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为何,看到这种场面,大家都有些愕然。
有个呆逼甚至说:「这就是赌场吗?」我真想一巴掌拍死他。
两侧房间都上了防盗门窗,唯一没上的一间也换了锁。
还好厨房门用铁丝绑着,费点劲也就弄开了。
在灶台旁的水泥板下我找到了碗筷和调料盒,蒙着层厚厚的灰,像是原始人的遗迹。
压井更甚,简直成了个铁疙瘩。
/.c0m/./.不过比印象中要干净些,没了蜘蛛网。
打了点河水灌进去,伴着「吱嘎吱嘎」响,涓涓细流终究还是缓缓而出。
周遭的一切无疑令人沮丧。
但当我们大汗淋漓地围拢在火堆旁,愉悦也如同那氤氲的焦香,在年轻的心坎上欢腾而起。
那天我们剥了所有的鲫鱼,大的如巴掌,小的似鱼浮,却总也吃不够。
至今我记得烈日下呆逼们肮脏的脸,青春的笑容锐利得如同晴空中的鸽哨,经久不衰。
烤鱼样子不敢恭维,但味道确实不错。
可惜没有啤酒。
饭毕,抽烟。
我上了个厕所。
难能可贵,竟有半卷卫生纸。
擦屁股时,我发现纸篓旁的《平海晚报》上盖了个戳。
颠来倒去一番,是「西水屯村委会」无疑。
报纸日期是九月初,头版就是俏立船头的姨父。
顿时我心里一沉。
从厕所出来,院子里空无一人。
我喊了几嗓子,没有回应。
奔出大门外,放眼是一人多高的玉米田,哪有半个人影?我有些心慌。
转身返回,东西都还在,鲢鱼撞得水桶咚咚响。
正待骂娘,我听到一阵窃笑。
循声望去,正中的房门开了,露出一张傻逼的脸。
他说:「嗨——哈喽。
」我惊讶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于是他说:「拜拜。
」我立马冲过去,但门还是关上了。
屋子里的傻逼笑得更愉快了。
我说:「开门。
」傻逼们索性唱起歌来。
我不由心头火起,抬腿就是两脚。
准备踹第三脚时,门开了。
王伟超看着我,有些发懵。
我径直走了进去,感觉像刚从水塘里爬出来。
屋里陈设如故,就是靠床多了张枣色长木桌。
我一眼就瞥见桌侧的白色漆字:西水屯村委会。
床上光熘熘的,只一张凉席。
呆逼们就坐在上面,手里夹着烟,样子却颇为拘谨。
我想说点什么,张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
回家路上大家都沉默不语。
只有水桶叮当作响。
临分手,王伟超呵呵笑着:「你个逼到底咋回事儿?」我说:「没事儿。
」他说:「看你屌样,大家都想见识见识赌场嘛。
」我笑了笑说:「真没事儿。
」等他们散了,我立马按原路返回。
四点光景,两道的白杨飞速闪过。
路上忽明忽暗。
我心如乱麻。
长桌上摆着个不锈钢碗,躺了十来个烟头。
我捏起一个来看,「阿诗玛。
」我不记得姨父抽得是不是阿诗玛。
抽屉里倒是空空如也。
靠墙的柜子里貌似有床铺盖卷。
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敢细看。
刚才走时偷偷留了门。
我自知没有xx的技术。
这逼从小擅于熘门开锁,听说去年蹲进了周村监狱。
屋子里一股水泥和生石灰的味道。
房顶西北角有几道水痕,后窗沿更甚,土黄色的污迹直接连到地上,像谁沿窗撒了一泡尿。
进门我便直奔床铺,掀开凉席,床板光熘熘的,屁都没有。
拿起不锈钢碗,细细端详,也只能瞅见一张扭曲的脸。
打开抽屉,还是那几张旧报纸。
我深吸口气,走向贴着东墙的深红色立柜。
这是组合柜的一部分,八十年代结婚的标配。
通体条状斑纹,像爬满了鱼的眼睛。
两扇立门中间嵌着长方形的镜子,边角画着类似牡丹的玩意,顶部正中写着草书「百年好合」。
另一套矮柜一直扔在我家楼上,大前年搬家时才处理掉。
柜门一开,樟脑味便扑鼻而来。
左上是一床褥子,裹着床单,看起来挺干净。
右上是床粉红色的薄被,成色很新。
下面有半提卫生纸,一本旧挂历,靠边立了张凉席。
此外就是堆脏衣服,满是泥点。
我觉得这些衣服是父亲的,却又不敢肯定。
