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部分(1 / 2)

>陌上花2

我恨命运麼?

我恨那些伤我害我之人麼?

是的,我恨,恨之入骨,恨入愁肠。

听见美丽温婉的大姐叙述著她悲惨的往事,我和娘都呆住了,无奈我们娘仨都身不由己,所有的仇恨都化为一股不平,或许母亲当初是想傍著这样的一个京官,为我们姐妹俩谋个快乐些的下半生,但天不从人愿,人的愿望也无法胜过天意。

贼老天呐!

我在心底诅咒著,娘也知道我的愤怒与恐惧,从那天以后,大姐搬到后院继父安排的厢房,而我则每晚都与娘同榻,她嘴裡不说,却时常半夜把我搂在怀裡哭泣,无时无刻待在我身边照看著,就怕我也会出事。

或许一个女人的一生,总是不乏情爱缠绵的梦境,最早的时候,我的梦是那个站在船头的温柔书生,后来,则是那个一脸坏笑的少年,以及他欢乐、愤怒、哀慟、憎恨的模样。

又是黄昏,这是我最讨厌的时刻,那红似火的天空,有著腥羶的色调,红得像大姐曾经流岀的鲜血,红得像母亲悲痛逾绝的双眼。

十三岁那年刚过生辰,大姐已经怀胎近七个月,她来到我和娘的房裡,努力弯起泛白的双唇,拿了点银两首饰给我们。

母亲只有卅几岁的年纪,虽未年老色衰,却已经不受宠爱,反正继父夜夜枕畔那麼多女子,她也寧可守在我身旁,府邸裡的下人见了,每月的例银少了,过冬迎春的炭火也不给了,我们只得瞧人脸色度日。

也幸亏有了大姐,她本来是花一般的可人少女,此时却大腹便便,连登堂入室的迎娶也省了,就在人们的白眼之中,悄悄成为继父的侍妾。

「乔欣,妳好大的胆子!」大娘知道她私下拿银子给我们,一路怒气冲冲地冲到我们房裡兴师问罪:「家有家规,老爷和我没点头,妳凭什麼从帐房领了晌银?」

大姐怯诺地说:「这是我的月例,想多分点给娘和妹妹添些柴火和冬衣……」

「我听说妳跟管帐的老李多拿了一两!要是家裡每个人都这麼干,我还怎麼持家啊?又要跟老爷怎麼交代?」

我忍不住道:「大娘,我姐姐没多拿高家的银两,妳凭什麼诬赖人?」

只见大娘一扬手,就狠狠摑了我老大一个耳括子,我被那手劲打得摔倒在一边,髮辫垂落四散,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生疼。

「妳是个什麼东西?」大娘恨声道:「一个脱油瓶也敢多嘴!搞清楚,这儿轮得到妳说话麼?」

我的如瀑长髮及腰,鬆鬆地披在背后,母亲赶忙奔到我身边,痛心地看著我肿起的脸颊。

大姐颤巍巍地跪下地,哀声求大娘放过我,大娘却怎麼也不理她,就唤了几个小廝过来,将我架在一边,说是要对我家法伺候。

没想到,大娘的喳呼引来了大少爷,我以前很少见到他,只知道他比大姐长一岁,住在东厢房,这天恰好经过附近,听见声响就循路走了过来。

只见他一身墨蓝长杉,身材挺拔不似少年,看著我和大姐时,眼中颇有几丝玩味。

「娘,妳也别气这倔强的丫头了,不过多拿个一两银,就当施捨她们过冬吧!再说,爹爹正盼著三姨娘生个仔和儿子作伴呢,要让他老人家知道该怎麼著?」

大娘终於放过我们,说是不责罚了,但我仍旧恨恨地瞪著那对母子,愕然发现大少爷悄悄回头朝我眨了眨眼,很快地带著小廝随后离开。

原以为事情就这麼过去了,没想到,大姐跪了一会儿,不知怎地当晚就小產了,我见她双腿之间流出鲜血,听母亲说道是个男孩,胎儿已成形,可惜身子太虚又过於劳累,因此保不住这已怀了足七月的婴孩。

据说继父非常生气,还与大娘吵了一架,但过了半月餘,我听几个婢女说,他又带了两个新的填房进门,大姐对继父的感情如何我不清楚,但她有著释然的表情,好像这孩子流掉了,可以去除她心底对於母女共侍一夫的愧疚与心结。

