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重庆江北机场一别,我再也没有见过染舫,茫茫人海大千世界,一个活生生的大活人,就这么消失了,还真不能不让我感觉到失落。我想了一下,这事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缘分已尽,我得听从宿命的安排。
在成都的前几天,我也没有什么心思去东游西逛。白天的时候我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东走西顾,忙着办公事。到了晚上无聊一些,就只有躺在酒店的大床上看电视。HBO不停地在播着外国喜剧电影,有时候会听听BEYOND表示一下怀念,很少上网,MSN上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在跳上跳下,根本就不敢开QQ,一打开就会有无数个头像不停地闪,大多是强烈要求交流泡妞秘籍的,或者就是一些不知名不知姓的女人疯狂发来的病毒网站,也就是十八岁以上才能浏览的网站。
除了薛丽外,公司这边的另外一个大客户比较有意思,是个40多岁的男人,操一口典型的四川自贡口音,说话的时候舌头都快卷到喉咙里了。在我来之前,经理就先跟我吃定心丸了,说前几回派来的人最后都没办成事儿,自从春节前的“会议大厅事件”后,公司现在特别相信我在这方面的能耐,说我是个特有商务头脑的人,特能周旋,我应该考虑考虑往“商务方面”好好发展,所以我应该永往无前地去为公司开辟这条路线。
这几句看似表扬的话,实际上如千斤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春节前我们公司因为一个会议厅的设计和开发商有点摩擦,开发商认为我们的前期方案过于追求外表形式,很多方面不太合理,有可能会导致资金的浪费,于是有点不可接受的意思,并且跃跃欲试,有着毁约的倾向。对于我们来说,方案是否应该继续深入下去,不只是一个设计费用的问题,而和我们在业内的声誉包括客户范围的发展,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难道要让同行笑话我们“草案就被否决”了吗?
建筑设计师和妓女有着很相似的地方,都是晚上经历旺盛的不眠动物,靠身体和体力吃饭。制定新的方案或者对方放弃了旧案,都代表着旧的方案成为了一张没有用的废纸,全班人马辛苦熬夜很久的成果,成了个胎死腹中的婴儿,永远也见不到光明。
尽管这看来是个商务上的问题,但归根结底还是方案的问题,是方案惹来了非议,于是公司派我出马,去和投资方斡旋。我穿着十分工整,抱着百分之三十的希望去参加这场谈判,剩下的百分之七十基本上想依赖于天气和运气,我希望天空明朗一点,这样大家心情也就好一点。
人都有一种特性,就是常常认为自己没有错,或者自己错得并不多。这要看从哪个角度来说罢了,从开发商的角度他自然认为过于夸张的设计会超出预算,从设计师的角度却总是想找到一个有力的切入口,让设计尽量达到一个完美的效果。在物美和价廉的追求上,总很难达到一个平衡,物美价廉对于建筑行业来说,则更难得达到。
从我们公司到雕刻时光咖啡厅的这条路上,我开着公司的车走了很久,我只想找一个个很好的突破口,让他们继续履行合同,并对我们始终保持信心。
投资方派来的代表一看就是老奸巨滑型,由于长期的老谋深算以至于头顶的头发都掉了个精光,四周一圈不太密集的头发跟栅栏似的刚好围着一片圆形的光溜溜山坡。很明显,他在用鼻孔看着我这个涉世不深的毛头小子,北京这个大都市里普通得再不能普通的一个小白领,我猜他心里多半在说:“嘿,小子,你们公司里有几拨人都灰溜溜地回去了!”
我用另外一种十分明了的方法,重新和他商讨了我们的方案,我说我们对于整个大厅设计的着重点是一种具有动感的流线型结构,这就体现在墙和墙之间的间隔都是弧形或流线型的结构,这样能给诺大的房间增加了不少的动感和生气,而且底衬是班驳粗糙的墙面,像浮雕一样,这样才能体现出现代都市人厌倦了逼仄,渴望剥离光彩浮躁的外表,而回到了自然、班驳的本质……
我跟他说:“这正是内部结构和完美外观统一的体现。”
这个老家伙目瞪口呆地望着我,听我滔滔不绝地说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后,终于从他那一字千金的嘴里吐出了一句话出来:“我立马回去,开会商量,我作为个人,先暂时保留你的创意!”