因为父亲出事后,母亲就把养猪场的几床被褥弄回家拆洗了,不可能唯独撇下这些「职业装」。
抱住那床褥子时,我忍不住闻了闻,除了樟脑别无他味。
放到床上,缓缓摊开,蓝白格子的粗布床单露了出来。
真的很干净。
我掀开床单擞了擞,什么都没有。
这才心安少许,在床上坐了下来。
垂头的瞬间,大滴汗珠砸到地上,嗒嗒作响。
一只啄木鸟落在后窗上,时不时「笃笃」两声。
当然事情并未就此结束。
当我再次起身抱住那床凉被时,一条内裤滑落下来。
我愣了愣,把凉被放好,才俯身捡了起来。
红色底面分布着黑色圆 点,抓在手里那么小巧,裆部却皱巴巴的,有些发硬。
我轻轻打开它,似有一种莫名的粘合力。
随着这种力的消失,一股浓烈的骚味挥发出来。
褐色的斑状地图上裹着层黄白色的凝结物,几根卷曲的毛发横亘其间,又长又黑。
毫无疑问这是母亲的内裤,它曾数次出现在二楼的晾衣绳上。
似有一道瘦长的光直噼而下,我心里登时一片亮堂。
缓缓坐到床上,再缓缓躺下。
我满脑子都是母亲和姨父交合的情景。
就在这间陋室,母亲的叫声穿透四面墙壁,飘散至广袤的原野之中。
那条狭长的疤跳跃起来。
/.c0m/./.至今我记得床头的海报。
张曼玉仰着方脸,噘着方屁股,风骚入骨。
两腿交界处却被抠了个洞。
一个如假包换的圆洞。
我盯着张曼玉,也不知看了多久。
后来我发现凉被里还裹着个枕头,而在枕头里塞了两个避孕套。
床下墙角有几团卫生纸,我却再没兴致去打开它们了。
我慢条斯理地往家骑。
街上已有三三两两吃饭的人。
不等扎好车,母亲就从厨房出来,骂我傻,晌午也不知道回家。
她高挽着衣袖,胳膊白生生的,手上还沾着面粉。
一抹狭长的夕阳刺过门洞,投在母亲刚洗的头发上,泛起几朵金色浪花后,顺流而下。
我嗡嗡地说带有干粮,就去掀厨房门帘。
母亲哼了声,指指洗澡间:「一身鱼腥味儿,快洗去,恶心不恶心。
」洗把脸出来,进了厨房。
母亲在包饺子。
她问:「你钓的鱼呢?」我说:「没钓着。
」母亲说:「鬼信你。
」我不再搭茬。
片刻,母亲回头看了我一眼,柔柔地问:「真没钓着?」我摊摊手:「那可不。
」母亲轻笑两声:「看来我这老女人是没口福喽。
」我没吭声,径直靠近母亲,拿起了一片饺子皮。
母亲挤了挤我:「哟,成精了。
」我说:「不你说的,不试试就永远学不会吗?」我惊讶于自己的平静。
屋里弥漫着刺鼻的大葱味,我竟然还能如此平静,真是不可思议。
母亲教我如何摊皮儿、如何捏边儿,我自然听不进去。
她终于不耐烦了,让我一边呆着去。
我放下筷子,边洗手边说:「我们去猪场烤鱼了。
」「嗯。
」轻轻的。
「院里堆了好多木料,也不知道是谁的。
」「你姨家的。
」没有停顿「我们那出让给你姨了你不是知道吗」。
「还上了防盗门,里面放的啥?」「问那么干啥子,以前这些你不都是不感兴趣的吗?」母亲行云流水地说着。
我对那猪场是不感兴趣,但我对于她一本正经地说着话很有兴趣。
拿着别人见不得光的秘密调侃,还有比这更有兴趣的吗?我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整个人差点被蒙进饺子皮里。
突然母亲问:「不是没钓着鱼吗你?」我小小说吃完了。
母亲没接茬,而是让我开灯。
这时锅里的水发出刺耳的嘶鸣,厨房里升腾起蒙蒙水雾。
我盯着母亲发丝间若隐若现的脖颈:「姨父也太不地道了,上了那么多新锁,这是防谁呢?」母亲头都没抬。
只能听到水沸腾的呻吟。
锅盖都在跳跃。
半晌,母亲放下筷子,俯身换了小火,又走到门口开了灯。
整个过程面无表情。
我倚着灶台,又呆立了一会儿,转身向门外走去。
母亲的声音有些沙哑:「问你奶奶去。
」我一口气就蹿上了楼梯。
母亲叫了声「林林」,我故意装做没听到,一口气地串到了楼上。
从姨父家出来才十点多。
在街上熘达一圈,我上了环城路。
初秋的日头有些气急败坏,在柏油路上铺开一道没有尽头的白光。
两边的玉米苗黄绿相间、参差不齐,不时闪过的几汪水洼让人误以为它们是新型的水生作物。
