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年轻人来说,他们则更熟悉胡杨另外的故事:比如他一人一刀,单枪匹马杀尽三百余丧尸的神技;他于千万丧尸围攻之下飞跃而出,直取丧尸王头颅如探囊之物的风姿。年轻人们对这些故事津津乐道,学刀法一时风靡,他们为胡杨故事中的各种细节争论不休,并在争论中热血沸腾。
在一个贫瘠而无望的时代,胡杨感召无数年轻人心怀憧憬,勇于牺牲。对许多人来说,胡杨不仅是英勇无畏、无坚可催的代名词,他还代表着丧尸时代人类群落最为珍贵的一种财富,那就是心怀希望。
有了希望,人才能忍耐恶劣的生存环境,才能挣扎求生。
孙崇荣直到被他们救走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一个觐见英雄的美梦。等他病毒发作昏迷过去后,这个梦便越发飘渺无踪。他醒来时浑身疼痛难忍,一直到留意到手上透明的输液管才猛地想起,他确确实实与传说中的胡杨大人近距离接触了。孙崇荣瞬间激动了,他顾不上伤势,一下从床上坐起。
门外有人进来,是个脸色冷漠的陌生女人,脸上尽是与年纪不符的沧桑。她快步上前,一把将孙崇荣按倒,手劲很大,口气也很生硬:“想干什么?腾这点时间给你休养你以为很容易?”
孙崇荣沉默了,他看到窗外如化石般耸立的高楼塔尖,他意识到现在大概还没离开废城,女人说的是实情,这里到处有可能出没成千上万的丧尸,险地驻扎,哪怕是胡杨也得冒很大的风险。
女人离他太近,年轻人正是气血方刚的年纪,平素除了训练就是杀敌,绝少与同龄女性接触,这个女人一靠上来,哪怕口气嫌恶,目光冰冷,他还是闻到对方身体温暖幽香的味道。
孙崇荣一下红了脸。
“不想被丢出去喂丧尸就老实躺着,吊完药水再说。”女人一边说,一边手下不停,撩起他的衣服便查看他的伤口,手指又按又摸,毫不尴尬,孙崇荣尴尬地小声抗议:“我,我挺好的。”
女人恶狠狠在他伤口按下,立即疼得他叫出声来。
“很好?”她挑眉问。
孙崇荣呐呐地说不出话来。
大概他痛苦的模样取悦了那个女人,她口气稍微和缓:“还有一小时,躺着吧。”
孙崇荣小心地问:“女士,请问胡杨大人在吗?”
女人的脸瞬间拉下,审视着他,冷冰冰地问:“你是故意的吧?故意落单,故意等我们来营救?”
孙崇荣立即摇头否认。
女人却不信他,冷冷一笑说:“你这种人我见多了,小子,我不管你怎么打探到我们的行踪,可你要是敢在胡杨跟前坏了这的规矩,我跟你保证,那惩罚可不是你这个年纪的人能扛得住的。”
孙崇荣呆呆地问:“什,什么规矩?”
“你来之前没学过?”女人不耐地说,“人杀丧尸,丧尸吃人,就是这的规矩。”
“可胡杨大人……”
“闭嘴!”女人低喝。
孙崇荣不敢多说,这时他听见窗外传来一阵悠扬的短笛声,明明吹奏的只是一曲旋律简单的民谣,然而在这样萧飒而寂静的黄昏中,笛声却硬生生多了几分荡气回肠的韵味。孙崇荣看到女人的眉眼在这样的笛声中渐渐生动,染上情绪,多了隐忍不发的惆怅,竟然格外有些动人,直到笛声渐歇,那女人又恢复呆板的神情,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孙崇荣忍不住问:“是胡杨大人在吹奏么?”
女人没回答,她低头整理腰间的弹药枪支。
“笛声好像很忧伤呢,他在为什么事难过吗?”
女人没好气地怒瞪了他一眼说:“还能有什么事,不过都是些……”
她猛然闭上嘴,哼了一声,转身离开。可是她即便不说,孙崇荣也知道她的意思,胡杨大概是在怀念在他身边死去的那些人。
熟知胡杨故事的年轻人都知道,跟所有的英雄一样,胡杨的成长也伴随着身边无数亲朋好友的牺牲。早年的父母姐妹,后来的同伴弟兄,还有传说中他唯一爱恋过的女孩,他们无一例外,都死在胡杨面前。
据说,那个女孩被丧尸咬了后无法及时找到解毒针剂,为了不让自己变成丑陋而无知觉的低等生物,也为了不拖累胡杨,女孩当着恋人的面,仰面摔下二十几层的高楼。
可是在此时此刻忧伤的笛声中,孙崇荣却突然体会到,那些死去的人不是一连串单薄的人名,他们血肉丰盈,能走动会说话,胡杨把他们的音容笑貌记得很牢。
一个人,如果他是正常人,他怎么去承受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失去?
孙崇荣忽然不敢往下想。
外面突然响起警报,孙崇荣隐约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压低嗓音的对话声,忙而不乱的动作声,随即枪声响起,他再也坐不住,伸手就想拔掉手上的管子加入战斗。
这可是胡杨的队伍,传说中攻无不克的精锐团队,他心往已久,现在就近在咫尺,岂可在病床上白白错过?
孙崇荣还没拔,就听见有人进来,他抬头,赫然发现那是胡杨本人。
他第一次近距离清醒端详心目中的英雄,胡杨比传说中要老,那张英俊的脸庞其实已经尘埃满面,可是他看人的眼神却意外温和,甚至有一丝笑意,他问:“怎么?躺不住了?”
孙崇荣想开口,却紧张地结结巴巴说不清话:“胡,胡杨大人,我……”
“我可不叫胡胡杨,也不是什么大人。”胡杨过来按住他的肩膀,看了看他的输液袋说,“余毒未清的话会麻烦,好好躺着。”
“可是外面在打仗,大人,我请求加入……”孙崇荣一口气喊了出来。
“你现在能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