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外套烘着暖暖的,我额头上冷汗滴了两滴在他肩上。
这白痴还以为我哭了,立刻低头看了我一眼,然后受惊一样把脑袋又拧回去。过了一会儿不放心,又低头看我一眼,又拧回去。脖根都发了红。
他妈的老子都疼成这样了!你那少年怀春的蠢样可收收吧!收收吧!
我疼厉害了实在懒得管他,索性闭目养神。昏昏沉沉不知道过了多久,司机停车。他把我搀扶出去。
这小子当着门口保安还想背我。老子一巴掌就把他推开了,脚步虚浮地努力往前走。
慢腾腾地挪进挪出电梯,把钥匙给他让他开门。
这小子手脚倒利落,自来熟地摸索着墙上灯开了,给我先扶沙发上。去厨房烧了杯开水给我,又照我指示翻药,喂我吃了。
我屋子里连个电视都没有,他做完这些,就坐在我旁边发呆,时不时偷偷瞟我一眼。
我反正惨样被他看够了,脸皮一厚,也懒得装逼,往沙发上一靠,光是闭目养神。
过了会儿沙发一轻,听见他脚步声又往厨房走,我虽然吃了药好受了一些,但仍然没力气搭理他,自顾自地歇着。
耳朵里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不知道他在那边搞些什么。他还把厨房门给关了。
我躺在沙发上皱着眉头睡了会儿,鼻子里闻见香味儿,一个激灵睁开眼,唐晓端着碗菜叶粥进来。
“你冰箱好干净,”他说,也不知道是夸我还是损我,“只有菜。”
我皱眉捂着胃,他催着,“吃吧,不烫。”总觉得他跃跃欲试地想来亲手喂我。
喂喂,见好就收啊你。
我在他动手之前把勺子抢了,吃了一口味道还真不赖。
慢条斯理地喝了小半碗粥我才缓过来,盘算了一会儿发他几百块把他打发走的可能性,最后还是觉得不太厚道,“你今晚就在我这儿睡吧。”
他哦了一声,明显是兴奋了,屁股又开始挪来挪去,开始扯话题,“你家真大,学长。”
大个毛线,一室一厅的水泥房。要是觉得宽敞,纯粹因为我家具少。
不过我收拾得挺干净,看着虽然寒碜,好歹也不恶心人,我自我安慰。
“我跟室友住,上下铺,”他继续比划说,“房间这么大,他下床老踩我。”
我有些意外,这小子不是富二代么,住宿条件搞这么差。
他兴奋地四处看看,说,“我以后也想搬出来一个人住,租这么大。”
得,我还担心给他看到破屋、丢面子呢,结果这丫又跟没见过香蕉的猴子似的。
喝完粥,我把他赶进浴室先洗澡,自己点了根烟,坐在床边对着窗外继续发呆。
不多会儿他就热气腾腾地进来了,穿着背心裤衩就要往我卧室里钻。
“嗨嗨嗨,走哪儿呢,睡沙发!”我急忙手一挥,还被烟灰烫了下。
妈的还想上老子床?
他哦了一声就啪啪蹬着拖鞋跑了。
我叼着烟,抱了床毛毯出去扔给他。这小子披着毛毯一会儿抬头一会儿低头,欲言又止,欲言又止。
“怎么了?”我问他。
“你还疼吗?”
“没事儿。”胃疼就这样,一阵一阵,过了劲儿就没事。下一波估计得一俩小时后。
他哦了一声,见我没睡意,自顾自扯着话题又道,“你不当演员了?”
“嗯?”
“你开公司。”
“哦,朋友的。”
“还演戏吗?”
我含了一口烟顿了一会儿,道,“再说吧。”
也不知道我这句的语气怎么了,还是我今晚的状态一直都不好,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不开心。”
我笑了笑,“早点睡。”转身要回去。
“你不当演员所以不开心?”他在后面追问。
“……”
不得不说这小子二是二了点儿,直觉跟狗鼻子一样灵。
但我当然不全是因为这个,我烦的事儿太多,总的来说就是自己也不知道烦什么。
“晚安。”
他在后面打了个喷嚏,吸吸鼻子粗着嗓子说,“你别不开心。你演了好多戏,演得很好,你还开公司,你人也好。你是我偶像。”
他还真是把他能想出来的好处都安我身上了。
我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我觉得我什么都没有,他却觉得我什么都有。
我躺在床上半天都没睡着,过了药劲儿之后,胃还是隐隐作疼。我大睁着眼睛看着昏暗的天花板,耳朵里听见姓唐那小子在客厅的呼噜声。
他八成是冻感冒了,呼噜声尤其刺耳,节奏还波涛起伏的。我认真听了一会儿又觉得好笑。这小子还真好养活,挤在那么窄小的沙发里,吊着四肢一昂头,五分钟睡着,睡得还特实诚。
算起来我认识他都有一年多了,这小子一点变化没有,每次见面就像条发不出声音的大狼狗,龇着獠牙只知道哈气吞口水,尾巴不停地偷偷摇。
他这种勇往直前的呆货,其实往往傻人有傻福。而像我这种思前虑后、犹豫不决、计较太多的人,往往折腾半天,什么都没干成。
他仰慕我,其实我看着他更好。年轻,有朝气,有才气,有天赋。
最重要还随遇而安,惜福知足。
我对着天花板笑了笑,自觉心情复杂,往床头摸了手机设了闹钟,闭目睡了。
第二天早早地起来要去上班,下楼买了豆浆油条包子。唐晓在沙发上睡得哼哼哈哈,连我开门关门都没吵醒他。
我往他肉嘟嘟的脸颊上拍了拍唤他,他还闭眼皱着眉头伸爪子挠我。
吃早饭的时候他又打了两个喷嚏,我不动声色地起身,去冲了杯感冒冲剂给他。把这小子感动的,捧着杯子垂着头,嘴里还笑,“嘿嘿。”
可歇歇吧您,大清早的别犯二了。
吃了饭,我借了套休闲服给他,跟他一起出门,我上班,他去剧团。这小子一路上都瞎兴奋,脑袋拧来拧去地东看西看,就是不来看我。都站公交车上二十分钟了,他才想起来似的突然问我,“你的车呢?”
“朋友的,”我说。反正破屋子都给他看过了,车的事情也不想再装。
他哦了一声,好像完全没放心里,天马行空地就转了话题,“你明天来上班吗?”
“嗯。”
他就没话了,又开始拧来拧去地扭脑袋。
下了车一起往店面和剧院的方向走。临分手的时候,我问他,“你室友什么时候回来?”
“晚上。”
我摸钱包抽了两百块钱给他,“先拿着,中午吃饭。”
他哦了一声,半点没跟我客气,还顺杆子往上爬,“我中午找你一起吃。”
“别来了,我中午忙,都叫外卖。”
那小子闷头走了,简直能看到一团黑气从没戴帽子的脑门上窜出来,把他团团围住。
老子进店就被老二老三瞎起哄,“啊!我中午找你吃饭。”“陆哥,我说小唐那身衣服有点儿眼熟啊?”
我理都懒得理他们,直接关了门进了里间,估摸着小导演还在睡觉,给他发了条短信。
“抱歉,我最近手头有事走不开,这个角色我另推荐一个合适人选给你。”
可能这也是随遇而安、惜福知足的一种。我不是放弃掉这个事业,只是一样东西如果坚持了太久还是停滞不前,可能真的需要醒一醒,做点儿调整。
13
我还给我小徒弟打了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