穿喉咙,横七竖八的躺在江上,血,在微弱的油灯下,显得江面有些发黑,只余下匪首一人,刚挣脱水老汉的铁爪,拔出带血的长刀,看着手下的惨状,不由得扔下手中的兵器,跪倒在船头,一改方才嚣张戏谑的态度,求饶道:“壮士,我只是听命于人的小角色。我们都是奉滇黔地区风花雪月四大教的命令,沿江打劫。今日冒犯,望饶了性命。”

唐印冬义愤填膺,回道:“被你们所害的行客姓名又该如何?风花雪月四教位于何处?”

那人颤颤巍巍的回道:“蜀南竹海,戎州城东南五十里。”

只见一道寒光,那匪首顷刻间被一道剑气割破了喉咙,双手捂着喷涌而出的血液,倒在了血泊之中,四肢抽搐了十余下,渐渐不动了。水仙儿抱着怀里奄奄一息的父亲,满身的血污,看着倒下的匪首,一股血腥之气氤氲着整条岷江,不由得一阵恶心,转过脸,呕吐了一阵。唐印冬托着水老汉,见其刀伤穿腹,内脏损伤极重,血流不止,已知其难以活命,不由得悲伤起来,水老汉不知哪来的力气,满是鲜血的手抓住唐印冬的手臂,说道:“悔不听君言,以致有今日之事,我……我。”话未说完,吐出一口鲜血,生息渐渐微弱,以极低的声音说道:“求你照顾好水仙儿。”言罢,再无声息,水仙儿哭作累人,血和眼泪涂满了整张脸。唐印冬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轻轻地搂着水仙儿,水仙儿靠在唐印冬坚实的肩膀上痛哭了许久,许久。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翌日,唐印冬将水老汉的遗体清洗干净,葬在犍为故居北边的一座小山上,正对着奔涌的岷江。唐印冬领着水仙儿,在犍为城买了崭新的衣裳,自己换上了一身书生的装扮,为水仙儿换上大家闺秀的装束,还在悲伤中的水仙儿经一番打扮后,带着忧郁,惹人怜惜,显得很是可人。虽然肤色有些黑,但是难掩她精致的五官和靓丽的面容,谁能想到一位渔女,更换了装扮后会是这犍为城首屈一指的美人胚子。

唐印冬替水仙儿买了些胭脂,香料等女性用品,备了几套换洗的衣衫。带着水仙儿乘着渔船,沿着岷江东南而去,此时,她依旧不清楚唐印冬是什么身份,她只是知道,这是个像神仙一样的男人,给她最安全的依靠。沿江而下,那个人单手把舵,面容俊朗,身材健硕,形象伟岸,一切是多么的美好,让她几乎就短暂的忘记了父丧的悲痛。

翌日清晨,戎州,唐印冬轻轻地交代了几声,便匆匆出了客栈,越过城墙,东南而去,一路夏日炎炎,穿林绕树,越过山和溪流,沿着荆棘丛生的山路,踏着茂盛的植物的叶子。乘着山间盘桓的风,在川南的丛山峻岭中穿梭。借着天光辨别着方向,两个时辰,后,风中一片正在呜咽的汪洋大海,浩浩汤汤的荡漾在面前,唐印冬初见如此壮丽的景致,不由为之一振。

蜀南竹海,方圆数十座山,连着数十个大大小小的湖泊,漫山的竹林在微风中摇曳着柔软的身姿,像风中波光粼粼的大海。唐佣踩着竹林,飞身而入,于竹海中穿行十余里,见一石碑,上小篆提书七彩湖,湖瘦长,湖中一岛,一三层竹楼,牌匾以仿王献之的行楷书曰:海上蓬莱。湖中竹叶茂盛,垂在泛着微微褶皱的湖面上,像百叶帘子,微微拂动着,被湖水扰乱了残影。一片片的反复破碎。

笛声,婉婉动人,又意境悠远,仿佛仙女的跫音,仿佛山风拨弄着明月般的圣洁,笛声随着山间的风而起落,与自然融为一体,伴着竹林中竹子碰撞的杂音,俨然就是这竹海所吟唱的轻快的歌声。唐印冬不由得就静伫于湖畔,任由湖水缭乱了身影,书生装扮的他,在这纯色的竹林中,显得有些破坏了原本的宁静,但是沉浸在笛声中的却他浑然不知。

唐印冬在猜想笛声的源头,在幻想一位惊世骇俗的女子,可他又不愿是一位这样的女子,因为这里是江匪所说的魔窟,唐印冬不愿这位女子有着悲惨的命运,所以,他不愿竹楼中坐着这样一位女子。

正当唐印冬在笛声中胡乱猜测的时候,笛声骤停,屋内传来一位女子的声音:“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还请高贤委身小筑一坐。”声音轻柔,更比笛声多一分羞涩,如这夏日湖畔的凉风,搅得人心思杂乱,想入非非。

唐印冬踩着湖水中散落的竹叶,轻轻跃上竹岛,沿着竹篱路过夏花正盛的园子,从竹阶往上四五步,辗转沿着竹梯步入二楼,轻轻推开轻掩的竹门,屋内一切家具都是用竹子搭建,竹子特有的气味让人心旷神怡,竹窗下背身伫立着一位青衣女子,正远眺这湖光山色。唐印冬突然来访,略有冒昧,于是拱手作揖,说道:“小生冒昧,望姑娘恕罪。”

那女子轻轻转身,一位遗世独立的美人映入唐印冬眼帘。她,一位三十余岁的女人,很美,青衣薄衫,身材凹凸有致,发,乌黑的长发;眉,柳叶浮于春水;眼睛,像秋天的大海的深沉;鼻,如昆仑的玉,如昆仑的冰;嘴,像满山的梨花中的一树桃红。脖颈,冰清玉洁,如盛夏的一块冰,远远地,亦让人心生凉爽之感。双肩,像两座精致如刀削的江南春山;腰,如摇曳的竹子,纤细而柔软。下身修长,刬袜竹屐,若非一路奔波的余热尚存,唐印冬的心思早已飞去魂牵梦绕的江南。

女子上前挪了一步,如春风扶柳,如细雨润珠,如浅荷踏水,如落英缤纷。掩面微微一笑,回道:“十里竹林,君不消半刻便至,确实冒昧。”言罢,又是莞尔一笑,像碧叶间吐出的含苞的荷花,像雪花中初开的腊梅,美,恰到好处的美。

唐印冬从未见过如此风韵的女人,不由得看呆了,不觉间暑热更重了些,伫立片刻之后才回道:“阁下早知我来了?”

“从你步入竹林,我便已知晓。但是,直到此刻,我也才真的知晓。”那女子一双含情的眼睛凝视着俊俏的唐印冬,以略带撩人的语气回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唐印冬顿生寒意,霎时间便明白这片茂密的竹林隐藏了太多的东西,细思极恐,却依旧冷静地回道:“竹林中有很多人?”

女子浅浅一笑,回道:“很多。”

唐印冬随即回道:“风花雪月,是女子?”

那女子轻轻的坐在竹椅上,微微蜷着腿。手托着腮,款款回道:“是四位女子,竹海中有四处大湖,分别住着我们四位姐妹。”

唐印冬一双眼睛看着女子手中的竹笛,回道:“好居处,居于竹海,必是高雅之大士。敢问主人家如何称呼。”

女子戏谑一笑,回道:“公子见笑了,你能来此,必是知道我们姐妹双手沾满鲜血。姊妹中我排行第三,名‘雪女’”

唐印冬皱着眉头,回道:“何必呢?”

雪女哈哈一笑,回道:“再高雅之人,除了诗情画意之外,也要吃饱穿暖啊!一个读书的女子还能做什么才能自食其力?总不能让我四姐妹委身青楼,出入风尘吧?公子若经世事,必能有所理解吧?”

唐印冬皱着眉头,回道:“尊驾若能维护一方百姓,必能衣食无忧。人活着,并不只是追求轻松和安逸,也应该有与之相应的责任需要承担吧。”

雪女冷笑了下,回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心思,我何必要去尽我所能地讨好每一个人呢?”

唐印冬愤慨地回道:“所以你就选择杀了他们?”

雪女笑了笑,回道:“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我只是在江湖的边缘飘零的一位女子,我当然要善用自己最大的优势去谋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唐印冬被辩驳得哑口无言,在这样一个人面前,他不知道该如何去教化他以为的正义,所以,他是痛苦的,他想动手,但是他又害怕自己会变成眼前的雪女那样的人,所以,他犹豫着,不再多说些什么,只是一双眼睛紧紧地凝视着雪女,带着许多的愤怒。

雪女笑了笑:“公子今日是来杀人的吧?”

唐印冬也笑了笑,回道:“大概是的。”

雪女微微一笑:“岷江上的人也是公子杀的?”

唐印冬瞬间警惕起来,回道:“他们先杀了人。还是我的救命恩人。”

雪女大笑一声,回道:“他们该死,我派出去的杀人的,而被人所杀的人,就是该死。江湖,弱肉强食嘛。那,公子今日来,是为了杀我?”

唐印冬一脸冷漠,回道:“我是来杀所有该死之人的。”

雪女表情也瞬间凝固,回道:“你不懂我。我今日也是在这里杀人的。”

唐印冬冷眉一动,回道:“所以你才会和我聊这么多?”

雪女冷冷一笑,回道:“这片有风的竹林的声音,和我的笛声,足以掩盖数十人的脚步,你觉得是这样吗?”

唐印冬浅浅一笑,回道:“如果我也注意到帘外的跫音,那又该当如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雪女瞬间定住了,随即微微笑道:“那你觉得来了多少人?”

唐印冬冷冷答道:“楼顶三人,楼下七人,林中十人。”

雪女冷笑道:“好耳力,可是,你能挣脱这二十位高手的天罗地网吗?”

“也许能,也许不能,但是值得一试。而且,我还想留住你。”

雪女微微一笑,回道:“你留不住我。”

唐印冬面色冷漠,回道:“不见得。”言罢飞身出手,挟着劲风和自信,速度极快。手指捏剑诀,向雪女肩头抓而去,饶是这么快的速度,亦只是抓住了肩头的一片薄纱,雪女所站之处,有一机关,唐印冬出手时,便已启动,雪女瞬间便跃入楼下,但亦被唐印冬的速度吓出了一身冷汗,转脸看向右肩,衣衫破损,香肩初露,冰清玉洁,如若凝脂,半边羞红的面颊在晦暗的光线中亦是隐隐可见,雪女无瑕顾及许多,跳出屋子,轻轻一跃,便踩着竹林向东而去。

唐印冬抓着手中还有美人余香的薄纱,想追上去,却已不及。楼顶和楼下的高手几乎同时出手,刀,泛着光的锋利的刀,瞬间已经逼近唐印冬的皮肤。

刀,十把凌厉的刀,从天上和地下同时翻滚而来,像两座大山,压将过来,瞬间便能让人化作肉糜。头顶三人,身下七人,可唐印冬偏偏像虎山而行,十指灵动,剑意四横,顷刻间便将竹楼斩塌一大半。唐印冬趁机而起,踩着一根横竹跃入湖中,静伫于湖面之上,霎时间竹林中暗器穿林打叶,如风中飘散的无数竹叶般,倾泻而来,瞬间笼罩住唐印冬,如千万点雨落,风声鹤唳,十面埋伏,似乎无处可避。

唐印冬双脚运足功力,横竹瞬间激起两道一丈高的水瀑,等水瀑落下,唐印冬亦消失不见,岛上和林中,只留下二十位被剑气击穿喉咙的黑衣高手,他们无不痛苦扭曲,睁着眼,似乎不敢相信。

竹海,风中的竹海,和来时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不见了婉转动人的笛声,是那个竹海中隐隐约约的书生,正匆匆而行,要将这举世罕见的笛声的余音埋葬。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青龙湖,四面的竹山环绕,像幽静的深渊藏着这一条款款灵动的巨龙。湖水青绿,波光粼粼,散落着密密麻麻的竹叶,这座美丽的湖水下,一定藏着住在龙宫的仙女,在阳光下,偶尔有几片发光的龙鳞和一圈圈珍珠模样的光环。湖水婉转多弯,湖畔亭台楼榭,竹林深远幽静,仿佛有三位仙子闲坐在湖心的舟上,舟,用竹子扎成,层层叠叠,造出一艘三丈长,一丈余宽的大船,三人在船顶,饮着茶,食着点心,似乎并未见到竹叶深处随风摇曳的少年。

湖水荡漾,三位美人不时的欢笑伴着林中的鸟叫声,仿佛是七仙女下凡所临幸的湖泊,三位美人,三种惊世绝伦的美,一位如楚宫的美人,纤细而骨感;一位如金屋中的娇娘,风韵妖媚;一位全身装扮着百花,苗疆打扮,素雅而脱俗。唐印冬轻巧的踩着正卑躬屈膝着向三位遗世独立的美人谄媚的竹林,一个轻巧地腾空,轻轻落在竹船之上,他的轻,并未让竹船因此在湖面多画出一道波纹,三位美人面面相觑,最后齐刷刷的目光看向了中间那位风姿卓越的美女雪女。

雪女面露尴尬,轻轻将手中的点心放在一个官窑烧制的青色小碟中,看着唐印冬,扯了扯衣袖,显然那件被扯坏的青衫已经换过,略显严肃地说道:“此刻,我开始有点想知道你的名字了!”

唐印冬轻轻的回道:“那我想先知道她们的名字。”

这时,瘦的那位女子站起身来,轻轻地整理了微微凌乱的衣衫,细细地打量着唐印冬,回道:“我叫风女,因为我经常被风吹走,所以我叫风女。雪女刚还说,你死无葬身之地,显然是低估你了。”

唐印冬微微一笑,淡淡地说道:“一位连我的名字都不想问的人,必然是足够轻视我的,假如,我没有猜错,那位装扮奇特的女士,便是花女吧?可是风花雪月,你们少了一人。”

风女浅浅一笑,回道:“谁说风花雪月就一定要住在一起的,月女终年不常住于此,她更喜欢有冰凉的江水滚过她那又臭又烫的药罐子和身体的泸州。哈哈哈。”言罢,三人大笑了一阵。

唐印冬看着三人的讥笑,已知月女与这三人不合。咬了咬牙,回道:“那,简直是她的幸运。”

三人的笑声戛然而止。风女与雪女向前一步,似乎有应敌之意,四面的竹林中隐隐有了动静,似乎有数十人正蓄势待发。

两位美人轻徐漫步,仿佛如舞姿般走了过来,风女执着一把带着各类暗器的折扇,雪从腰间接下一根雪白的长绸,没有了腰带的束缚,身上的薄衫四散开来,仿佛一只天鹅在风中展开了双翅,温婉如水的腰身,轻轻地一拧,就能发出致命的一次攻击。

她们脚步很缓,出手却极快,顷刻间,扇子,挟着暗器,白绸挟着竹林的风声,悄然而至。唐印冬飞身而起,拣拾浮在空中的竹叶当剑,迎着风雪二人脚下的竹筏而去,几枚细长的叶子如同几道无比锋利的剑光,顷刻间,竹船四散。三位女子踏竹而起,划过三道长虹,落在亭台之间,徒留唐印冬一人脚尖踏着一枚竹叶,轻轻的伫在波涛沉浮的湖心轻轻地荡漾着,像是九天下凡的大罗金仙,踩在流动的云上。书生打扮的唐印冬,如此惊世骇俗的功夫,足以震慑住江湖上太多的人,岸上的三位女子,亦为之惊叹,雪女上前声嘶力竭的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唐印冬微微一笑,回道:“唐印冬。”

三位女子神色大异,随即问道:“唐家人?”

唐印冬皱了下眉头,似乎不愿意借用唐家的盛名,于是淡淡的回道:“以前可能是,以后可能是,但是现在不是,现在,我只是一个为蜀南百姓讨回公道的杀手。”

“非杀我们不可?”

“是。”

“那就别怪我们对唐家的不敬了。”雪女言罢,轻轻的挥手,四面的竹林,人影攒动,似乎如千军万马,但是最先而至的,却是数百件样式各异的暗器。他能在这样纷纷扰扰的世界活下来吗?那些该死的暗器,离他越来越近,唐印冬全身的皮肤几乎已经感受到了它们,猛烈的它们。

夜,戎州城外的小船上,一个奄奄一息的男人躺在船舱中,全身发黑。他一定是中毒后奔波许久,才会被毒液浸遍全身。一个女人撑着船,顺着江流,像东北行去。女人已经为他灌了一次又一次药汤,访了一位又一位城中的名医,都毫不见起色,只是有人说,泸州有位神医,可以治愈天下各种奇毒。水仙儿无可奈何,只能孤身带着愈发严重的唐印冬赶去泸州,保留最后的一线希望。

大江东去三百里,兜兜转转一日余,水仙儿无瑕顾忌两岸的景致,一双眼睛只是凝视着船舱中气息愈发微弱的唐印冬,任沉重的生命压在自己的肩上,数夜未眠,茶饭不思,脸色晦暗,消瘦了许多。

泸州,古称江阳,中水和大江之间的夹角上,一座千年的古城。古城扼守着川黔边界,乃蜀中重地,鱼龙混杂之地。泸州有天下最好的美酒,有几条景致各异的大河,有缠绕着山峰的谷地,有中水两岸的平地和大江南岸的高山,有渔舟,有行客,更有失魂落魄无处藏身的江湖人,这里,似乎是江湖的边缘,这里也是道义的边缘,再往西南,便是弱肉强食,人性丢失的蛮荒地带。所以,这里似乎是江湖人最后的避难所,也是蛮荒人文明的最前沿。所以,这座城一定住着很多人,也一定有各色各样的人。但是这绝不是一座暴力的城,因为这里有文明的暴力,统治着自视文明的人们,无论何人在此住下,都会被文明压抑住兽性。清晨,一艘从蛮荒世界飘来的小船,靠在中水南岸的石码头上,文明的世界朝阳新生,在波光粼粼的水面,泛起无数或明或暗的光圈。

客栈,靠近中水,碧绿的江水倒映着沿岸的垂柳,垂柳畔整齐的石头堆砌的码头,石头仿佛一直堆砌到黑色的瓦下,黑色的瓦,盖住了那些黏土和石灰。水中舟来舟往,沿江而上的船大多在此入中水往西北而去,毕竟,很少有人愿意去经过戎州城外野蛮的杀戮世界。而且,沿中水可直接入府河,进益州城。水仙儿将已经没有人色的唐印冬安置在客栈里,轻轻地用凉水为他擦拭了全身,然后灌了些带着恶臭气味的中药。

偌大的城中,要找一个人很难,要找一个人也很容易,特别找是一个名声在外的人。水仙儿很快就找到了她,城郊一座小溪畔的竹林中竹篱笆圈着的三间简朴的木屋,竹门掩着,院子里种满各色奇异的花草,飘着让人心神不宁的花香味,主人不开门,她只能在外面候着,安静地站在门外,午后,一位雪白的女子从屋内走出来,慢慢地浇了花草,水仙儿见主人并未理会她,只能跪在门前哭。梨花带雨,仿佛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悯之情。可是那位雪白的女子却视若不见,浇完花草后进屋关上了门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傍晚,蜻蜓四处乱飞,云很重,空气闷热,也许今夜会有一场大雨,水仙儿被这样沉闷的空气压得喘不过气来,院子里传出的花香愈发浓郁,水仙儿昏昏沉沉的,只觉得头越来越重,心血外涌,不由得瘫倒在竹门外,晕厥了过去。

再醒来,水仙儿卧在一张竹木躺椅上,精神倍增,所有的昏沉和气闷都消解干净。一位女子坐在不远处,收拾着窗台上的花。她很美,雪白的丝绸的袍子,盖住玲珑有致的身体,隐隐约约看见白袍里面的短袖薄衫,也是一片洁白。长发飘飘,倾泻下来,像黑夜的瀑布,没有精致的妆容,却显得那么自然,光线很暗,水仙儿无法判断出她准确的年纪,但是,她暴露在外的手指告诉水仙儿,这只手不会超过三十岁。

水仙儿轻轻地站起身来,只觉得浑身舒畅,然后轻轻地跪在白衣女子身旁,忧郁的说道:“感谢姐姐救命之恩。”

那位姑娘转过身,将手中的花盆放下,轻轻的搀起水仙儿,柔柔地问道:“你在我门前呆的太久,中了我园中花香的毒,是我伤了你,所以我不算是救你,但是,你如此执着,是要救什么人?”

水仙儿抬起垂着的眼睛,望着白衣女子的脸,她好美,像一朵洁白无瑕的花,可洁白的深处又像白色中微微带着粉色的幽兰,水仙儿看着这样的女士,亦是羞红了脸。沉沉地回道:“我的恩人。”

白衣女子看着羞涩和沉郁中的水仙儿笑了笑:“你叫什么名字?”

“水仙儿。”

“那你爱那个人?”

水仙儿连眼睛都有些羞红了,急忙说道:“我不……”片刻间又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不知道。”语气相较之前,低沉了许多,片刻之后又断断续续的说道:“但是,我感受不到他是否爱我。”

白衣女子看着水仙儿羞涩的模样,内心先是一阵好笑,片刻之后又沉寂下来,显得很是忧郁,自言自语地低声说道:“好一个痴情的姑娘。”不由得面色显得忧郁了许多,是呀,谁没有过一段痴情的岁月,谁又没有过最终遗憾的爱情,谁能没有过花样的年华呢?她的天真是美的,是一种自己再也追寻不到的美。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白衣女子沉吟许久,看着那双干净中溢着无限恳求的眼睛,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你去把他带过来吧,竹林外的棚子中有一辆马车。”然后,白衣女子看着还没有来得及道谢,便跳跃着跑出院子的一位干净的少女,内心真实地笑了,她笑得也很美,也很纯真,仿佛自己也回到了那个天真灵动的年纪。

夜,大雨,白衣女子将唐印冬浑身上下割了数十道浅浅的伤口,黑色的毒血瞬间便溢了出来,再为他灌上些解毒的汤药,然后便把伤痕累累的唐印冬仍在院墙外的大雨中。雨声沉重,似乎敲在一个人的心上,心在一个小小的窗口下,透过细微的缝隙,看着窗外那个被雨水鞭笞的男人,血流不止。

翌日清晨,雨停了许久,阳光初上,残留的雨珠化作清晨的露水,让每一朵花,每一株草,每一枚树叶,都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辉,水仙儿拉着白衣女子迫不及待的去探看唐印冬的情形,唐印冬依旧昏迷着,只是皮肤已经恢复了人色,只是略微有些泥泞和苍白。身下的土地,方圆两丈的花草植物几乎都已经枯死,只有几株蛇苞草在大雨后的晨阳中显得格外新颖。白衣女子采了几株,混在中药中,认真熬制着,水仙儿羞涩的替唐印冬擦拭干净身体,抹上让皮肤一日愈合无疤痕的灵药,最后替唐印冬穿好衣服,安置在竹床上,自己便坐在床边,看着昏死的唐印冬,所有的感情都在眼睛里,随着目光洒在那个憔悴的男人的脸上,当然,这一切也在偶有进出的白衣女子眼里。

唐印冬醒来时,浑身虚弱无力,仿佛自己连骨头都是软的,怎样也动不了,鼻子中一股中药的恶臭味道,似乎所有的空气都是这样的气味。渴,钻进心中的渴,唐印冬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棵干枯的树,需要饮一整条小溪的水,才能使自己完全的活过来,唐印冬抬头只看见了紧闭的木头房屋格外晦暗。转过脸,唐印冬几乎已经用尽了全力,只见一位长发的女子正趴在床头安睡,从她略显粗糙的手指,可以知道,这是水仙儿,他中毒后失去意识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自己仿佛就是倒在了她的怀里。唐印冬想呼喊,却无力开口,只能稍稍地喘了几口粗气。瞬间便被暑热熏得迷迷糊糊,渐渐又失去了神智,迷迷糊糊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唐印冬只觉得浑身清凉,四肢隐隐已经可以行动,他全身赤裸着被浸泡在一个大盆中,盆中漂浮着各类草药,气味杂乱,但是并不冲鼻。水很凉,但是并不刺骨,就仿佛夏日的一块冰从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滑过,让人不由得魂牵梦绕,如被一个如玉石般清凉的雪山卓玛围裹着身体。身体,发出微弱的光辉,一个重新活过来的人的明亮的眼睛,在黑暗的空间里能视物的眼睛。

唐印冬还需要几天的时间才能完全的康复,这一日,水仙儿被白衣女子支配去城中购置些日用品。唐印冬就坐在木屋前的竹椅上,看着院中的白衣女子认认真真的浇灌着那些花儿,仿佛觉得世界都闲适了下来,同时又对女主人的身份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

女子浇完花,用井水清洗了花锄和水壶,然后挽着衣袖擦拭去额头的汗水。她很白,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白色的衣服更像是对她雪白的肤色的一种衬托,她轻轻地将所有工具的放回原位,将水桶扔回井里,再舀起半桶水,放在井边的石头上。轻轻地走在木屋旁,安静地坐在唐印冬身侧的另一张竹椅上。

唐印冬沉默良久,被女子身上淡淡的花香熏得沉醉,他不由得转过脸,看着白衣女子伴着呼吸微微起伏的侧身,那白纱掩映着隐隐约约的精致,像极了那神秘的幽兰花的馨香,让人心旷神怡。白衣女子这时也转过眼看了看唐印冬,唐印冬瞬间煞红了脸,许久,才轻轻地说道:“感谢姑娘救命之恩。”

白衣女子冷眼看了下唐印冬,回道:“不用谢我,你应该谢那个挚爱你的女孩子,和那场下了一整夜的大雨,没有它们,我都解不了你所中的奇毒。”

提到挚爱,唐印冬又是一阵尴尬,尴尬到不知如何言语。

白衣女子看着院中盛开的花,微微冷笑了下,说道:“其实,我认识你所中的毒。更认识为你施毒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唐印冬瞬间一震,一双眼睛直勾勾的凝视着白衣女子,问道:“莫非您是……?”

白衣女子笑了笑,说道:“你猜的没错,正是,小女子正是月女。”

唐印冬诧异不已,皱着眉头,许久才问道:“那您何必要救我呢?”

月女微微一笑,回道:“我为什么不救一个有道义的人,你为蜀南百姓除去一方大害,本就是有道义之人,她们三人该死,而你不该死。”

唐印冬沉吟半响,回道:“在下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恩人为何会和她们三人齐名,又为何会和她们三人分道扬镳呢?”

月女笑了笑,回道:“此事说来话长,原本竹海只住着我一位女子,因为采药行医,颇有些薄名,后她们三人因为心狠手辣,在江湖上也闯出了些名声,你也知道,人们总喜欢凑一个四,又正好我们号风花雪月,所以人们便把我们四人凑在一起,后来她们也迁居到了竹海居住,起初,因为我们四人都是有情伤之人,所以还有些共同语言,所以比邻而居倒是无妨,后来我发现她们是一群没什么道义的魔鬼。遂,我不愿与她们为伍,所以就搬出了竹海,住在这泸州城外,继续行医,极少回竹海了。她们三人杀人越货,组织了一帮盗匪沿江打劫,恶贯满盈,早已该死。”

唐印冬不由的赞道:“医者父母心。”

月女微微讪笑了一声,回道:“我只免费救治好人和善人,一般人我会收很高的价钱,而恶人就算给太多的钱,我也不会救治。所以,我似乎没有那颗父母心,阁下见笑了。不过我也有一事不明,想请教阁下。”

唐印冬抱拳回道:“请赐教。”

月女颦蹙之间,问道:“据我所知,他们三人也算是江湖准一流高手,三人联手,配合默契,已算是很强,再加上上百位凶匪下属。阁下是如何全身而退的?”

唐印冬尴尬的笑了笑,回道:“如果没有恩人,我又怎能算是全身而退,不过是同归于尽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中了花女的巫毒,还能逃出来,然后数日不死,阁下内功实属精纯。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唐印冬抱拳回道:“不瞒恩人,在下姓唐,名印冬。”

月女惊了一下,抱拳回道:“失敬,唐家人?”

唐印冬略显尴尬,垂首回道:“算是吧。”

“敢问令尊?”

唐印冬皱了皱眉头,回道:“家父唐木。”

月女更是大吃一惊,起身回道:“原来是昔日江湖第一高手的后人,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失敬,失敬。”

唐印冬皱着眉头,回道:“那都是十余年前的事情了。”

月女笑着回道:“说起来,家父还和令尊有过一段渊源,大约十八年前,家父药理研究遇到了瓶颈,曾前往平都镇,得到了唐木公子的指点,才有所突破,那时,我也随父亲一同前往,有幸见过唐木公子一面,我记得那时见过唐木公子家刚学会走路的公子,哈哈,想不到十八年后,还有此机缘得以重逢,只可惜家父早已不在人世,而唐木公子也……,哎,世事无常啊。”

唐印冬解开了皱着的眉头,满脸惊奇,拱手道:“还请恩公原谅,当时年少,尚不记事。”

月女笑曰:“无妨,今日有幸逢故人之后,实乃荣幸,如果唐公子不嫌弃小女子僭越的话,就叫我月姐姐吧。别再叫恩人了,令尊对家父和我的大恩,已让我颇为自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唐印冬微微一笑,拱手回道:“那,月姐姐好。”

月女看着唐印冬,又会心一笑,转了话题,说道:“竹海一战,想必格外激烈吧?”

唐印冬微微叹了口气,回道:“也许吧,但是发生太快,我已记不清过程,大约就是我过分自信,导致后来落了下风,最后用了同归于尽的方式,她们害怕了,所以死了,而我也因此受了重伤。”

月女回道:“我已经能够想象到那场激烈的战斗了,那是因为你年轻,缺少战斗的经验。假以时日,唐公子定能重现乃父之荣光。突然想起,近来江湖上将唐公子传得玄乎其玄,说公子是蛟龙,能引天雷劈死青城掌门,然后挟滔天洪水而去。”

唐印冬十分诧异,尴尬的脸红了半边,许久才回道:“怎么会是这样?我又不是神人,一切都是凑巧而已。若不是水仙儿和她父亲救了我,我早已葬身岷江之鱼腹。”

月女微微一笑,眼神邪邪的盯着唐印冬,问道:“水仙儿姑娘好像爱你入骨呀?”

唐印冬又被羞红了脸,尴尬地回道:“我不知道。只是水仙儿救过我的性命,她父亲临终亦有托付,所以,我定会好好照顾她。”

月女也叹了口气,说道:“以前,我也觉得自己是一轮明月,直到被人不屑一顾后,才让我看见了自己的身后,竟是漆黑一片的黑夜。”

唐印冬没有说话,转过脸,看着月女的侧脸,他分明看见,那弯弯的鼻梁,就是一轮明月倒映在微漾的清澈无比的水中,泛着点点珍珠一般的光辉,光辉之后,又是涟漪和光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夜,深夜,弯弯的月亮落下来,依旧洁白了半个城市,唐印冬和唐蓦秋坐在山城之巅,山下万家灯火,两江悠悠东去,高崖之下,山势巍峨,晴空之中,星辰熠熠,空中繁杂的十余只飞鸟在这稍稍秋凉的深夜才愿意出巢觅食。稀稀疏疏的鸟声,打破了整个夜晚的宁静,两人额上还有汗痕,沉寂在这高阁顶上的空气也渐渐在汗痕上凝成了露水,一整天的秋热,也许就这个时间凉爽舒适一些。

唐印冬还在回味刚才那场战斗,唐水水一人独战数十位杀手,他们兄妹二人迎战黄青、叶令、孔相三大高手,在那刀光剑影之间,他一直注意着唐蓦秋那张冰冷的脸,让人心生凉意。两人因为武功相似,所以配合得淋漓尽致,两人竟然抵挡住了三大高手的连环围攻,尽管数次都险象环生,命在旦夕,但是他们都挺住了,当然,三大高手各怀鬼胎,并没有发挥出合战应有的威力,等到唐水水解决掉数十位高手,抽出身来帮忙时,三大高手已大势已去。最后,唐水水出其不意,无处不在的软剑割破了三为高手的手腕,打落了他们的兵器,三人据不服输,唐水水联合唐印冬和唐蓦秋将三大高手打成重伤,唐印冬本来心生怜悯,不欲害三人性命,毕竟,他是有自己的江湖道义的人,尽管三大高手手上血债累累,但是,唐印冬今日理亏,似乎也不愿杀人。唐水水也没有说话,因为战败的三大高手已经对唐水水制霸江州造不成丝毫的影响。但是,那个曾经温婉可人,像一只小鸟小花般温顺的唐蓦秋,竟然孤身上前,连出三剑,一击毙命,刺穿了三位重伤的高手的咽喉,然后一言不发的退了下来。站在了唐水水身后,唐水水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一旁惊讶的秦时月,又看了下正惊愕得不知所以的唐印冬,笑了笑。转身,翩然而去,唐蓦秋看了看唐印冬,冲他点了点头,也转身跟了上去,消失在了黑夜之中。唐印冬带着诸多疑惑,也携着秦时月追了上去,只留下比傍晚时分更红的黄家后院,一片狼藉和哭泣。

“你变了!”沉默了许久,唐印冬才开口说道。

唐蓦秋静静地看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江,许久许久才叹了口气,回道:“可能是经历多了吧?人不都这样吗?听说,你也变了。变心了。”

唐印冬痴痴的看着眼前在月色中依旧明亮的女孩子,说道:“山间一日,世上千年。我飘泊江湖两月余如看仙人下棋,我没变,还和以前一样,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好,也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坏。”

唐蓦秋转过脸,冷冷地看着唐印冬,说道:“那是因为你还有顾忌,名声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有何用?我们现在是无根之人。”语气寒凉,极为瘆人。

唐印冬看着心态偏激的唐蓦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见唐蓦秋坚毅的眼神,一动不动。许久之后,唐印冬低下了头,回道:“我在蜀南竹海屠杀了一百多江匪,我觉得我杀的人已经够多了。”

“可是刚刚那三个人,却不能饶。”

“他们也许是血债累累,但是并没有为害百姓,也没有作恶一方。对我们也没有伤害,何必呢?”

“现在没有,不代表将来没有。等他们恢复了元气,他们就会报复。”

唐印冬再次凝视着冷若冰霜的唐蓦秋,许久才回过神来,叹了口气,轻轻地问道:“你应该说说,都经历什么?”

“没什么,我只看到了人性,那些欺软怕硬,那些奸诈,那些残忍的人性。秦山祖因为恐惧青城山的报复,听得小道消息,便带着妻儿老小迁居江州,偌大的秦府数百名徒弟和仆役被夜袭的青城派杀得血流成河,最后付之一炬。秦山祖听闻这个消息,更是不惜名声,要将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黄青做妾,以求黄家庇护。而八卦门残部,为了报仇,伙同蜀中山匪意欲洗劫青城,最后却欺软怕硬,沿途奸淫掳虐,屠杀劫掠数百寻常百姓,未过岷江,便四散而去。让我仿佛明白,人只有自己坚硬强大,才能真正的在这个江湖活下去,道义,有时没有那么重要。幸而水姑姑说要统一唐门,然后力图制霸江湖,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一个真正的秩序,流血,有时是必须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唐印冬看着夜色中,那些与世无争的植物,被烈日暴虐,只有在夜间才能侥幸偷欢。似乎觉得唐蓦秋所说的没什么不对,但是,他内心还是坚信父亲所追求的道义。许久,才回道:“我想去川东,做父亲未尽之事!你愿意跟我回去吗?”唐印冬知道,数月前的唐蓦秋一定会不假思索的追随自己而去,而如今,那个自认为长大的女孩,让他感受到了许许多多的不确定性,所以,他需要试探性的让她理解。

唐蓦秋一会看着山下水中的夜色依依,一会看着天上银河的夜色逡逡,反复思量了许久,终于靠在了唐印冬的肩上,唐印冬看着身侧的唐蓦秋,以为是从前的那个女孩子又回来了,于是轻轻地捋着她长长的秀发。月光倒映在长发上,也发出了淡淡的光辉,唐印冬在某一瞬间还错误地以为,怀中的这个女孩子,还是如当年一般的温顺和自然。

许久后,唐蓦秋才说道:“我想抛弃所有世俗的东西,遵从内心的冲动和想法,去过完我的一生。”

“一生该有多漫长。”唐印冬认真的凝视着唐蓦秋的侧脸,仿佛这十多年,自己一直没有真正的走进她的心里,自己以为知道她的全部,却从不知道她内心最深处,被寄人篱下和备受冷落所压抑的那些向往和偏激。月光稀松的散落在她晶莹如玉的脸上,是那么美,可唐印冬却分明看见了一份唯美的破碎。

唐蓦秋没有回答,因为她不明白兄长是否了解自己,所以安静,才是最好的回答。唐印冬接着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唐蓦秋抬起了埋在唐印冬肩上的头,轻轻地整理了秀发,看着月光,感觉月光很远,江湖很大,沉吟后回道:“我和水姑姑商议过,等江州稳定后,我们准备携手在江湖上走一圈。去看看这个纷乱多年的江湖真正的样子。”

唐印冬埋下了头,看着脚下的黑色的瓦,飞鸟停下了喧闹,世界又安静了下来,他们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像从前一样。沉吟片刻,唐印冬叹了口气,回道:“记得给我来信,若你感受到了自由的痛苦,我在川东等你。”

唐蓦秋看了下兄长还有伤淤的面庞,眼中泛起了泪光,忧郁地回道:“嗯,真希望自己能长大,能真正的长大,和兄长一样。”

唐印冬苦笑了一下,望着唐蓦秋,仿佛望着十多年前那个不太爱哭的女孩子,轻轻地回道:“不长大多好。”

唐蓦秋也笑了,拭去眼角的泪痕,回道:“是呀,可是你已经长大了。若你没有长大,一定会时刻围绕着我。是吧?哥哥。”

唐印冬惭愧的垂下头,回道:“是我不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唐蓦秋笑了笑,说道:“可是现在的你,是我想看到的你,和我幻想的父亲一样,博爱宽广,有担当,敢作敢为,可以为了心中的坚持奋不顾身。真的!”

唐印冬抬起头,看着笑起来的唐蓦秋,仿佛看见夜昙花的绽放,他也笑了,会心的笑了,说道:“无论如何,照顾好自己。也别离我太远。好吗?”

唐蓦秋几乎又要落下泪来,但是她忍住了,闭了下眼睛,回道:“江湖太大了。”

唐印冬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胸膛,回道:“我说的是心。”

唐蓦秋带着泪花,笑了起来,回道:“未来太远了,我们都会好好的。”

唐印冬苦笑了下:“真怀念当初在那个黑暗的小院子的破碎的日子,好多美好的事物,原来都只能躲在黑暗里相互依偎。回不去了,就往前走吧。若有重大的抉择,可以告知我,我想知道你的一些近况。”

唐蓦秋笑了笑,知道那些深情厚谊,然后沉吟了会,又有了些沉重,回道:“我尽力吧,你也照顾好自己,对于不爱的,多些拒绝。”

唐印冬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银河渐渐的暗了,像露水落在了地上,这个夜晚。那些遥远的事情,都随着那些遥远的星辰,渐渐隐藏了起来。

唐印冬引着秦时月,穿过那座那座从废墟上看,还气势恢宏的镇甸,许多的地基和条石都被人掘走,在远处的山坳处建了新的村庄,村庄不大,不过数百人规模,但是建了很厚很高的墙,唐印冬走过镇子,渡江,在还有些片段记忆的故居转了一圈,父辈的光荣,如今只剩下一片瓦砾。只有那没被野火烧尽的竹林,已渐渐恢复了十余年前的光景。

然后找到了后山的荒冢,锄去厚厚的荆棘和四面的杂草,重新修葺一番,再郑重的祭奠了一番。唐印冬几乎已不记得母亲的模样,但是,仍然倚靠着那斑驳的墓碑,默默地流下了眼泪。秦时月细心地将四周都打扫了一遍,默默地靠在唐印冬的身边,眼里的一切,都是百废待兴的样子。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唐印冬和秦时月走进村子时,已是黄昏时分,村民似乎并不好客,那扇巨大的门,似乎也从未想过替唐印冬敞开,唐印冬就站在门外,眼见着进进出出的村民以仇视和怀疑的目光看着自己,内心似乎甚不是滋味。唐印冬走上前去,两个看门护卫手执长矛,拦住了他,厉声问道:“什么人,来此作甚?”

唐印冬轻轻地作揖,回道:“敢问大哥,村子中可有主事之人,我有要事想要协商。”

守门护卫见唐印冬颇为有礼节,似乎不像是匪人,更像是有身份之人,遂不敢怠慢,便回礼说道:“我们有村长,公子若要见村长,请随我来,我领你们去,但是村长见不见你,那就得另说了。公子,请。”

村中错落有致,大都是石头房子,无甚大户,似乎过得都不算殷实,村中有一片很大的广场,上面晾晒着许多谷物,村农正忙着收拾和整理。唱着欢快的收获之歌。只见一年近古稀的老者端坐台上,看着天色,喝着闲茶。护卫上前,贴着老者的耳朵,指着唐印冬二人,说了几句。只见老者起身,拄着拐杖向唐佣二人走来,唐印冬只觉得老人颇有些熟悉,似乎少时曾见过。

唐印冬二人赶紧迎了上去,拱手作揖。老人回礼,慈祥地望着二位年轻人,微微笑着问道:“二位莅临蔽村,蓬荜生辉。不知二位高贤,找老朽何事?”