而我,却在不知不觉中,对大少爷有了一分莫名的好感,在那天之后,我时常在家裡瞧见他,他总是那副无所谓的坏笑,彷彿偶尔逗逗我是他生活的乐趣之一。

他对我极温柔,像个大哥哥,却又没有兄长的感觉,这个嬉闹成性的少年,其实见了西席的老夫子,还能正经八百端坐著读书,连教书先生都称讚他,拍马屁似地在继父跟前好话连篇,说他日后成就不可限量。

说是好感,有时想起他,心裡却又充满了说不出口的怨与恨,他是继父的嫡长子,他的母亲对我们母女三人苛刻至极,只有他的笑容,是这冰冷的家中唯一的温情慰藉。

不知该如何生恨,我抬起藕白的臂膀,顺手将长髮盘做大少爷曾经喜欢的髮髻,总是在黄昏时想起往事,我以前经常等待著这位养尊处优的公子前来,而那血色一般的黄昏,则是我们第一次单独见面。

大少爷在我眼中,是个有点虚幻而难以琢磨的人,他说他不懂我的心,我也不懂得他的情,对我们娘仨个,他多的是同情,是怜悯,但他瞧我的眼神总有些异样,那股异样到底诉说著什麼,我却怎麼也不明白。

那是个难忘的黄昏,我昏昏沉沉地坐在厢房门口,夏日的闷热已经褪去,只餘向晚微微的凉风,我闭起双眼感受一股袭人的花香,忽地发觉有双手抚摸著脸颊,本以为是娘或大姐,可那双手似乎大了些,暖得让人心醉,还有股熟悉的感觉,更柔得让人几乎不想睁开双眼。

谁呢?

那个会作诗、会对我温柔微笑的书生五年前就走了。

谁呢?

嘴唇不是傻兮兮的厚,也非冷冰冰的薄,很温暖的感觉。

谁呢?

忽然想起那人的唇竟亲了我的脸,把我顿时惊醒,没有鬍髭的触感,那双手也绝不是噁心的继父,最后这个想法几乎让我吓得摔了一跤。

我双眼大张,只见大少爷将两片好看的嘴唇凑过来,然后,轻轻的、柔柔的安慰就成了火花四溅的缠绵,他尝到什麼我不知道,但我嚐到蜜糖般的、很甜的感觉。

然后……

然后,我听见不远处有人高声唤著:「大少爷!你在哪儿啊?大少爷!」

我和他诧异地喘息著、互瞪著,像是奇怪刚才跟自己亲吻的人怎么是对方。

听见有脚步声走近,他不悦地吼道:「就来了!」

好一阵难堪的沉默,他的表情冷而硬,还有些扭曲,我觉得那样子很好玩,后来纔明白,中途被打断的男人都这个臭脾气。

他勾起嘴角,一脸正经地对我吩咐著:「阿妍,下个月我参加会试,回来就同爹娘讨了妳。」

我还没有回答,少爷就远远地走开了,望著他迅速离去的背影,我抚著唇,心跳急如擂鼓,这纔感到有些赧然地羞红了脸。

本以为可以永远在一起,却天不从人愿,我不想认命,却恨命运如此驱使我走向坎坷的未来。

过了几日,府裡帮高扬饯了行,就在那天晚上,我本想跟娘提他和我的事,没想到一进房门,就听见床内传来几声模糊的闷哼,我本以为娘身体不舒服,刚要走近前,就看到摇晃的床帐之中,全身赤裸的继父趴在娘背上,他的动作和姿态都丑恶至极。

我吓得一时之间竟定在当场,只见继父撑起身子,母亲满眼盈泪的模样,对照他那涎著脸的诡笑,还有裸著下体的丑态,让我恐惧得浑身发冷。

「小妍儿也快十五了,岀落得愈来愈水灵啊……」他的神情有股猥褻的意味,而我几乎无法忍受那因为慾望而发亮赤红的双眼。「早点学习也好,看老爷怎麼整治妳娘和妳……」

见他伸手抓来,我恐惧得惊呼一声,踉蹌奔岀厢房外,又羞又忿地远远跑开,没想到,大娘远远走了过来,竟然就在我面前站定。

只听她愤怒地对我吼著:「妳们母女三个都是不要脸的狐狸精!勾引老爷也就罢了,还想诱得扬儿娶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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