其实任何事情,只要还有考虑的余地,那就有一半以上的成功率了。于是就在第三天,我们听到开发商带来的喜讯时,我听到一向以高傲和美丽自居的,老板秘书唐蕾都说:“唐选真棒呀!”
哦,上帝,当女人夸你“棒”的时候,你就知道你在她心里的地位了。
机遇总是和风险并存,信任和压力同样大,甚至压力还要大一些,这是我去和这个自贡客户见面之前想到的。但是又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对于任何事情,如果不亲自去尝试,恐怕永远也不会有结果。
我和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约了晚上八点见面,七点的时候我准时进了电梯,出了电梯听到酒店的大厅里正在放着舒曼的《梦幻曲》,悠悠缓缓的曲子,我感觉到心情有点舒畅。突然听见一群女人的声音,像一万只鸭子在嘎嘎叫,我寻声望去,只见酒店大厅的一个角落里,女人占了半边天,而唯一的两个男人被这堆海拔很高的女人围在中间,脸上一副痛苦相,不停地解释说:“你们耐心点,公司是不会辜负你们的。”
我本来很想过去凑一下热闹,毕竟面前有这么一大群活生生的美女,不看白不看,看了也不用给钱。不料却过去了几个保安,把人群哄散了。美女们唧唧喳喳地往门外走,我听到有一个穿黑衣服的自言自语说:“他妈的,这次老子们又白演了!”
我立马拉住她问:“你们是模特?”
黑衣服的高个子女生对我说:“你谁呀?神经兮兮的?”
我几乎都仰视她了,我似乎觉得她比我还高。她说得没错,我真是够傻的,傻的我对自己都崇拜得五体投地了,哪有随便逮着一个女人就以为是染舫的朋友的?
我说:“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很漂亮。”
我的伟大之处在于我能随时随地的说出很多恭维女人的话,而这些话在我过后吃饭或者喝茶的时候想起来,觉得有种催吐的感觉。不过这话倒是说到点子上了,她的态度突然三百六十度大转弯,撅着小嘴巴充满抱怨地说:“漂亮也没用,老是被人利用。”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是模特?”她抱怨过后,问我。
我连忙说:“从你们的身高来猜的。”
她说:“你还算聪明”。
说着我和她一起走到了街边,她伸手出去招呼出租车。我本来很想问要不要送送她的,结果无意之间抬起手来,我竟然看到手腕上的表明晃晃地显示着:七点三十分。跟客户见面谈事情,最忌讳的是迟到,不守时间给别人带来不信任的感觉,何况又不是很熟悉的客户,何况我又是这样一个刚刚考虑了转型,涉世不深的人,早点到了至少还有点时间稳一稳心态。
在她上出租车之前的几秒钟我抓紧时间问了一句:“那,你认识染舫吗?
她不解地问我:“哪个染舫啊?我们模特队倒是有一个叫苒芳芳的。”
我提示她说:“染色的染,是这个染。”
她说:“哦,北京来的那个妞呀,她没参加成这场演出,被淘汰了!不过,演了也白演,你不是看见了么?我们都这么闹了,公司还是不给钱,还叫我们耐心点等。都等了几天了,搞什么飞机,还说当天晚上演出结束就能结账的,哼!”
第7章:第七章
这个穿黑衣服的模特唠叨了半天,乘着出租车扬长而去,我随即跟着上了下一辆出租车,往茶铺的方向开去。
我的内心有点不平静,我的意思是,染舫和这群来闹事的马蜂窝比起来,不论是形象还是文化素质(这主要是从说话方式来粗略的判断了一下),都有过之而不及,怎么可能,竟然被淘汰了?要是换了我是主办方,我肯定第一个就挑染舫,第二个就挑和染舫长得像的,第三个就挑和染舫长得像的那个长得像的……
据说我们公司这个说话舌头很卷的客户最早的时候是做黑心生意起家的,怎么黑心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