唐印冬向着老人再拜,回道:“晚辈有事求于村长,我想重建平都镇,望村长能够支持。”

老人诧异着凝视着眼前的少年,似乎看到了一些从前的那个人的样子。许久,才叹了口气,说道:“二位请台上说话。”言罢,引着唐印冬二人上了台子,坐罢。老人认真的看着唐印冬,思虑了许久,问道:“敢问公子为何要重建平都镇?”

唐印冬沉吟片刻,回道:“不瞒村长,我想做一些家父的未尽之事。”

老人瞬间站起身来,诧异的看着眼前的少年,颤抖地问道:“敢问令尊是?”

唐印冬也站起身来,回道:“家父唐木,晚辈唐印冬。”

老人闻言一愣,目瞪口呆,片刻后满眼含着泪水,握住少年的手,拉着少年,招呼台下劳作的村农们,嘶吼道:“乡亲们,快过来,木公子的后人回来了,来拯救我们了。”四面的村农闻言,顷刻间聚拢欢呼了起来。

唐印冬亦是满脸含泪的望着台下群情激昂的村农们,说道:“各位叔伯兄妹们,请你们相信我,我们共同努力,重建平都镇,重新过上富足安逸的日子。”

台下一片欢呼,老人领着唐印冬认识了村中的许多故人,然后在大家的尾随下,进了老人的家。唐印冬向大伙挥手致意,而后进了村长的宅子,大伙围在院墙外,熙攘着,不愿散去。唐印冬感慨道:“当年家父未能保护好乡亲们,想不到今日大家依旧此般热情,让晚辈着实感慨万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老人含着泪水,说道:“公子别这么说,唐木公子乃川东的神祇,当年为给我们罹难的家人们报仇,孤身犯险,大义灭亲,灭了仇人川北唐二爷,过后生死不明,川东百姓无不顿首惋惜。这十余年来,其实大家早有重建平都镇的意思,只是出于缺少领袖,缺少钱粮,一直未能成行。今日唐公子有意,我等定当极力配合。”

唐印冬会心大笑,而后回礼道:“感谢村长,感谢诸位。我见村长有些面善,不知是否当年见过?”

老人哈哈大笑,继而又陷入了忧愁中,回道:“说起来,老朽和唐家还算有些渊源,小女当年乃唐木公子亲自做媒,嫁给了小婿唐佣,只可惜,小女于那场大火中不幸罹难。哎,世事难料啊。当年在木府,有幸见过两次唐公子,想不到唐公子今日还有印象。”

唐印冬大为惊愕,起身回道:“原来是当年故人。唐佣叔叔现在还好吗?在何处啊?”

老人又微微笑了笑,回道:“小婿现定居江东江阴梅岭,置下了偌大家业。曾数次邀老朽去江东养老,但是我心念故土,不愿远行,就没去。这些年,他也没少给村子送些钱财丝绸之物,还派遣弟子给村子的青少年传授了些武艺。”

唐印冬也叹息不已,回道:“果真是物是人非,不过,大家都还活着就好。活着就有希望啊!”

老人抚掌叹息,回道:“不知唐公子重建平都镇,有何打算?”

唐印冬想了想,回道:“此事晚辈也详细思虑过数次。晚辈此行,只从江州唐家带了一万两白银。建一个村子也许足够了,但是我想在以前的平都镇的基础上扩建,建一座城池。所有人都住在城池之中,暂时不重建木府,等以后发展好了,再考虑此事。首先要解决的就是资金和人手问题,所以,我打算先举明旗帜,召集愿意回归的家父当年的旧部,和散落四处的原平都百姓,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只要大家共同努力,按照我的设想,不出两年,便可建起一座坚实的大城,当然,大城按照合理设计,如何防火防水防匪患等。然后就是开垦土地,我周游四处,见无数田地荒废已久,我们大可以重新造籍,为每一位百姓重新分配田地。以上是晚辈拙见,还望村长指正。”言罢,向村长施了礼节。

村长闻言大喜,说道:“公子思虑周全,我等执行便是,我这就写信给小婿唐佣,表明建平都城的想法,相必他必能解决许多资金问题。哈哈哈,那唐公子可有歇息之处?”

“还劳烦村长在村中找一偏室,容我俩暂住,我愿和所有人同吃同住同劳动,共建平都城。”村长闻言大喜,满口称赞,随即让出了自家后院,供唐印冬和秦时月暂住。

又十余日,黄昏,村人一边忙着收获,一边忙着建造砖窑,瓦窑。清理以前的地基,规划城市建设的布局。唐印冬带着秦时月在码头上协助工人造船。这时,只见下游金色的阳光中,飘飞而下数十条大大小小的船,背对着阳光,唐印冬清晰的看见那数十条满载货物和人员的船,逆流而来,桅杆高耸,灰色的长帆迎着阳光在江面落下长长的影子。船上人影攒动,有醉酒的歌声,有谩骂和打闹声。他们缓缓地靠岸,似乎毫无组织地从船上走下来,陆陆续续下来三百余人,在领头的四五个人的带领下,迈着大步向着正在造船的工人们走了过来,惊得工人们连连后退,胡乱拿着手中的工具准备御敌。

唐印冬见来者众多,且气势汹汹,立马站起身来,迎了上去。为首的五位匪人打扮得类似于商人,穿着大方得体,约莫知天命年纪,大多面上有伤痕,但是看起来已有许多年头。身后的三百多人站成三排,围成一个不规则的半圆形,各自嬉笑着,穿着各异,有的像渔夫,有的像农人,有的像工人,有的像纤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唐印冬上前拱手道:“不知诸位英雄,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当中的一位匪首回礼,扯着粗犷的嗓音,回道:“听说有位少年英雄,在此重建平都镇,我等特地来高价售卖些物资。不知那位少年英雄是不是公子你?”

唐印冬见来者不善,似乎有强买强卖,变向打劫之意,于是挥手让身后的工人先退远,只身向前,回道:“在下唐印冬。”

几位匪首大笑,回道:“你一个黄毛小子,也敢自认唐家后人,且容我等来试试身手。”言罢,一掌劈出,掌风急速,带着热辣的触感,足以彰显其内家功夫已经练到一定火候,唐印冬凌空翻了两个筋斗,后退到三丈之外,手捏剑诀,霎时间剑气纵横,几道剑光伴着斜阳顷刻间便近在匪首的身前,似乎下一瞬间便能洒在匪首的身上。匪首饶是江湖经验丰富,也不及闪躲,被剑气刺穿了几处衣衫,皮肤上有了隐隐的剑痕,这实则是唐印冬未尽全力,否则,那匪首此刻已重伤在地。

匪首狼狈退下,却并未恼怒和报复,围着的江匪大都为唐印冬的高深莫测的剑法喝彩,显得十分高兴的样子。唐印冬莫名其妙的凝视着夕阳下这群奇怪的江匪,不知该如何是好。那匪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上前行礼道:“公子神技,不辱先人也,虽不及令尊当年,却也相去不多。小的这厢给公子施礼,还望公子恕罪,方才小的多有得罪。”身后的四位匪首也一同上前行礼,原本在后边看热闹的江匪们也随着首领的指示,都单膝跪了下去。

唐印冬何时见过如此场景,虽胸中无数困惑,却也立马上前搀起了诸位匪首,并让匪首令大家伙都起来,无需此等大礼。

那匪首上前拍了拍唐印冬的肩膀,笑着说道:“此等小礼,公子受得起。”

唐印冬回礼道:“敢问诸位英雄出自何方高山洞府?”

匪首回礼,再拜,道:“不敢当。我五兄弟乃二十五年前于云梦泽为令尊唐木先生的德行武功所折服,当时便起号誓死追随令尊。后一直往返三峡,做一些物流货运客运生意,掌管着小半条长江。后平都被毁,令尊……哎。我等无人约束,便放任了性子,返回云梦泽,在楚江上做些锄强扶弱的勾当。一晃十余年,近闻唐公子重建平都,我等特来投奔,还望唐公子莫嫌我等出身低微,收纳众位弟兄,多安排些脏活累活,为重建平都出些力气。”

唐印冬喜出望外,谢过了在场的江匪。笑着说道:“敢问诸位英雄贵姓?”

匪首回道:“我兄弟原是十二人,号称云梦十二生肖。这些年江上不太平,凋零得只剩我兄弟五人。在下侯十二,这四位兄弟分别是,羊五,牛三,苟二,马九。”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唐印冬再次分别向五位拱手,问道:“诸位是家父同辈豪杰,在这里我且僭越称各位英雄为叔叔,侯叔,羊叔,牛叔,马叔,苟叔。今日雪中送炭,大恩不言谢。”

侯十二领着四位弟兄赶紧回礼道:“不敢当,不敢当。”

双方互相客气了许久。唐印冬才上前问道:“方才侯叔说要高价售卖些货物,敢问侯叔莫不是诓小侄,还是话中另有深意?”言罢,笑着看着侯十二,心中依旧满是疑惑。

侯十二笑道:“不敢,不敢。在下是这个意思。这便向公子表明。我兄弟五人早已成家立业,有妻有子,倒是无忧。可我这三百五十位弟兄,基本都是孤家寡人。我兄弟五人思虑许久,此行虽说是重归旧主,但也略有私心。我想让每位兄弟跟我们当年一般,都无需再过刀口舔血的日子,可以做些货运生意,可以娶妻生子。所以,我想用这三十余条船,换城中三百五十间民房,二十个店铺,还有平都城整个水码头的一半。如果公子有所顾虑,我等便送十五条船给公子,立马回云梦泽,在此立誓永不在川东地界闹事。”

唐印冬拉过侯十二满是老茧和伤疤的手,深情地回道:“侯叔说笑了,今日,就算几位叔叔赤手空拳来投,小侄也会答应几位叔叔的要求,何况还馈赠如此重礼。”

侯十二立马回礼,双眼含着泪光回道:“谢公子收留。”

唐印冬再拜,微笑着朗声说道:“还请诸位叔叔和众弟兄莫怪在下鼠目寸光,实则是现在建城耗费巨大,如今已捉襟见肘。还请叔叔明示,船中可有晚辈所需之物?”

一席话惹得大伙朗声大笑。侯十二捋了下胡须,说道:“公子如此坦率,真乃大英雄也。我等算是跟对人了。不瞒公子,我等带来了全部家当,有十船粮食,五船茶叶,两船盐,三船铁器,十万两白银,一万两黄金。”

唐印冬惊喜的不知如何言语,含着泪水,再拜五位叔叔。感慨道:“感谢五位叔叔大恩,如此厚礼,在何处买不下所需之物,今日馈赠给晚辈,诚惶诚恐啊。”

马九上前握住唐印冬的双手,回道:“公子言重了。如此世俗之物,何足挂齿。我等是为了众家弟兄和整个平都城的百姓买一个子孙后代平平平安安,生活幸福富足。”

唐印冬深知责任重大,回道:“晚辈定当竭尽心力。还望众弟兄和五位叔叔鼎力相助。”

侯十二笑道:“这个是自然,只要公子一声令下,我等立马各司其职,开始建城。”

唐印冬大喜,再拜群雄,朗声说道:“众家弟兄,今日已晚,请兄弟们配合村农将船上货物移至村子里,再吃饱喝足,美美睡上一觉,明日开始烧砖烧瓦,开山取石。等秋收结束后,一起建城。”

群雄高呼:“得令”。然后有条不紊的开始和村农有说有笑的搬运货物和细软。起初,村农还有些抵触,但是热火朝天的互相帮助扶持着走了了几趟,便彻底融合在了一起。村子的妇人们开始做饭,姑娘们都跑出来寻热闹,看那些寻常见不到的野性的男人们,有说有笑的相互打趣,不时还有人羞红了面庞。唐印冬和侯十二五人在高处讨论城市布局,见如此场景都会心的笑了起来,夕阳西下,货物还未搬完,村农都点起火把,一同协助着搬运,最后拿出了最好的酒,在晒谷场上一同醉了许久,醉到了翌日清晨,雄鸡长鸣,旭日东升。

清晨,唐印冬携着秦时月,走在满是露珠的青草上,自离开江州后秦时月便不爱说话了,仿佛曾经那个爱闹爱笑充满灵性的女孩子一夜之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唐印冬或许知道她可能还未适应这样乡村的生活,当然,他很想给她一个无比璀璨的未来,可是,这一切都需要多年的奋斗。十年,五年或者更短,但是总需要一个难熬的过程。唐印冬不能给她更好地现在,所以,只能无微不至的百般呵护着她,但是,她的心思,唐印冬却从未过问。

秦时月很喜欢清晨的露水,在还没有阳光的时候,它是如此的纯净和清澈。像是传说中的仙子的眼睛。她想赤足踩在这柔软的草地,找到那弥足珍贵的清晨的最柔软的一株小草,但是,今日,她却不敢脱鞋。她似乎在苛责自己那些日子的任性,几乎就要毁灭掉整个的人生。如今,整个江州都知道她是个叛婚和人私奔的女子,或许江湖上无人敢说唐家的闲话,可是,近来,秦时月总是觉得有许多妇人的看她的眼光很是不同。当然,她也会想起水仙儿,她知道自己永远也不能提及那位爱到卑微的女孩子,她或许比自己更爱唐印冬,所以她才会选择退去。秦时月知道,这位女孩子会是自己和唐印冬这一生的芥蒂,但是,命运如此,谁又能把弄它呢?自离开江州后,秦时月似乎很少想到父亲,那个自私,怕事的男人,在唐印冬面前,竟然是如此的渺小,她曾以为父亲会是天下最大的英雄,可是,自己却接连两次差点就成了父亲巴结别人的工具,如今他又利用自己,巴结上了唐家,在唐家江州分舵,担任要职。秦时月明白自己,自从在黄府不顾一切的扑到唐印冬怀中之后,她就骤然间长大了,开始明白趋利避害的人性,她害怕自己会变成那样的人,害怕唐印冬会变化。所以,她总是无法真正的融入到这个村子,也似乎总也走不进唐印冬的心。

一个女人自从有了思绪,就不会再有从前的清澈,两人虽然手牵着手,距离如此的接近,却仿佛比春天的那个时候远了许多许多。一路上,两人没有太多的话需要交流,却各自揣摩着彼此的心思。两人没有任何名分,便住在一间屋子的一张床上,秦时月回想,自己和唐印冬似乎连深夜温存的时候都没有太多的交流,即使两人无比的投入,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呼吸着带有彼此味道的气息,汗水交融在一起,生命也缠绕在一起,但是他们总感觉彼此时远时近,至少,他们这些日子,没有说过几句话,哪怕是那些无关紧要的情话。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阳光初生,他们就互相依偎着彼此的影子,走到江的边缘,停在石头和流水间,感受蜀中秋日清晨的凉爽。唐印冬站在石头旁,含情脉脉地凝视着独自在浅水中捡拾有色彩的石头的秦时月,阳光穿过她发梢的水珠,像最贵重的珍珠镶嵌在黑发之间散发出的光彩,那仿佛是人生中最初的美好。一只洁白无暇的手,穿过清澈的流水,捡起淡黄色的鹅卵石和几枚形状奇特的沙贝。另一只手,捧着精挑细选后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水珠沿着手臂滑下去,打湿了一片薄薄的纱和衣袖。阳光仿佛在水中,她也仿佛在水中,唐印冬有时感觉自己就是那褶皱的水面,窥视着这世间最精致的美。

唐印冬沉默着,突然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秋日清晨新鲜的空气。然后柔柔地说道:“这些日子,苦了你了。让你堂堂的千金小姐,陪我过这样的苦日子,不过,未来几年后,我一定让你过上最幸福的日子。像以前一样,无忧无虑。”言罢,含着愧疚的目光,仍旧凝视着秦时月,似乎不愿意离开片刻。

秦时月没想到唐印冬会跟自己说这些彼此都懂,都能理解的话,想来,大概是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吧。秦时月抬起头,看着唐印冬的眼睛,似乎感受到了那许久不见的热烈,那些可以让命运变得有色彩的热烈。沉默许久,秦时月才呆呆地说道:“现在,我还有些事情做,等到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我还能干嘛?”

唐印冬故作思量状,挠了下头发,回道:“那,你要闲得没事的话,就多生几个孩子吧,没事就生一个,没事就生一个。多好。”

秦时月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用空闲的一只手,舀起许多水花,向着唐印冬打来,故作愤怒的说道:“谁要给你生孩子啊,哼。我才不要。”

唐印冬轻轻一避,便闪开了。笑道:“哈哈,水泼不到我。”言罢,随手捡起一颗半大的石头,扔在秦时月身旁的流水中,顿时水花四溅,打湿了秦时月衣裙的一大块。

秦时月恼怒地喊道:“你个大坏蛋,敢欺负我。”言罢,信手将掌中各色的石头与沙贝全扔向唐印冬。唐印冬几个腾挪,手指轻捏如拈花采撷,顷刻间便将所有好看的石头和贝壳接下,放在了袖中,而后,一个转身,便将微微不太开心的秦时月搂在了怀中,对着带着阳光下熠熠生辉的水珠的额头,深深的吻了下去。他们虽然心中还有芥蒂,但是阳光将他们的身影重叠在一起,他们又感受到了彼此的热情,正如他们彼此当初最渴望的模样。

江中,伴着晨光,三艘大船顺流而至,在不远处的平都老码头停了下来。唐印冬和秦时月不知来者何人,立马停下了嬉闹,向着码头赶了过去,待二人赶到码头时,侯十二已经领着其五位弟兄守在了码头。大船高五丈,吃水很深,甲板上的人见唐印冬到了,才一跃而下。向着唐印冬便是一拜,唐印冬立马向前扶起来人,并回礼。来人乃唐水水家奴水二,唐家江州分舵原舵主,现江州已被唐水水纳入势力范围,江州分舵则由唐水水的堂弟掌管。水二重归唐水水旗下。

水二上前说道:“印冬公子,我奉吾主人水姑娘之命,特地从江州押送来三船造城器械,水姑娘命我务必亲手交到您手中,奴还有紧要之事,需立马赶回益州。还请印冬公子接收,言罢,躬身奉上一本物品单。”

唐印冬接过单子,随手递给了侯十二。向着水二作揖,说道:“水姑姑和水二爷大恩,在下在此谢过,不过,水二爷您走得如此之急,怎的也得洗过风尘在启程?”

水二拱手回礼,说道:“上命难违,我们做奴才的身不由己啊。就不多叨扰了。等公子建完平都,水姑娘必定亲来祝贺,那时,我再跟主人请愿,一同前来观礼,那时,必定多有叨扰。今日,就此别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唐印冬拱手回道:“届时,定美酒相赠,不醉不归。我送水二爷。”

水二立马作揖,道:“公子无需多礼,这都是我们下人应该的。”

唐印冬也不等水二客气,搀着水二的手,便向大船走去,约行至三丈开外,细声问道:“水爷,上次所托之事,如何?”

水二爷看了看身后的众人,转脸轻声说道:“还请公子放心,已妥。”

唐印冬握了握水二的胳臂,说道:“感激不尽。”

水二笑了笑,憨憨的回道:“如此小事,应该的。”

唐印冬放开了水二的手臂,朗声说道:“那水爷,我就不多送了,他日莅临,我再言感谢。”言罢,向着甲板上的众位水手挥了挥手,继续说道:“诸位慢行,一路顺风。”

水二拱手回礼,说道:“公子且回。”言罢,一个纵跃,跳上大船,领着水手们放下大船上的快舟,数十人,十余条船,逆江西去,小舟很轻,很快,不多时,转过山坳,消失在了清晨的阳光中。

唐印冬重新牵过秦时月,登上船,随众人一同清点工具去了,远处,村中人已开始招呼,众人回村吃早餐,炊烟还未灭,一缕缕漂浮在村子的上方,微风柔柔的将它们揉成一朵淡灰色云,渐渐的在天空中淡去。

傍晚时分,奔忙一整日的唐印冬和衣跃入江中,洗去满身的尘埃和汗痕,然后跳入大船上,运起功力,顷刻间便蒸干了衣裳。城边的道观随风四散着香炉独特的气味,引人神往,唐印冬许久之前便答应陪秦时月去看看,今日,趁夕阳还在,唐印冬索性便拉着还有些疲乏的秦时月,登上了郁郁葱葱的小山。

从山顶沿江远眺,只见远山重叠,倒映在颇为宁静的江中,江水显得半红半绿。山顶晋代的道观,粘土夯制的墙,嵌着古老的柏木和梨花木。有亭台,有楼榭,有小桥,有小池,有一座望乡台的高塔,耸立在离江最近的地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登上高台,四面的景色尽收眼底,一览无遗。唐印冬看着江对岸的废墟,说道:“月儿,等平都城建好后,我一定要重修故园,要比我父亲的园子更加有意境。”

秦时月望着略显惆怅的唐印冬,深情地说道:“故人之事已作古,我还是想活在将来,活在我们自己的世界里。我觉得只要有一个像样的住宅,就好了。我还可以种些花草,养几只动物。”

唐印冬看了看身侧的秦时月,会心一笑,回道:“你不懂,只有把表面的东西做到气派,你才能在江湖上得到最起码的尊重。我想,等故园重新修缮之后,我们去游历一圈江湖,去看看名山大川,去看看大海澎湃,去认识一些有趣的人,去吃一些珍贵的食物,去除恶扬善,去行侠仗义。等我们都累了,我们再回来生两个孩子。你觉得呢?”

斜阳洒在秦时月侧脸上,那羞红的脸,显得格外动人,她痴痴地看了下远方的天穹,又痴痴地看了看唐印冬那双柔情的眼睛,低下头,又抬起了头。然后,挽着唐印冬的胳臂,深情的靠在唐印冬肩上。唐印冬搂过柔软的秦时月,转身望着平都镇,废墟已经清理干净,唐印冬自顾自的向秦时月讲解着城中的布局,城墙的布局。还有城外的道路规划。这时,远方的村庄,已经有了几缕袅袅炊烟,唐印冬仿佛看见了美梦成真的样子。

日光消灭了踪迹,下山的途中,唐印冬谢过了几位小道士善意挽留一同晚餐的美意,轻轻的踩着整齐的石阶,缓缓的穿过乔木和鸟声,一路上有蟋蟀声和鸣蝉声为伴。唐印冬牵着秦时月,说道:“按照如今的器械、人力和财力,建城也许只需要一年多,再花半年我们就可以建起自己的庭院,届时,我想给你补办一个轰动川东的婚礼。”

秦时月突然停了下来,微微皱了下眉头,说道:“可以简约些,或者不办吗?我,我有些害怕婚宴。”

唐印冬望了下略微惆怅的秦时月,一把搂在怀中,吻了下那颦蹙的眉头,贴着她精致的耳畔说道:“我只是怕委屈了你。一切都听你的。”

秦时月转过身子,抱着唐印冬,说道:“我想去看你说的大海,最宽广的那片大海。我想有那么几个夜晚,就住在海上。”

唐印冬笑了笑,山风骤起,叶浪翻腾,他们仿佛在大海之下,感受着源自海底深处的彼此的温存。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她从山上看见了天空的眼睛,认识她的人都说这是世上最初的神灵。东金山南麓,蜿蜒着一朵云一般的火山池,已有千年,牧人经过此,只见池中纵使在大雪封山的冬季也偶有热气,四面无一分积雪,还有绿草相映。牧人多不识火山和地热,只当这是神灵的眼睛,每至此,便要膜拜祭祀一番。

时值江南初春,只是这关外极北之地,山坳中虽绿树环绕,可山坳外依旧白雪皑皑,今年的雪很大,足以淹没腰身,所以,今年的冬天甚至没有往来的牧人和动物,显得格外寂静。湖畔有人家,两座木楼。木楼很考究,数百根巨大的杉树打进十尺深的地下,做框架和地基,在上用严严实实的两层木板在柱子的两侧镶嵌建成,房顶并无中原的高拱长梁,因地制宜,坡度很陡。

四面偶有山风对流,湖面升腾起隐隐白烟,烟中走过一少年,黑色的刀,弯刀,像黑色的月亮。尽管此地温和如春,但是身体极为瘦削的他在拣拾路边零星的小花之时,还带着轻轻地咳嗽。他身高六尺,皮肤不算白,长得不算英俊,穿着不算儒雅,目光看起来很是凶恶,像极了凶恶的狼。虽地处关外蛮荒之地,但是,他依旧学着中原人的样子,轻轻地一举一动,慢慢地一颦一簇。他的额头总是皱着,似乎有数不尽的忧愁,似乎有魂牵梦绕的过去,似乎不喜欢这个季节,似乎不喜欢这个地方。但是又能如何呢,一年中这里有一半的时间是冬天,所以,一年中他有一半的时间只能待着这片不大的湖畔,每日游走在环绕湖岸的一里多的石径上,他已经熟悉这里的每一块石头,每一株常青的草,可是,他却走不出去。

十多年了,他只记得当时一片火海,他所在的竹林也是大火弥漫,那片大火在他的后背留下了永久的印记,他还小,可他却清晰地记得那年冬天江水的奇寒无比,他在那样的江水中浸泡了四天四夜,从平都漂流到忠州,才被沿途的江匪救起,受尽百般折磨凌辱,后被师父所救,带他四处游历,最后偏居塞北五大火山池畔,随师傅学习刀法。那四天四夜的奇寒为他留下了一生的病患,他每到冬天和阴寒季节便会咳嗽和喘不过气来。在塞北,他凭借着狠辣的刀法,已经闯下了名声,人称病狼。关于过去,他记得他姓唐,会几招拳法,会背几首诗,他记得他美若天仙的母亲,和平庸却颇受尊重的父亲,记得那位像神仙一般的叔叔,记得大火,和冬天的长江,也仅此而已。当然,他也问过师父为何偏居漠北,师父只说,曾遇到一位像神仙一般的高手,弹指一挥间便击败了自己,所以,才知道世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偏居此,苦悟刀法,望能有所长进。他会问师父那人是谁,师父说,神仙。他不知道什么是神仙,所以就把他当作了他还隐约记得的那位神仙叔叔。

关于自己的未来,他希望自己能住在南方的艳阳里,慢慢的养好身子。可师父总是劝他练好武功,对于此,他却常常不以为然,毕竟他杀了许多人,打败了许多人,在塞北名声显赫,他已经亲手杀死了七只大虫,十五头黑熊。但是,他却走不出这里的冬天,所以,他想去一个冬季没有雪的地方,去东海的一座火山岛上,找到岩浆附近生存的海龟,传说,那乌龟的血,可以治愈身体的寒症。还有师父总说中原的高手层出不穷,那个曾经让他师父惨败的人,仿佛梦魇,师父总是说他于漠北精研十余年,也不及其万一。尽管他也许知道那个人,但是他还是想见见他,直到有一次师父从王庭回来,带着一个惆怅的消息,忧愁了一个多月,后来,他才从醉酒后的师父口中得知,那个神仙叔叔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他也伤心了许久。自那以后,师父似乎总在四处漂泊,很少回来看他,有时一个多月,有时两个多月。最近一次,两年没有回来,直到去年秋天,师父托人来信,说自己遇见了追寻小半生的女子,已经在幽州成亲,准备举家南迁扬州,信中说,让他苦练一个冬天,然后去找漠北王比武,然后去江淮扬州与师父会和。

这个冬天太漫长了,他的刀法相比去年秋天,已经足足进步了一个层次,似乎比师父也慢不了太多。对于师父,他总是有许多隐藏于心的情感,那个亦兄亦父的男人对他的关怀,似乎比这漠北的火山湖更让人温暖些,师父也许只比他年长十三岁,是个很帅很有型也很冷酷的男人,唯独对他还稍稍耐心一些。

他叫龙唐,师父龙邕取的名字,贯之以自己的姓,说是等他认祖归宗时,再改名叫唐龙。但是,龙唐自己却从未想过要更改名字。

居火山池太久,今日,龙唐想去看看外面的雪山,似乎已经开始有了变化。他走到山坳的风口,对流的寒冷的空气,一下呛入肺中,他猛然咳嗽,眼前发黑,几乎就要晕厥过去。但是,他似乎感受到了外面的世界有了南来的风,似乎属于塞北的春天快到了,尽管身体不适,龙唐也多待了些时间,按照季节判断,再过一个月,所有的积雪便会化成琼浆玉露,在土地中浇灌出无穷无尽的草,塞北的春天来得很快,也许就是顷刻间,便百花争艳,碧绿的色彩瞬间扫去那些纵横半载的白色阴霾。归去的途中,一路小心翼翼,细心呵护着这个冬天还在盛开的那些花儿。

龙唐依旧每日苦练刀法,而那拂过山头的风,明显温柔了些,这个季节。虽繁花艳丽,却让每一朵花都很平庸,因为孤芳独树,更能彰显一朵花的美丽,当然龙唐还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在离开前的最后一个夜晚,他早早的收拾好自己的行囊,这样的夜晚的一颗明亮的星星的下方,足以望见黄昏时分自己残留湖上的影子,那个瘦小步履蹒跚,不断咳嗽的影子,十多年过去了,自己已经行经漠北许多的地方,但是,记忆中他还是那个在竹林的大火中奔跑的少年,若不是那年步履蹒跚的跑进长江,如今的自己不过是腐烂在泥土中的灰烬。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师父从来没有带回过川东的消息,川东没有消息,就代表没有川东了,至少这十多年,没有。对于父亲,他从来没有太多的情感,但是他深爱着自己的母亲,他想回中原后,去川东看看,如今天各一方,父母是否还在世,他并不知道,他会带着这许多问题,去中原追寻自己的过去,追逐自己的未来。当然,首先他得代表师父去漠北比武,能活下来,才能实现这一切。

漠北王龙业,当年号称漠北第一高手,但是师父告诉龙唐,这是因为自己从来没有出手而已。但是他不屑于与他比武,在这次漠北王族的传统春季节目,狩猎和比武的大赛中,有龙唐代表自己去挑战龙业。对于此,年轻的龙唐还是颇为自信的,他自行走塞北以来,所经百余战,从未败过。狼这个称谓,在漠北是一种神奇的动物,许多牧人敬之为神灵,所以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拥有,能有这个称谓的,一定是威震漠北的武士。

龙唐知道,此生或许不会再归回此地,虽平日里对这片弹丸之地充满了各样的不满与厌恶,可在别离时,也会有许多情感杂陈其间,这里或许不是他出生的地方,但却是他成长的地方,没有离开前,龙唐从未视这里为故乡,但是在离开时候,他知道,自己余生的残念中,这片终年雾气腾腾的小湖,将挥之不去。恨之切,爱之深,单纯的龙唐在此处,心中烙下了深深的印痕,离开吧,在所难免,故乡,无数些时候就是用来离开的,不离开哪来的故乡。

龙唐呆坐湖岸,渐渐的闭上了眼睛,他明日想换条从未走过的路线,他将第一次南下,经嫩水入平原,经平原入大凌河河,沿大凌河而上,过已经强弩之末的大鲜卑山,进入大草原,再一路纵马西北向,直指王庭西,北海牧羊处,英雄壮志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数日后,黄龙府,平原上最古老的的城池,古扶余国旧都。龙唐依着夕阳步入这残破的古城,断壁残垣,杂草丛生。几只羊胡乱啃食着那些刚露头的草薇,不时发出愤愤地长嘶,这座只剩下泥土和石头的城池,很大,城墙大都坍塌,从泥土里被大雨冲刷出的那些斑驳的石头上,可以想象出那些年的人来人往,商贾如云。城中无居住的人,村庄远在一里外的丘陵之下,辽东的平原,并不是真正的一马平川,而是连绵起伏的无数的坡缓丘矮的地域。林木茂盛,土地肥沃,虽冬冷不适合人居,可夏热却足以让每亩土地产出比中原腹地更多的粮食,所以,许多农耕文明的人,为了吃饱喝足,来到了这片肥沃的土地,不过此地并不安全,往东往西往北皆是原始丛林,聚居着无数茹毛饮血的蛮人部落,当他们有欲望了,也会冲出林子,纵横在这片连绵的土地上掠夺粮食和女子,所以,这里的村庄都相隔不算太远,互为犄角依靠,村子里的壮年人被欺负久了,也都奋发图强,练就了一身刀马功夫。龙唐远望,山下一座数十户的村子,已经隐隐有了炊烟,风不急不缓,很是温暖。只有这座曾经辉煌过的城池,如今似乎变成了村庄的羊圈。

龙唐别了这座古老的城,数次回头望了望那些夕阳下的过去的痕迹,它们也许会有自己的未来,但是绝不会出现往日的荣光,联想起人生,似乎许多时候也是如此。距离越远,夕阳越暗,这座城池似乎有些恢复往日的威严,在小山的顶部,俯视着眼前数十里的山谷和流水。

龙唐走近村庄时,小溪畔的柳丝还未发芽,尚有几片没来得及坠落的去年的黄叶,溪水清澈,石头发黑。村子用碗口大的杨树削尖,交叉着,建成的围墙,严严实实的围着村子。只留下三座门,正门宽两丈,在溪边,一座五丈宽的木桥搭在溪上,两侧的门很窄,不到一丈宽,龙唐辗转绕到正门,只见圆木拼制的大门掩着一扇,另一扇关着,只有一条可供单人出入的空隙通人。这扇门似乎昭示着这个村子的敌意,然后,首先出门迎接龙唐的是两条身形巨大,皮毛很厚的猎狗,它们极其凶猛的向着龙唐扑上来,一跃而起,高度比成人身高还要高出许多,龙唐猝不及防,本能地匆忙后退,两只猎犬似乎经受过严格的训练,一只攻击下盘,另一只跃起,攻击上路。龙唐尚来不及拔刀,只好拳脚并用,抵住了两只猎犬的第一波攻击,而两只猎犬却丝毫不退,就地又发起第二轮攻击,眼看那只攻击上路的猎犬就要扑到龙唐肩膀上,电光火石之间,只见如疾风骤雨般一拳出击,正中那只猎犬的腹部,猎犬被打出五尺之远,由于龙唐并未运功力,那只猎犬只是皮肉之痛,嘤的一声绕到了另一只猎犬的背后。而攻击下盘的猎犬趁龙唐攻击同伴的同时,一口咬住了龙唐的长袍,瞬间撕裂了一大块,这是龙唐最喜欢的一件袍子,是师父从漠北王庭花大价钱买回来的上好的白狐狸皮缝制而成,龙唐一直不舍得穿,只是近日出门,春季乍暖还寒,龙唐才小心翼翼的穿在身上,一路上极为谨慎,甚至不让沿途的荆棘触碰到它,此刻却被一只恶犬给撕裂,不由得有些发怒,一脚揣在猎犬的背上,猎犬被踢出了一丈之远,嘤嘤的嘶叫着。龙唐回身看着自己心爱的长袍上的裂纹和痕迹,不免一阵心疼,加上初春的傍晚风和空气的寒冷,让龙唐不由得连着十余声咳嗽,喘得眼冒金星。

这时,门内奔出来一位身着兽皮衣,头戴兽皮帽,背后背着一把长弓和十余只箭,身材单薄,却面容精致的女子,只见她心疼的抚摸着两只缠绕膝下的猎犬,指着正在喘气的龙唐愤愤不平地说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打我的猎犬?”

龙唐喘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回道:“我路过,想在此借贵宝地借宿一晚,但是,似乎它们不怎么好客!”

女孩子看着眼前这位瘦削病态的男人,不免心生怜悯,随及回道:“不是这样的,只是我们村子饱受蛮族欺凌,所以比较警惕。你从何处来?”

龙唐终于喘顺了气,捂着胸口,长长的呼吸着,说道:“我?我从东金山南麓的火山池来,我想去漠北,然后去中原。”

女孩子好奇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她的那双黑色的大眼睛,像夕阳下的两颗玛瑙石,她似乎从未见过打扮的如此斯文,举止如此儒雅的男人,但是对于男人所说的地方,她都觉得好远,许久,才回道:“好远,为什么要走那么远?”

龙唐笑了笑,挥了挥沾着点点尘埃的袖子,说道:“人,有时候身不由己,但是我也想去看看,一辈子住在一个地方,有什么意思。”

女孩子若有所思,沉吟片刻后,问道:“东金山如此荒蛮,怎会有阁下这样的翩翩书生,我觉得你是中原人。”

龙唐皱了皱眉头,思及旧事,不免伤神,黯然回道:“这是个很长的故事,这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女孩子点了点头,说道:“是太久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龙唐也点了点头。沉默许久,女孩子似乎在犹豫,似乎在思量,片刻之后,才继续问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龙唐。”

“龙似乎是漠北姓氏?”

“是,我本姓唐。家师姓龙,我自幼跟随家师,遂就随了家师的姓。”

“姓氏还是很重要的。”

“对于生命而言,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

女孩子沉默了许久,才回道:“我叫黄琴。村子里的人都叫我琴子,因为我自小就野惯了,像个小子,所以,所以都嫁不出去。”言罢,黄琴羞红了脸,低下了头。

龙唐轻轻地凝视着这个女孩子,笑了笑,说道:“很好听的名字。配得上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子。”

“你觉得我漂亮?”

“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孩子。”

“那你见过多少个女孩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二十个,十多个?或者更少。”

“那我似乎没什么可值得高兴的!”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的美丽,让我想起了记忆中少时教我读书写字背诗歌的母亲,她很美,是我印象中最美的女人,我觉得,你和她一样。”

黄琴噗嗤笑了起来,说道:“你要不嫌弃,今晚就住我们家吧。我们村子并非你想象中的那样,大家都很是热情好客的,你要不嫌弃,等会我烙羊肉大饼给你吃,我烙饼可好吃了,全村人都说好。”言罢,黄琴眉飞色舞,夕阳很长,两个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落在墙上,像是人生中最美丽的事情。

“那是我的荣幸!”

黄琴领着龙唐和两只猎犬走进了村子,人们都好奇地看着那位瘦削,却颇为儒雅的白袍公子,似乎看着另一个世界的人一般,眼神中充满了怀疑,有对自己的怀疑,有对他人的怀疑,更有对龙唐的怀疑。黄琴一路都蹦蹦跳跳的,似乎很开心的模样。

龙唐环顾整个村子,和村子里的人们。村子倚着小丘,分为很长的四排,建筑并不整齐,有四个大小不一的晾晒场,房屋多是用泥土夯制的瓦房,细看,瓦下面还有厚厚的一层麦秸,用于隔热保暖。大约是关外的风大,上了一定年龄的人都皮肤黢黑,面上多是裂纹,一副沧桑的模样,跟龙唐想象中的安适的农庄并不一样。进大门往左一百步,在沿坡往上五十步,便到了眼前一座不大的房屋,房屋除了狭窄的堂屋外,分东西两侧厢房,还有马圈、羊圈和用于厨房和储存柴火的偏屋。檐下悬挂着各类山货,有去年的松茸、蘑菇、人参、木耳和各类兽皮。一个面色黢黑,身材伟岸,身体壮实的壮年男子正在马圈饮马。黄琴走上前去,满怀兴奋的说道:“大,这是从东金山来的龙唐,我邀请他上咱们家做客!”随后回身跟龙唐说道:“这是我大,我娘走得早,自小就是我大拉扯我长大的。”

龙唐上前一步,作揖道:“黄叔,多有叨扰,望莫见怪。”

那人回过头,看着面带病容,打扮颇为高贵儒雅的龙唐,沉吟片刻,说道:“欢迎,请里面坐。”

夜,三人围坐在厨房的小桌子上,三碗热腾腾的羊奶茶,三张一指节厚一尺宽的圆形羊肉大饼,奶茶,用羊奶熬成奶酪,窖藏至有酸味时,再烹煮,加上些水果粒,极为可口。饼,用发酵好的面反复擀压,将腌制好的羊肉片和新鲜的韭菜均匀的洒在面团上,然后再加上一层面团,再反复擀压,最后用动物油软化在大铁锅中,煎烙制而成,香飘数十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晚餐,三人开始时很安静,谁也没有言语,似乎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直到三人狼吞虎咽地啃完极其美味的大饼,满嘴流油地饮着奶茶时,黄老汉才开口说道:“琴子,明儿你高伯伯家娶亲,你要格外注意安保,我担心那些蛮人得知这个消息,会有些坏心眼儿,听说接亲的队伍明日未时出发前往邻村,申时回来。这期间大部分的劳力会去抬送彩礼,你一定要小心警戒村子的安全。”

黄琴喝了口热奶茶,打了个饱嗝,满不在乎地说道:“大,我你还不放心吗?我都打退过多少次蛮人了。”

黄老汉皱了下眉头,说道:“你那几次遇到的都是蛮族的小股部队,也就十来个人,我总有不好的预感,感觉最近蛮族会有大动作。”

黄琴不太高兴父亲在龙唐面前贬低自己的战绩,瘪着嘴说道:“大我知道了,你就是杞人忧天。”

黄老汉眉头更皱了,回道:“我都不屑说你,一点小战绩就让你飘飘然,万一遇到大事了你指定应付不了。”

黄琴很不开心,没有再说话,龙唐见情境尴尬,便插了一句:“黄叔,蛮族有多少人?”

