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封,一页纸,父亲简明扼要批阅了她写的《漕灌论》,指了几点谬误,又顺手布置了一堆课业——是让国子监学子都眼前一黑的繁重。 宣榕一声不吭照单全收。 第二封,三页纸,以图配文,图是父亲画的,字是母亲写的,生动描绘了公主府上近来状况,包括但不限于金菊满堂、狸奴生崽、堂兄成亲,字里行间充满诱惑—— 家里这么好,赶紧回来! 宣榕边看边笑,忽然“咦”了句:“当真有用啊。” 作响,她轻手轻脚来,自然像是悄无声息。 而现在阿望被耶律尧扼住后脖,还没来得及给主人露出个讨好的笑,一人一狼就被岸上树林间,草木惊扰的脚步引去视线。 一截白纱裙角,徐步离去。 耶律尧:“……” 阿望试图露出无辜的神色:“汪。” 昔咏在一旁奇道:“什么有用?” 宣榕便道:“大伯母不是一直忧心堂哥学业么,我让她每晚念两遍《地藏王菩萨经》,她说,经过一年诚心朗诵,堂哥学业大有长进。被夫子点名表扬。” 然后被他主人面无表情扔进了河里。 * 这一趟行程琐事极多,宣榕没把刺青放在心上。 当晚,她收到望都回信。是父母寄来的,回的是她在瓜州曹孟案后,写的一封家书。 信有三封。 油灯扑簌的火焰下,宣榕用小刀划开信封,展信阅读。 是关于耶律尧的。 大概说了三点。 第一,支持她的一切决定,但带人上路,务必注意安全; 第二,琉璃净火蛊早年与鬼谷有关,能操控万兽,助长武功,后流于江湖,但应都在中原,不知耶律尧如何有机会得到; 昔咏虚心请教:“真的有用吗?赶明儿让我那些部下也念念。” 宣榕失笑:“他们想要求什么?” 昔咏道:“当然是身强体壮,功夫大涨。” “……”宣榕迟疑道,“那恐怕不行。大伯母是话多,又爱过分操心,每天唠叨得堂哥痛不欲生,所以,我让她念经,一遍两万字,两个时辰就过去了。” 昔咏:“……” 第三,若有任何不对劲,杀。 宣榕如实道:“没了人在耳边指挥,估计堂哥这才重拾热情。你那军营不行,念一遍,估计他们倒头就能睡。” 昔咏表情一言难尽:“……臣明白了。” 她捧起第三封书信递给宣榕,道:“这封信落了秘蜡,臣没敢替您拆开。” 父母少用这种规格的家书。 宣榕看了昔咏一眼,昔咏立刻倒退出房,掩门。 闻言,蹭了蹭那只纤长白皙的手,兴奋地摇摇头。 意思是还能再跑八百里。 宣榕便道:“好厉害啊。” 她有点好奇地问向一旁耶律尧:“耶律,你回北疆后捡的它?” 耶律尧本是坐在长椅上,靠着桌,默不作声喝茶看景,回头瞥了眼摇着尾巴的雪狼,徐徐道:“不是,我有次受了重伤,在雪地里动弹不得,被它捡了回去。” 最后一字“杀”是娘亲的字迹,张扬森然。 宣榕沉默片刻,将信抬起,放到火上烧了。 又过了几日,送走宋桑,将“章平”押回京中三司会审。宣榕这才决定启程。 东归途中,一连几日都是艳阳高照,一行人赶路飞快。 大半个月后,已至河东境内。 宣榕:“……” 刚想着这也能算一个温馨的故事吧。 这日,宣榕在路上的茶水铺子暂歇,问店家道:“老人家,此处离安邑还有多远?” 店家给上了五碗浑浊的茶水,笑呵呵道:“不远咯,再往前二十五里路,就能看到城墙。” 宣榕面色如常地将茶水饮尽,道了声谢。 见阿望凑到她脚边,伸出舌头吐着气,便抬手摸摸它的头:“热吗?要是累的话,我们多歇会儿。” &nb这大半个月,阿望凭借一腔热情,很快和宣榕一行人打成一片。 宣榕:“…………” 她只能止住这个出格的念头,也将目光放到远方。 这是一条官道,来往车马不算太少,既有奔驰的快马,也有豪华的车轿,咕噜噜走过。 看着热闹,品种却少,一旁容松有点昏昏欲睡:“什么时候走……我操!” 他惊醒过来:“大白天哪来的送丧队伍。” 就听到耶律尧道:“它想吃我。” 宣榕:“……?” 耶律尧:“被我打服了。” 宣榕:“……” 这话就让她有点不知从何接起了,只能像是突发奇想,问了个琢磨很久的问题:“话说……阿望可以骑吗?” 顺着容松的目光望去,不远处,一支四人的队伍,护着一辆两驴拉的车板车走来,车上是一口硕大的黑木棺材。 耶律尧思忖道:“可以是可以,哈里克以前骑过,跑得还蛮快的。但恐怕它会载不稳你。” “……?”宣榕眸里露出点疑惑,“我比哈里克还难背吗?” 耶律尧笑了声:“这倒不是,你比他轻多了。” 宣榕追问:“那为何?” 耶律尧却似乎不想解释,只道:“不为何。别想着骑狼了小菩萨,它皮厚肉糙的,再横冲直撞也没事,你得陪它滚掉一层皮。” 裂开的口子里,兵戈闪闪发光。 昔咏:“!!!” 她想也没想,掌心一撑木桌越出,提剑出鞘,干脆利落打趴就近的两人。还有两个,被一道直扑而来的白色巨影压趴在地,“哎哟”声不绝。 容渡和容松早就来到棺木前,劈开木板,皱着眉查看 兵器上的刻 这四人皆是箭袖短打,手里还拿着些纸钱,抛散空中。 常人看见出丧,多半觉得晦气,宣榕却多看了几眼,低声道:“多半是走私什么东西的,阿松,你别一直盯着人家。” 容松惊了,也压低声道:“不是,郡主,你怎么看出来的?” 宣榕解释道:“远葬则奢,近葬则简,车辙上泥土颜色都不尽相同,说明沿途不近。这么远距离,按照河东郡的习俗,是要厚葬的。只让四个人跟着,不合理。” 容松蠢蠢欲动:“要抓去报官吗?” 宣榕摇摇头:“算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不侵他人利益,不用太过严苛。” “恐怕不是。”隔着一张桌,耶律尧望了宣榕一眼,这距离太远,他没法压低声,干脆走了过来,在她身后微微弯腰,压低声淡淡道,“吃重不对。普通盐茶,没有这么大的吃重,你看车轴入地起码寸余。” 只有直面战场的将士,才有这么敏锐的直觉。 耶律尧甚至比昔咏还要警惕,至少是在他开口后,昔咏才脸色一变:“里面必有重铁。” 她刚想上前,耶律尧先她一步,将手里那破了口的陶杯一弹,打在驴车车轴上,登时板车一歪,上面的棺材便直冲冲掉了下来,砸在官道平整的泥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