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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他们讲诉，宝珠觉得浑身很舒服，很受用，感到河南人也不像别人说得那样讨厌！于是坐下来，继续听他们诉说。看来他们的新闻和趣事还真不少，从河南说到山西，从馒头说到鲸鱼，从萨达姆被捕说到坐台小姐，宝珠听得津津有味，觉得城里的新闻就是比乡下的多。
有人问宝珠，你听说了吗？城北的一个建筑工地挖出一个黑提包，里边有七十万块钱。再挖，下边是一具少女的尸体，全身一丝不挂。半年了，楞没有腐烂。你说怪不怪？案还没有破。警察正在排查人呢。
一个说，昨日有个老太太跳了湖，早晨八点还在湖面漂浮着哩。说那老太太有个儿子在美国开公司，很有钱。老太太嫌活得寂寞，正和一个男人搞黄昏恋。那男人小她十岁。该不是那男人贪她的钱财，把她推进湖里的吧？
另一个说，有四个流窜犯，昨日夜里从三楼的窗户爬了进去杀了丈夫，轮奸了女主人，枪走了不少财物。说被轮奸的那女人家很有钱，男人是国企的一个老板。于是有人愤怒了，说“活该！”说这社会太不公平了，下岗的下岗，发财的发财，卖苦力的卖苦力。有钱的花天酒地，为所欲为；没有钱的就偷盗、诈骗、抢劫……
听得宝珠毛骨悚然，心里阵阵发冷，感到这城里真不如乡下安静。他觉得前两年进城，公园里，大街上到处是跳舞的人群，欢声笑语，生气勃勃，人们都在尽情地享受生活。只两年时间，怎么就变得这么可怕了？！噢，对了，在乡下若是进来个陌生人，家家户户都知道。城里进来十万人，谁也不认识谁。住在一个楼道里的，都是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所以，流氓，惯偷，小商，小贩，妓女，嫖客，娼妇，流浪汉，收破烂的，人口贩子，失地的农民，逃跑的罪犯，隐蔽下来的黑社会，也都流窜到城里这块地方来繁殖。城市成了陌生人的集中地，因此什么事都可能发生！这个社会可真是疯狂啦！
人们就问宝珠，你怎么也跑到城里来了？宝珠就把姚村发生的事给讲了。讲了一半，他就有些后悔，因为他发现有人溜走了，先前的热情也失去了好多。有人开始用另外的眼光看他，悄悄的耳语，神秘地挤眼。其中一个说，该上工了，众人便跑散。宝珠断定这群河南人是把他当作警察追捕的逃犯了。他想给他们说清楚，于是，便拉住两个老一点的衣袖。那年老一点的赶忙推辞说：“不中，不中，俺们该上工了！”
宝珠拉住两个人不放，那两个人就用好话说：“放了俺吧中不中？你真劲大。俺们该上工啦。”
宝珠说：“我这不算劲大。二丑若是在这儿，你们一个人也跑不掉。他只用两个指头轻轻一捏，你的喉咙就碎了！”
吓得两个人匆匆跑了。
宝珠忿忿地骂道：“河南佬！怪不得那么多人都讨厌你，胆小怕事，不分是非曲直！讨厌，讨厌，是讨厌。”宝珠恶狠狠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骂声“不识好歹的河南佬！”愤愤地走出来，觉得现实的河南人是叫人烦。但河南豫剧确是好听。吃饱了河南人饭的宝珠想唱几句河南豫剧，于是，清清嗓门，还没有哼出声来，宝珠就发现一个穿警服的人从大门口走进来，东张西望的不知道在寻找什么。
“警察！”宝珠下意识地躲在一根电线杆后，吓出一头冷汗。想，这一辈子真是和警察较上劲了。说实话，他宝珠没有故意要捉弄警察的意思呀，没有，绝对没有。天地良心。自从和李队认识以后，宝珠对警察的不好印象已改观了许多，而警察怎么老盯着他呢？他走到哪儿，警察就出现在那儿。乖乖，这就和鬼魂付在体上一样可怕了。