黄老汉转过脸,看了看病态的龙唐,看了看他怀里的刀,说道:“说不好。这附近山林啸聚着五六个蛮族大大小小的部落,大的部落有三五百人,小的几十人。有时候他们会联合出兵,据传言,二十年前,最多的一次,他们出动了两百多骑兵。在从这往西一百里的河畔地区屠了好几个村子。杀了上千人。我看,龙公子随身带着刀,想必会些招式吧。”

龙唐笑了笑,回道:“会些防身之术。”

黄琴随口说道:“大,这位龙大哥很厉害的,轻轻松松就打败了我的两只猎犬。”

黄老汉愣了一下,说道:“龙公子,不是老儿不好客,但凡有啥变故,公子且找机会脱身吧。那帮茹毛饮血的蛮人实在是,实在是太血腥残暴了。”

龙唐随及拱手说道:“黄叔且宽心,所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今日蒙二位高义施恩,在下就算粉身碎骨,也会护村子安全。”

黄老汉笑了笑,似乎内心在为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惋惜。黄琴闻言很是高兴,随即说道:“龙大哥,那明日随我们一同去参加婚宴吧,可好玩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龙唐从未出席过任何集会,内心颇为好奇,不由的点了点头,说道:“实在是多有叨扰。”

夜,龙唐守着火盆,栖于狭窄的堂屋。关外初春的深夜,亦是颇为严寒,没有温暖的火盆,龙唐定会彻夜难寐。是夜,右侧里屋炕上鼾声如雷,左侧内屋炕上有人辗转反侧。龙唐枯坐着,怀念着那些幸运的日子。

清晨,日光还未升起,晨风依然料峭,村中便开始熙攘和喧嚣。人们从温暖的屋子走出来,将动物们迅速的催赶出村子。村子的马和黄牛不算多,叫声显得格外的悠长,又到了春耕的季节,它们一定很痛苦。

黄老汉一家人草草的吃过早餐,就出了院子,黄老汉简单的叮嘱了几句,便用骡子拉着一整车的农具朝着进村的大门驶去。黄琴拉着龙唐将自家的百十只羊赶到了山上的羊圈中,羊圈很大,有五亩半荆棘半草地的坡地,用杨树枝圈成的羊圈,这样的羊圈在连绵的小山上有上百个,每日都有十余个武装后的村农骑着马巡逻。

下山的黄琴显得很是兴奋,她不停地哼着当地的小调,在小径湿润的泥土上蹦蹦跳跳着,不时回头看看身后正茫然的龙唐,几次后,才停下来,继而问道:“你参加过婚宴吗?”

龙唐先是一愣,继而回道:“没有,从来没有。”

黄琴想了想,说道:“你不喜欢热闹吗?”

龙唐思虑了很久,才说道:“我不知道,我似乎没有经历过热闹,所以不知道是否喜欢。但是,像成亲这样的好事,我应该会觉得开心的。”

黄琴转过头凝视着面前的龙唐,说道:“你觉得成亲是好事?”言至此,黄琴皱了皱眉头,沉沉地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不太是,好多对夫妻结婚前就见过几次,甚至没有见过,他们在一起会开心吗?”

“那他们为什么要在一起?”

“因为那是用二十只羊羔,十根鹿绒,五张熊皮,两匹马甚至更多的东西去换回一些谷物,家具和一个女人。”

“代价太昂贵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呀,所以当男孩子刚出生后,整个家庭就得开始为他筹备彩礼。而我看来,这就是一场以物换物的交易。”

龙唐愣了一下,打趣的说道:“你这么好看至少能换得一百只羊,二十匹马,一斛谷物,五百头熊,和一千只驯鹿。”

黄琴哼了一声,转过脸,便快步沿着小径下山了。不再理会紧跟身后的龙唐,看似有些生气了。

直至午时,村子才热闹起来,东边的打谷场上已摆好了四十八张方桌,人们圈坐在打谷场各处,互相开着粗鄙重口的玩笑,惹得许多人在一旁欢笑。黄老汉也坐在一旁听着,乐着,等待一顿丰盛的午餐。

午餐,几个炖菜,羊肉炖木耳,羊肉炖蘑菇,炖鹿肉,羊排炖豆子,用几个大木盆乘着,就上了桌。龙唐身处于外,看着那些粗鄙肮脏的村农用将筷子夹起一大块肉,放在满是胡须的肮脏的大嘴中咀嚼,然后用手捋过筷子上的残渣又放在乘食物的木盆中翻卷,不由得一阵恶心,干呕几下后又咳嗽起来。黄琴也没那么不高兴了,拉着还在咳嗽后大喘息的龙唐到了一张坐满年轻人吃相相对文明的桌子,给龙唐夹了一大块鹿肉。并给村子的年轻人们有声有色的描绘了龙唐轻松打败她的两只猎犬的过程,惹得年轻人们一阵喝彩,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身材瘦削的陌生人。桌下的两只猎犬似乎听懂了大人们的交谈,暗自躲在一旁默默地吮吸着地上的羊骨。

午餐后,迎亲的人们都离开了,壮年人和年轻人们各司其职,只剩下一帮饱餐后的老人围坐在打谷场四周,讲述着很老的故事。黄琴领着龙唐和两只猎犬巡视着村子的布防,黄昏之前,他们还得去将羊群赶回村子。

申时过半,迎亲的队伍还未归,高家人开始着急,不时派人去村口远眺。酉时了仍旧没有丝毫动静,高家人颇为不安,似乎已心知事情有变,开始在打谷场上转圈叹气。这时,一匹受伤的马身背数箭,一个受伤的人满身是血,冲进了村子的大门,往打谷场奔去。黄琴和龙唐立马封住大门,也跟着冲向了打谷场。那名精壮的青年男子躺在他父亲的怀中,里里外外围着好几圈不太紧密的人,高家人自然围在最里边。

龙唐和黄琴挤过人群,只听得那人断断续续的微弱地说道:“我们一行人刚接完新娘出村不远,便被两三百蛮族骑兵围了。我是拼命才得以突围出来报信,余下的人都分散突围,不知能否出来,新娘和嫁妆应该都被劫走了,高伯,伯,我们尽力了,对不起您老。”言罢便晕厥过去,龙唐推开还在摇晃伤者的高家人,迅速封住伤者的血脉,避免流血过多,然后吩咐懂医理的村农赶紧清洗伤口,然后缝合包扎。

高家人哭嚷着怨天尤人,一边叹息村子的所有战斗力强的人都去迎亲了,接下来该怎么办,一边叹息命运的不公,他可就这么一个儿子,就这么一套彩礼。

龙唐止住正人心惶惶的众人,问道:“诸位可知能集齐两三百骑兵的距此地最近的蛮族在何处?我需要一人指路。”

一老者惊呼:“这位公子未免开玩笑了吧,你的意思是两人去蛮族部落救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龙唐没有理会,只是淡淡地问到:“敢问谁愿为我领路?”

在场众人皆面面相觑,无人应答。

黄琴领着两只狗一步迈向前,说道:“我知道路,我陪你去。”

龙唐一愣,回道:“你?”

黄琴嘴微微一翘,说道:“我不行?”

龙唐微微一笑,说道:“可以,但是此行不能带猎犬同去。”

“好。”

一旁呆坐的黄老汉起身刚欲言又止,便看见了龙唐那坚毅的目光,又慢慢坐了回去,叹了口气,一句话都没有说。

两个人,两匹马,飞奔而去,向着那远处隐隐约约的茂密的原始丛林。一路上龙唐反复叮嘱黄琴道:“此行切莫心急,先救人,再杀人。”

黄琴心事重重,颇为紧张,也听得有些烦了,一路皆在敷衍。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黄昏,森林中格外晦暗,两人在很远处便藏好了马匹,便一路沿着隐隐的火光和完全听不懂的人声嘈杂,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一路往前,沿着荆棘丛的缝隙,两人轻轻地蹲着,轻手轻脚的往前挪步。顺带环顾四周,有时也躲在一棵大树下查看其他大树上是否有暗哨。

蛮族部落凿地为穴,地面只有各类兽皮搭成的不到三尺高的小帐篷,用于换气和避免洞口堵塞。沿着平缓的山麓,共有数百个这样的小帐篷毫无规则的陈列在茂密的森林中,仿佛是这片土地的精灵般源源不断的在细小的帐篷中进进出出。

有三堆巨大的篝火,圈着一个洗的干干净净已命悬一线的少年儿郎,只见他四肢被捆在一根碗大的原木上架在篝火上方烘烤,炙热的火焰温度,已让他的皮肤变成褐红色,不时传来惨叫声。另外几个年轻人被人捆着胳臂,吊在树上,垂着头,痛苦万分。哭泣的新娘早已花容失色,被瘫坐在宽木椅上开怀大笑的匪首搂在怀中。她显然听不懂蛮族的语言,只是万分沮丧的呆坐着,妆容已乱,颤栗不已,但是,从她的目光中似乎只看到了恐惧,对死亡和被折磨的恐惧,看不出她有什么爱情和怜悯,毕竟她还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女孩子。

黄琴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有些心神不宁,浑身颤抖。她大约是听说过蛮族人有吃人的传统,可是今日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不由得胃中翻滚。当他反应过来,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救下那个奄奄一息的可怜之人。于是,拉着龙唐便要往前走。

龙唐一把便将他拉回来,压低声线轻声说道:“别急,先找暗哨。”

黄琴万般焦急,抢着回道:“他快死了?”

龙唐冷静的握着黄琴的手,说道:“那就救能救的人,一旦着急,可能一个都救不了。你跟着我,我们慢慢向前探。探到边缘再出手。”

“可是那是新郎高二牛。”

“还有更多的人要救,而且,要保证你的安全。”

黄琴没有回话,只是手心和额头的汗水,表明了她内心的焦急心情。两人轻手轻脚的拨开荆棘丛,慢步前行。这时,绑在大火上的高二牛又长长的嘶嚎了一声,那痛苦的叫声极其悲凉,足让人心胆俱碎,数十个蛮族人却兴奋异常,手舞足蹈起来。黄琴再也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起身往前狂奔十余步,大吼道:“你们这帮禽兽,我要杀了你们。”言罢搭箭便射,她的箭很准,直直的射向蛮族首领,饶是首领反应迅速,也被飞驰而来的箭惊出一身冷汗,匆忙躲避,却仍是未躲开,被铁箭射下半边耳朵。只见首领大叫一声,一把推开怀中的新娘,左手捡起被钉在木椅上血淋林的半边耳朵,喂在嘴中便咀嚼吞咽下去,右手擎起一把巨弓,搭箭便射向黄琴,长箭极速,顷刻间便到了黄琴面前前,饶是黄琴转身躲避得快,也被箭簇划伤了香肩,箭簇啐过毒,剧毒,瞬间便让黄琴有些头晕眼花,摇摇欲坠。龙唐见此情形,亦是顾不得许多,回首一把拉过黄琴封住她的血脉,将她安置在身边的大树之后。正在此时,蛮族首领的第二枝长箭亦是到了龙唐脸上,龙唐从容拔刀,箭快,刀更快,只见刀痕过处,箭簇被劈成两瓣,闷声落地。

数十个蛮族壮汉亦是各执古怪笨拙的兵器,向着龙唐所在的位置,瞬间便围了上来。刀,黑色的刀,一如黑夜般锐利无比,削铁如泥。顷刻间便斩杀了数人,那无影无形的刀瞬间便将蛮人们逼退了十余步,龙唐将那些倒在地上的尸体踢在半空,一掌拍出,便打开了一个缺口,随手捡起地上的大铁锤,掷向绑着高二牛的木头,木头被震飞出数丈,落在不远处的两个兽皮小帐篷上。这时,只听得长空划破一阵牛角声,紧接着,帐篷轻动,上百个战士从兽皮帐篷中走出来,怒气汹汹的围了上来。只见不远处,匪首又重新坐了下来,将新娘搂在怀中,不停地用粗糙且肮脏的手,扇着那稍微燃起点希望的新娘,随着几个沉重的耳光,那个可怜的女孩似乎又重新麻木了,连眼睛都不愿抬起来,她大概是绝望了,连反抗都不再继续,只是任由放肆大笑的首领重重地扇着自己的面庞,身上已是一身的尘土。

大战,一场血流成河的大战,最终在蛮族损失七十余位壮汉后,首领带着新娘和余部撤退了,他们撤退得很快,正如他们到来得很快一般,在龙唐还在喘息的时候,便走得干干净净,连个孩子都没有剩下,只剩下满地的兽皮帐篷,和十多匹离龙唐的刀不远的马驹。他们只需要一个新的聚居地,便可以很快恢复。但是,高二牛却是不太容易恢复了,他似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两个已经被吊得浑身脱节的青年人将他架上马,一行人趴在马背上,牵着多余的马匹,飞奔回村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龙唐怀抱着眼神迷离且气若游丝的黄琴,来不及多想,匆忙撕开那被毒血浸透的上衣,只见黑色的血液已经凝固在那原本雪白的肩膀上,龙唐稍事犹豫,却也不暇多想,而后用嘴在那带着剧毒的腥臭味的伤口上吮吸毒血,在那个痛苦的女孩子无意识的嘶嚎声中吸出了那治命的毒液,借着火光在近处找到了几株可以清毒的草薇,咀嚼后涂抹在那浅浅的创口上,撕下衣襟替她包扎好,然后替黄琴整理好了衣物。黄琴虽是神志不清,却似乎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时,她原本发黑的面容已经恢复了人色,变得苍白,显然毒气已经消退,这一切,龙唐都看在眼里。

龙唐再找了几颗不大的山参,用刀去掉表面的泥土,嚼烂后亲口喂给了黄琴,伴着那残余的微弱的火光,龙唐似乎有了初生的情窦,但是,片刻间,他又冷静了下来。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路太长,此地,甚至都算不上是出发地,他是个不能停下来的人,停不下来就必须不停地走,所以,他不能让她留下自己,所以,在某一刻,他选择拒绝了自己。

龙唐一手抱着昏昏沉沉的黄琴,一手牵着两匹马,在夜色中慢慢的走出丛林,走在凉风阵阵的原野中,龙唐不敢打马,不敢咳嗽,因为他想消失在这样的黑夜里,想消失在怀中这个女孩子的心中。

后两日,龙唐聚集村中的年轻人,教了他们许多招基础功夫,嘱咐他们勤加练习,日后足以击退百余人的蛮族的入侵,至少一对一,足以击败蛮人。

第三日清晨,高二牛还未醒,还发着烧,也不知道还会不会醒来,就算他能再醒来,他的大部分皮肤都已损伤,一个干净的小伙子将会变得丑陋不堪,且失去了新娘,他的余生一定过得不算好。黄琴倒是恢复得差不多了,龙唐给她讲解了更多的武功招式,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子,她一定全都记下来了,在余生的回忆里,她都会反复回味这段日子和那段短暂而感受奇妙的时间,尽管他们的路还很长。

这个清晨,龙唐还是走了。他忍住了许多,压抑了许多。但还是走了。

两人并肩骑行,不知走了多久,只听得那柔美婉约细小的声音说道:“你还会回来吗?”

龙唐先是一愣,他似乎从未经历过这样单纯的离别,不会如期归来的离别,许久才叹了口气,回道:“未可期也,前路漫漫,殊不知会停在哪一座小小的城,或者村庄。”

“哦。”言罢,惆怅的低下了头,轻风卷起那幽怨的长发,像是遇见了一位初冬时节的稻草人。

龙唐于心不忍,回头说道:“未来,你若是过得不如意,你就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南,进山海关后一路南行,去扬州,我应该会在那里,如果找不到我,就找我师傅龙邕,他一定知道我的踪迹。若我迟迟不归,希望你能等我。”龙唐凝视着刚刚抬起头的那位年轻的女子腮边的两道长长的泪纹,像看见自己许多年未亲自接触过的家的那种许多种情感的杂陈。他很感伤,很不舍,但是他还是走了,伴着柔柔的风,一路走到小丘的另一边才回头,看着那位身材单薄的女子,依旧和那匹经过了一整个冬天的饥饿变得瘦削的马驹,静静的伫在原地,四只眼睛都望着自己的方向,似乎各有各的情怀没有来得及倾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梦里花落无数声,今夜花开又数重。山河如故,人生如梦。一路走走停停,行来颇不如意。人生兜兜转转,归来一如往昔,那些春花和旧事,浮浮沉沉,如斡难河的水,是多少草原人的英雄泪。斡难河,仲春的斡难河,像草原的奔马群,滚滚东逝去,这片草原水草丰茂,养育着漠北数万匹骏马上百万只绵羊,这里是草原的血肉,也是草原的力量。

这片草原的绵延数千里,至北可到北海,向东倚着大鲜卑山,南抵燕山,而西方高山下的谷地便是此行的目的地漠北王庭。只见一个人,一匹马,阴郁着,与草原上的牧人和肆意奔腾的马匹区别开来,人在马上,浑浑噩噩,马在河畔,向着河源踽踽而行。

有许多人称这里为草海,无不欣羡此处的广阔,可谁又知道此地的荒凉。因为它的宽广,所以才有它的荒凉。初次品尝爱情和别离等千般滋味的龙唐,开始觉得因为自己内心的宽广,所以错过了心中的草原上最弥足珍贵的一株野草,连日来,他是如此的惋惜,如此的遗憾。他自己或许知道,自己内心因为缺少了太多的经历,所以余下了太多的空白,这些空白太容易被人所占据,被占据后却没有结果,暂时就难以从中得到好的心情。

一路行来,漠北的风比辽东凛冽许多,一路不停地咳嗽,龙唐只感觉嗓子干裂,疼痛无比,身体单薄的他,初至王庭,便病倒在一间客栈中。漠北王庭,大山下,草原边,河流源的一片肥沃的草场上,西十余里,便是终年白雪皑皑的连绵高山,雪山是草原的母亲,地处卧于雪山之下,故此处必然肥沃无比。王庭依靠地势而建,坐落在谷地,避开冬季四面肆虐的狂风,谷地多湖,隐隐有地热,保证此处中终年都不算严寒,王庭坐落在谷地的一座小山丘上,用黏土、石粉和石灰夯制所有的墙,厚重而稳固。涂抹上金银两色的颜料,在阳光下显得金碧辉煌。山丘高不过二十丈,山底呈正方形,约二里。最外是两丈高的城墙,往内,是一圈数百座高耸的银帐,住着漠北高官和贵族。再往里便是王庭核心内城,三丈高,一丈厚,顶部安置着一排整齐的巨石的墙,呈方形,四个角各有一个突出的纯整齐的巨石从底部砌成的塔楼,巨石之间用糯米为粘合剂,方形的内城,长宽均为一百五十丈。内城被一道墙分为两半,其外是三十余座金帐,乃受封王室旁支在王庭的宫殿,住着在封地的王室旁支的家眷;其内二十余座金帐三面围着三座并列的巨大的金帐建筑,金色的圆顶,白色的墙,从右往左分别是漠北王居住、办公和祭祀的宫殿,其余地方住着王室成员、宫女、卫士、仆役。

城下方圆十里,沿着算平缓的谷地,圈着零星的几个不大的湖泊,有数万户人家。除了两条纵横的街巷之外,其余的居户都不成格局,导致城中街巷杂乱,身处其间,如入迷宫,百转千回后可能归回原地。城,只是圈了一圈三尺高的碎石头,并没有城墙。城中住下的人,约一小半是商贩和商贾,剩下的一大半部分的人大都在草原上都有自己的牧场,算是半个贵族身份,余下的一些人便在城中干些零活谋生。

时值中原四月末,可漠北尚在仲春时节,谷地的花开的很慢,漫山遍野的雏菊只完全开放开了零星的几朵,和城边人为种植的开得很灿烂的蔷薇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龙唐就住在离内城尚远的一个不大的湖畔的一间客栈中,城中除了王宫内几乎没有医者,龙唐发着低烧,恍恍惚惚坐在窗前,撩开羊皮窗,从粗糙的黏土窗上,看着那些身穿厚重的羊皮袄的漠北妇人,在湖中浣洗布衣,大概是夏天快到了,她们也需要让自己的身体变得轻快些。湖,终年不冻,方圆二十丈,只用一圈一尺高的碎石圈起来,湖心很深,看不见底。人们排泄和清洗在湖中,也从湖中取水饮用。可湖水永远不脏,明净如镜。应与地下暗河相连,城中有二十余个这样的湖泊,应该都与同一条地下暗河相连,最终汇入斡难河中。

龙唐还在咳嗽,不停地咳,感觉肺部总有些粘稠的液体,怎么都吐不出来。其实,凭借他的身份,凭借他那把独特的刀,他大可以径直走进王城,甚至住进某位王室成员温暖舒适金碧辉煌的客房,也可以住进内城外部师父龙邕那许久没有主人只是住着奴仆的豪宅,但是他并没有,他不愿意拖着病体,去应付那些虚假的问候,所以,他连那把显赫的刀都藏得严严实实,那黑色的刀,全天下总共只有七把,分别属于龙家的七位高手,世代相传。每年,都要从龙家选一些年轻且资质甚优的人赴北海畔练功,十年内若是能在漠北五年之期的盛宴上击败原持刀者,便可以取而代之成为新的持刀人,享受漠北最崇高的尊荣,负责守护龙家荣誉,被尊为漠北的守护神,如若十年内未能成功,那便回归王室,出任骁将或者统领,守卫漠北百姓,故这些武士亦备受尊敬。所以,凡是龙家人,做梦都想被送往北海,更幻想自己能成为持刀人。虽说是十年,但是这些前往挑战的武士一生至多只有两次机会,龙邕十五年前,才不到十六岁便夺得持刀资格,如今,他已是公认的漠北第一高手,远胜其它持刀人,今年的五年之期,龙邕意兴阑珊,早早南去扬州,于是将刀交给龙唐,由他出战。

龙唐第一次参与这样的盛会,自然心潮澎湃,如今因思念成疾,颇为自怨自艾,他自然不愿丢失这把象征漠北至高荣誉的宝刀,更不愿有损师父名誉的事情发生,所以,此行也算是积郁成疾。距五年之期的王庭盛事还有十天,龙唐打算等身体好些,再去拜访漠北王龙业,顺便去师父的故居住上几日,以前来王庭,龙唐总喜欢去师父府上住几日,府中清静,只有几个长年累月苦守侯门的老奴,每当他去的时候,总会受到非常强烈的欢迎,似乎给他一种归家的错觉。沿着山谷从南向来的风,带着一点点的潮湿,让人感觉并不是那么干冷,龙唐就这样看着,湖畔石头上遍布青苔,满地都是藓类植物和浅浅的野草。漠北草原除了这些可怜的植物,一无所有。龙唐很饿,但是他不愿意吃东西,他只是想病好得快些,他想去城中转转,看看这里的风情是否有所变化,看看传播到这里的宗教,是否一如往昔地充满野蛮的力量。

三日后,龙唐咳嗽好了许多,他瘦削的面部更加苍白了些,于是,他走进了城,虽然这三日他一直在城中,但是今日却是他第一次真正的入城。城中除了王室修的大道是用石子铺成,其余的巷子都是泥土的道路,春日,雪山上清凉干净的水滑落下来,泥土湿润,在被无数人踩踏过后,显得十分杂乱和湿滑。远远地望着山丘的王宫,沿着小巷子往前迈步,百转千回,便到了王宫外。沿着墙和护卫的矛,从铺满石头的大道上经过,在一扇紧闭的满是铁钉的厚厚的门前停了下来。之所以停下来,是因为门关着。

墙内秋千墙外道,一道墙,隔着两个天翻地覆的世界,墙里一片祥和,平整光滑的石灰岩砌成的大道,鹅卵石铺成的小径,绿草相荫,百花齐放。此处距离地热甚近,石头都散发着淡淡的暖意,进城,四处都是贵族的豪门宅院,护卫巡逻不断,人们走动不多。龙邕的宅院就在王城东墙下的一个角落中,按理说,作为龙家人,持刀者,他本不应只是如此待遇,但是,事实如同想象,他一定受到了某些不公平,他不常归来,说明他不愿接受那些不公平。龙业和龙邕始终都不太对付,他们并没有任何矛盾,可能只是来源于彼此的妒忌。龙唐辗转许久,终于踏进了龙邕的府邸。意料之中,他受到了极为热情的欢迎,甚至整个上午,那些本就年迈的老奴都在欢乐和跳跃着忙前忙后的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尽管进进出出让他们额上都渗出了许多汗水,但是,他们却哼着歌,不时扭着杂乱的舞蹈。

午餐,一张矮木桌上铺着一层羊绒毯子,毯子上盛放着烤羊肉,炖羊肉,羊杂汤,豆子,羊奶酪,西域的蜜瓜,中原的大饼。龙唐让所有的老奴都坐上前来,席地而坐,大家相谈甚欢,老奴们两眼含泪,不住的打听龙邕和龙唐自己近来所发生的事,当听说龙邕已经成亲,并迁居去了扬州,大家都兴高采烈,继而又泪流满面。龙唐说此行目的是为了来代替师父参加漠北五年之期的盛会。老奴们看着还在咳嗽的龙唐的身体,虽有隐忧,但是也表示会全力支持,让龙唐养好身体,在比武中大获全胜,那样家奴们在王宫也会很有面子,像五年前那样被人尊敬。龙唐被这份如家般的温暖感动的有些不能自己,有说有笑的和大家共进午餐,午餐很久,说了太多的话,几乎就要耽搁了龙唐进王宫的时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龙业,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和上次相见,时隔数年,却丝毫看不出他的变化,他还是那么威严,那么俊朗,似乎漠北的气候,并没有让这个坚毅的男人有多少沧桑。龙业在自己住的宫殿见的龙唐。

礼罢,龙业上前搀扶起龙唐,并示意他坐下。带着浅浅的笑容,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凝视着龙唐,说道:“方才听闻贤侄身体欠佳,漠北天寒地冻,不知贤侄身体如何了?本王已吩咐医师晚些时候去府上为你医治,确保贤侄能以最好的状态参加七日后的五年之期。”

龙唐起身再拜,回道:“感谢师伯!”

龙业笑了笑,说道:“你师父还好吧?最近听说了许多他的轶事。看来他是真的改变了,开始有了真正的人生。”

龙唐点点头,回道:“我只道是人生无常,因缘分而自然而然。谢师伯关怀,家师一切安好。”

龙业哈哈一笑,手抚着椅子的麒麟头,回道:“尊师可是漠北第一高手,贤侄此番可小心些,据闻此番参与挑战的颇有几位能者。贤侄莫折了尊师的面子。”

龙唐原本就心怀紧张,此番听得龙业一番言语,心中颇为不宁静,只好直言说道:“小侄道行微末,还请师伯多多关照。”

龙业将龙唐的神色瞧在眼里,毕竟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纵使武功高强,又能有几分心机,此番龙业已安排好一切,坐等这位少年在五年之期的盛会上受辱。于是故意出言相激道:“那,七日之后,贤侄若是身体仍欠佳,那本王会提前将贤侄的身体状况告知挑战者,我漠北男儿个个英武,定不会挑战老弱病残嘛。”

龙唐霎时间血脉贲张,内心满是波澜,那股少年人该有的骄傲油然而生,愤愤地说道:“不劳师伯费心,我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定能如期参加集会。”

龙业狡黠的笑了笑,回道:“如此甚好。那还请贤侄多多注意身体。”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龙唐告退后,龙业只身坐在厅上,望着那位单薄的少年的身影,似乎想起了那些年在北海的岁月。怀想起,他似乎和龙邕并没有什么仇,自己年长许多,当年还挺喜欢那个不爱说话的弟弟。但是不知何时起,他开始敌视龙邕,内心中他并非怨恨这个骄傲的弟弟。如果要说是为什么,大概是他抢走了自己这一生最珍视的东西之一吧!漠北第一高手,那是曾经只属于他的称誉,他是通过无数场血战,打败了无数人,然后领军征战四方,为漠北增加了数万里疆域,才获得的称号。可那个男人,那个见面还得互相虚情假意一番的弟弟,只是在漠北游侠,在中原打败了几个成名侠客,便抢走了那个曾经属于自己的荣誉。虽然自己真的打不过他,十多年的政治生涯,让他很少有时间分身研习刀法,所以这十余年进步甚微,而天资甚高的龙邕却一直在进步。但是,龙业是漠北王,多年来备受尊崇,苍穹以下漠北最大,他不甘心,所以他安排了今年资质最佳的几位挑战者将会逐一挑战龙唐。毕竟龙唐非龙邕,但是让那把该死的刀从龙邕徒弟手中失去,也是一件很值得慰藉的事。龙业坐了许久,足足有半个时辰,直到奴仆走上前来,在他的耳畔提醒他,该去批示文书了,龙业才渐渐回过神来,起身离开了那道早已紧闭的门,金色的门。

龙唐草草的打发了龙业安排的医师,晚餐后,独自一人睡在偏房中,土地上浅浅的温度和房中的熏香,让他迅速的进入了深深的梦中。他似乎又见到了那场大火在自己的背部焚烧,还有那极寒的江水无情地呛进肺中。他仿佛感受到自己陷身火海后又沉入深潭,顷刻间将十八层炼狱经历过数遍。后来,龙唐似乎梦见了自己的母亲,但是,距离遥远,隔着一道深帘,尽管龙唐足够努力,但也看不清她的面容。梦醒后,一身大汗。龙唐借着漠北的月光,走出温暖的卧室,月亮很大,在远处雪山的上头,将那片雪照得尤为苍白,他没有惊动劳累一整天,正在酣梦中的老仆们,也没有惊动守门人,只身上了房顶,几个腾挪,便上了那座高墙,高墙内便是漠北王室的核心,龙唐没有惊动任何护卫,他也不知自己为何来此,他只是感觉他应该来这里,这里有事情要发生。他就坐在高墙的阁楼顶,看着这座月色下的王庭,当然也有人看见了他。

只见一个黑色的身影,像一枚黑色的雪,仿佛从远处的雪山上飘落下来,来人很轻,像风一样轻,像风中的一片虚无的夜色,静静的落在城墙的边缘,连墙里墙外巡逻的护卫都没有一丝察觉。那人缓缓地飘过夜色,从墙的边缘飘上了阁楼,那黑色的身影,仿佛如这个夜里的精灵,仿佛是一缕黑色的魂魄。她近了,更近了,轻轻的落在阁楼的顶上,没有一点声息。龙唐这才看清,来人是个正值风韵年纪的女人,约三十余岁,月光下,她很美,那种俏皮的美,她扎着奇怪的小辫子,小辫子再编在一起,这样的发型在其他这个年纪的女人头上,未免显得不太适宜,但是在这个女人的身上,却更显一分风味,人的美并不会被年龄所束缚。她就静静的站在阁楼顶,一袭黑衣,腰间束着一把软剑,迎着山谷夜晚的寒风,静静地看着坐在阁楼顶部边缘的龙唐。

龙唐见来人只是静静地伫着凝视着自己,并没有多余的动作,不由心生疑虑,沉吟片刻,悠悠地问道:“你是谁?”

黑衣女人轻轻的笑着,许久才模仿着龙唐的语气和表情回道:“你又是谁?”

龙唐闻言,又好气又好笑,皱了皱眉头,接着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黑衣女人又邪邪的笑了笑,回道:“那小朋友,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龙唐愤而起身,手握着黑色的刀柄,警惕的回道:“无论何时,我都可以来这里,而你不行。”

黑衣女人歪了歪头,回道:“我为什么不行?”

龙唐回道:“因为这里是漠北王庭。”

黑衣女人笑了笑,轻轻的摊摊手,回道:“可是你们都打不过我。几月前我遇到龙邕,那个号称漠北第一高手的人,还能勉强与我过二百招,不过他拿的只是把普通的刀,若是能有你这把刀,估计也不会草草认输了?”

龙唐顿时大惊,说道:“什么,我师父竟然会输给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黑衣女人浅浅笑了笑,回道:“哦?你竟然是龙邕的弟子,哈哈哈,你师父输得不可耻,因为他没有带他熟悉的刀,因为他刚经历了人间大喜,失去了许多的杀气。”

龙唐顿感忏悔,说道:“那我真该拒绝师父的刀。可是你,到底是谁?”

黑衣女子微微笑着,回道:“那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是谁?”

龙唐冷眉一竖,冷冷的说道:“那就不要怪晚辈不客气了。”

黑衣女子依旧邪邪的笑着,并没有作答。只是轻轻的借着风,稍稍后退了半步。

刀,一把黑色的刀,出鞘而来。在夜晚,那把刀悄然隐身于黑夜之中,无影无息,不知所在何处。连明亮的月光都无法找出它的下落。那把刀轻轻的劈向那美丽的女人,黑衣女人轻轻的后仰,整个身体横在月光下,绕着阁楼顶的檐上,凌波微步,轻轻地在屋顶转动着,完美的躲避着那无处不在的刀影,轻描淡写的浅姗漫步,视那死亡的刀影如无物般。龙唐瞬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以前,他总觉得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不过是师父或者是那位想象中的神仙叔叔,可是他从未见过他们出手,如今面对着这样的一位江湖顶尖高手,是龙唐生平第一次与这样的高手过招,那些他原本以为快至无人可破的刀,在这个黑衣女人面前仿佛如细柳轻拂一般的柔软缓慢,霎时间,龙唐满身大汗,惊慌之中,刀法愈演愈乱。黑衣女人不时还轻轻的出手,用指尖点拨了他几招似乎是剑式的诀窍,而后轻巧如月光,款款的站在刀影中。刀斩不断流水,也斩不断流光,它只能混在黑夜之中,失去了光芒。龙唐筋疲力竭,佝偻在一旁喘息,偶尔发出几声令人恐怖的咳嗽,似乎从胸腔中咳出了跳动的心脏。

龙业很早就站在窗户的后面,闭着灯,看完了阁楼顶两人的争斗,他虽不知道那个黑衣女人的身份,但是凭借那挥洒自如的身手,和那缠在腰间的软剑,他便不难猜想,这人十有八九是近来风闻于中原武林的唐门新起之秀,唐水水。能在短短一年多便名动整个江湖的人,一定是个很厉害的角色,纵使武功不是天下第一,也不会差得太远,而一个女人能横行江湖,那她一定有很多计谋和城府,这样的人,龙业不愿意招惹,所以在那场打不起来的打斗不知如何收场时,他轻轻的跳出了窗户。朗声说道:“扰人清梦者,须罚酒一杯。”言罢,蹬着石阶,踢着墙,跃上了城墙。墙内外的护卫亦皆被惊动,结成战斗队形,围了上来。

黑衣女人凝视着龙业,邪邪的笑了笑:“想不到漠北王如此英俊潇洒,豁然洒脱,按理说,我是应该讨杯水酒喝。”

龙业轻轻作揖,回道:“不甚荣幸。”

黑衣女子捋了下辫子,转了下眼珠,回道:“嗯……,可是我不喜欢这样的欢迎方式,所以,我不能应邀。”

龙业环顾四周,细细的回道:“尊驾是嫌弃此处人太多了?”

黑衣女子笑了笑,弹了下手指,浅浅的回道:“是无用的人太多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龙业轻轻的挥了挥手,高墙内外的护卫瞬间便散成了巡逻队伍,整齐的四面而去。龙业回过头,笑了笑,说道:“那现在呢?”

黑衣女子双手互相拨弄着手指,说道:“现在,我可以告知尊贵的漠北王,小女子此行的目的了。”

龙业单手抱胸,作揖道:“请!”

黑衣女子捋了下衣裳,郑重的说道:“小女子将在下月十五于邺城漳河畔二桥庄举行武林大会,邀请天下武功至高者前往赴会,此番来漠北,亦是找寻绝世高手,龙邕推荐了漠北王龙业,及其弟子龙唐。想必便是二位。不知可有兴趣?”

龙业微微一笑,回道:“相比漠北,邺城太远了。”

黑衣女子长叹一口气,笑了笑,回道:“看来江湖所言非虚,漠北王权势越来越大,却活得越来越胆战心惊了,因为害怕失败,所以避开了所有的比试。”

龙业漠然,许久才回到:“他们也许是对的。但并非全是因为权势,有太多的事情并非需要用刀去解决,刀也解决不了。”

黑衣女子微微一笑,不再理会龙业,她也许是懂龙业的话,但是他却不愿意去理会,只是转身,对着龙唐说道:“那还请小公子如约而至,天下的绝顶高手怎能少了漠北的刀。”

龙唐终于喘过气来,拱手道:“晚辈若能在七日后保留下刀,一定前往。”

黑衣女子浅浅一笑,飞身而起,顷刻间便消失在黑夜中。远远地传来一声长叹:“还是年轻人好!”

龙唐和龙业互相冷漠的看了一眼,继而各自微微一笑,分别转身从墙的两侧轻轻跃下。夜重归于宁静,等待着七日后,那场五年一次的盛会。宫城下的杂乱的城中似乎已经有了许多布置,夜晚却还是那个夜晚,有人梦入黄粱,有人难以入寐,这便是盛事前夕的情形,和往日并没有太多的不同。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马,骏马,百十位少年儿郎,跨着骏马,肆意奔腾,一路引弓射箭。雕,白雕和黑雕,无惧弓弦之响,声破长空,展翅翱翔。出王城十里,一片精致的小山连绵,山下的草地,山顶的石柱子,还有满山的花,这是祭祀的地方,亦是盛事的地方。五万人围在几座小山的四面,祭祀先辈和神明。火,大火,西域的黑油和中原的黑炭石焚烧在一起,冲天的火光中不断扔进兽皮和活牲;羊头,拥有十余年寿命的老羊的头,还滴着血,羊角盘旋而刚猛,径直扔进大火之中,人们身着盛装,五颜六色的服饰,甚至有别着焉支山的花,匍匐在湿润的泥土和草地上,感受着来自神秘的土地之下的神灵给予的力量。

围猎,是来自这群漠北人经久不息的快乐,祭祀大典结束后,儿郎们便纵马下山,去河谷的草原中捕杀些野生的动物和飞禽。龙业披着一身精致的貂绒,内穿着黑色紧身的皮质劲服,靴子乃上好的牛皮缝制,手握着黑刀,端坐于高台之上。其下,左侧分列着六位持刀人,因龙唐是代替漠北第一高手龙邕,故恬坐首席,引得其余五人面露不屑之色。对面安坐着今年参与挑战的二十一位年轻人,北海的风雪和艰苦早已让他们的肌肉和眼神变得尖锐和锋利,他们有一半以上的人,在今日后都将离开那座魔鬼般的地方,或者持刀,或者供职王庭,今天也会有许多人会加入他们,去历经磨难,褪去原有的贵族生活后浴火重生。台上,祭司和巫师正在进行本次盛典最后的祷告,祷告后,五年一度的终局之战便将上演,台下上万人都目不转睛的望着台上的情形,五年一度,他们渴望了太久,纵使那么一刻都不愿意错过,于是死死地凝视着台上的每一个人。

巳时过半,狩猎的儿郎们欢欣的驾马而归,将各自的猎物扔进台上的烈火之中,伴随着火焰的升腾,祈祷仪式结束了。当祭司和巫师退下台的一刹那,一少年手握弯刀,腾空而起,站在台前,烈火之下,火焰产生的对流风,吹动着他灰色的薄薄的衣襟,他约莫二十一二岁,面色黢黑,满脸都是北海狂风的痕迹,他叫龙且,因古代的神将而得名,能叫这个名字的一定不会是弱者,一定有自己的胆魄。确实如此,五年之前,年轻气盛的他挑战盛名在外的龙邕,使尽浑身解数,在龙邕刀下,不过三十余招便落败,那时,龙且为自己的年轻气盛付出了代价,他本可以挑战一位排名靠后的持刀者,获得持刀资格,总所周知,整个漠北,能在龙邕刀下过下三十招的不会超过四人,显然,台上有人不能。这五年,龙且痛定思痛,苦练刀法和内功,冬季在北海一丈多厚的冰上,赤身练刀;夏季在北海的深水中,闭息练气。五年终有所得,原本今日他还想再度挑战龙邕,但是却看着台上安坐着龙邕的徒弟龙唐,内心不免一阵失落,尽管有王宫的仆人暗示他挑战龙唐,但是他作为漠北最骄傲的年青一代,他有着漠北人与生俱来的勇气,当然,他不会挑战漠北王龙业,因为所有人都会给漠北王一个面子,也是给漠北和自己一个面子,所以他冷眼蔑视着龙唐,最终选择了座次仅次于龙唐的龙将。

龙将,四十余岁,一生历经五次五年之期,无一次败绩。漠北高手榜,一直高居前三,与他交过手的人,大抵都知道他以稳著称,稳,如山般,不轻易出刀,出刀便一击制胜。近十五年,龙将没有一次出手,没人知道他的那一刀到底有多快,多准,多稳。因为他出刀必杀人,以至于没人愿意和这样的人交手,所以,他一直排名漠北前三的高手,甚至在很长的时间占据第一的名额。因为他那一刀的神秘,所以每个人都恐惧和期待,今日,龙且胆敢挑战龙将,现场的人都对这场挑战赛充满了渴望,渴望见到那杀人的一刀。龙且就站在台上,睥睨着众人,经过数年磨练和自律,他已经有了傲视群雄的自信和实力,他自信的站在那位成名已久的中年人面前,看着那满面的胡须和沧桑的皱纹,内心不免又增添了几分自信。

刀,一把精钢的刀,在火光中肆意挥洒,刀很快,几乎就在龙将身体的周围肆意的游走和奔腾,那些杀气透过衣裳,直浸肌肤,龙将上半身一动不动,刀在手中,也一动不动,他只是不断的闪避着那些凌厉的刀影,不断的后退,他有很多次机会可以出刀,但是他都放弃了。龙将一直在退,龙且的刀却愈发凌厉,刀刀致命,似乎在逼出那杀人的一刀,他想知道自己能否接住那最为致命的一刀,当然,他更想名扬漠北,名满江湖。

龙将已经退无可退了,他就在龙唐和龙业的正下方,龙且的刀就贴在了他的身上,但,他最终也没有出那一刀,大概是他欣赏眼前的这位年轻人,他的刀已经练到了一定的境界,不出刀胜过于出刀,因为生命的鲜活远大于名誉的增长。龙且有些恼怒和急切,匆忙的出刀,刀愈来愈急,他已经不能控制手中的刀,他成魔了,被那把刀控制了心神,因为他太渴望胜利了,十年艰苦奋斗,只为一朝名满天下。在那一刻,又能有几人不为那十年而迷失了自我,那把钢刀横空劈下,雷霆之势,已无法收势,眼看便要砍断龙将的手臂,龙将还是没有出刀,他似乎铁定了心思不会出刀,他似乎想成全眼前这位眼神中充满渴望的年轻人,他也许看开了,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

龙唐急的站了起来,可是龙业出手更快,飞身一刀,便将龙且的刀砍成两段,然后一脚踢开了龙且。龙且重重的摔在台上,握着半截刀的手似乎还在颤抖,许久才恢复了心神,他太痴迷于那把刀了。

龙业犹豫了会,说道:“这局算是平手……”

龙将立马打断了龙业,说道:“不,这局我输了,我自愿让出持刀人的身份。”

龙业一把握住龙将的手,向着台下众人说道:“本王惜才,漠北后辈人才辈出,但是我也更敬重先辈们的贡献和恩德,所以,本王自愿让出持刀人的身份,龙将继续持刀,龙且接过本王持刀人的身份。”

龙且战战兢兢的上前,单膝跪地,抱拳于胸,回道:“谢大王恩典。晚辈受之有愧。”

龙业上前扶起龙且,说道:“今日你的确受之有愧,你还不配拥有这把刀,所以,我希望你日后在研习刀法的同时,也要修心,真正做到,刀是属于你的,而不是你属于刀。”言罢,将手中的刀递给了龙且,说道:“日后少些锐气,多些谦卑,退下吧,末位待坐。”

龙且谢恩,接过梦寐以求的刀坐在持刀人的末位。龙唐见过了龙业那一刀,情知自己远非其敌手也,不由得长叹一口气,想不到身居高位的龙业从未忘记研习刀法。同时也为龙业的心胸所折服,尽管龙唐知道这是龙业收服人心的一种方式,从台下上万人的欢欣山呼雷动便知其所得到的尊重。

龙业拉着龙将回到了原位,坐定后摆摆手,说道:“不历经沉浮,又怎知人生如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龙唐思虑良久,轻轻的咳嗽了下,说道:“不活在当下,又怎能以梦为马?”

