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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方才看到其中有个难民很象当年的……那个池长静……”
老爷为了那个人,出动手下所有的人,四下打听寻找池长静的下落,当年他也跑了好些地方。
而后,又悬赏贴告示寻人。
继而斥巨资跑到外地做生意,到最后还是徒劳而返。
当年的事,在整个县城很轰动,据说周围的一些县城乡镇全都传的沸沸扬扬。
现在老爷富甲一方,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没人再敢说三道四。
只不过,大家心里都很清楚,便是了。
这几年来,再没人敢在老爷面起提起池长静这个名字。
他真不知道,老爷现在对那个池长静还有没有意思,只得特意吩咐将这人安排在比较偏僻的后院客房。
叶青松怔立片刻,看着刘掌柜一付察颜观色的样子,心里恼怒,继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哦,那倒要去瞧瞧看了。”
身旁两个仆佣提着着笼,刘掌柜又在前面引路,身后又有随从提着暖炉。
不多时,叶青松便来到那客房之前。
从客栈前堂走到后院,才短短的几步路而已,可是他却想了很多。
大概有五六年了罢,他们再没有相见。
当这个名字从旁人嘴里被提起的时候,他心中涌上的,已经是一个模糊的轮廊。
他真的忘记了……逼自己忘却的那些往事。
忘记了那种心动的感觉,忘记了那种怜爱。
有的只是陌生感。
时光真的会带走一切……
蓦然,客房的门被推开了。
叶青松触不及防,瞪了身旁自作主张的随从一眼。
他根本还没有做好立时见面的准备!
门一经推开,狭小的室内一览无遗。
暗夜里,寒风顿入,木桌上的灯烛荧然欲灭。
原本坐在木桌旁的人根本来不及看来人是谁,慌忙站起身来,用手护住油灯。
双手挡在油灯之前,转过脸望向门口,究竟来者是谁。
只见暗淡的灯光下,这鬓影衣光,掩映出万千华贵气派。
那眉宇间的堂皇,目光中的冷静漠然,都池长静心中震颤。
是叶青松……是他,真的是他!
五六年过去了,叶青松却没有多大改变。
是啊是啊,这等富贵人家,吃的好穿的好。
相比起来,他反而自觉苍老无比。
身披着银白色貂皮披风,俨然在润州丹阳,那日雪夜之时所着打扮。
眼前一阵恍惚,目光迷离,他不自觉又想起那个晚上。
那一夜……在那一夜,叶青松在他的心上缠绕起丝丝情意。
看似无从捉摸,却无处不在。
他想忘掉叶青松的,那样想忘记这个人……想忘记这个人……
但是叶青松的眼神,那个时候蹲跪姿势仰望着他的眼神。
流露出的哀伤与痛苦,一个男人的眼泪,就算他用尽了全力,那眼泪还是滴落在心间。
而现在,这双与他视线相交的眼睛,那样的冷漠与疏离,真的是叶青松么?
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
“爹,爹,我肚子饿!”
“我要吃包子——”
孩子们哭闹的声音,蓦然间令池长静回神。
第66章
魔障瞬间打破,叶青松神色凛然。
他缓缓的一脚跨进屋内,只见桌边长凳上并排坐着两个孩童。
一个扎着冲天辫,另一个梳着两个小髻。
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袄,象两个棉包子搁在长凳上一般。
而池长静仅着薄薄的衣物,正手忙脚乱的哄着孩子。
“掌柜,这里饭食衣物怎么还没送来?”
叶青松只觉有一股冲动,想将自己的貂皮披风解下来,裹在池长静的身上。
眼前这个男子真的是池长静。
可笑分别了这么多年之后,还是回到了这里。
池长静早已没有往日聪俊少年的模样。
以前白皙俊俏的脸庞已经被一张受生活所迫的面孔取代,柔和的线条也变得棱角分明。
身高较之以前倒没有再长高多少。
仿佛那些灵动的清盈的东西,早已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庸俗不堪。
与世上其他人没有任何分别。
他爱的那个少年不见了……
眼前这个人,除了右手缺少的食指之外,根本没有一处与池长静相似的。
“小人立刻出去看看,很快就送来。”
刘掌柜领着一个伙计快速往外堂而去。
叶青松解开锦貂披风,却只是让随从拿着。
而后随丛拿来软垫在长凳上铺好,叶青松方才坐下。
将暖炉搁在桌上,那些随从都在门外等候。
闭起门来,室内便只叶青松与池长静和他的二个孩子。
“这是你的孩子?”好半晌,叶青松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冷不热。
孩子兀自哭闹不休,池长静心里极是惶恐不安。
“是小人的孩子,这个是女孩五岁了,那个是男孩四岁。”
叶青松嗤笑了一声:“真是看不出,连你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儿女双全,你倒真的有福气……在丹阳过得好好的,怎么只带孩子回来?”
池长静闻言,顿时苍白的脸上更是笼上一层阴影。
只觉周身寒冷彻骨,这单薄的衣衫已经冻得他嘴唇发青了。
叶青松有些粗声粗气的说道:“等一下衣服吃食就送来了……你就不会用床上的被子把自己裹起来啊?”
越来越蠢了!
池长静拘束的站在原地,怯生生的说道:“在老爷面前,岂敢如此不敬。”
此时,门再一次被推开。
刘掌柜进来,身后的伙计已经端着饭菜过来。
除了馒头热粥之外,还有几个热腾腾的小菜,显然是方才现炒的。
又拿来一件棉衣递给池长静。
池长静千恩万谢,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叶青松微笑道:“你不必这样感恩戴德,我一视同仁,你跟其他人一样没什么区别的。再者,你也不是我家的仆佣下人,根本不必自称小人。若是不介意,就同旁人一样,喊我一声叶爷罢。”
池长静瞠大了眼,怔怔的望着叶青松,结结巴巴的说道:“叶……叶爷……”
纵然这一刻穿上了棉衣,可是他整个人依旧战栗着,仿佛身处更加寒酷的冰天雪地。
两个小孩饿的慌了,立刻伸手去拿桌的馒头,可是人小手短。
池长静忙拿了一个,小心掰成两半,“慢慢吃,不要噎着。”
又拿碗盛了稀粥,坐到孩子的旁边,自己先喝了几口,又拿调羹去喂孩子们。
动作麻利而又熟练,显然是日常做惯了的。
叶青松注视着这一切,继而站起,转身便要往外走。
池长静也立刻站起身,慌忙道:“老爷,你要走了么?”
“我说过,你不必叫我老爷,你不是我家的仆佣,我也不是你的主人……今天大家都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谈。”
叶青松打开门,门外的随从立刻上门将披风披在他上身。
池长静默然静立,眼睁睁看着随从将桌上的暖炉收回,反手将门带上。
好半晌,他才陡然呆坐在凳上,怔怔的发呆。
两个孩子因为温暖和热粥双颊又红扑扑的,开始玩闹起来。
又吃了一些馒头和鱼肉,孩子才用手擦着眼睛,他们真困了。
池长静帮他们脱了衣服,坐在床边哄着他们入睡。
很快的孩子都入睡了。
这时,他才坐回木桌前,咬着已经有些冷掉的馒头。
为什么要回来?
一切变得跟他想象的不一样了。
几载光阴,湿冷仓促。
快乐的时光,转眼即逝。
当眸光相对之时,他便清楚的知道,叶青松已经不再是那个……会抱着他耳语倾诉的痴情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