宝珠看到那警察径直走进伙房，还是那个姓韩的师傅送出来，指手画脚地给警察讲着什么。宝珠想，一定是跟踪追捕我的。他猫着腰走过一段短墙，看看没有什么危险了，纵身跳过一道沟，穿过一条小胡洞向人群多的地方走去。
他不能沿大街走，大街上到处是警察。他觉得，以前好像没有过这么多警察呀！莫非国家有了什么事？可也没有听说呀？哎哟，还有好多女警察！女人当警察，以宝珠的观点看，就有些不好。女人的脸一绷紧就没什么好看的了。女人就是女人，穿红戴绿，婀娜多姿，就是给人看的嘛。女人一当起警察来，心就硬了。心硬的女人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宝珠听小学的老师讲过，后来也听刘贵生说过，说人类最初就是女人当家，后来出了几个像他宝珠一样、一顿能吃三碗干饭的男人，就把女人赶下去了，这世界就不是枪炮，就是原子弹导弹地干起来了，闹得这天下一天也不安宁了。刘贵生说了，世界的未来是女性指引人类飞升。那就是说，将来还是女人当家。既是这样，宝珠认为，这世界最好不要让女人去干警察。像登山呀，修路呀，开矿呀，这些事生来就是让男人干的。男人干完活累了，回家有美丽的女人陪着，以宝珠看来那是件最美妙，最开心，最受用的事了！可惜宝珠30多了，还没有女人；没有女人的宝珠被警察追着；被警察追着的宝珠饿了四天也没有一个人惦记着；没有一个人惦记着的宝珠如今被警察追得走投无路了，想活，活不成，想死又觉得太可惜，这真是件令人心寒意冷的事呀！没有人惦记的人，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啊！可怜的宝珠，这时真想跑到一个什么地方大哭一场。
娘啊，儿死后，
你要把儿埋在大路旁。
让儿的坟墓向东方……
《洪湖赤卫队》的电影，宝珠是看过的，宝珠最喜欢听的就是这两句。但宝珠不会唱；不会唱的宝珠觉得心里憋闹得慌，于是大喊：
爹啊，儿不死！
儿要话出个样子来
让他们看看！
听到这声嘶力竭的喊叫声，有人看他，以为他有什么病。还有警察看他，不过是个女的。他不怕女警察，吃三碗干饭的宝珠还能怕一个女警察！不怕！
第一章 人必须常有点奢侈想法（3）
宝珠大着胆子沿着街角走，一边欣赏街道两边的标牌，橱窗，一边看沿路的风光，他走得很潇洒，很自信，也很满足。他记起来了：就在前边不远处，他拦截过持刀抢劫的杀人犯，划破了武二的演出服。拐过弯就是那家饭店，那家令他倒霉的饭店！他就是在那家饭店偷的录音机。那时候，头脑昏的怎什么都不顾了呢？宝珠是从来不偷别人的东西的。那次真是发了昏！发昏的原因是宝珠太想让大家学跳舞了；想让大家学跳舞的深层原因就是觉得男女人共舞，很美，很受用；再深层的原因就是他太喜欢潘英了！倘若这辈子能和潘英跳一次呢……唉，不想这些倒霉的事了——宝珠能自怨自艾，宝珠也能自娱自乐。
饭店虽令他倒霉，但宝珠还是想去看看它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提着心，走过去，见那饭店的门脸，已换成美容美发按摩整容的发廊。窗明几净，富丽堂皇，已不是原先的样子了。宝珠犹豫着刚踏上台阶，就有两个红嘴鱼似的女子娇滴滴地拉住他，让他进去修面按摩，还说本小姐能全方位服务，让他一百个满意。
宝珠先是被一阵浓烈的香气熏得出不上气来，接着是那四只温柔的手，拉着他的袖口，揽着他的腰身不放，搞得宝珠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努力挣脱她们的相邀，说：“我是来找人的！”
那女子便说：“那不正好吗？找哪位？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