龙业看着龙唐笑了笑,说道:“贤侄以为我为何放弃持刀人的身份?”

龙唐不假思索,便回道:“大王那一刀惊世骇俗,无刀胜有刀,用一把刀,换来了千万把刀。”

龙业哈哈一笑,回道:“贤侄高见。我只是失去了一个身份,并没有失去那把刀。我王宫内有一把比这七把刀更锋利更顺手的刀,而龙将大哥的那一刀必是救命的一刀。”

龙唐悄声回道:“望不会一语成谶,望大王永不犯险。”

龙将抱拳再次打断了龙唐的话,回道:“必誓死追随大王。”

龙业笑了笑,回道:“龙将大哥万莫客气,十多年前,本王曾为中原一高手所败,他告诉我八字箴言,我总结为大繁若简,返璞归真,十余年来,本王虽有所悟,刀法也有所精进,但是一直未窥破其核心,直到今日见龙将大哥的意境,方才顿悟。今日乘兴,本王有个新奇的想法,我突然想邀二位与我同去邺城,会会那中原顶尖的武林豪杰,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龙唐和龙将楞了一下。而后龙唐轻声回道:“无论大王何意,我是定会前去的。”

龙业见龙唐已许,转脸看着龙将,龙将坚毅的点了点头。龙业大笑了起来,而后起身指了指龙唐,朗声说道:“这位是漠北第一高手吾族弟龙邕的高足,今日替其尊师赴会,我漠北男儿是否应给漠北第一高手个面子,年轻人们,拿出你们的血性,有愿意挑战的吗?”言罢,龙业转身微微笑着,凝视着龙唐,他想知道龙唐的刀有多厉害,更想知道龙邕的刀有多快多稳。

龙唐亦是胸中忐忑,不得不站起身来,向着台下众人示意,苦笑了一通。那少年人群中顿时站起七人,龙唐为之一愣。龙业见此情形,略加犹豫,笑着对龙唐说道:“不知贤侄可有但应付这七位挑战者否?”

龙唐已知龙业在激将,但是却不得不迎战,为了保留下师尊的尊严,他必须咬碎牙应承下来,朗声说道:“独战七人又有何妨?”台下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所有人都想见识这千古罕见的一幕。那七位少年原以为会是车轮战,此番更是气得面红耳赤,他们太年轻,太看中荣誉,被这样的羞辱和轻视之后,必定会怒火中烧。

龙业也为之一惊,他本是安排这七位少年轮番出战,万没料到龙唐竟要独战七人,顿时以为是龙唐会错了意,上前朗声说道:“漠北男儿自古以来挑战持刀人都是一一对战,以一敌七不合符古律。所以,诸位还是慎做抉择,莫有负神明恩典。”言罢,皱着眉头苦笑,凝视着不安分的师侄龙唐,他太年轻了,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龙唐睥睨七人,朗声说道:“劳王上挂怀,打七场不如打一场。要是他们不愿意或者不敢,晚辈也无话可说。”

只见那七人各个满面通红,连脖子都红了,一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气势走上台中央。愤怒的凝视着龙唐。龙业已是无法阻止,只得任由单薄的龙唐一跃而起,借着风飘在烈火上方一丈之处,事态扩大已非人力所能阻止,一场旷世大战,势所难免。好在龙业安排的这七人不过是北海训练营不满五年的新人,天资也不算高。

龙唐就漂浮在火焰之上,随着对流的风衣带飘拂,那一身被黄琴精心缝制过的白袍,依旧如雪般靓丽,那把刀,就在手中,还未出鞘。那七人,灰色的人,七把刀,愤怒的刀,失去理智的刀,如同七层黑云般从四面八方先后席卷而来。刀快,快如骤风,但是也只是快,龙唐有信心三招之内击败其中的任意一人,但是面对七把这样的刀,他知道,自己最多在劈倒三人后,便会被剩下的刀割裂成碎片。所以,龙唐踩着最先到的那把刀,腾空而起,挺直的身体直上十丈之上,然后一跃轻轻落在平台的南侧,龙唐没有想好破解这七把刀的办法,所以他只能尽力躲避和周旋,似乎毫无还手之力。龙唐自己也知道,这绝不是最好的方式,身患寒疾的他,体力绝不会比这帮从北海出来的魔鬼更好,如此周旋下去,先倒下的绝对会是他自己。龙业高坐台上,亦是手心出汗,他也为这位骨子里骄傲的少年而焦急,若是龙唐用此法苦战七人,最终寒疾复发,丧命于此,他着实无法向龙邕和天下人交代,世人都会以为是龙业授意,七人围攻龙唐一人,若如此,势必会影响他刚刚树立起的绝对威望的名声,虽然他与龙邕心怀妒忌,但是此刻他却希望龙唐能赢,只有这位少年终获胜利,才会让他这个为少年提供平台的先辈得到更多的尊重和信赖,久为帝王的龙业知道这世上的人要的其实不是权威,而是公平,只有战胜了不公平,才会被歌颂为英雄,而他今日在尽力塑造这位少年英雄,所以他会被定义为一个伟大的君主。哪怕他心中本质其实是想龙唐输,可是今日无论如何龙唐都不能输,至少不能大败。这便是君王的不由己和虚伪,权利让人虚伪,但有时候虚伪也是一种正直。

台上的龙唐却无暇思虑太多,他只想活命,他还有许多未尽之事,他正在为成功激怒眼前的这帮人而心生悔意。但是他却不能投降和放弃抵抗,因为尊严,年轻人的尊严,父辈的尊严,如漠北绵延的大雪山般都压在他身上。然而,龙唐却没有更好的办法,他只能与这帮前赴后继的北海恶魔般,比他更年轻的少年们尽力周旋。一次次的退缩之后,龙唐终于也无路可退,最终终于被那七把刀团团围住,他那身靓丽的白袍,如今已经被刀网撕成碎片,剩下的布匹,像几条绳索捆住了他的身体,他无处可去,只能依靠本能尽力的避开那密密麻麻的刀光刀影。汗水,这一刻钟的如履薄冰让他全身都湿透了,但,他还坚持着,虽然他不知道坚持下去的意义,不知道,是因为看不到。那七头北海的怪兽依旧迅猛异常,像饥饿的狼群般一遍又一般的扑上来,意图将眼前垂死挣扎的羊羔撕碎。他们太过愤怒,所以每一次攻击都用尽了全力,仿佛这个世界就是不留余地。对胜利过分的渴望有时候未必是件好事,至少现在这七位少年也已经大汗淋漓,但是他们仍不顾一切的进攻着,年轻人总是认为在荣誉面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龙唐甚至不能感受到自己还活着,因为他基本没有了感受,他只是麻木地在躲避,狼狈地回击,他的每一刀都走样和变形,仿佛被一群前赴后继的恶魔不断的追赶、绞杀和驱逐,他单薄的身体似乎很难继续承受这些猛烈的冲击了,龙唐仿佛看见了远处那神奇的白光,仿佛看见了那来自草原的神灵,但是他还在不断地挥舞着刀,保护着自己全身的要害部位,他的四肢和背部都已经满是刀痕,鲜血淋漓染透了残破的衣襟,但是他还在战斗。台上的龙业见此情形,也不由得捏紧手心,那一刻,他从未有过的渴望着,渴望龙唐能奇迹般地重新占据主动。台下一帮漠北热血男儿更是欢声雷动,为这位以一敌七的英雄鼓舞,但是真的会有奇迹吗?

日蚀,阳光渐渐的阴暗下去,只见那该死的黑色的月亮正一点点的遮住那正在焚烧的太阳,漠北上千年来第一次的日全蚀。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天色晦暗,如黑夜降临,龙唐纵身跃入台上的火堆中,挥刀将柴火打得四散飘落,霎时间火星四溅,大火熄灭,只留下带着火星的黑炭在四处飘飞,台下的众人从未见过此般景象,皆以为是犯了天神之怒,纷纷下跪祈祷,希望得到诸神庇佑,成为这天灾预兆中的幸运者。

龙业心想,正好借此时机,可以等日蚀结束后,叫停这场争斗,以天神降临,为救英雄龙唐而特意蚀日。但是他更是希望龙唐能撑过这段黑暗的时间,而根据刀兵碰撞声而言,台上的争斗更加激烈些,似乎有了刀切在血肉上的闷声,但是却没有人声,台上仿佛是一群野兽,没有痛感的野兽在相互撕咬。台下的众人还在祈祷,他们匍匐于地,紧闭着双眼,在黑暗中念着古老的咒语,他们有人在哭泣,有人在教训哭闹的孩子,有人被惊吓得无法正常言语,更多人只是在无尽地哀嚎,仿佛痛不欲生地在自述自己过往的错误。

一刻钟后,阳光渐渐露出一颗明亮的珍珠,天空渐渐亮了起来。许多人慢慢站起身来,望着天空的奇景,更有许多人被这道黑暗中的亮光灼伤了眼睛。又过了半刻钟,天空大亮,当人们回过神来,仿佛一切都已经平安地度过,忏悔的人也不再继续忏悔,仿佛已然得到了上天的谅解。他们又开始欢歌,又重新关注台上的情形,这时,台上已经恢复了宁静,横七竖八躺着八位倒在血泊之中的少年。人们都捂着眼睛望着台上,不知台上到底发生了怎样荡气回肠的血战,那个单薄的男人是如何独自砍倒了七人,到底谁会站起来。龙业也只是看着场上的状况暗自和龙将分析着场上的战斗过的痕迹,当然,他们都心知肚明,是那把黑色的刀让龙唐能在那绝境之中砍杀七人。但是他们都不能确认龙唐是否还活着,所以只是看着那些鲜红的血液之中躺在地上的年轻人,心中在猜测到底谁更幸运一些。念及此,龙业也莫名的感伤,因为倒下的都是漠北龙家的男儿,要不是他的安排,或许他们并不会死,因为挑战一般是不会死人的,但是赌上荣誉和尊严便不一样了,那是会搏命的。

许久之后,只见一个人轻轻地动了一下,然后扶着刀,推开一具尸体,以刀为拐杖,搀着刀颤颤巍巍的站立起来,那瘦弱不堪的身体,那把黑色的刀,虽然在满身血污的情形下,依旧能让人知道他就是龙唐。龙业和龙将兴奋地站了起来,振臂欢呼,台下众人更是欢声雷动,纷纷膜拜着这位瘦弱的少年。

少年刚站起身来片刻,然后又重重的瘫倒在台上,龙业匆忙上前搀起龙唐,替他检查全身的伤,差人将龙唐送回府上,安排御医为其治伤。自己则了无心思的继续着五年盛世剩下的挑战和仪式。

三日后,龙唐只身走了,带着满身十多处还时不时沁血的刀伤,告别了那些泪目的老仆,一脸漠然地趴在马上,沿着山谷向南去了,他就是这样一个骄傲的人,越骄傲的人越喜欢独来独往。但是,没有人知道,重伤的他是有多么强烈的渴望想要奔去南方。去中原的一座小城中,汲取那视若珍宝的温暖和水分来滋养他寒冷干涸几乎成一具骸骨的身躯。一路跌跌撞撞,过云州城。沿着连绵的山脉一路南下,进入了雁门关内。风,带着湿润,龙唐分明感受到了从南方来的温暖。

并州晋阳,一座古老的城,汾河畔的一颗耀眼明珠,千百年来的兵家必争之地,北御云朔,西控河西,南指关垅平原和天下至中的洛城,东便是巍峨的太行山脉,坐落在汾河谷地之中,土地丰沃,乃中原北方重镇。自古商贸繁华,晋阳,乃民族的大熔炉,这里聚居着成千上万的漠北马贩子和羊贩子,也有西域的香料商人,江南的丝绸茶叶瓷器商人,中原的粮食和布匹商人,他们在此互相交换,以物换物,然后将别人地商品带回各自的故乡高价销售,龙唐就摇摇欲坠的伏在马背上,恍恍惚惚地跟着漠北的马队,进了晋阳城。他仍旧一身白裘,相比半月之前,他更消瘦了,他还在不停地咳嗽,他满身的伤也才愈合不久,仍然还会忍不住想挠一下奇痒难耐的伤疤。

龙唐打算在晋阳歇好身子,然后赶往太行山另一侧平原上的邺城,一路颠簸,跟着马队走得缓慢,他已耽搁了太多的时间,距五月十五的邺城大会还有十三天的时间,从晋阳往邺城需纵马三日,所以,他顶多还有九天的修养时间。于是龙唐请了全城最好的大夫,花了最贵的钱住着最好的客栈。他在漠北的盛举导致名声传得很快,中原江湖上已有许多人知道了病狼的称谓以及身体特征,所以,当他出入客栈时,总引得许多人地关注,甚至于本地的许多豪杰都争相来结识。龙唐从未有过的虚荣心在这一刻得到了满足,但是骄傲的他都一一委婉地拒绝了,他还在想那个女人,那个像神仙一样身手的女人,击败过师父龙邕的女人,他一定要去会上一会。可是他却没有发现,另外一位几乎同样装束的女人住在了他的对面,当然,她不是有意要住在龙唐对面的,整个晋阳最好的客栈最好的客房就只有两间,盛名于江湖一年多的她似乎没有别的更好地选择,她知道自己这一年多来已经完完全全的变了一个人,但是,顺应声名和身份,却只能随着潮流的认知,改变了自己。她一年多没有见过兄长了,有时候她甚至不敢去面对他,因为她害怕他审视自己的改变,近段日子,她和姑姑走遍了整个江湖,只为了在邺城重塑家族的荣誉,今夜,她到了晋阳,距离邺城越来越近了,无论时间还是地点,都太近了。太近则情怯,所以,今夜她辗转难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晋阳的夜,伴随着汾河的湿气,凉风习习。中原的五月,暑热纵横,有一阵凉风拂过,也是很好的。墨瓦灰墙,昏灯残巷,古塔长廊,泉池吐芳莲荷,琴韵古色古香。北方重镇大都有宵禁,故午夜的晋阳显得特别宁静,连笙歌和胡笳都没有,只有缓缓飘动的月色和星河。她独自一人坐于亭上的石阶上,一如两年前正在盼兄长归来的她,她就那样蜷缩着,双臂抱着膝盖,仰望这星空,两年来,她只要有闲余时间,便会静看这长夜如水的月华,感受着自己的变化,她知道如今的自己和那年已经完全不同,但是她还是喜欢这样看着月亮,这样坐着,她还在想念着亲人,希望再相见时,人生如故。

夜空装饰了她的眼睛,她也装饰了别人的窗户,龙唐正在木窗下望着那位月光之下的女孩子,她仿佛如黑夜般的纯净,一如她的一身黑衣。

他仿佛看见了浓浓的忧愁笼罩着女孩子,他在猜测她的故事,他猜测了许多肤浅和浪漫的场景,却不敢向前一问。他并没有与这样的女孩子交流的经验,在这样的女孩子面前他也永远不会是一个勇敢的人,所以,他就一直在阁楼上静静的看着,期盼那个女孩子注意到自己,哪怕是惊鸿一瞥,也是值得三千年尘世擦肩地邂逅。

可她最后却走了,龙唐只有伸长脖子目送她离开,在她消失的那个转角久久地停留,直到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龙唐大吃一惊,匆忙跳起身来,拔出那把黑色的刀,心中还默默念叨着,什么人能在着不经意间出现在自己的身后,他怎么来的?但愿他没有恶意。可当龙唐转过身时,顿时打消了所有的念头,站在眼前的,正是那个月光下忧郁的女孩子,她一身黑衣,身材凹凸有致,面容精致无比,以前龙唐觉得见过最美的女孩子就是黄琴,而此时此刻,方知坐井观天也,此等容颜又岂是黄琴烛火之光能比拟,她不是在看月,她分明就是现实中的月亮。

她笑了笑,说道:“你很喜欢躲在窗户后面偷看别人?”

龙唐尴尬的收起刀,抱在怀中,微微垂下头,满面通红地说道:“我……我大约是……是被今夜的月色吸引,岂知碧海青天,栖于庭院中更有比月色更引人的容颜。”

女孩子轻轻哼了一下,不屑地说道:“油嘴滑舌。”继而目光一晃,直直地凝视着龙唐手里的刀,郑重地说道:“我认识这把刀,看你这病怏怏的样子,想来你就是近来江湖声名鹊起的漠北病狼吧?”

龙唐看了看手中的刀,轻轻地掩着鼻息轻咳了两下,颇为庄重地回道:“姑娘见笑了,漠北人总喜欢用狼来称谓别人,在下本领低微,成名纯属偶然。”

女孩子笑了笑,回道:“这世上可没有那么多偶然的事。盛名之下,定然无虚。你一定有你应该成名的优势。”

龙唐尴尬的笑了笑,不知该如何作答,片刻之后才说道:“那我重新介绍下我自己,我叫龙唐,漠北人都叫我病……”

“等会儿,你为什么要叫龙唐。”女孩子打断了他的话,以一种匪夷所思的神情望着龙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龙唐略显尴尬,顿了顿,说道:“我原本是川东人,本姓唐,身逢大难,被家师龙邕所救,故家师取名为龙唐。”

“尊师可真是颇有胆色,竟然将唐置于龙之后。”

龙唐被女孩子的盛气凌人所折服,弱弱地说道:“家师的意思是让在下将来认祖归宗后再改回原姓。”

“令尊是谁?”

龙唐未料到女子会如此直接询问,但很多事他早已封藏于胸,于是尴尬地挠了挠头,回道:“心怀旧事颇有不忿,我可以不说吗?”

“那你可知道我是谁,家父是谁?”

“洗耳恭听!”

“家父唐木,我叫唐蓦秋。你既然是川东唐家人,想来身份不会比我更高,那就认祖归宗,当我的奴仆吧,正好我缺少一个帮我干活还能保护我的人。”

“可是……”

“你不愿意?”

龙唐又好气又好笑,冷冷回道:“我为什么要当你的奴仆,我不是我那该死的父亲,我更不亏欠唐木叔叔的后人。”

唐蓦秋翻了翻白眼,说道:“你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字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少时之事,略有印象。”

“那就好,既然你不愿意,那我有一个办法,我们打一架,你若打不过我,就当我的奴仆,一切听我吩咐,直到你能战胜我或者我不要你了为止,当然,你若不敢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唐蓦秋说完,冷冷一笑,一脸不屑地看着龙唐青一阵白一阵的面色。

“我有什么不敢,不过我有个问题,你为何一定要让我当你的奴仆?”

“因为你是川东唐家人,子承父业。其他人可没有你这么幸运。”

“我……,那动手吧。”

唐蓦秋轻轻一转,仿佛如一朵云一般,轻轻飘出了窗户。龙唐紧随其后也跳出了窗户,夜色下,月光下,阁楼顶上。一个高傲的女孩子,一个愤怒的年轻人。

刀,那把如黑夜的刀仿佛无处不在,从四面八方向着女孩子倾袭而去,仿佛如同黑夜的恶灵般,借着夜色的伪装,露出了狰狞的爪牙。唐蓦秋就赤手空拳,手指捏着剑诀,傲然站在原地,几个随意地弹指,几缕寒冷的剑气便轻轻松松将龙唐的刀逼退。龙唐从未到过中原,也没有接触过中原的高手,但他万万没料到年纪轻轻的唐蓦秋竟然已经是江湖一流高手,偏偏就让自己遇到了,就在顷刻间,那些属于他的荣誉和自信便訇然坍塌。龙唐曾以为中原武林如同漠北,他一把刀便足以闯出声名,可残酷的事实却告诉他,他还是太年轻,更缺少太多的经验。一个比他自己还年轻的女孩子,轻描淡写的便破解了自己引以为傲的刀。剑气,冰凉的剑气,虽值夏夜,龙唐亦觉得奇寒彻骨,不由得寒毛竖立,打了个冷颤。当然,他不知道唐蓦秋这一年多经历了怎样的困境和死局,她不只是家学渊源,她曾被困在昆仑山的冰洞中一个多月,吃了一个多月昆仑冰川中的至寒之鱼,才自我揣摩,练就了寒冰护体真气,那些生鱼的腥臭至今仍然存在于她的鼻息中,以至于很长时间内每次看到鱼便隐隐作呕。

唐蓦秋轻轻的转了转身,微微侧对着龙唐,说道:“你还打吗?”

龙唐呆呆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唐蓦秋笑了笑,说道:“那你可要听话哦。不然我会打你的。哈哈哈。”

龙唐积闷于胸,愤愤地回道:“愿赌服输,唐姑娘,有事请吩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唐蓦秋邪邪一笑厉声回道:“叫我主人。”

龙唐咬着牙,憋红了脸,说道:“是,主人。”

唐蓦秋笑了笑,说道:“可真听话。那本主人就公布下咱们接下来的行程。我们先在本月月圆之夜前赶往邺城参加武林大会,然后我带你重归故土,据闻家兄已经重建了平都城,我想回去看看。然后咱们再沿江而下,继续闯荡江湖?”

“敢问主人,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唐蓦秋想了想,回道:“跟着我,听我吩咐。”

“那主人,您老人家现在可有吩咐?”

唐蓦秋轻轻迈步向前,拍了拍龙唐的肩膀,说道:“各回各家,睡觉。明日,本小姐请你吃晋阳最上等的美味。”言罢,一个轻轻地腾挪,便消失在了黑夜之中月光之下,只留下一阵淡淡的清香,引人入胜。龙唐胸中颇为烦闷,但也有丝丝的侥幸之感,能陪在这样的绝世美女身边,那是多么荣幸的事情,长夜辗转,他突然想起那位神仙叔叔,突然顿悟,我不就应该好好照顾神仙叔叔的后人吗?尽管小姐那么的纨绔,但是能好好保护她,也是件心仪之事,念及此,心情顿时平复了许多。长夜漫漫,龙唐觉得自己应该多些磨练,跟着大小姐这样的高人闯荡江湖未必是件坏事,渐渐的,晓星西沉,龙唐才酣入梦中,美梦。

一梦黄粱,才知身入邺城。古城,上古之城,南临漳水,南距黄河不过数百里,一片平原。西倚巍峨太行山,北达邯郸,东控着整个冀州平原,自古乃冀州中心大城,控邺城者,控河北,千百年来,繁华无数,漳水畔,高台筑,铜雀金凤冰井三台巍峨,台高十丈,有屋百间,台下又建五层高阁,离地二十七丈,阁顶一栩栩如生的铜雀,铜雀高一丈五,目视长空,正欲展翅翱翔,三台间有高桥相通,三台下,是玄武池,漳水从铜雀台下暗门入池,池方圆千丈,类于江南大湖,可操练战舰水军。

铜雀台,建安七子,曹子建曾在此豪饮赋诗,乃千古文人歆羡神往之地,今日,却被一群武林人士鸠占鹊巢。吴晴领着琴箫书画四公子于阁上赏夕阳之景,只见玄武池夏荷飘摇,数十丈外漳水缓缓东去,残阳铺在池中,染红了一大片波涛。夕阳是美的,美得破碎,美得让人心碎,在这样的美景面前,一切都显得空洞,只有王子安那一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才能让人想起远方和未来。吴晴年近四十了,却更添百般风韵,她举手投足间亦能捕获任意一个男人的芳心,如同这灿烂的夕阳,打在水面上,谁也看不出湖面那浅浅的沧桑。这么多年,要保持那完美的身姿,她一定很努力,下过很多苦工,所以世人依旧能看见她还是那样的美,但是谁都知道,夕阳终会西下,有谁能够脱离岁月,又有谁能够辜负岁月。四位公子仍然英俊潇洒,风度翩翩,他们登临高阁,弹琴,吹箫,书写诗歌,镌画美人,和往常一样,自顾自地欣赏着美景,只是,那丢失的半边耳朵,是他们唯一的缺失和遗憾。

龙业似乎从未欣赏过这样精致壮阔的中原建筑和美景,和身侧的龙将伫于高台之上,看得如痴如醉。他们喜欢这样的高阁,布局优雅,却彰显大气的高阁;喜欢这样宁静的水,柔柔软软,细腻款款如南方女子漫步的水;更是第一次见到像吴晴一样的美人,那个仿佛开启了他另一种人生的美人,就距自己不过数丈,他不时的余光早已将那惊世绝伦的身段看得真真切切,如欣赏一座漠北王城西面巍峨的雪山,一朵夏日飘过的白云,一朵深宫中精心呵护的牡丹花一般的认真和细致。他是如此的着迷,她的每一个举动,哪怕是手指微微一动,便能在龙业心中撩起巨浪滔天,年近不惑的他才终于知道什么叫做不惑,龙业觉得这是爱情,人生若只如初见的爱情。他就假装若有若无地窥视着,似乎将那那动人心魄的灵魂深深藏在了自己的脑海之中。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三座高台上还另有数十位武林豪杰,但是大家都安静着,静听琴箫合奏,静看夕阳残照。吴晴当然知道龙业在关注着自己,但是久经世事的她,又怎会轻易去看他,让一个男人轻易见到自己无比璀璨的眼睛,未必是件好事。所以,她只是轻轻地、款款地姗姗一动,这一个小小的动作,便足以让一个心神荡漾的男人魂牵梦绕无数。对待那样所见世面不多的漠北中年男人,如同对待一位十四五岁未经俗事的少年一样简单,在他的视线中,若隐若现,总是拒绝,便能让他死心塌地的为自己卖命。但是她也许低估了龙业,龙业绝不会沉迷于一位女人,他是王,所以只会喜欢最终会臣服与他的女人,能让他甘心卖命的或许只有这经营十多年的无上的权利。

夜,圆月初上,光华无限,洒在高阁之上的所有角落,一位三十岁的女人,轻轻的站在铜雀的左翼之巅,她一身黑衣劲装,在月光下,像从银河泻下的仙人。迎着晚风,最外层的一身衫袖飘飘。她很美,洒脱的美,劲爽的美,傲视天地的美,这样的美吸引不了在座的男人们,却让每一个女子欣羡不已。这时,湖上驶来两艘大船,大船被一整块平整的木板所连接,木板成方形,长宽各十余丈。一个女孩子领着一位少年立于木板当心,少女傲慢,自视甚高,频繁地远远地望着铜雀顶上的黑衣女子,少年纤瘦,卑躬屈膝。木板之下的船中,有人放下了重重的铁锚,船,就停在了铜雀台下十丈之外的湖中。木板上四面围着一圈桌子,桌上摆满美酒美食和全天下的精妙瓜果,酒,黔州深山窖藏百年的美酒,美食,有牛舌,鹅肝,鸭舌,煎海鱼片,苏式点心,漠北羊排,荆州鳜鱼汤,滇边的竹笋和西湖的莲蓬。瓜果,有西域的冰镇蜜瓜,岭南的冰镇荔枝,蓬莱的樱桃,崂山的桃子,两广的芭蕉,泉州的红李。

船初定,铜雀上的女子足尖轻点,借着风势,缓缓飘落,如一片黑色的羽毛,翩翩而下,轻轻地没有一点声响地落在木板中央,轻轻地一个踱步,拱手朗声道:“小女子蜀中唐门后辈唐水水,感谢众位英雄不辞万里辛劳,卖小女子一个面子,聚于此地盛会。小女子在此谢过众位英雄。”言罢,轻轻拘礼,继续说道:“今日,小女子欲在此效仿魏晋高贤,曲水流觞,乘船赏月,以武会友。还请众位高贤上船一叙。”言罢,转过脸冲着身侧的唐蓦秋点了点头。

唐蓦秋顿时会意,朗声说道:“龙唐,点灯。”

龙唐点了下头,漠然轻声回道:“是,主人。”

高阁上顿时议论纷纷,近些日子以来,龙唐在漠北的名声早已传遍整个中原江湖,传的神乎其神,玄乎其玄。但是没人会料到,这个在漠北独战七位高手而大获全胜的漠北持刀人,竟然会是一位年轻女子的奴仆。高阁上众人不得不对那位约末二九华年的少女另眼相看,她是那么的骄傲,是那么的美丽,是那么的不屑一顾。

灯,龙唐一声令下,木板四面霎时间升起了十六根木柱,柱顶安放着数盏华灯,仿佛刹那间,整个玄武池便明亮了起来,甚至能看见湖面的微波粼粼。龙唐安排罢了,转身回到了唐蓦秋身后,毕恭毕敬的站着,那把黑色的刀,仍然在他腰间别着。

龙业和龙将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为何一个如此在乎尊严的年轻人,突然之间会心甘情愿地成为别人的仆役。一个月前,他的腰是那么的坚挺,不屈不挠,死战不屈,如今却在一位花季少女面前卑躬屈膝。于是,他们都开始鄙视龙唐,一个愿意为了美色而放弃尊严的人,和他师父龙邕一样的人,已让漠北在天下英雄面前蒙羞,龙业不得不面对高阁上群雄不时看向自己的那带着冷笑的目光。顿时,心中愤懑不已,回头再看,吴晴若有若无地冲着自己微微一笑,龙业更是羞愧得低下了头,他太在乎漠北的荣誉了,荣誉似乎等同于他骨子里的权利,荣誉越高,权力越大。

唐水水欠身迎客,运足功力,浅声说道:“诸位,请!”声音不大,却如同利刃般直刺人心脉,令人不由全身一震。

一众人等均飞身上船,一顿互相谦让后终于坐定。龙业坐于吴晴身侧,被那幽幽的清香熏得有些酥软。四位公子立于吴晴身后,龙将亦立于龙业身后。各派掌门和一众高手皆装作很是相熟的模样,互相恭维着。唐水水独坐首位,唐蓦秋坐在她左侧,龙唐站在唐蓦秋身后,似有似无的回避着台上众人的眼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唐水水起身,端起一杯酒,祝酒道:“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席上众人只是自顾自的饮酒,并无一人回应。似乎对盛气凌人的唐水水并没有太多好感,十多年来,自唐木公子销声匿迹之后,江湖上对于唐家似乎便没有那么尊重了,而唐水水偏偏逆上意而为之,冒天下之大不韪,在此欲仿效魏武制霸天下,唐家近年来虽有中兴之意,但是在江湖上对于心狠手辣,盛气凌人的唐水水并没有太多的认同。也许是唐家兴盛太久,江湖人都愿它永久的沉沦下去。但是,任谁都知道,这一年多来行走江湖连续战败诸多高人的唐水水已经是绝顶高手,能与之相提并论的还在江湖行走的也不过寥寥数人,而还有一个被传的神乎其神的真龙侠士唐印冬岷山一战已成传奇,虽未在江湖上行走,但是已入超一流高手之列,甚至传言,其已从唐佣处得到了唐木公子的绝学,凭借天分甚高,七道掌力已练满六道,而唐佣苦心经营多年,才练至四道,便足以于江东称雄,故江湖推测唐印冬已能与唐水水相提并论。而唐蓦秋经昆仑山一战之后,自创寒冰剑气,已是江湖准超一流高手。所以,江湖人虽心有不忿,却不得不重新开始尊重唐家,只是这份尊重需要一个酝酿的过程。

唐水水见场上如此情形,转脸冲唐蓦秋点了点头,唐蓦秋会意,欠身说道:“小女子行走江湖时日尚短,今日在此献酒杯舞,望诸位前辈指正。”言罢,一樽青铜杯斟满清酒,沿着指尖飞在半空中,只见唐蓦秋轻轻弹指,席上寒气顿生,青铜杯在寒冷的剑气中若赵飞燕般翩翩起舞,仿佛有掌托着,身姿轻盈,体态曼妙,沿着四面的酒席轻轻地飘了一圈。一曲舞罢,青铜杯借着余势轻轻的落回唐蓦秋掌中,满满的一杯酒,竟未溢出一滴。坐中群雄顿时被这一手折服,无不叹为观止。身后的龙唐也看得如痴如醉,他心知主人武功高深,却万万没有料到其对功力的运用已经精妙如斯,不由得心生敬佩。

唐水水趁势飞身而起,借着月华拔出软剑,将席上的莲蓬轻轻的擎起,只见软剑一动,便收回了腰间,莲子四散而去,每座一粒,落在坐中诸位英豪的盘中,而后起身作揖,道:“晚辈献丑,斗胆为诸位前辈剥莲子。”言罢,轻轻坐了回去,轻轻一笑,仍然骄冷着,傲视群雄。

台上众人目瞪口呆,这样精妙、快速的剑法,他们生平未见,群雄纷纷敬酒恭维唐水水。这时,恒山寺掌门坐下三大神僧,上前说道:“唐施主,请恕贫僧三人无礼,今日我与漠北王有旧仇,想要借贵宝地理理旧账。”

唐水水见有人欲煞风景,不由一愣,起身回道:“今日聚会,只是尽高雅之事,劳烦三位神僧给小女子个面子,报仇之事,还请会后私下再说,出家人慈悲为怀,望三位神僧多行慈悲。”

三大僧人见此情形,有些进退维谷。这时,漠北王龙业飞身而起,立于当中。今夜龙业多饮几杯,胸中不免豪气顿生,再加上堂堂漠北王,怎能如此畏缩。拱手说道:“多谢唐大当家的美意,我漠北男儿顶天立地,今日就在此地。我龙业有何惧哉。”

“当年你为何杀我师弟?”

“令师弟先屠我漠北军士十余人。”

“是漠北军士南下劫掠百姓,我师弟乃护百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岁大旱,我漠北军士也要生存。”

“为了自己生存,就要杀人。”

“那年,他们没有杀人,只抢了粮食。”

“抢了百姓粮食,不是置其于死地?”

“云州地区不是有你们恒山寺嘛,你恒山寺不过数百僧众,却占据数万亩良田土地,你们就是这样普度众生的?为何从未见过你们将粮食发放给当地百姓?”

“那是祖产,恒山寺地僻,无甚香客,我们也要开销。今日只论报仇之事。”

“哼,三位请!”言罢,龙业抽出一把精钢刀,精钢呈乌黑色,灯光下丝毫不漏斜光。和之前的那把黑刀相差不大,但是似乎更轻一些,是从西方引入铁石铸就,相传,产地于西方万里之外的大海边的一座黑石山上,乃上古的遗落的一颗陨石,阿拉伯名刀便是混杂了此种陨石,故能名扬四海。此刀比漠北那七把黑刀更加锐利和精纯,刀过肌肤,永不愈合,只能用烙铁将伤口灼坏,才能止血。

那三位僧人手执降魔杵,瞬间便将龙业围在当心。三人眼神会意,同时飞身而起,三根降魔杵有千钧之力,重重地向着龙业头上砸去,其势如雷霆,不可挡。眼看便要砸至龙业头顶,龙将手心冒汗,上前数步,进了场上,随时准备出手助龙业逃离包围圈。

龙业举刀架住了两根降魔杵,双足已经深深嵌入木板之中,另一根降魔杵凌空换了方向,砸向了龙业后背,无论从任何角度看,他似乎都难以躲过这致命的一击,席上数十位高手皆暗自一惊,替漠北王捏了一把冷汗。难道漠北王就要殒命于此吗?龙业手足被禁锢,眼看就要被那根降魔杵震碎后心。唐水水亦是紧皱眉头,心想要不要出手相救,毕竟此次集会乃唐水水精心安排,意欲学齐桓晋文会盟天下,今日若此地有人丧命席间,必定有损本就不高的威严。唐水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暗自揪心,密切关注,等待时机上前劝阻,这件事只有当漠北王占据上风的时候才有余地劝阻,可此刻,眼看漠北王就要命丧当场了,龙唐也似乎按捺不住,意欲上前救人。龙业从未经历过绝望,此刻听得身后的风雷之声,不由得心寒了半截,他似乎只能静待着死亡的降临,当然,他自己也知道。夜,如水,玄武池轻轻地荡漾着,这一刻,世界宁静了下来,仿佛铜雀台上二桥连珠,月下一片静谧,似仙境。这是龙业闭上眼睛前,最后的景致,好美。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那一刀,如银河泻瀑,九穹之外一道残光,稍纵即逝;那一刀,如陨石破夜华,流火暗群星,生命璀璨;那一刀,如劲风卷残秋,暗雪掩跫音,一片洁白;那一刀,仙人跌云落涧,蛟龙出海腾云,神鬼断魂;那一刀,乾坤生紫气,七星联袂起,羽化登仙;那一刀,白鹤振翅羽,饕餮收雷霆,举世安宁。

无人看见那一刀的光华,它已归鞘,从此江湖只剩那一刀的传说,五个人,静静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三根降魔杵被整齐地切成数段,散落一地。无人伤,亦无人死,仿佛一切都宁静下来,人们都在回味那惊世绝伦的一刀,像男人在回味平生遇见最美的女人时驻足侧目的那一瞬间,像女人在回味闺房春晴时那秋千上展翅腾飞时徇烂夺目的一刹那。

龙业呆立原地,看着龙将,以一种不可思议。龙将喘着气,摇摇欲坠,似乎那一刀用尽了生命所有的精华,他似乎片刻之间苍老了许多年。三位僧人凝视着手中所剩不多的铁棍,还未来得及皱眉,似乎仍在惊异方才所发生的一切。

唐水水坐在席上,出了一身冷汗,她看见了那一刀,那无法描述的一刀,如果是她自己面对这一刀。虽然杀不了她,但突如其来,至少也能卸下她一条胳臂,以一条胳臂的代价杀死一个挥刀后再无余力的人,唐水水丝毫感觉不到有胜利之感,她的骄傲似乎有些打了折扣,沉吟片刻后,唐水水终于起身,打破了场上的宁静。她浅声说道:“诸位英豪,且听我一言,不如几位英雄在此化干戈为玉帛,日后,漠北王……烦请漠北王严加约束军士,莫使再南下劫掠百姓,若漠北再遇灾难,还请恒山寺诸位英雄代漠北收购粮食,再按市价转售漠北,如此即可照顾两家百姓,往事已矣,我们也理应往前看,若得如此,也是功德无量之事。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三位僧人扔下手中铁棍,双手合十作礼,谦恭地说道:“我佛慈悲,唐施主,贫僧等受教了。”言罢,退了下去,满是羞愧地坐回席上。龙业看了看唐水水,又看了看吴晴,最后回头看着龙将,只见额上沁满汗珠的龙将冲他点了点头,龙业转身回道:“造福百姓之事,我身为漠北王,自当责无旁贷,日后还望众英雄看我等实际行动。”言罢,退了下去,一脸颓势地坐于席间,没有再看冷眼旁观的吴晴。龙将也随着龙业,拖着沉重的步履,退了下去。

场上重归宁静,坐中群雄也为方才之事拍手叫好,纷纷向唐水水以及几位当事人敬酒致意。唐蓦秋依旧傲然旁观着,她还年轻,她轻视着所有人,尽管她自己心知那同归于尽的一刀会让她不死也得重伤一年,但是她坚信自己将来一定能接下那惊世骇俗的一刀。所以,她依旧玩弄着青铜杯子,待在她身边的人都会被她的寒冰气所影响,虽值初夏,龙唐在她身后亦是不时地咳嗽。但是,右侧席位末端,一位打扮奇特的青年人已经满脸仇恨的看了她许久,蠢蠢欲动,时刻准备着动手。

青城公子一身红衣,戴着皮帽,皮帽子下压着假发,一杯酒后,飞身而起,直指唐蓦秋而来。这一年多,他磨炼体肤,劳其筋骨,苦练青城剑法,后,更出卖尊严,前往康边密宗,以剃度刺青为代价习得密宗心法。今日,只为在天下群雄面前,击败唐家,重塑青城山威名。于是愤然而起,几位随行的师叔已阻之不及,只得皱着眉头,看着青城公子一脸怒气的挑战正在玩弄青铜酒杯的唐蓦秋。

青城公子长剑直指唐蓦秋,厉声说道:“我与唐家有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今日,唐印冬不在,我只得挑战你。”

唐蓦秋抚掌大笑,继而厉声回道:“江湖众所周知,青城掌门乃多行不义,被天雷毙之,尔不过是想借今日之盛会成名而已,宵小之辈,不敢去川东挑战家兄,却在这武林大会上为难一个女流之辈。”

青城公子被人一语道破心事,不由得有些恼怒,愤而说道:“今日,且先,杀了你,我再去踏平川东。”

唐蓦秋指尖轻轻一点,酒杯中飞出了一粒薄酒,顷刻间便在空中凝成冰珠,唐蓦秋手指轻轻一弹,冰珠破空而去,直指青城公子的面部,青城公子匆忙一躲,饶是拼尽全力,闪避及时,亦是被剑气割断了一块紧贴脖子的衣领。青城公子匆忙抚摸了一下寒气犹在的脖子,惊出了一身冷汗,惊慌中匆忙宝剑横胸,作防守状。

唐蓦秋冷冷一笑,说道:“呵,匹夫而已,你还不配挑战我,龙唐,你跟他练练刀法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龙唐躬身行礼,轻声说道:“是,主人。”言罢,飞身而起,他就那样木木地站在了场上。在一众豪杰鄙夷的目光中,身材单薄的他,在魁梧高大的青城公子面前,似乎有些渺小,特别是他时不时迸发出几声咳嗽。

刀快,剑亦快,黑色的刀,凌厉的剑。互不相让,在夜华中呈现出两道别样的景致。月上高阁顶,铜雀振翅飞,浅荷落脚处,酒酣笙箫时。场内刀剑互不相让,场外四公子却各展所长。琴,高山流水,不减城南杜曲。歌,轻盈畅快:“笑平生,卓地无锥,老来富足。”箫,廿桥明月,玉人悄然伫立,箫痩湖的箫,似乎便是扬州仙人的箫,这些年,添了许多人生感悟,让人不由为之蹙眉。琴箫声杂着刀剑碰撞声,一快一慢,相辅相成。

刀剑相交,电光火石间,五十余回合还未分出胜负。龙唐的刀更快,但是功力不足以对抗令人压抑的密宗心法。所以,龙唐只是游离着,攻不进去,撤不出来。被密宗的内功压得喘不过气来,加上他原本身体并不是太好,此刻,已有些力不可支。只能依赖刀法,勉强自保。唐蓦秋虽看在眼中,却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玩弄着掌中的青铜杯子。

一百招后,龙唐的招式已经捉襟见肘,很显然力有不逮,被青城公子的长剑逼得步步后退,满身大汗,伴着喘息和咳嗽。最后,青城公子趁龙唐手足杂乱之际,凌空一掌劈出,正中龙唐左肩,龙唐只听得一声闷响,随后身体被一股沉闷之力抛起,重重地摔倒在木板上,全身疼痛难忍,眼前发黑。青城公子显然已经杀红了眼,举剑欲刺,唐蓦秋指尖一点,青铜杯疾驰而出,只听得一声轻微的金属碰撞之声,青铜杯贴着剑尖,唐蓦秋手捏着剑诀,一股奇寒之气顷刻间逼退了青城公子。

唐蓦秋飞身而起,随手接住青铜杯,足尖轻轻落在龙唐身侧,轻轻一抬,便将龙唐擎在半空,掌风一过,龙唐轻轻落在唐蓦秋的座椅上,唐水水随手抓住已经满面发黑的龙唐的肩膀,一股纯净的内力注入龙唐体内,龙唐只觉得浑身舒畅,方才的压抑和沉闷瞬间缓解干净,只剩下左肩的疼痛亦钻心彻骨,直入心脉。

唐蓦秋迎着微风整理了衣衿,冷眼望向怒火中烧,手指颤抖冒着寒气的青城公子,说道:“打狗还得看主人,我的仆役,岂是尔等肖小配为之矣?”

青城公子一言不发,执剑便刺,唐蓦秋足尖轻轻一点,腾身而起,左手执着青铜杯挽臂而饮,飘于空中,仿佛跃过银汉的仙子,又如广寒的月娥,黑衣灰衫,右手捏着剑诀,只见数道奇寒彻骨的剑气凌空倾泻而去,青城公子避之不及,匆忙举剑遮掩,奈何剑气凌人,长剑脱手,一道剑气直抵胸膛,随之一口鲜血喷出,席上的几位青城长老见事有不济,匆忙出手,挡住了剩余剑气,扶起青城公子,怒道:“恃强伤人,非盟主胸怀也,我青城绝不苟同。”言罢,架着青城公子,飞身而去,片刻间消失于夜色中吗,走得匆忙,也走得狼狈。

霎时间,台上清冷下来,众人雅兴尽失,再无人言语和作乐,纷纷起身向唐水水告辞,唐水水亦谦卑回礼。时值夜半,天朗气清,星河璀璨。龙业应吴晴邀约南下,唐蓦秋领着伤重的龙唐进了邺城,整个铜雀台只留下唐水水一人,她孤身迎着潮湿的晚风,在灯火阑珊处,看尽这举世的繁华尽散,不由心情郁闷。此刻,远处一声破空,一枝暗箭飞至,唐水水随手接住,打开,借着火光,只见唐水水眉头紧锁,应是紧要之事,随即轻身而起,凌空十丈,踩着夜色,消失在了夜空中,于是,此地只剩下了铜雀三台,历经千年悠悠岁月,终于也消灭在了无边无垠的夜色中。

晨,离黄河越来越远,一路往南而去,松林的露水打在马车盖顶,像极了稀松的雨声。马车声霍霍,扰乱了龙唐整个散漫的清晨,他悠悠地抬起头,撩开车窗,看薄雾萦绕的森林,他知道,他又回到了南方,对于他这样久居东金山和漠北的人,黄河以南,便是南方。他不知道已经到了何处,但是,眼前有了些小山,南方的山,被树木覆盖,草深林密,烟雾缭绕,让他不由得沉醉其间。豫州平缓,过了汝州才会有山,龙唐并不知走了多远,只是猜想,此行一定过了汝州,大约在赶往宛城的途中。

龙唐的伤,很重,他在邺城昏迷了一整天,最后被不耐烦的唐蓦秋扔进马车中,一路向南,渡过黄河,跌跌撞撞五六日,他的伤没有丝毫的好起来,倒是浑身的骨头都疼得难受,他当然不敢抱怨正在车外打马疾行的主人唐蓦秋,但是,他是真的不习惯她的性子,一个女孩子这样高傲而不顾他人感受的性子,一定不会讨人喜欢。

两日后,下午,龙唐被南方的闷热圈在小小的马车内,只觉得昏昏沉沉,全身发热,喘不过气来,渐渐地,人声渐浓,车马似乎缓慢了些,龙唐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撩开了车门帘,穿过了那沁着细汗带着馨香光滑平整的后背,看见一座偌大的城,屹立前方,宛城到了,豫州南部最大的城,扼守着襄宛盆地的北部,自古乃兵家必争之地,难控荆襄,北护洛阳,河网密集,产粮丰富。宛城是一座兼具南北风味的大城,沿河而建,四四方方,颇有北方的大气磅礴,但是居民多为荆襄移民,城内植物繁多,花草相间,临水而居,生活细腻,食物精致而美味。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唐蓦秋之所以不远千里来宛城,是因为,近日江湖传言,天下第一名医,也是天下第一毒师妓女近年来便谪居宛城。密宗内功所伤之人,心脉皆会受重创,普通名医只能治好表面的伤,却治不好心脉的损伤,若不治心脉,被密宗心法所伤之人,大多会在三年内毙命,普天之下,想要治好龙唐的伤,除了藏边和康边的几位得道高僧,便只有毒王之后,现任毒师妓女。

夜,渐渐扰乱城中的繁华,一座充满着诡异香味的庭院,就静伫在眼前。据客栈老板说,此院中有花香氲成的毒瘴,凡事贸然进入之人皆会为毒瘴所伤,更传言有人因此大脑受创而终日神志不清。但是心高气傲的唐蓦秋,自从从昆仑山逃出生天之后,普天之下,便没有她不敢硬闯的凶险之地。经历过死亡的人,往往是没有太多信仰的人,所以只见黑影轻动,伴着暑热下夜晚的残风,如同一片月光般静静飘进了院子。

唐蓦秋立于高阁之顶,只见园中寂静无声,只有偏东的一个居室有隐隐的灯光,虽值黑夜,可园中依然百花争艳,后院有一处小池,池中有荷花,有蛙声,池畔有桂树,有蝉鸣,有蟋蟀,还有一处古亭。若隐若现的,一位风韵犹存的女子,在微微的光下看着寂寥的夜色的寂寞,目光中更添有暑热的烦闷,她一定过得不好,无关生活,她的心一定过得不好。在这样阴郁的古宅中居住的女子,又有谁能过得安适。

唐蓦秋宛如一片阴云,踩着小池上的莲叶,轻轻地落在阁廊外,看着那个深夜里烦躁而寂寞的女人的背影。自幼的黑暗环境让她习惯了夜视,所以,唐蓦秋喜欢黑夜,她喜欢与黑夜融为一体,她以为对方并未有察觉她的贸然来访,所以唐蓦秋并没有打扰正在梳理着自己的愁绪的那个女人。于是,她在等,以一种高傲的姿态。

许久之后,一声很长地叹息之后,那个女人压抑而卑微地问道:“独自住了这么多年,也没有等到一个故人来访,可惜。孩子,你倾其所有地爱过一个人吗?”

唐蓦秋满脸惊愕,万万没料到自己引以为傲的轻身功夫,竟然被人如此轻易察觉到了,略微尴尬的回道:“冒昧打扰,您知道我来了?”

“因为我爱过一个人,他来的时候,比你更轻,如果你是他该有多好,又该有多不好。”

唐蓦秋漠然,沉吟片刻后回道:“哦?等待,真好。”

“可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片刻之后,唐蓦秋心神微微闪烁了一下,继而坚定地回道:“哦,没有,我从没有爱过。”

“那你为何而来,为何此刻而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为了救一个人的性命。”

“我在这座院子里,见过太多口是心非的女孩子,你虽如此不同寻常,却和她们一样口是心非。”言罢,又是一声叹息。

“我真没有爱过一个人,此番夤夜贸然打扰,是为了救我一个下人的性命。”

“来找我治伤,那一定是不同寻常的伤,所以你一定走了很远,为了一个下人,你这么高傲的人,会走这么远?”

“会。”

“你是个善良的人。”

“可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让他就此死了,我才是善良的,被奴役的人,活着,便是对他的一种残忍。”

“你很不错,我开始有点喜欢你了。”

“可我不喜欢你,不喜欢一个不骄傲的女人。”

“女人为何要骄傲?”

“因为女人不是男人的附属品,她是自由的,独立的,所以一个强大的女人,她值得骄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足够强大吗?”

“你是中原最好的药师,当然足够强大。”

“可我为何永远不能自信?”

“可能是因为你爱了一个人吧。”

“当你知道我的故事后,你就明白,我为何会爱一个人。”

“洗耳恭听。”

“可否移步亭中一坐。”

唐蓦秋款步向前,轻轻的作揖,然后静静的坐在了亭中的石凳上,暑热,在石凳上尚留有残温,唐蓦秋就静静坐了下来,看着那位三十多岁,还存有些风韵的女子,静静地弄了弄裙摆,坐了下来。

女子轻轻将石桌上的茶水倒了两杯一杯递到了唐蓦秋面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唐蓦秋。”

“近来江湖声明正盛的少年女侠。昔年江湖第一高手唐木的女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惭愧。”

“我要说的这个故事,和你们唐家上一辈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哦?”

“我和他有过三年的甜蜜,那三年里,他不止有过我一个女人,后来,也充当了他和另一个人一整个月的看客。”

“那,一定是极其荒谬的三年,那也一定是极其卑微的一个月。”

“不,那一个月我才见到了真实的他。不然,我不会在他死后十余年,仍旧充满着怀念。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第一次见他,就是一个秋天,我从云梦归来,见一少年公子独坐一叶扁舟上抚琴,琴声悠远,空明如若无物。那时,我比你现在还年轻,自小从医出没于崇山峻岭间,终日与药物和毒物为伍,何时见过这样的翩翩公子,何时听过这样的琴声,记得当时云梦泽烟波万里,我远远的便停下船,坐在船头,听琴,看景。那半个时辰,似乎整个云梦泽只有我们这两艘船,他自然也注意到了我,我不敢看他,只是环顾四面的景色,后来,他轻轻的驾船向我靠近,我还记得那时的忐忑和手足无措,我内心是想要离开的,但是我的肉体却拒绝了内心的想法,于是,他就坐在了我的身边。后三日,他领着我游遍了整个云梦,最后,我们南下,在岳阳楼顶,看夕阳时,蜜语甜言,和风款款,我暗自交付了终生。”

“似乎也残害了您的一生。”

“在别人眼里,或许我过得不好,所爱非人。但是在我自己人生中,只要有过绽放,只要还存有余香,那就是很好的爱情。”

“我不知道,我以为举案齐眉,一生相随或者相忘于江湖,永不往来。才是真正的爱情,爱到骨头里,或者恨到骨头里。”

“爱情总会归于平淡,而我们也都会老去,爱恨都会放下,真正在心中记得的,大约只是这份爱情中最后存在的余香罢了。”

“后来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后来,我三年未回毒王谷,随他走遍了整个长江,我们去川北阆中看过初冬的霜;在平都吃过美味的冬笋烧鸡;在白帝城赏过最萧瑟的秋景;在洞庭荡过最茂盛的荷叶;在江夏住过江心的观音阁;在洪都登临庐山看鄱阳千帆;在金陵淋漓过江南深巷中最久的大雨;在吴淞江惊起江南的莺飞;在姑苏住过最美的满园繁花。”

“闲云野鹤,神仙眷侣。”

“当时坠入爱河,不自省,我不知道,他接近我,不过是为了利用我,利用我手中的毒药,一直到很后来,才知道,他所到之处都有过别的女人,他为了别的女人杀人,利用我为别的女人杀人。哎……,可是,我并不恨他。因为我是真正爱过,也见到他真正地爱过一个人,不过,那个人不是我罢了,后来我还救过他真正爱的那个人。那时,我是多想救活她,但是,我真的尽力了,时至今日,我仍然有所惋惜,很遗憾那年冬天,自己未能救活她。”言罢,女子一声长长的淡淡的惨笑。

唐蓦秋听得如痴如醉,黯然回道:“他也许不是个好人,但是,年轻未经世事的女孩子,往往会迷恋那种风度翩翩又有些坏坏的男人。”

“你能猜到他是谁吗?”

唐蓦秋不由得心中起伏难定,细数十余年前的江湖上的知名人物,不难知道那人的名字,但是人生至此,又能如何。许久才回道:“你爱的那个人是寒剑?毒害我母亲,杀人无数的恶魔寒剑?”

女子淡淡一笑,回道:“令堂的事,我也抱憾终生。那时为爱所迷惑,做了错事,毒是我的毒,今日,你若杀我,我绝无怨言。”

唐蓦秋皱着眉头,深深地喘了口气,默默回道:“你若是怕死,我永远也不会知道刚才的那些故事。寒剑已故多年,阆中亦被家父夷为平地。大仇已报,与你又有何干?”

“你还是看不起我这样的一个卑微的女人?”

“不,一个能将爱情守候得如此轻描淡写的女人,一定是值得尊敬的,我为方才无知的言论向您道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唐木公子和令堂有女如此,真是万幸,我似乎也平复了些内心的悲痛。还请移步房中暂坐。”言罢,女子轻轻地款款地走着,沿着亭廊往屋内踱步。

“不了,今日叨扰。只为救人,天色已晚,我明日再带他来求您救治。”唐蓦秋言罢,便要告辞离开。

“今夜恐怕你走不了了,还是暂住一晚,明日清晨再说吧。”女子转过头,看着唐蓦秋,微微地笑了笑。

“为何?”唐蓦秋疑惑的问道。故事听得太久,这时,方才觉察到满园的花香,让她有些头晕目眩,浑身乏力。

“我不留你,可花想要留你。”

唐蓦秋昏昏沉沉的,只觉得头重脚轻,几乎已经听不见女子的话语,匆忙运功相抵,却发现功力尽失,深吸一口气,花香冲鼻,片刻间,便瘫倒了在了苑廊中。

翌日清晨,唐蓦秋再醒来时,日影婆娑,柳枝微动,窗外有些喧嚣,当然,她已身处客栈,桌上放有几包草药和几粒带着恶臭的丹药,另附带一张医嘱。

唐蓦秋匆忙起身,几个辗转,落在昨夜逗留的院子上头,只见,满园残败,繁华尽散,人,早已不知踪影,亭中,只有夏日的蝉鸣声,人面不知何处去,故园幽深更几丛。唐蓦秋黯然,相必世上从此再无药师。

一个月后,平都。唐蓦秋吩咐龙唐带上祭品,随她从西侧的小丘往上过竹林去祭拜先妣。才行三百步,在小丘山腰,唐蓦秋转身,见五丈后的龙唐并未追上来,而是在山腰的一座收拾得还算干净的低矮的坟茔旁停了下来,一脸沧桑地呆立着,当唐蓦秋回头走近他时,已看见龙唐的眼角留下了一行清泪。唐蓦秋亦是转身望着那座低矮的坟茔,莫名的开始伤感起来。时值盛夏,竹林的风带着几片枯叶落下来,兜兜转转,最后终于落在了拜台上,只见龙唐轻轻地走上去,蹲下来,慢慢地拣拾着那些已经失去了灵魂的叶子,紧握在手心。最后,轻轻地靠近墓碑,用衣襟细细的擦拭着墓碑上关于岁月的痕迹,泪水,顺着他的双颊,无声的落在青石上,青石承载着整个无声的、瘦削的、流泪的男人,一旁感伤的她在想,此情此情,若不是太过伤悲,那就是川东的夏天真的太热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夜,风轻云淡;竹音,随风起起落落;江面,微波粼粼。对岸城中的灯火,像长着翅膀的神明,跌进江底龙宫,若隐若现。一个男人,坐在江岸木码头的一根槛栏上头,看着流水东去,哀愁,满脸堆积,十年生死两茫茫,不自量自难忘。那人如星河坠入江心,为流逝的波涛弄乱了当年模样,世事纷纷扰扰,归来时,没有双鬓含霜,只有纤尘覆墓碑。对于旧事,他只有些朦胧的记忆,对于故地,他有数不尽的委屈和伤怀。月,如忧愁般笼罩着整片土地,举目含情,却又是人物皆非,徒留感伤,四处流落。

她来了,轻轻的脱鞋,赤足踩踏在浅浅的江中,河滩上卵石遍布,皎洁如月的双足透过清冽的江水,夜仿佛顷刻间便凉了下来,霎时便将暑热消除大半,她一身黑衣,低头时长发飘飘几乎覆盖住了一整张脸,除了一双足,几乎就融化在黑色的夜里。而龙唐却紧紧凝视着那双玉足,仿佛看见了月亮,他从未见过如此般完美的月亮,一时间,竟然忘却了那挥之不去的忧愁。

“我穷尽心力地救你,带你走这么远,是希望,你能学会龙将的那一刀,并青出于蓝,成为天下最快的一把刀。”

“怎么学?”

“你见过,他怎么练的,你怎么学。”

“我为何能学会?”

“因为我命令你学会,你是川东的人,你是唐家的人,所以你必须学会。”言罢,唐蓦秋冷冷地看向龙唐。

“我也算是川东唐家的人?”

唐蓦秋并未在冰凉彻骨的江水中站太久,便轻轻地上岸,看着对岸的灯火,长吁了口气,淡淡地说道:“我早就应该想到,你就是唐佣叔叔家的公子。”

“不要再跟我提起他。”

“他走得那么远,一定是伤了太多的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伤心就能放弃一切远去吗?他完全可以留下来,守护百姓,守护家人的。哪怕是守护爱人的坟墓,也是应该留下来的,所以他是个懦夫,也许还是个有野心的懦夫。”

无声,许久的无声。唐蓦秋皱了下眉头,说道:“江上夜晚风大,寒气容易伤及你的肺腑。早点回去休息吧,我听十二叔叔言及,你外公尚住在平都城中,明日我带你去拜访一下,你好自为之。”言罢,唐蓦秋款款地走了,沿着平缓的江岸,渐渐融入夜色中。

龙唐抬起头,眼角似乎有些惊喜,神情又有些忐忑。他收起了忧愁,望着那遗世独立的背影,轻轻说道:“是,主人。”声音很小,十余丈外的唐蓦秋一定听不见,但是他还是说了,因为无论是命运,还是现实,他已然都是这个人间绝美的女孩子的奴仆。

翌日清晨,侯十二亲自驾船送二人渡江,并带路进城。

平都城已经建好半年,一座威严的大城,足以抵挡一只骑兵的冲击,周围还有几个筑着高墙的村庄护卫,显得固若金汤。城中商贾云集,平都像是两个大袋子共同的一个口子,江南的大船过了平都再往上行便举步维艰,蜀中的小船出了平都又显得得不偿失,所以蜀中的物产和荆襄江南的物产皆在此进行交换,滇黔湖广地区的商贩也来此分一杯羹。建城才半年,城中便已繁华形胜,似乎足以比拟上游四百里的江州城。唐蓦秋一边四顾这座坚实且繁华的大城,一边为兄长唐印冬感到骄傲和自豪。时至今日,兄长的威名已遍晓于中原和四方边陲,受整个江湖义士的敬仰,在许多正派人物眼中,唐印冬的名声似乎更胜唐家大当家唐水水一筹。城内,被南北东西贯穿的四条大街分成九坊,坊内房屋错落,又有无数街巷,但与长安不同,坊间并无高墙,四面被一圈商铺包裹,每坊有四门,四门皆有数名卫士。平都城有八门,每门皆有数十名卫士,皆由唐印冬亲自教导的武士组成,更有水火等各卫所。城中六万户人家,东西南北各五里,城一面临江,另三面按八卦位有十六村庄,每村有上百户人家,村庄亦有一丈余高墙环卫,与平都城一体,形成一个攻防整体,村庄之间,都有互相通联的驰道,可以方便往来。通过这个整体,将平都城附近的上百万亩良田融为一体,有池渠引水,有小山藏林,人家安居乐业,百姓年年五谷丰登。

入城辗转,从一杂货铺旁的坊门进去,穿过一条青石巷子,便到了一家庭院,院子很小,只有三面五间小屋和一个厨房,院子方圆不过三丈,种了几株兰花,和几根竹子。院子只住着一位年过七旬的老翁,日间还有一位受雇的年过四十的中年妇人,负责整理院子和老翁的起居。

侯十二引着二人至门前,轻轻地敲了两下,朗声说道:“老村长,有人来看你了。”

只听得屋内传来一声长吁,一个苍老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谁呀,还让你亲自领来,是江南来的人吗?”

侯十二哈哈一笑,说道:“您老快出来吧,今日可是您老的大喜事呀,我老侯特来讨杯水酒喝。”

“你这老侯,快领客人进屋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侯十二领着唐蓦秋和龙唐走进了院子,只听得敦敦的声音,一位老妇搀着拄着拐杖的一位佝偻的老人走出了房门。他应是近来旧病缠身,颤颤巍巍地走下两级台阶,慢慢抬起头,望着院子中的三人。他眯着眼睛,慢慢地抬起手臂,遮挡着阳光,两位陌生的年轻人随及映入眼帘,男子瘦削,似乎呈病态。女子极美,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老人略显诧异,只是以一种慈祥中带着些许疑惑的目光望向两位年轻人。

事隔多年,龙唐还有些许片段性的记忆,他隐约还记得外公穿着儒服,悉心教导自己背诵三字经的模样。万没料到,那个有着健硕的身躯的儒士十多年后,竟生生变成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泪水,顷刻间喷涌而出,十多年来,他第一次如此接近自己的血脉亲人,那种骨子里的归属感,让龙唐悲喜交加,痛哭流涕。他走上前,跪在老人的面前,扶住那双颤抖的双腿,带着哭腔,喊道:“外公,懋儿回来了。”

老人霎时间全身一震,手中的拐杖也掉落到地上。双眼沧桑,含着泪水,念叨着:“懋儿,懋儿。回来啦……,回来啦。”

“是的,外公,孩儿回来了,孩儿对不起您。这么多年,也没能回来看望您。”

“活着就好啊,活着就好啊。”老人口齿不清地念叨着,而后浑身一软,瘫坐地上,两人抱头痛哭。一旁其余三人,也都被这动情一幕感动的有些失色。

许久后,老人一手死死的拽着龙唐的手,一边跪倒在地,仰面长叹:“人生大喜啊!想不到老夫行将就木之时,还能见到后人,苍天待我不薄啊。老天爷,我在这给您磕头了。”言罢以头戕地。

龙唐知老人身体不好,久病未愈,连忙搀扶起老人,含着泪说道:“外公,您身体不适,咱们先进屋,日子还长,孙儿还要陪您安度晚年呢!”

老人笑中带泪,连声说道:“好,好。快进屋,这些年你受了不少苦吧?给外公好好说说,这些年你孤身在外,是怎样活下来的。”言罢,牵着龙唐漫步便进了屋,连拐杖都没有拄。

四人坐定后,妇人下去烧茶,老人这时才注意到那位神色略显冷傲的女子,向着龙唐和侯十二说道:“这位姑娘是?”

侯十二拱了拱手,朗声说道:“老村长,见到这位,可又是一大幸事矣,那位故人的女儿,咱们的蓦秋大小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老人一惊,喜上眉梢,兴奋地说道:“噢?木府二小姐都这么大了?可得有十六七年没听到您的消息了。”

唐蓦秋面色微红,似乎有些不太好意思,拱手回道:“小女子这厢给两位前辈施礼了。晚辈唐蓦秋,今日得见平都故人,三生有幸。”

老人忙摊手,说道:“使不得,使不得。您如此身份,能来见小老儿,小老儿已是倍感荣幸了。唐木公子有一对如此惊世骇俗的儿女,真乃天下幸事,平都幸事啊。”

“诸事全靠各位老前辈支持,我兄妹岂敢恬居其功?”

老人只顾握着龙唐的手,攥着便不再放开,茶毕,唐蓦秋和侯十二便起身告辞。老人欲挽留二人,唐蓦秋会意,上前说道:“老前辈,你们祖孙二人久别重逢,先各诉衷肠。山高水长,我二人改日再来探访您老人家。”老人只好拱手,目送二人离开,而后,一双眼睛又放在了龙唐身上。

唐蓦秋踏出院门,支吾了几声,叹了口气,说道:“看此情形,老人家恐怕时日无多了!哎,可怜一对痴情的爷孙啊。”

侯十二闻言先是一惊,赶步上前问道:“小姐此话何解?身逢喜事,应能冲去病魔啊!”

唐蓦秋叹了口气,回道:“老人本就是风烛残年,再加上久病未愈,本就心脉枯涸,时日无多。今日身逢大喜,难免神情亢奋,血脉喷张,那本就枯涸的心脉经此一猛烈冲击,必然会加速枯竭。此刻,老人已是到了油尽灯枯回光返照之时,大限也就这两日了,让他们爷孙多待些时间,以慰藉这人间真情难得。”

侯十二听完,不由得神色黯然,沉吟许久,才说道:“此事对龙唐,想必又是一次重大的打击啊。”

“生老病死,世所难免。只有经历后才能成长,只有这样,他才有希望能练好他那把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就是太残忍了。”

“天意如此。”唐蓦秋说着便迈步前去,走在了熙熙攘攘的街市上。片刻后,问道:“我哥啥时候走的,有说去哪吗?”

“公子和夫人一个多月前乘船东去,听说要去东海看看。属下也不知道公子二人的具体行踪。”

“一年多近两年没见,听说他武功精进不少。也该教教我新招式了。哈哈。等过几天,龙唐恢复过来,我想向侯叔叔借条船,去寻寻兄长。”

侯十二长揖,言道:“家业都是小姐的,怎可言借。这不是折煞属下吗?属下回去后便去安排。”

唐蓦秋回了一礼,说道:“还请十二叔叔见谅,我与兄长年轻,喜欢闯荡江湖。平都的事还得烦请十二叔叔和诸位叔叔多多关照。”

侯十二笑了笑,说道:“小姐宽心,公子根据乾坤巽震,坎兑艮离八卦方位兴建的平都城能抵挡住千军万马。后有江州为后盾,可谓固若金汤。”

唐蓦秋轻轻地笑了笑,说道:“那,十二叔叔陪我逛逛着平都城,讲讲你们兴建此城的轶事,好吗?”

侯十二笑着说道:“那小姐且听我慢慢道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翌日清晨,龙唐被屋外的鸟声惊醒,天大明,昨夜与外祖父同睡一屋,聊至三更方才入睡。龙唐轻轻坐起来,阳光从纸窗透过来,洒在屋内,顿时扫去了屋中的晦暗。龙唐回过头,只见外祖父带着慈祥的笑容微微侧着卧着,一动不动。阳光透进来,龙唐发现祖父面色灰白,大异于常人。情知不好,连忙用手探鼻息,才知,祖父呼吸全无,全身冰凉,已驾鹤去了多时。

龙唐就静静的看着外祖父,见他的笑是如此的慈祥,一时之间错愕,竟然不知道该悲伤还是满足。龙唐也知道,祖父走得安详,他是满怀着喜悦驾鹤西归的,对于这个年迈古稀的久病中的老人,与其和病魔缠斗痛苦万分,换而言之,西归或许是件不算太差的事情。只是,对于龙唐自己,这势必将是人生中最为遗憾的一件事情,子欲养而亲不待,人生几何。

三日后,山腰处多了一座新坟,龙唐枯坐在坟头,夏天的骤雨过后,稀疏的水珠从竹叶尖滑落下来,破碎在崭新的青石上,这时,悲从中来,龙唐才感受到了内心的虚无和孤寂,情由心生,他联想到自己将永远不能再见到那位佝偻的老人了,不由得内心纠结难安,他的亲人本就不多,失去一个便会在心中空出很大一块空白。

下山的途中,伴着石阶,龙唐有一步没一步的失魂落魄的踱着,感觉全身都空落落的。他没有去唐家的院子,而是独自来到烟雾蒙蒙的江边。无数艘长帆泊于对岸卸货,小舟载着远客沿江而去,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不知何时,唐蓦秋已走到了龙唐身后,长吸了一口雨后清新的空气,说道:“世事无常,请节哀。”

“有些遗憾只能伴随终生了。”

“经历这么多,我还是寄希望,你能迅速平静下来,找个事情做吧,好好研究下龙将那一刀的精髓。”

“我为何一定要练成那样的刀法?”

唐蓦秋微微一愣,谑笑道:“为了让你爱的人,不会再因为你的刀不够快的问题而离去时,你举手无措,你无能为力。只能睁着你那双无助的眼睛而全身颤抖,最后抱憾终生。”

沉吟许久,龙唐才渐渐缓过了些神来,说道:“路途遥远,我尽力而为之。”

“你有什么地方想去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想去扬州,看看我师父。”

“正好我也要沿江东去。你再调整两日,三日后,趁洪水还未退,直出夔门,随我东去。”

“是,主人。”

三日后,清晨,浑浊的长江,将沿岸郁郁深深的蒌蒿压得有些蔫吧。

船,一艘不算大却坚实牢固,装饰精致的客船,长愈五丈,宽约两丈,配着六名水手,两位杂工。临行前,侯十二特地再度叮嘱了八位船工一番,然后上前来与唐蓦秋道别。

唐蓦秋拱手笑道:“十二叔叔,平都有你,我与兄长皆宽心,那,我这就走了!”

侯十二满脸沧桑,似乎念及当年往事,柔柔地说道:“大小姐,行走江湖,一切小心行事,切莫过于莽撞。若是想家了,或者在外待腻了,记得回来。”

“嗯,好,十二叔叔,我记住了。那……走了。”唐蓦秋轻轻地挥了挥手,向着岸上诸位笑了笑。

船,随着急流行的很快,千里江陵一日还,甲板上风急,唐蓦秋迎着风梳理着头发,望着越来越近的夔门,知道,前路颠簸,不由得紧紧抓住了槛栏。

龙唐枯坐二层的船舱之中,望向云雾缭绕的山和竹林掩映的村庄,或有人。不难解释,此地钟灵毓秀。龙唐忧伤未平,内心缱绻,不由得,竟然念及那位北方的纯真的女孩子,船舱外又下起了小雨,一江流水变皱,又与卿何干?龙唐默默地念到:“雨声缱绻,仿佛窗下的跫音,我在清晨惊醒后,院子里山洪遍布,植物意兴阑珊,叶子在动,鸟声稀寂,有人撑着伞路过,山峰像正在化妆的女子。我记不得你昨夜离开过。所以,我不必忧心溪桥被溺,小径泥泞,鞋子上沾满露珠,和残余的梦,因为,这一切。都与你无关。雨声的近,你的远。”

唐蓦秋从甲板下舱中避雨,见龙唐如此情形,微微皱了下眉头,而后冷冷一笑,故作傲慢地说道:“哟,还学少女怀春啊?情意绵绵,酸风软骨,这是想起谁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龙唐面色微微一红,随即回过神来,似乎被人窥破了最隐秘的心事,只得匆忙回道:“没有,只是一位故人。”

“此行无事,何不作谈资?”

“往事已矣,不如看山水云雾,除却巫山不是云。”

“那,就这样吧。莫不是,你还有不可告人的事?”

“怎么可能?人世间哪有不可告人之事?不可告人只是因为无法确定。”

“我可听说北方蛮族都实行群婚。你该不会是?”言罢,唐蓦秋以一种不可描述的眼神盯着龙唐,窃窃笑着。

龙唐瞬间有了些愠怒,却又不好对与自己闹趣的唐蓦秋发作,憋红了脸,说道:“主人,你别猜了,就是在辽西遇见的一位妹子。此刻看这巫山云雾丛丛,突然想起了北方女孩子与生俱来的单纯,让人钦佩和怀念。”

“你是说我不够单纯?”

“不是,主人,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意思。”言罢,龙唐略显无助的望着唐蓦秋那讳莫高深的面容。

“我觉得行走江湖,单纯不一定是好事,不过,对于卿卿我我的郎情妾意来说,却一定是件好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只是普普通通的村姑。”

“能让你过尽千帆后仍有怀念的,就一定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姑。”

“跟主人你比起来,她太普通了。”

“我也曾普通了十多年,曾经,我就是书院的一个杂役。”

“可是,有些事,天生就注定。你这样的人,注定会名动天下;而其余的绝大多数人,注定会庸庸碌碌一辈子。”

唐蓦秋闻言不由得叹了口气,沉吟许久才悠悠回道:“我又有何不同?”

“也许是天分吧,也许是背景,也许是容颜,也许是机遇,也许是心境。也许,这些都集于您一身。”

“你想得太多了,也许是你不够努力。所以才会怨天尤人。你只要练就龙将那一刀,你也可以名动天下。”

“可我始终领悟不到!”

“因为你静不下来,又不能源源不断的运动起来。长江一直都在,它是安静着,可却有无穷之力,任天崩地裂也要奔流入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人力岂可类比天地之无穷之力。”

“一切皆在动静之间。好好参悟吧。另外,想有啥用,千般思虑还不如一面之缘。”

龙唐心事繁重,不知如何启齿,略微尴尬地看了看窗边,回道:“嗯。雨好像停了。”

“小雨,总是断断续续。我还是去甲板看风景吧,这么多年,我都未静下心来,好好看看路上的风景。你别再忧愁了,人生得意须尽欢,等到了江南,我可以给你放几天假,让你安心去寻觅江南烟柳巷中那如清水般纯净的女子。”

龙唐没有再说话,借着夏日潮湿的风,将思绪送得很远很远。仿佛穿过一整条蜿蜒的长江,奔流到了海边。

扬州,江淮的烟雨浇灌出一座如水般静雅淡泊的城,“落魄江南载酒行,楚腰肠断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喜欢江南,一定要去一次扬州,去扬州一定要乘着扁舟慢慢地去。小山重叠,杨柳岸,晓风闲亭,虽值仲夏,但是江左的风,江南的水却让人觉察不到如蜀中般的炎热。灰墙墨瓦,城郭和田野连成一片,果木林子,庄稼和池塘交合相映。稻谷正在成熟,半青半黄地卧在小丘下的谷地中。从长江沿运河往北,邗水两岸一片夏末的景致,行约五十里,至江都,入邗沟,沿古运河进入扬州城,一路行船颇多,船行大都缓慢,唐蓦秋和龙唐也不急,傍着江南的柔风,在垂柳之间穿梭,听着岸上偶尔飘渺而至的江南戏曲,饮一杯闲茶,颇有些独特的风味。

七八里水路,半日光景,船像极了打扮精致的江南女孩子,总是姗姗来迟,可偏偏江南的公子就喜欢等这样迟到的女孩子,以这样美丽的等待作为人生的一件幸事,若要在江南住下,便定要学会这份等待的心情。期冀美,当然是一件令人欣羡不已的好事。风中的瘦西湖,就好像楚宫中细腰的宫娥在男人的手掌间翩翩起舞。

从湖岸的石头码头上岸,经过一段下有兰草、中有垂柳、上有缠风的小径,远远地遇见几位轻罗小扇掩面的女子,美。从几家古老的店铺经过后,沿着一条不算宽的小巷子,转两道弯,不难寻到龙邕的府邸。

唐蓦秋给了八位船工些碎银子,吩咐他们多购些扬州的绸缎,返航时多加小心,便匆匆随着龙唐进了幽深的巷子中。沿巷子北行,在瘦西湖一道湖湾畔,有一座独立的院子,院子很大,长六十六丈,宽三十三丈,院中有花香,有丝竹之音。唐蓦秋不加通报,甩开看门的护卫,便信步进了大门,龙唐连忙向护卫们表明身份,并致歉,然后才随着唐蓦秋的脚步,一路往前去。

穿过几道门房,到了一件长宽十丈的院落,唐蓦秋不由停了下来,园中种满蔷薇和兰草,正面的屋内,丝竹之音美妙得让人魂牵梦绕。刀影,一个黑色的刀影,带着风声,侵袭而至,直指唐蓦秋的面门,在距唐蓦秋一丈处,分成了三处刀影。分别劈向面门,脖颈和腰身。刀影来得奇快,顷刻间唐蓦秋便避无可避。只见唐蓦秋气定神闲,手捏着剑诀,霎时间,寒意四起,只见得数道剑气纵横交错,唐蓦秋指尖一点,便将刀影切割得无影无踪,剑气尚有余势,十余朵蔷薇花碎了一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时,丝竹声骤停,一位身披罗绮,衣冠不整,发丝紊乱,胡须却修饰得极为整齐的约莫三十余岁的中年男子,轻轻地走出房间,握着一樽酒,靠着门,吟道:“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此间乐,不思蜀?”

“小小年纪,却口齿伶俐。你这个年纪,能接住我这一刀,在江湖上一定大有来头,江湖上这样傲慢的女子只有两人,所以,寒舍蒙蓦秋姑娘光临,蓬荜生辉。”

唐蓦秋回礼,道:“是我高估了这一刀的威力,只是可惜了这满地的蔷薇。花还没到散落的季节。”

“你是高估了我吧?”

“正如水姑姑所言,阁下现在已是恬居漠北第一高手的名号,阁下的刀,远不如龙业,与龙将比,更已是萤火之于日月。”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第一又如何,不是第一又如何,近来,江湖传言,龙将在铜雀台那一刀足以毁天灭地,我见过那一刀,纵使威力无穷,也不过是虚名而已。”

“而你的刀却锐气全无,尽是酒色慵懒之气。”

“我已没有刀,瘦西湖上,柳叶如刀,这些日子,我已被那些柔软的刀锋剃尽了全身的血肉,如今,我只是瘦西湖上虚无缥缈的一具枯骨。你不懂扬州,你若是在扬州呆的够久,你也一定会死在瘦西湖上。你若尚不知晓,就借一扁舟,舀一杯清酒,去被天意眷顾一番。”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夜,乌云之下,全是黑夜,扬州的风款款地漫步在湖面,运河碎成游走的柳叶,凌波微步,罗袜生尘。一人,一袭黑衣,立于石桥上,垂柳婆娑,穿柳而过的残灯,撩动了黑影,四处乱飞。湖面更是缭乱,瘦西湖总是少不了箫声,很远的阁楼有飘渺的箫声,断断续续。唐蓦秋似乎并未喜欢上风软语软,女人的性情也软弱的扬州,大约因为她是个女人,一个内心比男人更强大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必然不会喜欢男人独钟之地,这样的女人似乎都不会喜欢温暖的城,或者是人多的地方。所以,她并没有和龙唐一同借住在龙邕府上,而是住在瘦西湖畔一座不算名贵的客栈,在扬州,愈是名贵的客栈人愈多,所以,唐蓦秋住在一间躲在巷子中、躲在湖湾处、躲在垂柳之间的不大却尤为精致的客栈。

静,箫声停后,瘦西湖一片寂静。听唐家遍布江湖的暗线传言,月前,兄长从鉴湖南下,游历在天台和雁荡山。得知消息才半日光景,唐蓦秋便厌倦了扬州。近年来,唐佣在苏吴地区声名陡增,为江湖义士排忧解难,广布仁义,有江南孟尝的称号,在江湖的评价甚至高于在姑苏和太湖家大业大的吴家。两事集于一身,故唐蓦秋很想南下,从瓜州渡江过北固山到京口,东南去梅岭看看那所谓的供养天下侠义之士的伟大庄园。但是唐蓦秋早已看出龙唐对于其父的不屑和不满,她似乎没有足够的信心说服龙唐与自己同去,但是,似乎她也没想带龙唐同往。

暑热漫漫,这样的夜晚,睡不着的大约不会只有唐蓦秋一人。唐蓦秋独伫桥头,黑色的丝绸裁成的轻纱浸出薄薄的汗水被吹干后,风才淡了些许。月亮渐渐穿出了乌云,皎洁的光洒在湖面之上,一池皱水缱绻,又与何人干?岸上柳丛中,闪过一道黑影,他轻轻撩动着风中摇晃的垂柳,缓缓地,走到了桥头,停在了月光之下。他是如此的沉谙,就那么静静地凝视着唐蓦秋,内心五味杂陈,眼神捉摸不透。

许久许久,才开口说道:“大小姐,我希望以后你能给我师父留点面子。”

唐蓦秋闻言一愕,苦笑了下,回道:“我还是喜欢你叫我主人,这样我有一种征服感。”

龙唐无暇接唐蓦秋的话茬,一脸认真地说道:“您为何要去家师府上让他蒙羞呢?”

唐蓦秋淡然,冷冷说道:“我只是想救他。”

龙唐沉默,许久才叹了口气,说道:“或许,他想在江湖上彻底的死去。风轻云淡不好吗?何须再惹波澜。”

唐蓦秋习惯了江湖的争胜,对于龙邕多少有些不理解,冷冷地回道:“尊师巅峰时,那把刀,应不在家兄和水姑姑之下。而今日,你也看见,他连半个我都打不过。”

“可是,这些都不重要啊,家师或许是更爱人生,更爱家庭。”

唐蓦秋冷笑了一声:“有些人,久历苦难后,给他一个舒适的生活环境,渐渐的就会迷失自己。”

龙唐沉沉地垂下头,沉吟片刻,说道:“退出江湖也是好的,哪有人愿意将自己的一生献给苦难,献给朝不保夕的江湖。主人你所厌恶的或许正是家师所喜欢和所期冀的呢?”

唐蓦秋愕然,沉沉说道:“我也曾经思量过,知道江湖如同雨声,只是用来听的,而不是用来看的,最终,谁也留不下痕迹。”唐蓦秋思虑良久,接着说道:“我想去江阴梅岭探探令尊,你愿意同去吗?”

龙唐愣着,没有说话,风让垂柳不断地摇头和点头,渐渐地打乱了龙唐的思绪。沉默,如夜色般深入灵魂的沉默,他不知该如何拒绝,却又不可能应允,于是,只得茫然无措地叩问着自己内心最深处的那扇上了锁的门,终于,在清醒后看见了自身的浅薄,于是,轻轻地说道:“希望主人您,不要带去关于我的消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唐蓦秋淡淡看了看垂着头的龙唐,“往之不可追者,年也;失之不可见者,亲也。莫等到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时,才追悔莫及。”

“生而不养,家母仙逝不足半载,他便匆匆续弦。如今,已过十余年,他一家和美,而我衷心地祝福他,以此,就足以彰显胸怀。或许,不出现对于我们都是最好的。自外祖父过世后,我在世上再无血脉亲人,至于尽孝,我似乎更应该孝敬重新赋予我生命,并养育我十多年的师父。”龙唐说完,默默抬起头,望着乌云中时隐时现的月亮,似乎内心也蒙着一层阴影。

“跟你师父致歉,或许多年后,我会明白他的心境,但是,此刻我仍然蔑视他。我南下去看看,或许数日便归。若得家兄音信,我会托人告知于你。”

“主人你什么时候走?”

“夜,正好难以入寐,湖岸,正好有一艘闲船,而正好我下午买下了它。一路顺水南下,正好到瓜州是凌晨,凌晨也许是江南的夏天最清爽的时分,那时,正好入睡。如果那样,明日入夜时,我正好在梅岭。”唐蓦秋斜着眼望了望有些委屈又有些为难的龙唐,只是淡淡的笑了笑继而又恢复了她原本高傲的模样,相处愈久,唐蓦秋愈发现,自己这两年所打拼出的高傲只有在少数几个人面前有些伪装,而龙唐渐渐成为其中之一。

“所以,现在就走?”

“夜色正好。我喜欢夜色。”

“那我回去了?”

“嗯。”

龙唐踽踽而行,渐渐消失在了柳滔之中。唐蓦秋小心翼翼地偶尔窥视着龙唐离去的方向,良久,才轻轻地舒了口气,足尖一点,踩着风,借着月色被乌云笼罩的片刻,已经轻轻的落在小船之中,她轻轻的拈起竹篙,船轻轻的划水而去,远远的湖面,像一枚叶子飘过。愈来愈远。

龙唐躲在柳叶的最深处,看着小船消失在湖面,他以为他藏得很深,他以为夜色足够浓,足以掩盖住他内心微微的不舍,但是,那一些时间里,他忘记了唐蓦秋那双可以夜视的眼睛。他以为她没有看见他,所以,他心安理得地替她送行,此刻,他还在犹豫,他想去看看,看看他内心怨恨着的父亲,十多年天涯相隔,如果没有高于一切的爱,又怎会有无缘无故的恨。归去的路,龙唐走走停停,断断续续思虑着,终于下了决定,于是快步向师父家的那条巷子奔去。

午夜,龙唐向师父表明心思,再要了条船。午夜自江都出发,一路至瓜州正好追不上唐蓦秋,而又可以正好趁唐蓦秋还未醒来时,路过瓜州,夏日长江水急,再多用些气力,不用午时,便可顺流至江阴,龙唐打算先住进江阴城,睡上一觉,等入夜,再西行,估算好时间,趁唐蓦秋已经现身后,再藏于暗处,窥那么一下那个与他无关的家庭和那个几乎与他无关的父亲,他想,他只是看看,就足以放下郁积心中多年的怨念。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是夜,云淡月昏,远处江水澹澹,天气闷热难安,似乎有一场大雨将至。唐蓦秋趁夜色踩着隐隐的江风,落在梅岭林木深处,眼见耳闻,小丘下,村农热闹非凡,似乎饭后在打谷场有一场联欢,而山上却颇为宁静,一个偌大的院子,里外三层,灯火不算辉煌,但足以让三四里外的长江看得真切。

唐蓦秋御风而起,这身轻身功夫似乎已能望十多年前潇湘公子项背,她轻轻地落在墨瓦之顶,无声无息,一身黑衣,背对着月色,她那张皎洁如月的面庞亦是正好躲在了月光的背后。屋内有几个佣人正在搬运院子里的花草,大约是晚餐后,一位三十余岁的女人牵着两个孩子漫步在廊上,抱怨着这该死的天气,孩子,一男一女,女孩约豆蔻之年,男孩十来岁。男孩子淘气地不时去拉扯女孩子的长裙,女孩子似乎被闷热的天气影响了心情,只是一遍一遍的推开男孩子,女人没有在意两人的打闹,自顾自地走着,终于男孩子还是惹急了女孩子,结果就是自己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手脚并用的在地上翻滚着哭闹了起来,女人回身蹲在地上安慰着男孩子,不时转过脸教训一旁的女儿,女孩子也委屈的哭了起来。这时,屋内走出一位四十多岁的壮年男人,只见他一身灰白色的儒服,快步向前,立于廊间,男孩子见状,生生止住了眼泪,站了起来,躲到了母亲的身后。女孩子也默默地走到了男人的身侧,一家四口没有再打闹,垂着头默默地走出了院子,从大门外出,停在了一处绿荫下乘凉,女人随手从腰间抽出一把轻罗小扇,手腕轻动,玉手如水波中浮动的月亮,轻轻地摇晃着。男人站在一旁远眺山下谷地正在成熟的稻谷,听着远处打谷场还未散去的欢声笑语,面带满足的笑意。男孩子和女孩子似乎早已忘记了半刻钟前的不愉快,又互相打闹了起来,屋内的仆人送来了蜜水和瓜果,放在树下的石桌上头,悄然退回了屋内。昏黄的月光和闪烁得忽明忽暗的星辰让暑热更重一些,好在江上的风能顺着山坳吹上来,也解了许多的烦闷。

唐蓦秋迎着风,从屋顶落下来,衣带飘飘。唐佣顷刻间便已察觉了衣带声,漫步上前,挡在一家三口的身前。厉声吓道:“来者何人?夜闯我梅岭,有何贵干。”

唐蓦秋不由多说,手捏着剑诀,一指弹出,一道凛冽的剑气划破了暑热下的夜空,随着风散开,方圆十丈都凉意肆虐。那三人不由得都打了个冷颤。唐佣情知来者不善,手不由往腰间一放,而出门着急,未带宝剑,顿时冷汗直流,只得飞身而起,信手摘下一截树枝,轻轻一挥,四道剑影从不同的方向刺向唐蓦秋,而后,轻轻一掌缓缓飘出,将那道冰凉彻骨的剑气推开,而自身借着这道剑气之力,轻轻落在了三丈之外。

四道剑影顷刻间便到了唐蓦秋身前,只见,一道黑影化作夜晚的风,唐蓦秋飞身而起,一个微妙得转身,便穿过了四道剑影,速度奇快,仿佛就消失在了夜空中,凌空数道剑气,仿佛如一道广寒宫的光华倾泻,笼罩在了唐佣之上。

那数道寒气顷刻间已经倾泻到了唐佣头顶,唐佣只觉得头发丝微凉,一股寒气透过毛发直沁肌理。匆忙举起紧握的树枝,右手轻动,似乎任意的缓缓刺出数剑,每刺出一剑,便有四道剑影,霎时间,剑影纵横,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环形保护圈。

只见两道光华凌空相撞,霎时间剑影如乱柳婆娑,只道是一阵狂风拂过,再睁开眼时,已是云淡风轻,唐佣手中的树枝已经被碾作粉末,空空如也的手随手接住了一枚飘落的叶子。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姑娘好身手,在下败了。”

唐蓦秋轻轻的伫立在三丈之外,仍旧背对着月华,轻轻的捋了下丝质衫袖,笑了笑,说道:“你若手执着那把举世无双的宝剑,我不一定就可以赢你。”

“可你手中无剑。”

“我的剑在心中,能看见的人,都死了。”唐蓦秋微微笑了笑,仍旧一脸高傲地凝视着唐佣。

“敢问尊姓大名?”唐佣沉沉地垂下头,又长吐了口气。

唐蓦秋又顺了顺头发,借着不远处被惊动的院中的佣人们举着的灯光,浅浅地说道:“是问我吗?我,川东,唐蓦秋。”

唐佣一怔,不由得后退了两步,而后呆呆凝视了唐蓦秋一会,继而匆忙迈步向前,一脸惊奇地望着那位遗世独立,御风而行的女孩子,越看越像是有当年意气风发,单剑折服云梦群雄的木公子的身影。不由得拱手鞠躬,双眼含泪地说道:“大小姐。”

唐蓦秋微微一笑,那份高傲似乎被唐佣的温情所折服了许多,轻轻地回道:“唐佣叔,自那年后,家父早已无影无踪,杳无音信。而你又早已自立门户,我哪还是什么大小姐,唐佣叔今后就别再客气了,往事已矣。”

“大小姐终是大小姐,无论何时,无论何地。”唐佣不由得长长的舒了口气,双眼含泪,说道:“万没料到,您会折节来访,亦未料到,我已是残生旧梦,还能再遇故人之后。自大小姐和大少爷离川东入益州,算来已有十六七年未见,先前闻大少爷重建平都,老奴心生无数感慨,多少次想西进拜望,可又联想自己已退出江湖,不愿再惹旧事伤神,遂未成行。今日,得幸见大小姐如此非凡脱俗,胸中顿时千般慰藉。木公子有子女如此,真是先贤得继,名声可承。”唐佣说完,已是满眼沧桑。

唐蓦秋亦是多有感怀,说道:“唐佣叔,您为重建平都城已出资、出粮、出物,贡献无数,这些都是我等晚辈应该致谢的,侄女在此,谢过唐佣叔大恩。”

“应该为之,自当勉力,大小姐如此,着实不敢当。”唐佣匆忙回礼。一旁的三位和众多佣人,从未见过如此卑躬的唐佣,不明是非地开始议论纷纷。唐佣见此,匆忙将大家伙召集过来,拉过越女说道:“快向我们唐家大小姐行礼。”而后回头笑着对唐蓦秋说道:“大小姐,这是拙荆,越女,失礼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越女不明所以,匆忙行礼。

唐蓦秋性格孤僻,面对如此场景,也凸显出尴尬,只得匆忙回礼。

而后,笑而不语的唐佣叫上一对儿女,笑着向唐蓦秋介绍道:“长女唐越,小子唐吴。未经主家准允,擅自贯之唐姓,僭越之罪,还望大小姐勿怪。”而后转脸对两个孩子说道:“快向蓦秋姑姑行礼。”

唐蓦秋连忙阻止,说道:“唐佣叔,您太客气了。您是我父辈,甚至比家父还年长些。怎么能让妹妹和弟弟叫我姑姑呢,就叫蓦秋姐姐吧。”

唐佣转脸变得格外严肃,躬身说道:“大小姐,这万万使不得,这样岂不是折煞我了,我岂敢恬居大小姐和大少爷辈分之上。”

唐蓦秋手指轻动,一股冰凉的力量托起了唐佣的胳臂,而后笑了笑,略微尴尬的说道:“唐佣叔,您太拿我们小辈当外人了,此事就这样定了吧,您若要再坚持,我可走了哈!”

唐佣犹豫了许久,坦然笑了笑,终于也点了点头,转身向着两个孩子严肃说道:“只得在家中如此称呼,在外面万可不得胡来。”继而回头对着众人说道:“大伙且听好了,这是我们川东唐家的大小姐,木公子掌上明珠。大家以后待大小姐的规格需在我之上,若有违制,我定不轻饶。大家知道了,就退下吧,各司其职。再备上一桌上好的晚餐,给大小姐洗尘。”众人都看了看眼前这位年轻的姑娘,随后诺了一声,便退下了。

唐蓦秋略显尴尬地伫在中央,一时间竟然不知所以。唐吴走上来,牵着唐蓦秋的衣袖,略带腼腆,牙牙地说道:“蓦秋姐姐,我喜欢你!”

一句话惹得越女和唐越在一旁窃窃笑了起来,唐佣也在一旁微微有些暗乐。唐蓦秋睁大了眼睛,蹲下身来,轻轻捏了下唐吴的脸颊,说道:“唐吴小弟弟,为什么喜欢姐姐呢?”

唐吴跳了两下,然后奔到了唐蓦秋的怀中,轻轻的说道:“因为待在姐姐身边凉快。”众人皆被眼前的幼童逗乐,似乎忘记了盛夏的炎热。

唐蓦秋故作不开心,捏着怀中唐吴的鼻子,细声说道:“那冬天,你是不是就不喜欢姐姐了。”

唐吴拽着唐蓦秋的衣衿,嫩生嫩气的回道:“冬天也喜欢啊!”

唐蓦秋故作疑惑,说道:“冬天姐姐身边可就会变冷了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唐吴瘪着嘴,想了想,回道:“因为姐姐漂亮呀!”

一席话惹得众人欢笑,唐越在一旁也赞着这个淘气的小滑头。这时,唐佣走上前来,一把拉过唐吴,拱手浅声说道:“小姐,请屋内一叙。”

唐蓦秋起身,牵着唐吴,与唐佣说道:“怎么不让他们习武呢?”

唐佣叹了叹,说道:“也曾想过,但是,我意退出江湖,所以想退得彻底一些。”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江湖无处不在,何必刻意规避,顺其自然就好了。他们学些武艺,傍身保护自己也好,护家卫民也罢,也都不失为一件好事。再晚,他们都大了,你不可能在他们身边一辈子的。”

“小姐所言甚是,我明日便着手教他们些防身武艺。”

“你可以将唐家技艺都教给他们的。”

“这,合适吗?”

“当然合适。家父若在,也一定会觉得合适。”

唐佣一把拉过唐吴和唐越,吩咐他们跪地感谢唐蓦秋。唐蓦秋连忙扶起两位孩子,说道:“唐佣叔,既然姓了唐,就当都是唐家人吧。何必介怀。”

这时唐吴俏皮的说道:“我想跟着姐姐学武。”

唐蓦秋勾了下唐吴的鼻子,说道:“小屁孩,学武可不是油嘴滑舌就能成的,好好跟着你爹爹学武,他可比姐姐厉害多了。”

“可是,刚刚爹爹不是输给姐姐了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是他看姐姐年纪小,不愿以大欺小,故意让姐姐的。”

“噢,那好吧。等我学会了,我来教姐姐。”

“哈哈,好呀!”唐蓦秋也被唐吴逗笑了,不知不觉,她的那些高傲,竟然悄无声息的在这闷热的夜晚放低了下来。外面起风了,大雨将至,云更浓了,月亮早已不见了踪影,天空似乎压了下来,很低很低。

龙唐来时,正赶上唐蓦秋和唐佣一场大战,于是他趁大家注意力都集中在争斗中时,悄无声息地潜入梅林,轻易地避开了两大高手的耳目。

龙唐就静静地看着那个中年男人带着他全新的一家人,其乐融融。然而,这个所谓的家庭完全没有他的位置,也没有人会再提及他,甚至是想到他。他很想找一个机会冲出去击败他,替自己的母亲在那个年轻一些的女人面前找回一个公道,但是那个中年男人的武功远胜他十倍,他又该如何是好,那把在腰间的黑色的刀,曾经视若珍宝的刀,如今却被他百般嫌弃,因为那把刀给不了他足够的温暖,给不了他足够的力量。

龙唐就目送着唐蓦秋被一众人前拥后呼的引进屋子,而后独自一人沿着梅岭的小径到了江边小山的亭子,往下远望江上渔火点点,不由得悲从中来,大雨将至,他默默地下了小丘,从山坳过一岭,过小溪,步履沉沉的在官道夜行。他不知为何会如此怆然,因为他以为这么多年他自己对于父亲毫无期待。大约是他曾以为的父亲的最大的底线被突破了,他被这样的冷落送去远方。

风渐疾,他本就单薄的身子,在大风中飘忽不定,风,虽然不及漠北的狂野,但亦足以摧毁一个人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境。雨,还是来了,初时很缓,借着骤风一阵一阵的洒落下来,等风变缓时,大雨倾盆,滂沱如天河泻瀑,压得人喘不过气,龙唐无心找一家农舍避雨,只是自顾自的一步一步的往前踽踽而行。那些大雨如天神的鞭子抽打着他的身子,他感受到了那些无端的痛苦。道路泥泞,他步伐渐缓,一路颠沛,失了些心魄。

至江阴时,已如行尸走肉,店家几乎未认出,反复确认后,才放龙唐进了房间。一夜的大雨,侵蚀了他所有的坚强,本就瘦弱的龙唐被寒雨重创了心脉,不由得重病了一场。他只身蜷缩在梨木床上,不断地咳嗽,似乎将整个肺都咳了出来。

翌日清晨,雨停了,阳光清新而明媚,龙唐勉强的支撑起身子,花了二两银子,问店家雇了个撑船的老翁,回到船中,一路西北,逆长江而行,向着扬州驶去。龙唐面色苍白,终日水米不能进,只是卧在船中猛咳嗽。老翁是个老光棍,看着苍老,其实也就不到五十岁,听着那骇人的咳嗽声,内心忐忑,不时的撩起帘子看龙唐的情况,若非贫困,若非为了那二两银子,他这把年纪也不会冒险送一个重病之人上扬州。有时候,生活所迫,耐人寻味。老翁并不是一个会照顾病人的人,至瓜州时,龙唐已经奄奄一息,老人不得不上岸买了些汤药,熬好后,强行灌入龙唐口内。然后一路沿运河疾行,半日便至扬州,匆忙在瘦西湖的码头上停船,便快步寻至龙邕府上找人来抬龙唐回府。安置好龙唐后,也不顾龙邕府上的挽留,匆忙离去,驾船而去。船并不是他的,但是他觉得,这艘船是他应得的,因为他觉得他救了一条命,那条命值得这艘精致且厚实的船,这艘船至少值一百两银子,一百两银子足够他在江阴的乡下买下二十亩水田和一个大院子,娶上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寡妇,还有些结余,如此安度整个晚年,若能生个小子,便更是美不可言。于是,他兴高采烈的走了,连头都没有回,只有回江阴卖掉这艘船,将银子揣在身上,他才会安心。

龙唐浑浑噩噩,气若游丝,几乎就命赴黄泉,好在龙邕功力尚在,费尽心力,千辛万苦,经半日运功驱除龙唐体内的寒气,方才勉强保住了他一条性命。

这时,窗外已是黄昏,柳叶尖尖,桃子微红,斜阳万里,晚风款款,不算太热,青衫渗着薄薄的汗水,两三个丫鬟送来美酒和佳肴,美丽的妻子怀孕后更加风韵了些,直直的勾着他的魂魄,半日来,心神耗费巨大,龙邕有些累,妻子姗姗走过来,轻轻地倚在他身上,那夏日里仍然冷若清泉,滑若润玉的肌肤,让耗费数年功力的龙邕全身顷刻间重新恢复了活力。近来他心事颇杂,自那日唐蓦秋来后,又想起了许多相关的往事,他不由的常常想起十余年前在钓鱼城相谈甚欢的姐姐,多年不见,她,还好吗?那个夜晚的江,那个夜晚的渔火,那个夜晚的等待的女子,客居他乡的境遇,都还好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晨,柔风习习,帘外露珠晶莹,杨柳岸上,几人把弄闲舟。人生真是寂寞如晨啊,鸟声入耳,刚好敲醒了沉醉的梦,梦醒后,又将是一场虚惊。

噩梦,一场昏天暗地旷日持久的噩梦,终于在历经千难万险之后,平静了下来,龙唐感受到自己是飞在原野上的鸟,而另一只鸟是某一只东夷部落的图腾,他们翩翩起舞,飞过在溪边饮水的森林,飞过睡在白云被子下的小山,去原野上看最新绽放的花,可是他始终都看不清那个女孩子的脸,但是,在他心中还是知道她是黄琴,这时,一只白鹭远远地栖息在水边,似乎在水之央。她那么高傲的仰着头,不屑于顾的冷漠地对待着自己。但是,她是那样的超凡脱俗,引人着迷,龙唐喜欢那样高贵的女孩子,但是自己却知道配不上她,所以,只能将就的靠在身侧的那只小鸟身上,轻抚着那和自己一样不够高贵的羽毛。但是,有时候知足也是一种快乐,于是,他就这样怀着一种快乐在这个清晨,醒来。

龙唐轻轻地睁开眼睛,四周的精致既熟悉又温暖,他感觉自己整个肺都充满了活力。他身子还很虚弱,大约是太久没有吃东西了,力气还未恢复。龙唐轻轻地侧脸,见一黑衣女子似乎是坐在地上,头枕一只手,呢喃的睡在自己身侧的床边,如玉般光洁精致的手中还捻着一把银匙,上还有汤药的残渣,寻着中药味看去,药碗就放在床头的横木上。龙唐几时见过那样高贵的女子如同一个丫鬟一般睡在自己的床下,伺候自己进药,虽一时惶恐,但更多的是欣慰和感动。他不敢动,只得故作眯着眼睛,因为他害怕她醒来,看见自己已经发现她现在的状态。

她醒了,轻轻地举起微微麻木的手,揉了下眼睛,四顾,见无甚异常,见龙唐也未醒,于是缓了口气,随即将银匙放回碗中,用那如葱根般的手指整理着自己黑色的秀发。这时,龙唐故意长嗯了一声,装作很迷蒙的样子,缓缓地睁开眼睛,浑浑噩噩的又闭上了一会,然后故作怕光的模样,斜着眼,弱弱地说道:“主人,你怎么在这里,这是哪?”

唐蓦秋故作镇定,说道:“哦,这是扬州,我晨起无事,来看看你有没有醒。”

龙唐内心暗自笑了起来,回道:“感谢主人关怀,我睡多久了?”

唐蓦秋轻轻地推开了掩着的窗户,回道:“我回来之前,你睡了两天两夜,回来后,你又睡了两天两夜。”

“对呀,小姐您不是出远门了,你怎么回来了?”

“我本也不愿回来,只是……只是,因为我见到了老翁的那艘船,那艘原本应该停在瘦西湖上的船,他说你快死了,所以我回来准备参加你的葬礼。”

龙唐微微地笑了下,故作惭愧地说道:“那,实在不好意思,这次,让主人您失望了。”

唐蓦秋白了一眼,说道:“身体不好,就不要淋雨。令尊人挺好的,不过他以为你死了,我也没有多言,怀想起来,挺遗憾的。”

“他不是又有新的儿子了嘛,不是挺讨人喜的嘛,连主人你都被人给迷惑了。”

“他是挺可爱的,而且武学天资也比你高。你若再不抓紧练习刀法,过不了几年,你就真的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龙唐没有说话,轻轻地想要撑着坐起来,却不太能使出劲来,唐蓦秋瘪了下嘴,上前去托着龙唐的肩膀,在他后背塞了一床棉被和一个枕头。这时,一人推门而入,那人打扮极为古怪,薄纱外套着一身皮衣,带着皮帽子,鞋亦是兽皮缝制,不算高,身材匀称,脸很精致,算得上一位美人胚子,就是皮肤有些黑,显然是风吹日晒,没能好好保养。显然,扬州的夏天,不太适合她的服饰,她的额头沁满了汗珠。她似乎就定在了门口,以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望着屋内正在调换坐姿的二位。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愣了,似乎都有些不可思议。来人沉吟片刻,带着千般委屈说道:“龙唐哥哥,我……那个,刚到扬州,听说你病了,所以来看你。不是有心打扰的。”言罢,垂下了头,声音婉转,语气悲凉,真是让人怜悯的一位纯真的美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唐蓦秋闻言脸红了大半,随手扔下龙唐,说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位故人?”

龙唐也显得有些尴尬,微微的点了点头。

唐蓦秋转身便往外挪步,匆忙解释,边走边说到:“姑娘别瞎想哈,我是你龙唐哥哥的主人。”

女孩子睁大了眼睛,好奇的看着唐蓦秋,说道:“主人?”

唐蓦秋故作高傲的回道:“对呀,你要是嫁给他,也得跟着他认我当主人。”

女子顷刻间羞红了大半张脸,垂着头,手指互相捏着,说道:“我,我没有要嫁给龙唐哥哥,姐姐,你可别瞎说。”

唐蓦秋略显尴尬地快步走出了房门,又想起了什么,回头说道:“小姑娘,你俩亲昵完了来找我,我带你去换身衣裳,南方的夏天,你这身不太合适。”

女孩子脸更红了,垂得更低了些。唐蓦秋见此情形,长舒了一口气,转身将门带上,故作镇定地走了出去。沿着巷子,回到了瘦西湖畔的客栈。

女孩子见唐蓦秋走后,抬起头,睁着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憔悴的龙唐,继而快步上前,握着龙唐的手,说道:“龙唐哥哥,你没事吧?”

“小黄琴,我没事,你怎么来了?”

“我爹想把我嫁给邻村的瘸子,我不愿意,就跑出来了。又不知道去哪,就只是想你,所以只好一路问路南下,来扬州寻你了。”

龙唐皱着眉头,伸手擦拭去黄琴眼角的泪花,说道:“啊,这么远的路,你一个小姑娘风餐露宿,吃了很多苦吧?”

黄琴本来还挺坚强,但是猛然听到龙唐的宽慰,不由得抱着龙唐委屈地大哭起来。龙唐轻轻地搂着她,安慰着:“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好了,回头,给你爹写封信吧,说是到我这里了,我在买些扬州的物产,一起托人带回去。顺带,将你的想法告知与他,好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黄琴带着哭腔嗯了一声,紧紧的抓着龙唐的胳臂,说道:“刚才那个人,怎么就是龙唐哥哥你的主人了?”

“她就是我主人啊。他的父亲就是我生父的主人。”

“噢。我看她那身打扮,就像是辽东的女强盗。”

龙唐闻言会心地笑了笑,打趣地说道:“性格是很像,可是哪有那么好看的女强盗啊?”

“好看有什么用,我娘生前就说,好看的女孩子都坏。”

龙唐笑了笑,捋着黄琴的头发,说道:“你就挺好看的。”

黄琴坐了起来,嘟着嘴,满脸委屈,看着龙唐,带着任性的语气说道:“龙唐哥哥……”

龙唐轻轻地看着不太高兴的黄琴,说道:“你不喜欢她?”

黄琴想了想,轻轻地说道:“不知道,但是,总觉得她有点冷,不太像我们热情豪放的辽东人,所以,感觉有些疏远感。”

龙唐笑了笑,说道:“别看她表面道貌岸然,其实内心很是善良,只是因为她现在的身份和地位使得她不由的故作傲慢。总之,她是个很好的人,你可以和她多接触,她会教会你很多东西。”

黄琴嘟了嘟嘴,说道:“哦,我知道了。”话虽如此,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并不太情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龙唐转过脸来,柔柔地看着黄琴,思绪飘飞,说道:“那,你到中原后有什么打算?”

黄琴埋下头,委屈地看着自己遍布痕迹的一双粗糙的手,说道:“我也不知道。”

龙唐皱了皱眉,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内心中有些波澜,略加思索后,说道:“就留在扬州好不好,跟我一起向师父多学点武艺。”

黄琴微微红着脸,转过了身子,说道:“嗯,我就跟着你,龙唐哥哥,你先好好养病嘛,我去找那个黑衣姐姐换身衣裳。过会儿再来找你。我还带了好多好玩的在前厅放着呢?”言罢,也不等龙唐支应,便兴奋地跳着出了屋子,遇人问路,找唐蓦秋去了。

午后,龙唐百无聊赖的坐在窗前,看着炎炎夏日中窗外略显萎靡的景致,尽管呆坐着不动,额头亦是渗出了汗珠。大约是内心的烦闷,使得自己有些燥热不安。草草的午餐后,龙唐感觉自己已经恢复了许多,但是他还是不愿意下床走出院子,天太热了。自清晨离开后,黄琴和唐蓦秋都没再来看他,龙唐念及此,还是有些失落。

大病初愈后,龙唐只觉得浑身轻松了许多,可能是许多旧事和固执都放下了吧。他突然想起了唐蓦秋所说的如江河般的那一刀,于是,顷刻间便皱着眉头,开始了思考。这时,似乎是午睡刚起的龙邕,伸着懒腰轻轻地推门而入,他一身白色薄衫,外披着一层紫色的纱衣,看着神色黯然的龙唐,以为还在思虑梅岭的事,于是上前默默说道:“世事无常,怨人怨己,不过平添烦恼,浮生不过数十年,及时行乐。”

“师父。”

龙邕笑了笑,说道:“小子,还在想你父亲的事情?”

龙唐顿了顿,语气坚定地回道:“没有。此事过了,一切随缘吧。”

龙邕邪邪地笑了笑,说道:“那就是在思念那两个小姑娘了吧?小伙子不错嘛,让为师刮目相看,这一点你可以当我的师傅了,小小年纪身边就常备着两位绝色美人。不过唐蓦秋确实有点过分辣了,你小子这身体,可得悠着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师父,这话可胡乱说不得,她是唐家大小姐。是我的主人。”龙唐皱着眉头,故作坚毅地辩解着。

“那,刚来的那个辽东小姑娘呢?我觉得这个小姑娘性格憨直,纯真可爱,特别惹人喜欢,为师觉得这个小姑娘挺适合你的。而且还懂礼貌,给为师带了好多野山参和鹿茸。哈哈哈。”龙邕一边打趣,一边捋着他浅浅的胡须。

龙唐红着面庞,回道:“这些事,还是随缘吧。师父,我想请教一件事。”

龙邕转脸看着一本正经的龙唐,不由得也严肃起来,回道:“且说。”

“您见过龙将的那一刀吗?”

“见过,不过那时还未大成,约四年前,我在斡难河边扫平山贼时,他找到我,说那时他遇到了瓶颈,特地前来向我请教,于是在我面前展示了那一刀。”龙邕念及此,似乎有些旧事如忧愁般上了眉梢。

“那您怎么说?”

龙邕不假思索,便回道:“这件事我至今亦记忆犹新,我记得我当时说,你这一刀,更多的是人力,人力终有局限,若能有一股自然之力融入其间,必能成世间第一刀。当时龙将听完,若有所思,便离开了。近日,听闻他在铜雀台展示了他那惊世骇俗的一刀,想必他已感知自然之力,不过他那爆发力无穷的一刀之后,便再无余力,我想,他是融入了漠北雪山的雪崩之力。”

“师父,我想练就那一刀。”

龙邕一脸诧异的望着龙唐,片刻之后又平静下来,说道:“后生可畏,未来是你们年轻人的了,可惜,师父早已被消磨尽了斗志,不能替你专研。但你若非学不可,师父定竭尽所能的帮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谢谢师父。”

龙邕一把握住龙唐放在床头的刀,轻轻地抚摸着,说道:“那你见过那一刀之后,领悟到了些什么?”

龙唐眉头紧蹙,沉沉地回道:“毫无所获,只是大小姐告知我,让我感受大江之源源不断的无穷之力。”

龙邕不可思议的凝视着龙唐,许久才叹了口气,回道:“想不到她如此年纪,修为和境界竟然如此之高,一眼便看出了龙将那一刀的不足。唐家衰落十载之后终于浴火重生,未来必然呈井喷之势,年轻一代人才辈出,想来这唐家历代传承,能兴盛数百年,是有其道理呀。唐印冬、唐蓦秋兄妹真乃当世人杰。”

“怎么说?”

“大江时缓时急,有飞瀑,亦有回流。你若是能领悟到大江之力,虽然没有龙将那一刀的势大,却可以掌握无穷无尽之力,源源不断的出刀。”

“那师父,我该如何掌握这自然之力?”

“你可以想象自己是大江上的一叶扁舟,起伏于惊涛骇浪之间,随波逐流,只要你不想去控制大江,融入其间,大江自然给你无穷无尽的力量。人力永远不能抵挡大江东去,那你何不顺流而去,让大江已无穷之力载着你。”龙邕说完,轻轻地站起身来,慢慢地走了出去,缓缓地说道:“你自己慢慢的领悟吧,我可去拜访你家小主人去咯。如此后生,值得一会。”言罢,掩上了门,跫音渐远。

屋中徒留下龙唐一人,时而看着窗外沉思,时而闭上眼睛默然。下午,暑热更重了,离湖不远,水汽升腾,格外烦闷。龙唐一时间也无法感知那大江之力,不由得困意来袭,索性就侧卧下,慵懒的睡了过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黄昏时,人声渐浓,龙唐初醒,头晕脑胀。但是口干舌燥,尤为难耐,不由得起身颤颤巍巍地走到桌前,匆匆倒了一杯凉茶一饮而下。窗外晚风习习,斜阳穿过杨柳,在院子里星星点点的飘洒着,这时,一位身着吴地装饰的年轻女子迈步进院子来。她梳着苏吴素雅大方的发髻,新描的柳叶眉,湾湾如水,淡淡的胭脂,如画,淡蓝色的丝绸贴着肌理凹凸有致的身材尽显无疑,鞋子,绣着兰草的白色布鞋。她就从门口跳了进来,女为悦己者容,她双手叉腰,微微一笑,一双含情脉脉的大眼睛望着龙唐,微红着脸,浅声说道:“龙唐哥哥,唐姐姐给我选的,我穿这身衣服好看吗?”

龙唐手捏着茶杯,还没来得及放下,就顿在了半空中,他仿佛有些看呆了,倒不是因为黄琴有惊世绝伦的美,而是被这巨大的改变所造成的视觉冲击所惊讶得呆了,他以前从未想过一个辽东的野姑娘穿上江南的衣裳会是什么模样,此刻,他知道了,美,很美,和江南烟雨中的女子一样美,尽管他对于江南所知不多,但也看清楚了,和自己想象中那款款的江南女子一样美,而黄琴还有一些江南女子没有的活泼和俏皮,更是让龙唐如痴如醉。沉吟许久,才回过神来,浅浅地笑了笑,认真地说道:“好看,足以羞煞整个瘦西湖了。你要是去廿桥上走走,也许,瘦西湖都得失去了光彩。”

黄琴听完,内心中乐开了花,笑靥如水,跳跃着跑到了龙唐身边,挽着龙唐地胳膊,柔柔地说道:“龙唐哥哥,你是不是在取笑人家?”

龙唐随手牵过了黄琴的手,一本正经地说道:“没有。我是认真的。真的很好看。”

黄琴坐了下来,笑着回道:“真的呀!我不知道什么好不好看,所以就拜托蓦秋姐姐给我选的。她还说你会喜欢这身打扮的。”

龙唐苦笑了一下,回道:“噢!难得她有心了。你们这才相处了一天,这就有感情了?早上不是还不喜欢她的嘛?”

黄琴傻傻地笑了下,回道:“哪有,我只是不喜欢让她当龙唐哥哥你的主人。对啦,龙唐哥哥,你身子好了没?我用三百年的野山参给你熬了鸡汤,我这就盛去。”言罢,黄琴开心的一蹦一跳的出门去了。

翌日清晨,也许是老山参起了作用,龙唐大清早便从一些香艳的俗梦中醒来,觉得浑身充溢,起身换了身衣裳,便走出了房门,晨光正好,天蓝柳绿,鸟声依稀,露水顺着杨柳叶滑落下来,清凉之感,油然而生。龙唐走出了院子,从后院的小门走出去,漫步在瘦西湖的堤岸上,清晨,路过的都是担菜的农人和小贩,他们都无瑕顾及瘦西湖的晨光。盛夏,阳光未出时分,是一日中最美的时候,杨柳生机盎然,湖面明镜,无一丝褶皱,倒映着石桥亭阁和杨柳依依。龙唐一路边走边想,昨夜小姑娘自伺候自己喝完参汤后,便迅速消失得无影无踪,在扬州人生地不熟的,跑到哪去了?传言一个人失眠是因为进入到另一个人的梦里,难道说她昨晚没怎么入睡?

龙唐就绕着湖岸走走停停,远远就望见,一座石桥上,一位女子在练功,而另一个女子坐在一旁的石亭中,享受着清晨的凉爽。龙唐不由得笑了笑,心想,这小姑娘,不消一日便拜在了唐蓦秋门下,不过转脸一想,她为了能留在中原留在自己身边,也是费了许多心思。她,是多么单纯的一个小姑娘。随及,龙唐看向亭中依旧高傲冷漠的唐蓦秋,心中有无数心思和遐想,他永远也捉摸不透那个女人心里想的是什么,为什么要去做一件事,她的心思是如此的神秘,神秘到不对任何人敞开。然而这份神秘,也会吸引许多久经江湖的男人。龙唐并不知道昨日师父有没有去见过她,与她说过什么,但是他知道,倘若他自己能有那么一丝的机会能俘获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的芳泽,那必然是他学会那天下第一刀。那一刀,到底是怎样的一刀,无论形神,都不足以让他顷刻间顿悟。

龙唐静静站在垂柳之中,远远地看着黄琴略显笨拙地舞着唐蓦秋教的剑法,唐蓦秋的剑,讲究的是以意动剑,所以剑式平缓,无剑胜有剑,而像黄琴这般几无根基的人若要练习唐蓦秋的剑,着实需要许多天资去领悟。龙唐不由得有了些失落,转身慢慢的往回走,去小巷中吃了几个扬州特色的包子,而后坐在码头边,看着桥下的流水。流水缓缓,心思缠绵,怎么也静不下心来,阳光乍起,愈来愈热,龙唐愈来愈烦闷,直到一艘装扮极为华丽的大船停在码头边,一位妇人领着两位漠北装扮的男子走下了船,妇人三十多岁,风姿卓越,每一步姗姗款款如流波,引人如坠深渊,勾人心魄,那丰满的身姿被贴身的丝绸凸显得淋漓尽致,那雪白的肌肤透过淡青色的丝绸让人仿佛看见了漠北入春后的最后一场小雪。她款款的下了船,让龙唐不由的想起昨夜梦中的景象,也许是由于老参的作用,不由得脸红发烫,内心有了些紧张和羞愧。

龙业上前,轻轻地搀扶着妇人,从码头走上来,妇人是吴晴,只是今日身边没了四位书生意气的江南公子,却多了龙业和龙将两位漠北莽汉。龙业一只手轻轻的扶着吴晴的腰身,另一只手挽着吴晴的胳臂,从码头上走了上来。龙业抬起头,望着龙唐,微微一笑,说道:“我正愁找不到龙邕的府邸,你就来了。”

龙唐没有说话,只是拱了拱手,笑了笑,望着三人。吴晴似有似无的抛来一双风情万种的眼睛,让本不算炎热的夏日多了许多热浪。龙唐哪经历过这样风情万种的女人的撩弄,不觉间便有些血脉喷张,于是转脸不再看她,浅浅地说道:“诸位,请。”言罢,便迈步向前往巷子走去。

龙唐引着三人走进了宅院,龙邕似乎刚刚起身,正用茶水漱口。他白裤白鞋,上身就披着一件淡紫色的丝绸衫,结实的胸膛就袒露于外。猛然间见龙唐领进来一位遗世独立的美人儿,正凝神注目,欲仔细欣赏一番。未成想,紧跟妇人身后,龙业和龙将迈步走了进来。不觉间意兴阑珊,将含在嘴中的一口浓茶吐了出来,用棉布擦拭了嘴上的水渍,挥了挥手,吩咐丫鬟端下去,而后,拱手道:“不知漠北王折节下顾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实乃臣莫大的荣幸也。漠北王不在漠北王城,却来我这淮南扬州,所为何事呀?”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龙业笑了笑,没有多加理会那些看似热情的冷言,朗声说道:“江南游园日久,欲归乡避暑,沿运河北上,途径贵宝地,特来拜访。贤弟莫不是不愿略尽地主之谊?”

龙邕轻描淡写地走下来,躬身,淡淡地说道:“岂敢,漠北王劳驾,请屋内一叙。”

三人进屋,龙唐和龙将立于门庭之外。龙业与吴晴坐定,吴晴细细地品茶,不时轻轻吹一下。龙业面带笑靥转头望着龙将,浅声说道:“不到扬州,总以为贤弟庸俗,才到扬州,才知晓贤弟之乐,绿水杨柳,美人如玉,扬州的十里软风足以吹酥天下任一男人的骨头,融化任一男人的意志。感慨颇多,贤弟幸哉。”

龙邕轻轻地捋着自己还未整理的黑发,皱了下眉,而后看向一旁的吴晴,又轻轻地笑了下:“漠北王来江南,也是为江南的精致所迷惑吧!”

龙业也随手端起茶杯,若有若无的看了下吴晴,说道:“我大约是来向江南介绍漠北的雄壮。”

龙邕笑了,哈哈大笑,许久才回道:“漠北王岂忍心让江南柔软温存的精致的细雨被漠北的狂风吹得无影无踪?”

龙业微微一愣,继而笑着回道:“所以,我来说给她听。”

“我总以为江南只是会送人追忆,没想到她却能送你这么远?”

“你认识江南?”

“能代表江南的女子,并不多。”

“我觉得只此一人。”龙业放下茶杯,自豪的笑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龙邕没有作答,只是有意无意地窥视着吴晴那举世罕见的曼妙身姿,她的身材是如此的完美,虽是俗物,却是让人惭愧地俗物,她的每一寸肌肤仿佛天生就是为了吸引男人的。这样的女人,足以迷惑世间所有的男人,那层薄纱下似乎隐隐可见的皓腕如月,更是让人流连忘返,哪怕是龙邕这样修为的一个男人。

龙业见龙邕并未作答,面色不由得渐渐严肃起来,继续说道:“贤弟居漠北第一高手已久,如今这般模样,岂不让漠北众多青年豪杰大失所望?刀,还是那把刀吗?”

龙邕转过脸,叹了口气,沉沉说道:“人是故人,自我南下后,江湖在无龙邕,漠北再无从前的第一高手。龙将大哥理应承袭第一高手的位置。至于那把刀,我已经传给了龙唐,若是他战败,按规矩收回便是,刀还是那把刀。”

龙业一本正经,愤愤地说道:“贤弟,他虽是你的弟子,也侃侃勉强算是你的养子,身份本就不足以做持刀人,如今又不自恃漠北持刀人的身份,南下后,失了漠北人的英姿,成了可耻的好色之辈,屈于女子之下,投靠唐家,当了唐蓦秋的仆人。如此之人,岂可持刀?”

“一把陨铁刀,何足道哉,我唐家怎么就不配持刀?龙唐一入唐家,便是我唐家人,由不得阁下评头论足,阁下身份尊贵,还请自重。再说,阁下,未必就没有屈服于女子之下。”言罢,众人都若有若无地看了看吴晴。再看来声,只听得语气沉重,似乎有些怒气,但声音柔美,格外动人。本来有些怒气的龙唐,转脸看门外,唐蓦秋一身黑衣,姗姗而入,沿着龙将和龙唐的目光,也无甚言语,径直迈过二人,进了屋子。龙唐念及此不由得内心窃笑,知道凭借唐蓦秋的傲气,龙业今日必然讨不了好。

龙业不由得站起身来,他是见过唐蓦秋的功夫,此刻万没料到唐蓦秋会突然出现,不由得有些心虚。但是在漠北尊荣惯了,他亦是不可能放低身姿。于是勉强地笑了笑,回道:“我们只是在讨论漠北持刀人之事,并未针对唐家,请唐小姐见谅。”

龙邕见唐蓦秋走进了屋子,面带笑意的挥手指了下身侧的梨花木椅子,示意唐蓦秋坐。唐蓦秋微微点头,坦然坐下,正好坐在吴晴对面,扫视了下事不关己正在品茶的吴晴,转脸对着龙业,淡淡回道:“我要是不见谅又当如何?”言罢,冷漠地看着吴晴。

吴晴依旧品着茶,一言不发。龙业轻轻坐下,回道:“唐姑娘莫非是有心试试我漠北的刀?”

“随着漠北第一高手沉睡扬州,漠北就只有一把刀,而那把刀并非是阁下。我有心试试能不能接下那一刀,素不知那人是否敢出那一刀。”唐蓦秋说完,斜着眼睛望向门外。

龙将轻轻转过身,欲言又止,最后也没有说出话来。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位似乎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子,对于他那一刀,他还是很有自信的,只不过那平静中还是带了些怒气。

唐蓦秋轻轻地站起身来,看了看龙业,又看了看龙将,而后,说道:“那,今晚黄昏,我在瘦西湖上廿桥恭候。”言罢,起身缓缓地往外走去,至门庭,面无表情的凝视着龙将,见龙将怒气似乎未平,而后转脸对龙唐喝道:“跟我走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龙将轻轻拱手,送走了唐蓦秋和一步两回头的龙唐,也皱了下眉头,心中亦是起伏难定。他并不想和唐蓦秋交手,他并不愿意出那一刀,但是,此刻似乎并不由得他,因为他此刻被赋予了漠北第一刀的尊荣,尽管他自己并不情愿,但是此刻已经是了。所以,他不得不捍卫漠北草原的荣誉。

龙业和龙邕的谈话被唐蓦秋打断后,皆没了兴致,两人意兴索然,都没有再言语,只是自顾自的品茶。他们似乎已经在等黄昏。

一盏茶后,龙邕起身,微微一笑,轻声说道:“三位请在此稍作歇息,在下就不多陪了,容我回屋小憩片刻,午时再陪三位把盏言欢。”言罢挥了挥手,便信步穿堂而去。丫鬟随即上了些南方的瓜果,和本地的特产。

出了巷子,龙唐不解的追上前去,问道:“主人,为何执意要接龙将那一刀?”

“因为他们侮辱了你。”

“我本就身份低微。”

“因为打狗还得看主人,他们也侮辱了唐家。”

“我不足以代表唐家。”

“你不是想学那一刀吗?”

“我。”听至此,龙唐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以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送着唐蓦秋渐行渐远,原本明镜的天空开始有了些乌云,龙唐沉默和犹豫着,最后,又追了上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黄昏,天阴着,狂风肆虐,小雨随风四处乱飞。云很厚,大雨将至。瘦西湖上,波涛汹涌,一女子一身黑衣,身着斗篷,摇曳风中,随着足下起伏不定的小船,像一叶飘零,仔细看,却仿佛发现,只有船在动,而她伫立船头,看似飘摇不定,实则纹丝不动。她很美,在这晦暗的天光下,如水墨卷轴般的黑云压在雨中的湖上,她仿佛是上古名画中的仙子,仿佛是诗经中简简单单的一笔灵魂。龙将立于桥头,一身漠北的粗布服饰,随着狂风四处挥洒,他面色坚毅,闭着眼睛,似乎在等。

龙邕、龙业和吴晴三人坐在岸边那艘华丽的船舱中,无心饮酒,全神贯注地望着不远处顷刻间便将展开的一场旷世罕见的决战。龙唐和黄琴轻轻的拥着,躲在桥头的石亭中避雨,亦是皱着眉头,凝视着不远处的唐蓦秋,唐蓦秋仍旧静静伫立着,在某些时刻,那一叶扁舟仿佛是达摩渡江时足下的那一根芦苇。

忽而骤风过湖,一浪滔天。小舟一挺,唐蓦秋御风而起,直上十余丈,手捏着剑诀,霎时间,细雨成冰,寒冰成剑,数百道剑光如天女散花,倾泻而下,笼罩住整个廿桥,狂风不止,寒意骤生。龙将逆风行刀,阔步而起,顷刻间刀剑相交,天空霎时间数道闪电掠下,那一道如日出日落,月生月灭的光,电光火石,稍纵即逝。再看时,唐蓦秋背对着龙将,立足于廿桥之上,浑身毫发无伤,龙将立于小船之上,直面着廿桥,步履蹒跚,全身破破烂烂,鲜血淋漓。不得不以刀撑船头,不住的喘息,几乎就要瘫坐下。

唐蓦秋摘下斗篷,迎着风雨,款步而去。她,走着,走着,雨就下大了,大雨,黑云卷墨,白雨跳珠,倾盆。她一路彳亍,一路步履均匀,没人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只见得她渐渐消失在了大雨下的杨柳岸上。龙唐匆忙乘着伞,牵着黄琴逆风快步追了上去,行五十余丈,只见唐蓦秋靠在一棵古老而沧桑的柳树下,面色苍白,大雨顺着她如玉般纯净的手指滑落在地,与满地的涟漪交错混杂在一起。龙唐将伞递给黄琴,快步上前,扶着唐蓦秋瘦削而精致的肩膀,大雨之后,她的身姿更加玲珑,更加风韵,只见她轻轻转过头,一脸困倦地望着龙唐,柔弱地说道:“你看清了吗?”语未尽,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如风灭残烛,如病木入冬,猛然便倒在了龙唐的怀中。嘴角鲜红的血液顺着她黑色的衣领往下,随雨水而去,顷刻间,又现出了那如千年玄冰般洁白无瑕晶莹透明的肌肤,龙唐皱着眉头,看着昏死的唐蓦秋,情知此伤及肺腑,必然导致体内脉息受损,纵使痊愈,也有后遗症。

自伤后,唐蓦秋没有再去龙邕府,她赶走了黄琴和龙唐,独自一人终日躲在客栈的阴暗处养伤。晨,湖光清丽,四面祥和,唐蓦秋一脸沧桑,独自莫凭栏,望山河如故,那日黄昏的情形如今仍历历在目,若不是借骤风而起,那雷霆万钧的一刀,足以将自己的肺腑震碎,时隔数日,唐蓦秋依旧心有余悸,尽管她的剑气亦重创了龙将,但料想,自己伤得似乎更重些。

寂寞无助时,唐蓦秋才会想起家人,她开始想念兄长伴在身边时的景象,不由得悲从中来,有时候,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关于对龙唐的好感,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天底下那么多俊朗优秀的男人,那么多才华横溢的世家公子,她为何偏偏会对龙唐这样的一个人有些好感,而且,骄傲如她,如今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败在了一个莽撞的丫头黄琴的手下,她不自觉的开始冷笑起来。

早餐用罢,茶凉了,点心太干,唐蓦秋无心这些俗事,自出道以来,虽然经历过千难万险,数次险象环生历经生死,但是,她从未受过如此重伤,她第一次为她的骄傲付出了代价。自邺城一别一月有余,水姑姑身去何处,犹未可知。只听得江湖传言,川西眉州唐炎作乱,挑下益州唐家总舵,后被唐水水赶回蜀中击败,囚于康边高山草场为唐家养马。这是这一个多月以来,关于水姑姑唯一的消息,其实幼年的经历,让唐蓦秋对于唐家并没有太多的认同感,她更看重的是自己,还有就是兄长的川东,虽然在川东平都不过住了寥寥数日,却让她真正感受到了家的温馨和认同感。自出川寻兄,连月来,杳无音信,本欲一路向南,奈何多生变故,至如今伤重卧病扬州,内心愤慨不已。

自唐蓦秋养伤不愿见旁人后,龙唐和黄琴倒是在此些时日你侬我侬,彼此间好感激增,颇有些出入成双,形影不离的情境。这日清晨,龙唐凌晨时方至廿桥上,迎着微微的晨风,闭上眼睛,参详龙将那逆着狂风将唐蓦秋震成重伤的那惊世骇俗的一刀。黄琴就在不远处的杨柳岸上,练习着唐蓦秋所教的剑式,数日来的精研,二十余招剑式已经融会贯通,黄琴本欲再去寻唐蓦秋教些新的剑式,但高傲的唐蓦秋伤重后不愿见人,于是只好自顾自的继续练习,一套流畅的剑法下来,额头轻轻沁出汗珠,像极了柳叶尖上的露水。因为无人喂招,她也不知道这套剑式的威力,只是龙唐评价说,只要不遇江湖二流及以上高手,这套剑法足以防身,即使是二流好手,也能稍微周旋一些时间,对于一个初学武艺的人,这已经很不错了。

一套剑式练完,黄琴便独坐于庭中石凳上,肘枕石桌,双手托腮,静静地端视着龙唐,似乎在看那格物致知的圣人。一连多日,龙唐每日清晨都要至此静默一个时辰,直到日上枝头,才怅然若失地归去,黄琴对于龙唐的心事,亦是有些着急,但是毫无修为的她,不知道如何能解去他的忧愁,所以只好默默地陪伴着他,尽可能的让他轻松下来。临到末了,只见龙唐轻轻地抽刀,沉吟半响,挥出那轻描淡写的一刀,睁开眼时,只见得风轻叶浓,湖面微微褶皱,满湖波光,却不干卿何事,不由得骤起眉头,以前练刀,只为快,准,狠。如今练这一刀,重意不重形,虽两次近距离观摩那一刀,但是要想领悟其真谛,似乎并不那么简单,龙唐只觉得自己仿佛一直在门外徘徊,在巷中踯躅,只是不断地用头敲着厚厚的墙。

渐渐的,日影婆娑,龙唐长叹了口气,失落地收刀走了下来,黄琴凝视着他紧紧皱着的眉头,不由得心力交瘁,泪眼汪汪的只是睁着大眼睛看向他瘦削的面庞。龙唐若有若无地瞥了瞥黄琴的模样,而后轻轻地笑了下,也没有停下,只是踱步往回走,黄琴猛然见龙唐冲自己笑了下,亦是顷刻间心花怒放,匆忙抱着剑,跟了上去,他们缓缓地走着,风抚摸着浓浓的柳叶,柳叶抚摸着隐隐的晨光,晨光映着朦胧的两个身影,身影摇曳不定,时远时近,时而再重叠,这一切,都像是爱情。

很远处的阁楼上,一人枯坐,用晶莹剔透的手指拨弄着晨光,手指渐渐温暖了起来。静谧的世界只剩下鸟声和风,她仿佛在等待,仿佛是那份期冀过多年的美好归来了,原来真的,很美。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翠云荫树,碧溪绕竹,奇峰依水,怪石藏径,青鸟扰林,郁草饮池,秋风归雁,山居佳人。海上名山、寰中绝胜,悬空镂寺,迷津铸亭,高崖飞瀑,临渊深潭。内有风光无限,外有绝景丛生,下有花村鸟山,上有秋雁栖湖。所谓山中有湖,湖中亦有山也。

日观奇景,夜宿山寺,看山间薄雾如云,看山巅层云如雾。山势高耸而距海不远,登临最高处,亦隐约可见沧浪波澜。东南第一山,蜿蜒数百里,层峦叠嶂,风光迤逦。观其景,如人间仙境,尤胜古书中所绘西方大食国山下的伊甸园。仙山地处会稽以南,北有道家洞天福地天姥山,三教合流之天台山;东有万千岛屿星罗棋布;西有碧溪访幽境,南有妈祖佑海宁。越地清溪小桥间,自有西施毛嫱居于此,偶泛舟溪流,亦可见浣纱之少女临水而踯躅。

自来雁荡山后,唐印冬和秦时月每日游于其间,移步异景,不知何为乏也。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福天洞地,清溪顽石,沉醉其间,自有其情趣。山间避暑,不觉间人间已至仲秋。只觉得暑热褪去,偶有凉风抚身,阔叶凝露重而山间乔木老,天气渐凉,偶有几只北雁南归。山中秋凉时,不知人间时日,往来人不多,皆不言江湖俗事,哪知天意几许,人间几何?雁山十八寺、十院、十六亭,各有千秋,各有景致。缘清溪而行,于危岩处可捕鲑鱼,其鱼,逆流而上,跃小瀑,淌急流,其味肥美,碳烤甘香,生食亦佳,相传只有辽东至北和黔州至深处才有,雁荡山偶有几条,实不可多得也,唐印冬和秦时月有幸得数尾,烹之,堪比八珍玉食。

翌日清晨,两人下山,乘兴往东北,过小山丘陵,沿碧溪通幽。三日后,入明州城,明州自古乃海商云集之地,论海运,仅次于泉州,从此地出发,沿季风洋流北向,可至扶桑,东南可去夷州南洋,甚至有天竺,大食国的商船至此,地处华南,城中富庶,色目人、黑衣大食人、昆仑奴随处可见。更有天竺的使毒高手,大食人的快刀杀手,也不乏中原武林的一些杀人越货的恶徒聚居于此。

尽管鱼龙混杂,可城中一片祥和,街市上行人商贾摩肩接踵,唐印冬和秦时月便于城中靠大浃江的一间幽静的客栈住下来,虽值仲秋,但越地偏南,依旧有些残热,两人享受着滨海小城的绮丽风光,一边你侬我侬的探讨着此次旅行的心得,一切都很美好,一切都很恬静,让人怡然自得的恬静。

傍晚,店家早早的送来晚餐,正当唐印冬和秦时月诧异时,店家附耳过来,轻声说道:“两位客官,我见两位是外地来此游玩的,特来提醒,居于城中,夜间切不可外出,亦不可点灯,听到异声,亦不可多加好奇。”

唐印冬和秦时月面面相觑,不解地问道:“感谢店家好意,可这是为何?我日间见明州城繁华富庶,商贾云集,不像是有盗贼出没之地呀?”

店家皱了皱眉,叹了口气,摇着头说道:“哎,不瞒客官,这明州城白天是人间,晚上就是地狱,白天人声喧嚣,夜间一片死寂,自十年前开始,这便是如此了,我等若不是每年缴纳巨额的钱税,也早就死于非命了。明州城的夜晚属于那些恶鬼,他们穿行在街巷间,见哪家有人声,哪家有掌灯,便破门而入,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这是他们定下的规矩,夜间城中只属于他们。”

唐印冬听至此,不由怒火中烧,愤而说道:“世间竟然有如此之事?天理何在。他们是什么人,敢如此荼毒百姓。”

店家叹了口气,说道:“哎,客官,你不知道,寻常百姓苦啊,会稽往北,属于姑苏吴家的势力,他们收纳着极其繁重的租赋,居江南富庶之地,百姓一年劳作到头也只算是能勉强度日。而自明州往南,到闽地,沿海各州县都是被一个叫海上仙阁的神秘组织控制着,他们在每个州县都建有钱庄,管理当地的租赋和贡银,钱庄中养了无数杀手和匪徒,他们还掌握着海运,出入明州府的船只,必须在钱庄备案,不然出海后会莫名其妙的触礁沉没,鲜有人活着回来。”

唐印冬怒不可遏,起身问道:“明州也有钱庄?”

店家摇摇头,说道:“公子还是不要知道太多为好,今日歇息一晚,明日早些出城北去吧,到了会稽界内,便算是无性命之忧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秦时月浅声安慰道:“店家莫怕,我俩就是打听打听,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店家看了看秦时月,瘪了下嘴,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回道:“不瞒二位,明州城南有一处钱庄。位于大浃江对岸,柳林深处,名曰柳庄。传言庄内白天做些汇兑银两的行当,一到夜里,便群魔乱舞,灯火辉煌,变成恶鬼们的极乐世界。”

唐印冬越听越悬乎,觉得其中有所蹊跷,便问道:“那他们日间不出没,又怎样来收取你们的租赋贡银呢?”

店家又长叹了口气,回道:“像我们这样的大店铺,是按年缴纳,我们只需要每年立春夜晚之前,将银钱挂于门上,他们自会来取。而一些小店铺,则是在他们规定的期限内缴纳银钱,有半年,一季,按月,半月,最短的七天的也有。”

秦时月也不免得叹了口气,问道:“店家,此地凶恶,那你们为何不离开此地,另谋生路呢?”

店家看了看秦时月,埋头道:“离开,又能去哪呢?普天下,哪个地方没有豪绅的盘剥,当初,也有人私下说想去江阴和川东,那里是百姓安乐之所。可是,第二天,不知为何,就被灭了满门。从此再也没人敢提离开了。再者说了,家业都在此,又能去哪呢?尽管苦点,但也勉强能养家糊口。要不是怕二位客官惹麻烦,我是不愿提及此事的。还望两位客官小心行事,若半夜听得异声,切莫惊呼,可能是一些交不足贡银的商贩受到了惩罚。”

唐印冬叹了口气,说道:“民生疾苦啊。谢过店家好意,我二人定谨遵教诲。定不给店家平添麻烦。”

店家长舒了口气,说道:“如此,那可就多谢二位了。小的不便多加叨扰,还请二位先行用餐,半个时辰后,小的自会来收拾。”

唐印冬拱手,说道:“如此,有劳了。”

店家言罢,便退出门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唐印冬和秦时月对面而坐,面露惊疑,似乎对这匪夷所思之事有些好奇,欲一探究竟。二人皆无兴致就餐,所以只是胡乱将就了几口,便坐在了临街的窗口,往外观望。时值黄昏,临河,街市热闹非凡,日光落在南面的大浃江中,借着微波粼粼,倒映着晚霞和无数光辉,光辉借着流波,仿佛缓缓飘动,远远望去,五十余丈宽的大浃江上几无行船,对岸林木茂盛,绿柳成荫。酉时已过半,大浃江因为潮汐回流,渐渐变宽,原本五十余丈的江面不消一刻钟时间便增至七十余丈,且江水还在源源不断的回流。唐印冬初次见此奇景,不觉与秦时月看痴了,一直到酉时末,戌时钟声敲响,江面宽愈百丈,万里平波,俨然一副大江之浩浩汤汤之感。

江面平静,似乎已至潮汐高峰,可街市上却杂乱无章,戌时钟声刚响,街上行人便匆匆收拾行囊,四散而逃,店铺甚至顾不得生意和收取钱银,便匆忙关门歇市,客人亦是各自赶回家中,钟声刚罢,街市上便杳无人迹,临街人家纷纷关上了窗户,放眼望去,只有街市一片狼藉,有些散乱的物品,蔬菜和布匹,还有几只跑丢的鞋子。整个明州城亦是随着戌时钟声停下后顿时寂寥下来,一片死寂,连潮汐拍打渡口码头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店家上楼,轻轻敲了两下门,门未上栓,所以店家轻轻地就推开了,见二人正凭窗远眺,不由得匆忙上前,轻声说道:“客官,开不得玩笑,还是快关上窗户吧。”

唐印冬轻轻拍了拍店家的手,回道:“店家莫慌,这不还未入夜嘛。”

店家轻轻剁了下脚,匆忙上前,关上窗户,额头亦是片刻间冒了几颗汗水,说道:“哎呀,二位可有所不知啊,这个入夜是指冬令时,戌时,那帮人已出门了,说不定已经藏在了各个角落窥视。还是小心为上啊。”

唐印冬眼见店家着急的神情,亦是不好意思,连忙道歉道:“店家,不好意思,我二人初至贵宝地,不懂规矩。还望见谅。”

“好说好说,我已吩咐小厮给二位送来热水了,二位早点歇息吧,记住,夜间切莫点灯。”言罢,店家便将桌子收拾干净,退了出去,不消片刻,小厮便送来两盆热水和一壶茶。

入夜,唐印冬和秦时月和衣而睡,细听窗外动静。亥时,街市上便有无数脚步声,细听隐有女子哭啼之声参杂其间,另有拖拽鞭笞之声不绝于耳。半个时辰后,又重归于宁静,一直到寅时过半,街市上又有了些步履蹒跚的脚步,不过脚步声稀疏,应是人不多,且都是女子,应该是先前被抓的女子被送了回来,只是归来的她们似乎并没有了哭泣。

翌日清晨,唐印冬推开窗,轻风扑面,江面正在涨潮,许多商船渔船已经渐渐开始劳作,城中许多人家有了炊烟,街市上几乎没有人,但是相比昨日傍晚的场景,整条街市焕然一新,昨日的杂物不知何时,已被清理干净,当然也可能是被夜间那些不顾生死的穷人拣拾干净。

阳光还未升起,秋日渐浓,于水面嬉戏的鸟类不多了,唐印冬心不在焉的替坐在窗下的秦时月梳理着黑色的长发,看着对岸远处的柳树林子,淡淡地说道:“这帮人穷凶极恶,我身为武林豪杰,正义之士,定要铲除邪恶,还百姓一片青天。”

秦时月正端详着镜子,回道:“冬哥有何打算?”

唐印冬皱了皱眉,回道:“我打算今日去访一下这个柳庄,看看地势和情形,夜间再暗自突入其间,灭了这帮鱼肉百姓的宵小之辈。”

秦时月回道:“我和你一起去,去为昨夜那些受难的女子讨个公道。”言及此,秦时月双眼似乎都喷出火焰来,她那么暴躁的一个人,在昨夜能忍住,已然是百般不易,只是手中紧握着那把宝剑,一脸坚毅,不容置疑。

唐印冬皱了皱眉,想了想,也没有回答秦时月,大约是不知道如何拒绝,只是远眺着对岸绿树成荫的柳林。

辰时,江面开始退潮,流水甚急,惊涛拍岸。街市又恢复了喧闹,所有的商贩和居民都走出了家门,开始在集市上拼命的挣钱和买卖。唐印冬和秦时月也出门了,坐在临街的一间早餐铺子,越地的早餐大多与竹和鱼有关,煎的竹虫,煎的黄花小鱼,凉拌的笋子条,泡制的酸笋子,炮制的酸鱼干片,还有一碗笋子煮的粥。两人边吃边注意街市上是否有异常情景,只是一刻钟下来,街市上太正常了,甚至连一点冲突都没有,讨价还价都很温和,也无人高声喧哗,太正常则是不正常。这些人都是噤若寒蝉之人,大多已经被人打磨去了傲气,只是勉勉强强的度日,费尽心力的挣钱,即使遇见不公,也都是忍耐着,这里的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被盘剥,所以忘记了自己还有反抗的权利,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简直是句笑话,重压之下,你要么接受,要么死亡,等选择死亡的人都灭绝了,那剩下的就只能默默接受,几千年了,百姓苦。

上午,秋日还算温和,秋风还算依人,秋水还算平静,退潮后的码头,湿漉漉的,满是泥沙和扇贝,一路走得缓慢,渡船并不多,大都是些不言语的渡翁,从他们的脸上,或许可以看见岁月的痕迹,年华的故事,甚至是伤痕,但是,你若看他们的眼睛,你只能看见呆滞和麻木,于是,他们那满是老茧的手也很麻木,草鞋下的脚蒙着一层厚厚的泥,乌黑色,似乎就是长在皮肤上一般。从对岸渡河来的人不多,其实,只有三人,而给钱的只有一人,而老翁只是抬起头望着那没有给钱的两个壮汉,片刻后,又沉沉的埋下头去,没有只言片语。

等了一刻钟,也不见有渡河之人,于是老翁便撑着唐印冬二人渡河。退潮后,河面平缓,至多不过六十丈宽,一路慢行,不到一刻钟便到了对岸,停稳码头后,唐印冬仍给了船翁整整三钱碎银子,足够二人渡三十次的费用,船翁也只是收在了怀里,抬头看了看唐印冬,目光呆滞,也没有任何感谢的话语,仿佛他的一张嘴除了吃喝之外,不会有多余的事情,唐印冬皱了皱眉,没有多说什么,便带着秦时月上岸了。船家就站在船尾,扶着舵,埋着头,看着江面的微波和小小的漩涡飘过,像是自己这毫无知觉的人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柳庄,人粗的柳树,有上千棵,将一座纵横近百丈的偌大庄园隐藏的丝毫不外露。庄园,鲜有人至,从码头到大门足有一百丈,一条青石铺成的约丈宽的大道,两旁皆是翠柳如茵,遮天蔽日。大门敞开着,有几个仆役模样的中年人守在门前,他们都是垂着头,在唐印冬二人走到近处时,才抬起头扫了扫。面无表情地鞠躬,而后侧身迎入。庄园,目之所及,并不华丽,纯木质结构的阁楼,玄武岩砌成的道路,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两处假山,几处盆景,一副江南淡雅的情境,园中简朴,甚至连水池都没有,连荷花都没有,连花草都没有。若说是钱庄,也没有貔貅麒麟之物,更无甚庄园,俨然就是一寻常人家的大院子,只不过更考究些,规模更大些,更气派些。

入大堂,脚下用桐油浸煮过的黑色青石砌成的地板,反着淡淡幽幽的冷光,素雅而不灼眼,明镜而不生尘,这样的地方,一定不会是给寻常人等进出办事的,所以,这样的地方,一定不会让太多的人踩踏。但是唐印冬便信步进门去了,整个大堂长宽各二十丈,却只有三个仆役在一旁闲坐,柜台上亦是空无一人。唐印冬信步上前,便坐在了左侧的梨花木圆椅上,伙计们互相看了下,有些不解,因为此处太久没有人来,所以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相互推诿后,一个稍微年轻一些的伙计上前来,拱手问道:“这位公子,敢问,所来何事?”

唐印冬哈哈一笑,回道:“哈哈,这位小哥,说笑了,来钱庄,当然是要汇兑银两嘛。”

伙计微微一愣,回道:“敢问公子要汇兑多少银两?”

唐印冬举起手,轻轻一划,淡淡地说道:“纹银一百两。”

伙计又是一愣,继而回道:“请公子稍候,兹事体大,我还得去请我们掌柜的。”

唐印冬回头微微一笑,回道:“那,有请吧?”

伙计躬身告辞,便往大堂后去了,不多时,一阵急促的脚步,一个中年灰布长衫的儒生模样略显富态的商人从后堂走了出来,满脸堆笑。上前拱手,语句欢快而谦卑地问候道:“伙计无礼,让两位客官久等了。抱歉,抱歉呀。”

唐印冬亦拱手笑道:“没料到此处如此淡泊,打扰掌柜的清净了。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呀。”

掌柜的连忙摆手,笑着回道:“哪里,哪里。财神爷上门,恭候还来不及,哪有打扰之说。”言罢,回头向着伙计怒道:“杵着干啥呢?当柱子呀,还不看茶。”伙计闻声而去。

唐印冬拱手谢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掌柜的亦坐了下来,拱手道:“听闻公子欲在本庄兑换些银两?”

唐印冬微微一笑,轻轻地点了点头。

掌柜的又是微微一笑,回道:“城中上万户,少说也有十家钱庄,公子不辞辛苦,渡河到我们家钱庄,鄙人真是倍感荣幸啊。”

唐印冬轻轻一笑,回道:“掌柜的客气,不瞒您说,小生本是蜀中人氏,携拙荆往浙中游玩,先前在雁山避暑,昨日才至明州,只是听人说,您这是本地最大的钱庄,特来拜访。”顿了顿,而后轻声向掌柜的问道:“请掌柜的恕小生直言,敢问咱这钱庄是不是生意不好,小生自进来后就不见有人往来,难道是咱家费用抽点过高?”

掌柜的微微一笑,回道:“公子说笑,那倒不是,我们钱庄并不以汇兑银两为主,主要还是做个集散资金的路子,集资做些海商贸易之类的。若是主营汇兑银钱,要养活的人太多,难以糊口呀。让公子见笑了。”

唐印冬笑道:“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呀。我见此园简单大方,清新素雅,颇为得体,但是,唯独就缺了一样事物。”

掌柜的笑脸相迎,抱拳回道:“噢?若是如此,那,讨教了,讨教了?”

唐印冬轻轻挥了挥袖子,浅声说道:“如此清净素雅之地,怎可缺少了竹子呢?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啊。”

掌柜的连连点头称赞,笑着回道:“高见,高见。不瞒公子,起初建造庄园时,此地乃一片竹林,但是越地盛产竹子,若是再养竹,反而显得太俗,而我们都比较欣羡苏扬精致,于是都种上了柳树。见笑了,见笑了。”

唐印冬笑道:“原来如此,是小生浅薄了,莫怪莫怪。既如此,还得劳烦掌柜的,给小生兑下银子。”唐印冬随即将一百两银票递与掌柜的。

掌柜的接过银票,简单观摩了一遍,说道:“那,公子,不才就实言相告了,此银票在中原和沿江一带或许通用,但是在咱们这浙南明州,很难兑换,若公子急需银两,那我收您五分利息,一百两兑您九十五两,你觉得如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唐印冬哈哈一笑,说道:“掌柜的,您可真会做生意,一进一出就赚了我五两,此银票所属票号或许明州没有,那难道会稽府还能没有吗?此去会稽府不过两百多里,您竟然要赚五两银子?”

掌柜的笑了笑,回道:“买卖不成仁义在,公子莫恼,出了柳庄,这明州城可不会有第二家钱庄能为公子兑此银票。公子可想好了?”

唐印冬故作不悦,起身收过银票,便要告辞。

掌柜的亦不多作挽留,只是笑着说道:“那,恭候公子下次光临。”

唐印冬二人便讪讪而去,到码头时,船翁还在原处垂头等候。回首看时,绿杨深处,垂柳依依,似乎有言不尽的秘密,似乎又云淡风轻。

兜兜转转,沿着喧闹的街市,穿过人群,走了两圈,才回到了客栈,昨夜未能安睡,又添一上午的折腾,两人都有些疲乏了,草草吃过午餐,便坐在窗前看城中景致。秦时月稍坐了一会,便起身喝了杯茶水,而后侧卧在床边,单手托腮,靠在叠好的被子上。她一双让人心醉的眼睛就含情脉脉的看着窗边的唐印冬,眉黛如春山,面如皓月,好一个楚楚动人的美人儿。

沉默许久之后,秦时月轻轻地挪动了下,大概是床褥被体热温烫,于是换了下姿势和位置,轻轻地问道:“冬哥,今天有何发现吗?”

唐印冬细细思量,继而叹了口气,说道:“一切都很寻常,可是太正常了,连一点意外都没有,所以就非同寻常,今日我留意了,柳庄前院和后院并不相通,但是日间不好行动,我寻思,待到今夜,等街市再有所动静,我再一路追踪,去探个究竟。”

“好,我也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夜间不比日间,夜间涨潮,江面一百余丈,你去太危险了,而且两人行动很容易暴露,你就守在客栈,多注意留心街市上的情境,别冲动行事,就好了。”

秦时月微微皱了下眉头,她也心知自己的武功与夫君相去甚远,过江不易,反而会成累赘,自己随往若遇险脱身不便,于是也没有再坚持,说道:“那……好吧,你要小心,遇险先脱身,毕竟惩奸除恶非一日之事。”

唐印冬微微一笑,柔柔地望着秦时月的长发,温和地说道:“月儿,你就放心吧,为夫今日主要是去刺探情报,大约也就是摸个底,定不会有事的。”言罢,关上窗,轻轻地走到秦时月身边,侧坐在床边,轻轻地抚着秦时月的长发,秦时月一身白裳,丝质的绸缎藏不住那完美的身姿如那云中的仙鹤若隐若现。午后,小憩两个时辰,亦是一件美事。

夜,无风,云轻月淡,秦时月卧在床边,唐印冬独坐窗下,静听着街市上的动静。子时,窗外喧闹后又重归于平静,人都走了,唐印冬才轻轻地推窗跳出,只见一鸿灰色的长影直入云上,往月影暗处飞去,稍纵即逝。街市上一片死寂,整座城一片死寂,大海不远,也一片死寂,连飞鸟都没有。

唐印冬从天而降,稳稳的站在江中一浮木之上,借着潮水正在退去时江上的波涛声,脚尖轻点浮木尾部,浮木如船急速往前划出十余丈,身轻如燕,借一点之力,腾空十余丈,而后又轻轻的落在浮木上,如此往复,不消片刻便渡江而去,浮木渡江而水不沾鞋。达摩一苇渡江之神技再现江湖。如此轻功,与当年名震江湖的潇湘公子亦是相去不远矣。

临至彼岸,唐印冬凌空而起,借着夜色,如一只灰萤栖入柳丛之中,悄无声息,缘着一棵柳树,到另一棵柳树,无声无息,避开了所有耳目,悄然落在庄园外的一棵垂柳之上,隐匿起来,看园中,早已非日间模样。前院还好,人来往不算多,灯光也比较晦暗,外有树丛垂柳,从城中看,完全看不见灯光,可从几座高阁往后,一片灯火辉煌,人声鼎沸,今夜似乎在招待什么重要的客人,亭台楼榭,载歌载舞,可一旁聒噪的却只是些寻常角色,似乎并不见什么重要人物,唐印冬环顾四周,发现连日间所见的掌柜的都不在大院里,想必殿中才是正席。

唐印冬借着声浪,绕了一圈,从一高阁的窗户轻轻飘入正殿的一处未关的顶窗,悄然栖于高梁之上,只见大殿中一位江南装束的绝色女子,飘飘起舞,楚宫腰,月牙足,红酥手,白玉间雕琢出一颗红色宝石衔着一枝残柳。柳叶尖尖,黛眉浅浅,一眼秋波,流尽江南一春之水。台上安坐两人,侧位便是日间的掌柜,主座一人,约四十岁,一身华衣却无多余装饰,鞋,南洋犀牛皮缝制的可透气的靴子,剑,一把残剑,抱在怀中,面色坚毅,神色肃穆,一双眼睛凝视着舞女的那双玲珑剔透的玉足。陪座有十余人,看面相应是明州城的小头目。往来侍女,轻摇漫步,仅着一身薄薄的丝衣,无鞋,赤脚而来,玲珑玉足尽露无疑,她们大都面容娇美,皮肤雪白,身姿婀娜,就伫于座中人身侧,倒酒端茶,伺候客人玩乐。她们当中有些习以为常,似乎还会故作讨好,应是往来多次,有些双足不安,颤抖不已,眼角还有泪纹,应是初次被胁迫来陪酒。

座中宾客眼观着正起舞的绝色仙女,不由心神为之所迷,不断戏弄着身侧的侍女,亵玩着手中的酒樽。唐印冬见此情形,不由得心生愤怒,喘息声渐重,可正在此刻,只见一道寒光骤至,仿佛一朵青花从主座飞来,唐印冬匆忙手指一点,一道剑气,青花瞬间绽放。借着余势,唐印冬轻轻落了下来,落在堂上,落在舞女的身旁,主座之人一动不动,眼睛依旧停在刚停下舞姿的那人足底,只是桌上的青花瓷茶杯少了盖子,陪座的诸位皆拔剑而起,愤愤地盯着骤至此地的唐印冬。

掌柜的见唐印冬时,并未有过多的诧异神色,反而似乎一切尽在掌握的志得意满,只见他轻轻地笑道:“来者是客,兄台栖于梁上,恐有所失礼吧。”

唐印冬尴尬一笑,回道:“失礼,不过小生此次前来,只为打抱不平,为民除害。”

掌柜的朗声一笑,说道:“打抱不平,谁有不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唐印冬略显愤怒地甩了下衫袖,回道:“城中百姓,堂上的良家妇女。”

掌柜的故作惊异,意兴阑珊地回道:“兄台此言差矣,城中百姓我不知道,但是她们有什么不平。”

“被迫受辱,陪酒,难道不是不平?”

“阁下怎知她们不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怎会颤抖和哭泣?”

“我又怎知她们会颤抖和哭泣。待客之道,讲究丰富有趣,我这里没有足够多的女人,所以只能高价去城中请,我支付了她们足够的报酬,权当她们是服劳役,故来此一次则可免们一家一年的租赋,不光她们,就算他们的丈夫或者父母都是心甘情愿的。阁下若不信,大可随意找一人详询。”

唐印冬随手拉过一位颤抖的女子,女子似乎才三六华年,或许初为人妇,未曾见过太多场面,尚有些放不开,只是埋着头,全身不断的颤抖,似乎哭过,妆容有些乱。唐印冬于心不忍的看着她深埋着头,轻声问道:“小妹妹,不要怕,今日我特来为你们讨回公道,你大可实言相告,你们是自愿的吗?”

女子轻轻地从唐印冬掌中抽离出了胳臂,支支吾吾沉沉地回道:“感谢公子好意,请公子莫为难小女子,小女子是心甘情愿的。”言罢,又轻轻的退回到原位,任由大笑的坐中宾客上下其手。

闻言,唐印冬怔了片刻,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虽然他知道,这些女子也许受了胁迫,但是钱财的诱惑和天生顺从的被奴役的思想早已蒙住了她们所谓的世俗道德,显然,为了生存嘛。掌柜的见状应和着全场大笑起来,朗声说道:“公子,我所言不虚吧!今日,是我们柳庄欢迎重要宾客的日子,公子不如就此入席,一同庆贺如何?”言罢,回身躬身说道:“事发突然,小的防范不周,还望大使见谅。”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唐印冬渐渐地转过脸,一脸漠然地看着上座一动不动的那位身份尊贵的所谓被称为大使的贵客。只见得他至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动作,连目光都没有动一下,他就只是看着他所喜爱的那双精致的足,也只是随手打坏了一青花瓷的茶杯盖子。他面色依旧凝固,没人知道他想的是什么。唐印冬皱了下眉,拱手说道:“阁下这把剑让我想起了十年前传说中的那个人。”

那人依旧一脸严峻,冷冷地说道:“十年前,尔不过一稚童,又怎辨那些传说是否真实?”

唐印冬闻言神色愈发凝固,默默地回道:“传言那人练剑,剑法越高,长剑越短,每进步一段,便断一截剑刃。阁下可愿拔剑一试?”

“剑出鞘,可是要杀人的,你真愿意一试?”

“非试不可。”

“为何非试不可?我并无杀你之心。”

“为了道德,为了道义。”

“你的原因,让我想起了二十年前,击败我的那个人。我很尊敬他,因为他是个有道义的人。二十年前,我和你一样,自诩为道义侠士。”

“哦?还有此事?那你是为何改变的?”

“因为他说,道义,是指,你要做你自己觉得对的事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你那样做了吗?”

“没有。”

“为何?”

“因为后来,又有人击败了我,用我梦寐以求的一些东西。”

“可是,你还是很真实。”

“你也使剑?”那人终于转了转目光,冷冷地看着唐印冬,默默地说道:“你很像那个人?神似。”

“哦,如此巧合?”

“世事就是如此巧合。你的剑呢?”

“我没有剑?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不用剑或许是件好事。我就一直想摆脱这把剑,可这么多年,始终都摆脱不了,就像每次断去一半,无论如何,都有一半的剑在手中。有些时候,它仿佛是缠绕着我的噩梦。”言及此,不由得有些失落。这番话,在场的除了这两人外,几乎无人听懂,他们只是诧异着,而后又继续寻欢作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唐印冬想了想,回道:“或许,纠缠着你的,只是那些让人放纵的欲望,你拿的起,却放不下。格物致知,或者生于忧患,定能助你有成。”

“有道理。我想,我应该是认识你的。因为,你太像那个人了。正如我当年问他的,今日问你,你,有欲望吗?”

“有,人活于世,都有欲望。名利权色,寿命生活都有。”

“那你怎么处理这些欲望的?”

“初时,身份低微,疲于奔命,无暇顾及。再后来,我便用圣贤的道德去强行压抑这些欲望。再后来,我有了一个荣誉的目标,有了一个稳定的家庭,又认识了很多仗义耿直的朋友,再读了很多书,最后,就放下了。”

“那,你比我幸运。我一直没有找到一个目标,因为从祖上到我这一代,都没有过足够的荣誉。我有过家庭,有过孩子,但是我厌恶那样的生活,所以抛弃了他们。”

“我明白,渴望越大,越容易偏激。”

“等你到了我现在的地方,你也会被它们击败,变成它们的奴隶。”

“我为何要去?”

“你不敢去,你不相信你自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相信我自己,但是,我为何要去?”

“因为那里,是神的地方,只有在这个江湖中,有一定资格的人,才能去。有这种资格的,世间不超过二十人。”

“还有这样的地方?那一定是个好地方?”

“所以,可以去了?”

“我要先试试你的剑,试试我有没有资格?”

“我大约已知道你是谁了,想必你也知道我是谁了吧?”

“断剑丁雨。”

“故人之子,木公子的后人?”

唐印冬笑了笑,点了点头。

丁雨也笑了笑,接着说道:“令尊当年击败我,只用了七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唐印冬一双眼睛凝视着丁雨抱在怀中的那把断剑,心中无限感慨,默然回道:“可惜,说来惭愧,在下生平从未见过家父的神技。”

“说是七招,其实也只是一招。那一招,惊天地泣鬼神,就轻描淡写,却宛如银河泻瀑,非人力所能抵挡也,若非令尊未尽余力,我恐怕早已粉身碎骨。”

“我的剑法,并非承至家父,乃无数个夜晚,独伫月下感月华滔滔不尽,而人生飞逝,光阴如箭,随意挥洒,便有了零星的数十招剑式。”

丁雨闻言,不由得由衷赞赏,笑着说道:“好剑法,有人感悟江河,有人感悟沧海,有人感悟狂风,有人感悟鸟禽,有人感悟猛兽,更有人感悟天灾,而感悟月光的,千古以来,只有阁下一人尔。”

唐印冬抱拳施礼,谦卑地回道:“谬赞,微末之技。贻笑大方,但愿不给先人蒙羞。”

丁雨闻言,轻轻地站起身来,轻轻作礼,柔柔地说道:“那,唐少公子请。”

唐印冬闻言,轻身而起,手捏剑诀,轻指一弹,一道猛烈的剑气于空中化作六道长剑,先后从四面八方指向丁雨要害。丁雨一惊,拔剑而起,剑,一把断剑,只有一尺多长,剑身多有残纹。丁雨足尖踩着椅子,横剑劈出,只见一道剑影如暴风四起,顷刻间便将整个身体裹住,六道剑气如同六把长鞭,按着顺序抽打着那个被剑影裹成陀螺状的丁雨。丁雨兜兜转转,终于抵住了六道剑气,而后化作一道长风,径直刺向唐印冬的咽喉,来势迅猛,似乎非人力可挡。

险象环生之际,唐印冬却似乎不以为然,轻描淡写。足尖一点,停在半空中,双手捏着剑诀,四指弹出二十四道剑气,织成三层剑网,将丁雨围得水泄不通,似乎顷刻间便要粉身碎骨。而就在此刻,丁雨长剑一挥,飞身而起,将房顶砸出一个窟窿,身影穿过窟窿,直入天穹。唐印冬亦飞身而起,穿过窟窿,与丁雨对立与屋顶之上,两侧的阁楼像巨人相对。

丁雨抱剑而立,叹了口气,说道:“后生可畏,我输了。”

“阁下并未败,我也未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少公子不过是未尽全力而已。不过,令尊在少公子这个年纪,似乎更上一层楼。”

“晚辈愚钝,不敢跟家父相比较。”

“那,在下,恭请唐少公子登船。”

唐印冬笑了笑,回道:“不了,纵使无限美好,又怎值春宵一刻。拙荆尚在城中。”

丁雨笑了笑,回道:“尊夫人已被我家主人请上船,船就停在柳庄码头。我领阁下前去。”言罢,飞身而起,几个起落,便入了柳林之中。

唐印冬瞬间便笑靥凝固了,皱着眉头,不由得跟了上去。午夜了,风起,微凉。柳林轻动,月色昏黄。他穿梭在柳叶之中,远远地看着江岸码头的灯火,不由得心中凉意顿生。

《卜算子.仲秋夜之梦》

楚柳弄蝉鸣,月影残声漏。上意垂帘小径幽,露重椒兰瘦。

玉女舀清荷,皓腕疑光旧。荑指轻游莲水舟,遥惋衿缡皱。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萧萧。

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钱塘一曲笙歌,西湖多少怨人泪。人间重别离,伤感多少人回味,只道是别时容易,再见时落泪。人间秋凉,吴地尚有残暑,江南草木未凋萎,城中清香仍扑鼻。打江南走过,一路上田园如画,一路上庄园如水墨,一路上玉女如春山,所以,总以为这季节还是逗留在江南的仲春时分。

一路南行,农人的劳作经久不息;一路南行,未走进拥挤的村子里,所以见不到人性的丑恶。就一路走着,水乡纵横,连绵不断,在江南,就没有船到不了的地方。唐蓦秋一路拖着病体,且停且行,断断续续的,一个月才走至海宁,此时,已时值仲秋,月圆思乡夜刚过,钱塘江潮水迅猛。唐蓦秋住在一间靠江的阁楼,一面看着大江一线的潮水,一面蓦然回首,窥视整个江南的秋天。自扬州不辞而别,她亦有颇多感伤,心高气傲的她喜欢由着自己的性子,所以她就走了,不顾任何人的感受,没留下只言片语,便走了,很是匆匆。她也许知道,会有人追来,但是人一生有多远,而江湖又有多大,随遇而安的几个人,又能有几次相逢?自从瘦西湖廿桥重伤后,一个多月都不见好,所以唐蓦秋更加思乡情切。其实倒不是思乡,这么多年,她几乎从未有过故乡,日久他乡,她也没有将任何一处暂居之地当做是故乡,她不过是在想一个人,一个被她当做是故乡的人。

自从偶然听说兄长入浙中之后,连月来都杳无音信,来江南时日已久,正值仲秋时节,唐蓦秋闲散得骨头都软了,所以,唐蓦秋毅然决然地拖着病体南下,兜兜转转,走走停停,除了在路上,便是酣睡在客栈酒家的一张温暖的床上。近一个月的慵懒,唐蓦秋都觉得自己腰间、背部和臀部多了些柔软如水的肉,可是,她除了自怨自艾,却也没有太多的办法,重创伤及肺腑,真气偶有逆行,盛夏时节依然不时会有几个寒颤,就算强如唐蓦秋也至少需要三月的修养,可静养不过二十天,她便贸然独行至江南,在江南各个小城走走停停又寻寻觅觅了一个月,一无所获,伤也不见得痊愈,不由得心生愤慨,更是无心观赏这天下三大潮之海宁潮。

日之清晨,秋云笼罩,只见遥远的海面上一道白线,借着昏黄的阳光,慢慢挤进钱塘江上,几只孤舟还在江上漂泊,正在赶至各自的渡口,只有江上一艘大船,岿然不动,似乎在等着潮水的到来。唐蓦秋只是觉得一切都索然无味,所以就静静地安坐于阁楼上,一杯闲茶,一碟点心,一张摇椅,一本古书。寂寞的光景,寂寞的闲人,独对着人间秋凉,才知道何为寂寞时书。潮水入江后,被两岸挤压得有些臃肿,身躯越来越厚,像一堵高墙,像一条雪白的巨龙,奔涌而来。面对着滔天的潮水,唐蓦秋突然想起了龙将那一刀,那杀人的一刀太过迅猛,那三丈高的潮水,已足以毁天灭地。江上的大船迎面撞上这滔天的巨浪,被潮水直接卷上了河岸,搁浅在江岸的巨岩上。只听得潮水翻滚声,拍打声,赏潮的人的尖叫声,打乱了整个世界应该有的安宁,当一切都变得喧闹起来时,唐蓦秋轻轻地扶着摇椅站起身来,姗姗迈步走进了阁楼屋内,沿着窗户,借着清晨微弱的风的呼吸,酣然入梦。

又是一日光景,人力岂能战胜那滔天的巨浪,早知如此,应该叫上龙唐,在此住上半载,估计也能有所领悟,她所期冀的那一刀,若能为她所有,那岂不是举世无敌。傍晚时分,晚潮骤至,再也没有大船敢于直面这滔天的潮水,倒是有几只从海上归来的渔舟,借着潮水之力,疾行如箭,顷刻间便飘到了钱塘江中。唐蓦秋见此情形,不由得心有所感,一叶扁舟竟能借潮水之力,而一方大船却被拍打上岸,这岂不是自然之理乎,人如一颗顽石矣。那一招刀法毁天灭地,若茫然对抗,岂不是如蚍蜉撼树,若能引诱龙将先出一刀,借其力遁出十余丈外,趁其有所力殆,方能一击,无更好办法,也许只能避其锋芒,一味想赢,急功近利,只能被其所伤。而若能练得如大江之源源不绝的刀法,其势或许远不足这潮水般迅猛,但无所不在,似乎更难以被击破。

又静观数日,唐蓦秋愈发喜爱这钱塘江的潮水,难免心中如有物,格物而致知。时值秋日,北方的冷空气不断南来,有些人和飞鸟都更愿意一路往南,唐蓦秋也觉得自己该走了,八月下旬,这一日秋高气爽,暑热所剩不多,唐蓦秋觉得恢复了些精神气,内伤亦是有所恢复,趁着天光正好,唐蓦秋借船渡江,过钱塘,入曹娥江南下,黄昏时,便至会稽鉴湖上,湖岸白墙黑瓦,湖中柯山如翠,古人言,鉴湖八百里,至今日,只余下一半,鉴湖南岸便是会稽城,再往南便是会稽山。鉴湖傍晚光景,多是越地风情,越人喜轻衣,湖中多殇曲,画廊船影过,小桥流水间,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白鹭苇丛落,西子浣衣归,毛嫱水边坐,沉鱼落雁时。唐蓦秋黯然的看着湖岸的景致,在杨柳丛中,看尽人间冷暖,这是越地大城,却并不是一座繁华的城,远不比得江宁、苏扬三地,或许只比钱塘更大一些。这里的人大都茫然无措,四肢麻木,煞尽这鉴湖数百里的风景,黄昏时,也不见几人欢笑。大约,这是一座苦难的城市。

唐蓦秋进城找了离湖不远的客栈住下,客栈收费奇高,比海宁观潮的客栈高出三倍,唐蓦秋有些愠怒,但是旧伤未愈,心脉不稳,不便争执,只得咬牙切齿的交付了钱银,长吸了口闷气,而后回身恹恹地上了楼,街市上人来人往,却大都无精打采,仿佛生命并非自己的,而自己只是在糟蹋另一条生命而已。

夜,很静,城市灯火稀松平常。鉴湖无灯,在秋夜的月下,不过是一方没有打磨的铜镜,模模糊糊的置于泥洼池子里,被芦苇和莲叶盖住了大半。一日行船,气息不稳的唐蓦秋被颠簸得颇为疲乏,草草的将就了些本地的茶点,便和衣而睡。夜色微凉,意兴阑珊,午夜刚过,远处鼓楼上丑时的钟声刚响,唐蓦秋便醒了,不由地眯着眼睛,平平地卧着,浮想人生如梦,漂泊多年却一无所获,有时感觉自己所经历过的事情大都是荒凉,而自己未曾经历过的,却是无奈。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到此,也不明白到此后能否打听到兄长的行踪,她并不喜欢寻问旁人,她就是这么孤寂的一个女子,活得越久,越狭隘。

这时,楼下似乎有些摩挲的脚步,唐蓦秋屏气凝神细听,似乎有两人抬着重物从西向东而来,走得很慢,故意压低了脚步,最后,只听得扑通一声,似乎有很沉的物品被扔进了鉴湖中。能在夜间来鉴湖弃物的绝不是良善之辈,所弃之物不言而喻,念及此,唐蓦秋匆忙起身,推开窗户往外观望,那两人似乎听到了推窗声响,匆忙分成两路,一道黑影扎进了芦苇丛中,但见芦苇丛微微晃动了几下,便失去了踪迹,另一道黑影沿着曲曲折折的巷子,往城中奔去,唐蓦秋随手抓起灯座上的残烛,微微运了些功力,信手扔了出去,正中那黑影后背,只听得一声闷响,那人沉沉地倒在了巷子中。

唐蓦秋回身又看了看毫无动静的芦苇丛,见连风声都没有了,不由得皱了下眉梢,而后看鉴湖上漂浮着一个黑色麻袋,噗噗作响,像是正在排空气体,慢慢的下沉,亦是毫无挣扎的迹象,料想不是活人,索性就关上了窗户,守株待兔,等待有人来救被自己击晕的那人。

直至凌晨,天凉露重,那人已蒙蒙地苏醒时,亦不见人来,唐蓦秋只听得巷中有人在奋力蠕动爬行的声音,那人大概是被唐蓦秋震伤了血脉,下半身血液不流通,暂时还不能行走。唐蓦秋趁此时居住的人还未醒,于是轻轻地推开窗,小心翼翼地跳入巷子中,就背对着站在那蠕动的人的身前,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喘息着,也不再继续蠕动,索性就翻身躺了下来,喘了几口粗气,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又是何人?管我们这等闲事。今日栽在你手里,也算是得了报应,要杀要剐随意吧。”言罢就一脸不屑地闭上了眼睛,脸上微微抽搐着,不难看出他内心的恐惧并非表现出来的样子。

“你同伙呢?怎么不来救你?”

“各安天命,何需要救。”

“你们半夜来鉴湖丢的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那人闻言,先是一惊,继而再恢复一脸不屑,淡淡地说道:“还能是什么,当然是死人咯。”

唐蓦秋微微有些诧异,但还在意料之中,于是默默地问道:“你们俩杀的?”

那人哼了一声,愤愤地说道:“当然,告诉你,你小心点,我们可是亡命之徒。”

唐蓦秋并未多加理会,只是淡淡回道:“何必要杀人?”

那人沉思了许久,仰面长声道:“因为天道不公。”

唐蓦秋冷冷一笑,不屑地说道:“天道几时公平过,然世世代代皆如此。尔不过是趋利避害,所谓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人再轻轻地哼了一声,说道:“人活于世,不过是为了生存,我等不过是贫贱的黎民百姓,若以古时圣贤论之。那,夫复何言?”

唐蓦秋冷冷地笑着,说道:“那天道如何不公了。你又因何而生怨。”

那人思虑许久,才叹了口气,略带伤悲地回道:“我三人本是明州、温州地界内河和海上的船工,大约三月前,因为在温州治下雁山南侧楠溪江上被当地的钱庄势力所逼迫缴纳税银,因为被压迫过甚,以至于心怀愤慨,就反抗起来,后得雁山一对神仙眷侣相救,后,我三人顺势潜逃,于当日便驾船出海北上,来到了这会稽城。我本名李二,他俩名叫李老五和马七,李老五是我本家远房堂兄,有亲属关系,但是不住同村。而马七是我少时同伴,我俩从小一起长大。我三人本是相同出身,祖上都是世代渔民,但是到了会稽之后,李老五不知因何机缘,结交上了姑苏吴家在此地的分舵舵主,得了一个分管船工渔夫收税的差事。从此,不到一个月便身价数百贯。买房置地,娶了个本地的有钱寡妇。而我与马七只能在船行打工,还因是外来人,被百般欺凌,累死累活一天也就挣十文钱,勉强能吃饱。而那李老五自从攀上吴家后便不再与我二人来往,也不愿荫护我二人,最初,我俩去求他施舍些钱银,还能得个百十文,自从他娶妻后,便不再理会我俩,甚至闭门不见。我俩气不过,本是相同出身,凭什么我们只能睡在肮脏恶臭的船舱,衣着破烂,整日操劳。而他却抱着温暖柔软的女人,住着精心装扮的宅院,日日锦衣玉食,作威作福。”

“于是,你们就暗害了他?”

“于是,我俩经过仔细策划,于昨日子时,潜入了李老五的宅院,趁他熟睡之际,将其勒死在床上,并在他的尸体旁,强行占有了他的妻子。他妻子迫于我俩淫威,不敢声张,答应只要妥善处理了李老五的尸体,愿意侍奉我二人。于是我俩便将其捆在床上,就抬着李老五上鉴湖抛尸,不想却被你发现。也算是还一个天道不公吧。我算是栽了。”

“那你此刻是不是也会不满马七没有被我抓住?而只有你在这受苦。而他此刻或许正怀抱着那个女人,没来救你,或许正是他最愿意的事情?”

“我当然会诅咒他,我死了,也不会让他好过,还有那个娘们,她也别想好过,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他们。一对狗男女。”

唐蓦秋继续冷冷地笑着,她似乎这才体会到了人性的丑恶。人的不平衡大约是不愿意见到别人好,特别是不愿见到自己身边的人,突然就变得很好,或者突然就暴富。人在接受这些所谓的不公平时,内心的自怨自艾需要一个很长的过程,如沧海桑田,当一个本就极其卑微的人突然变得富裕,便会引来无数人的猜忌,无数的风言风语,也会无缘无故遭人怨恨。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可以共患难,但是也只能共患难。

唐蓦秋念及此,心中不甚悲哀,突然想起一件事,便追问道:“你们在楠溪江,遇见的神仙眷侣是什么人?”

李二吐了口气,回道:“不认识,只记得男人一身灰色衣衫,儒生模样。女子一袭白衣,手握长剑。他们行动太快,来去如风,我并未看清。”

唐蓦秋听完一愣,不由得转怒为喜,心想,根据李二描述,那楠溪江上的神仙眷侣不是兄长唐印冬和兄嫂秦时月是谁。

唐蓦秋是个任自己喜乐而处世之人,完全不同于唐印冬心系天下和百姓的情怀,只要她高兴了,她并不在乎这个世界所固有的道德标准。于是她放了李二,只是叮嘱李二好好安葬李老五,并好好照顾李老五的家人,当然,最后要撂下一句狠话,否则便让他不得好死之类的。不过这话任谁都知道不过是一时的口舌之快,唐蓦秋说完飞身而去时便已忘得一干二净,此刻,她只一心念着雁山南侧的楠溪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翌日清晨,乘船出了鉴湖,江南水乡纵横,沿一小河出海,经明州,台州,数日便到了温州楠溪江上。唐蓦秋望着鬼斧神工的雁山,映着一江秋水,不由得心神荡漾,如坠入仙境般,呆呆地仰望,而不敢轻易触及,似乎此等仙境,只宜远观。

唐蓦秋近来心情不错,伤势亦恢复不少,不时觉得肺腑心脉有些奇痒难耐,大概是身体正在飞速的康复。体力也恢复了许多,身上的寒气也稳定了些,虽然不能运足功力肆意挥洒着自己轻盈的身姿像飞鸟一样纵上山崖,但是,至少感觉身子不再沉重。

弃船登岸,沿山路曲曲折折便登上了灵岩,灵岩之阳,有一偏寺,依山而建,红墙黑瓦,藏于灵岩之下,绿树之间。山寺并不古老,信客也不算多,栖于山寺的大都是雁山游客,和南归候鸟。

入山寺,寺中清幽,不见木鱼声,亦不见禅房诵经,只有些僧人在浇花和扫地,慢慢悠悠的,并没有太多的声响,山寺数个院落,大都清净,连植物都被拾掇得极为精致。唐蓦秋就住进了山寺,离海不远,山中秋色并不浓,倒是云雾水汽颇为奇幻,如长绸般裹着山腰,山色如眉黛,奇峰怪石如福天洞地,沉醉其间,不觉间心旷神怡。

数日走访,寻遍北雁山诸寺,见过了几位大和尚和方丈,讲了禅,也问了路。于龙岩寺中才得知,兄长早已离开,再问,皆说不知,只道是或是北上寻天台山或者天姥山而去,唐蓦秋心知兄长对于神仙洞府大约兴致不高,或者是北上欲归吴中,兴许与自己擦肩而过。不由得心生戚戚,亦是失落的下山北去,再一日,至台州天台山,亦是未打听到任何结果,不由得有些倦意,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何处才能遇见呢?唐蓦秋突然想到自己似乎没有什么理由要去匆匆见兄长一面,但她却不由自主的来了,在江南寻访了一个多月,大概是自己真的寂寞了、受伤了,是真的想见兄长了。

这一日,唐蓦秋夜宿天台山,山中虽无秋色,却能感受到秋凉,秋夜凉如水,唐蓦秋枯坐月下,似乎在等归人,如那些年的自己一般,坐在冰凉的石阶上看着残月新上当空,子时了,依旧毫无睡意,夜间山风颇急,松涛叶浪,窸窣婆娑声不绝于耳,这样的夜晚,一定能掩盖住许多人的脚步,这样的夜晚,一定可以制造出最完美的突袭。所以,有人来了,从天而降,三个黑衣人,片刻间,就站在了唐蓦秋的面前。

三人手握长剑,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一定是上好的剑,一定是反复锻造,小心淬火的名剑。吴越之地,历来不缺著名的铸剑师,也许,这三把在夜间都能生着淡淡光辉的剑是出自于某个当代欧冶子的手下。

三把剑,三个人,就静静的站在夜里,等着唐蓦秋从月色中站起身来。唐蓦秋见来人,似乎没有丝毫的心惊,等月色坠入薄云中,才缓缓地站起身来。歪着头,看着身前的三位黑衣人,轻轻地笑了笑,手指轻轻地捏着,暗暗运了些内劲。

那三人也没有太多的动作,只是静静地伫立着,当中一人操着吴越口音说道:“听说你在找人?”

唐蓦秋微微一怔,冷冷一笑:“你该不会知道我所寻之人的下落吧?”

“你若跟我们走,一定能见到他。”

“你们是什么人?”

“日出东方之时,海上极乐之地。你所寻之人,已经加入了我们的极乐世界,享受在这世间最美好的人间仙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所以,你们来邀请我也加入?”

“错了,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随意加入我们海上仙阁,必须要受到我们邀请,经过我们测试,够格之人,才可以加入。所以,今夜我们三人只是来试试你配不配加入。”

向来高傲的唐蓦秋闻言不怒反喜,冷冷地说道:“那,假如,万一我通过测试了,却不想加入呢?”

三人相互交换了下眼神,当间另一人说道:“那,可由不得你。”另一人微微一笑,补充道:“换句俗话,就是我们会无所不用其极。”

唐蓦秋哈哈一笑,朗声说道:“假如我败了呢?”

三人沉默了片刻,左边的黑衣人说道:“瞧你模样不错,废了武功,送往海上仙阁,做个舞女也未尝不可。不过那时,你得求我兄弟三人。至于怎么求嘛,哈哈哈。那得我兄弟三人说了算。”言罢,三人相视一笑,目露邪光。

唐蓦秋勃然大怒,飞身而起,怒道:“尔等宵小,也配戏弄本小姐。”言罢,手捏剑诀,顷刻间数道寒光组成一道剑网,如银河坠瀑,向那三人倾泻而去。那三人也非泛泛之辈,横剑于胸,微微后退两步,各自舞出不同剑式,却联手组成了一道剑墙,严丝合缝,毫无破绽可言。倒是那唐蓦秋,数招之后,额头沁满香汗,重伤未痊愈,体内寒气逆行,本只可使出六七分力,但一时情急,竟然使出了八分力气。不由得有些气血翻滚,调息不适。偏偏又遇见对方防守毫无破绽,自己用尽全力却毫无所获,不觉间有些焦急,气血攻心,渐渐有些压不住了。此时最好的方式便是飞身后撤,利用其极其精妙的轻身功夫上塔顶,塔顶空间小,纵使那三人能上去,也不能组成一道剑墙,大可以各个击破。

可唐蓦秋向来不是一个理性的人,那么骄傲的她,一定很任性,所以,她强压着怒火,和心脉的热血翻滚,不退反进。几道伶俐的剑气,与那道剑墙正面相撞,双方似乎都用尽了能用出的全力,初时,唐蓦秋还能勉强支撑,可毕竟重伤未愈,体力不支,加上强行运功,不由得一口鲜血冲破喉咙,喷涌而出。

眼看,唐蓦秋便要败了,那道凌厉的剑墙几乎已经贴近了唐蓦秋如雪般的肌肤。若被这道剑墙碾过,纵使侥幸得以不死,也必定武功尽失,沦落为废人。可正在此危急万分的时刻,千钧一发之际,三枚叶子从天而降,似乎被晚间的风吹来,翩翩落入剑墙上,当所有人都以为这三枚叶子会被这凌厉万分的三把剑碾成粉末时,可奇迹出现了,偏偏就是这三枚缓缓飘落的叶子破了那道剑墙,那三人匆忙后退三丈,嘴角隐隐流出了一道鲜血,不可思议的望着唐蓦秋,抱了抱拳,飞身而起,片刻间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唐蓦秋见那三人远去,长舒一口寒气,瘫坐在石阶上,试图用袖子擦去嘴角的血痕,却发现自己的衣袖已经被剑网撕成碎片。唐蓦秋望着衣衫褴褛的自己,不由得轻轻地笑了,笑得很是轻松惬意,也晓得莫测高深,更笑得莫名其妙。

可正在此刻,天空中不知从何处,又飘来一枚叶子,它就缓缓地飘来,近了,更近了,最后停在了唐蓦秋的面前,双眼能夜视的唐蓦秋分明看见,叶子上写着一行小字:“欲知海上仙阁,速往小湖村一行。”当唐蓦秋伸手去取那枚叶子,欲翻看背面还有无其它信息时,手指尖刚刚触到一丝冰凉,那片原本停在空中的叶子顷刻间碎成粉末,被山风一挥,消失得无影无踪。残月映人,凉风如梦,树枝形同鬼魅,空旷的庭院中山僧早已枕梦多时,只留下呆坐的唐蓦秋,惊魂不定着停在原地,对着凄冷不定的山风。

这个小湖村在哪?什么人送来的消息?都无从得知。月下的她一身黑衣却衬出了那洁白无暇的面容和手肘,仿佛月下安静的一尊玉人,好美。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残月,挂在一棵枯死的梧桐枝头,像黑色枝头的一枚枯叶。几只乌鸦仿佛呜咽着,只闻得其声哀怨,却不见其影缥缈。夜风肆虐,衰草乱飞,断壁残垣间漏过的风仿佛扶着木头在不断地哭泣,开开合合的破门不断摩擦着满是青苔的石头,发出如阴间地府不甘的孤魂绝望的嘶嚎声。

村子临着小溪,小溪直通大海,大海就隔着两座小山丘,躲在一里之外,至今,仍在不歇地拍打着石壁,仿佛有夜不能寐的僧人在远处敲着古寺的钟。小溪有一座木桥,今时只留下了几根腐朽的木头横亘两岸。过桥后,路上杂草丛生,村子有瓦房,有茅草房,有酒肆残破的大纛,但是都已荒废多时,很显然,这是一个废弃多年的村子。此地临海,潮湿,故空气中氤氲着浓浓的植物枝叶与泥土混搅腐败的气味,刺鼻而令人作呕。月光洒下来,石径上满是残枝败叶,村子四周仿佛还存有些大火肆虐过的痕迹,因为有几根被烧焦的横木碳化后不能及时腐烂,还如孤魂野鬼般杂乱无章地躺在必经的道路上。

唐蓦秋夜能视物,放眼望去,满是凄凉,她看见了贫穷;看见了残败;看见了惨无人道的世道;看见了那些正在倒塌的屋舍中剩下陈列整齐的日常生活用具。村子的人为何走得如此着急,连收拾的时间都没有吗?唐蓦秋就静静地走过,看着满村的荒芜,似乎感悟到了人生的凄凉和寂寞,也仿佛看见了人死后所见的样子。

小湖村,难道这就是小湖村吗?一路寻踪问路而来,虽说沿途的村落似乎也残破不堪,但至少有人声,有人气。但是此地却满目疮痍,让人触目惊心,大概是因为失去人气太久,所以便极为恐怖,特别是这样有风的夜晚,四面不时会无端参杂着无数让人心惊的声响,更让人毛骨悚然。一般人不会来此地,更不会在此地逗留,特别是月黑风高的夜晚,但是唐蓦秋却不是一般人,她往往会莫名其妙地做些别人都不敢想象的事情,所以,尽管触目惊心,尽管心有戚戚,但是,她依旧姗姗步入村落。村落南北向,只有三排房舍,有两条贯穿的大道从南至北将整个村子分成了三部分。放眼望去,南北不过半里,总共也就不足百间破败的房舍,唐蓦秋静静绕着两条大道走了一圈,除了有些栖息在草丛中的动物和飞禽被惊起的声响,几乎毫无动静,不消说人声,连鬼影都找不到,若非那扑面而来的带着腐臭的风,将整个村子吹得呜呜作响,任谁都不相信这样的场景不是在噩梦之中。

唐蓦秋走了一圈,又转回到了原地,她呆呆地伫立于此处,心想,莫非那叶子上的文字是自己的幻觉,还是有人故意作弄自己,或者是这里并不是真正的小湖村。风时疾时缓,时而将茅屋上残破的渔网吹起漂浮在空中,张牙舞爪的,像极了那勾人魂魄的水鬼。唐蓦秋皱着眉头,似乎开始怀疑这一切的真实性,正当她举步维艰时,远远地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声,似乎很远,借着风声才将将听到,似乎在村子南方。

唐蓦秋循声而去,出了村子,往南行半里地,于一密林遍布的小丘上,见小丘底下密林中隐隐有火光。寻着火光,穿过草丛遍布的密林,唐蓦秋轻轻飘进了一个宅院,唐蓦秋几乎都惊得无法安稳地立足,映入眼帘的只见门口摆放着六七口红漆棺材。上好的梧桐木涂了一层红色土漆,年代似乎有些久了,土漆味道已不再那么浓了,颜色也红得发亮,反射着火光。显然,这是一间棺材铺子,可有别于一里外的村子,这间棺材铺并不算破旧,似乎废弃的时日尚短,至少比村子短许多,唐蓦秋轻轻迈进屋子,只见一个头发蓬松,满身枯草粒,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布的乞丐,坐在房屋的一角撕咬着烤的半生不熟还带着血丝的老鼠肉。唐蓦秋不由得一阵恶心,似乎想起了那年被困于昆仑冰窟中的自己,念及此,忍不住退到门口,掩面干呕了两下。

乞丐却顾不得许多,也不管有人来,自顾自的吃得精精有味,不时还发出几声咬碎骨头的咯吱声响。唐蓦秋细看那乞丐,头发杂乱,盖住了大半张脸,嘴角血丝和油混在一块,完全分辨不出其年龄。只见得其身形瘦小,手臂却颇长,完全不成比例,唐蓦秋眼见这乞丐长得像一只猴子,不由得暗自笑了两下,随及开始环顾四周。整个院子就只有这一间房,房中有覆盖一层灰尘的桌椅和木床,还有些锯子、凿子、推子、斧子之类的工具。院子中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根梧桐木,还有一桶割回来没有经过加工煮熬过的红漆。院中有五个草棚,各自安放着一口盖了棺盖的棺材,檐下还有一口没有盖棺的棺材,院中马凳上还斜躺着一口尚未涂漆的棺材,已经腐烂得蓬松了,长满了蘑菇和木耳。

唐蓦秋不由得走到了院子中,残月晦暗,唐蓦秋似乎想在这个诡异的棺材铺转两圈,一不小心,踢在了一根竹竿上,一个草棚瞬间就塌了下来,只听得轰隆一声,灰尘草屑四起,说时迟那时快,唐蓦秋一个转身,飞身而起,落回到了屋子门前,饶是如此,也是吓了一跳。可正在此刻,檐下的棺材突然跳出一个黑影,乱蹦乱跳着,嘴里嘟囔着:“杀人啦,杀人啦,杀人好呀!”然后转身便往屋后跑了过去。

唐蓦秋饶是胆大,也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得惊出声来,呆愣着半响,才喘明白过气儿来,后脊出了一道冷汗,听着风声,尚还心有余悸。还好唐蓦秋自视颇高,要是寻常女子,早已被惊吓得哭得一塌糊涂。虽然唐蓦秋也差点被吓得掉出眼泪,但是,傲气的她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并且将尚在颤抖的大腿捏了两下,而后迈步向屋后走去。

屋后一片漆黑,杂草似乎有人高,只见那人扎进草垛子里,用席子盖住了全身,只留下,一双颤抖的脚于外,脚上套着双黑布鞋,鞋子残破不堪,与屋中那乞丐差不太多。唐蓦秋运起一分力道,手捏剑诀,割开了那道草席,只见那人不过四十岁左右,满脸胡须,似乎许多年没有整理过,灰尘和杂物布满了整张脸,嘴角还有木屑和泥土。那人脸不断抽搐着,双眼泛白,嘴里吐着沫,念叨着:“杀人啦,杀人啦,杀人好啊……,不要杀我……。”看模样和状况,俨然已经疯魔多年。唐蓦秋见此情形,不得不折身往回走,去屋中会会那饥不择食的乞丐。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屋外,残月渐浓,云似乎被风散尽了,夜空清明。房中,篝火渐渐式微,拼命摇曳着最后的余光。唐蓦秋立于门前,但见屋内晦暗,乞丐此刻早已就食完毕,就侧卧在篝火旁的草堆中,甚至顾不及擦去嘴角残留的已经干了的血丝,眯着眼睛,便要入睡。唐蓦秋这才认真地端详着乞丐,只见他虽是满身残破不堪,但是似乎有一股先天的傲气,是那种一个乞丐不应该拥有的傲气;从他粗糙的皮肤上满身的伤痕,看得出这一生没少受苦。唐蓦秋不明白,在这样荒废的村子,为何会出现乞丐,乞丐在这样的地方,又能靠什么裹腹呢?于是她就好奇地看着这个乞丐,猜想此人若非疯子,就一定是个非比寻常的人,或者是胸中揣着非比寻常之事的人。

火渐渐熄灭了,残留的碳还有些余热,未燃尽的木头在一旁冒着烟。这时,乞丐翻了个身,眯着眼睛,依旧没有看唐蓦秋。唐蓦秋更加确认,这个乞丐的非比寻常,一个男人,能不看唐蓦秋这样世间少有的绝色女子一眼,那一定就表明,他一定是有一定修为的人。于是唐蓦秋笑了笑,上前说道:“能在棺材铺睡得如此心安理得坦然自若的人,想必一定是见惯了死人的人吧?”

许久无言,只见乞丐又轻轻地翻了翻身,伸出满身油腻的手,挠了几下后背。继而,一个沉闷的声音沉沉说道:“能在这子夜之后,来棺材铺不肯走的女子,一定是孤魂野鬼吧!”

“前辈莫不是怕鬼?”

“我不怕鬼,我只是怕鬼差。”

“鬼差?莫不是鬼差要来捉拿我这孤魂野鬼?”

“不信?你看院中。”

最新小说: 奉若珍宝(1V1高甜) 修真界极品炉鼎 姑父宠爱(高H年龄差) 假胎上瘾(孕/夫合集) 共享骚/货(NTR) 大乃摄政王被开大车 旧梦深处:无声的夜曲 《景安纪年:醉花笔记》 孙燕姿音乐爱情故事《6789》 被公司三位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