老树没剩几棵,多是些新栽的树苗,手腕粗,此刻正熘着脚下的白光无限铺延。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勐然发力。
随着抬臀弓背,耳边响起呼呼风声,飞速掠过的树苗让人恍若陷入时间的矩阵。
我彷佛又回到了跑道上,只是连那快速吸入肺部的氧气都带着股破败味道。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大腿传来阵阵刺痛我才停了下来。
挥汗如雨。
气喘如牛。
我撂下破车,踉跄着在沟渠旁坐下。
早上七点多王伟超就打来电话,约我上城里玩。
我说有事。
他说有鸡巴事。
我说真的有事,很要紧。
他笑着说邴婕也在,有重大事项宣布。
我说下次吧,就挂了电话。
我真的有事。
我把手伸进裤兜里,直挺挺地躺了下去。
水泥板有些硌人,悠远的天空像面明晃晃的镜子。
我真的有事。
在肚子的再三催促下,我回了家。
胡同口停着陈老师的富康,母亲早前就说起陈老师和小舅妈要过来做客,但却没听见那招牌般爽朗夸张的笑声,正在疑惑间以为小舅妈没来,没想到进院子就看到小舅妈搬着一张椅子坐在澡房边上,母亲正在旁边的铁丝上晾晒着衣服,而陈老师却不知所踪。
看到我进来,小舅妈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呦,林林上哪玩去了。
」话刚说完还没等我回答就转向了母亲。
我却在那一瞬间瞥见,她的眼角似乎有些异常的反光。
我胡乱地应了一句很快就上了楼。
小舅妈叫柳悦铃,那么多亲戚中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个小舅妈,她那爽朗的性格总是很容易让人亲近。
人又长得漂亮精致,鹅蛋脸上五官秀美得一如冰凋玉刻。
要说有什么短板,大致就是那娇小玲珑的身材了吧,虽然也是前凸后翘的,但不要说和高挑的母亲站一起,她看起来总书记要小别人一号,在学校里和那些女生走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是提前发育的二八少女一般。
我回到房间,立刻在窗缝间往院子里看去。
自从撞见了姨父和母亲那事后,我彷佛成了那国军的特务又或者共党的地下党成员一般,在家里弄了好多这样的空洞缝隙方便我窥探全局。
小舅妈给母亲递着衣架,不知道在说着些什么,时不时另外一只手要举起来在眼角上抹一下。
我果然没看错,在我进来前,一向是笑不拢嘴的小舅妈不知道因为何事哭了。
观察了好一会,见没有别的异常,我才离开观察孔。
饭间三个女人谈着莫名其妙的话题,我只能闷声不响地往嘴里扒饭。
电视里播着本地新闻,同样粗制滥造地好大喜功。
突然小舅妈指着电视说:「都是王淑娴这个贱人,要不咱工资早涨了!」这一句的气势让我熟悉的小舅妈又回来了。
我抬头瞄了一眼。
一个身着天蓝色西服的女人在一群奇形怪状男性的陪同下,正对着一栋建筑物指指点点。
这栋建筑我认识,是我们学校新近竣工的学生宿舍楼。
这个女人我也有印象,是市教育局新晋副局长。
陈老师呸了一声,说有学生在,让小舅妈注意下形象。
小舅妈眼红红的,犹自带着不忿的表情,看见我瞄过来,偷偷踢了我一脚。
母亲笑了笑,说:「她老公不是公安局副手么,这不符合公务员任职回避吧?」陈老师忿忿然:「狗屁任职回避,那陈建x夫妇还都是一把手呢。
瞎骗骗老百姓罢了。
」人们喜欢指着荧屏上的各色人物,谈论他们不为人知的一面,说一些诸如谁被谁搞掉了的话。
这种话题总让我兴奋,好像自己生活在电影中一样。
但那天,我却有些心烦意乱,胡乱扒了几口饭就出去了。
烈日当头。
老槐树下还有点树荫。
俩小孩在打弹球。
于是我就走了过去。
没一会儿,房后老赵家媳妇也来了。
她端着米饭,要喂其中一个小孩吃。
这小孩就边吃边玩,看得我想踹他两脚。
老赵家媳妇姓蒋,时年二十八九,我一般都叫她婶。
隔壁院就是卖给了她家。
爷爷住院时她还垫了100块。
蒋婶个子不高,挺丰满,性子火,嗓门大。
有时隔几条街你都能听到她在家里的吼声。
那天她穿了条粉红的七分马裤,蹲在地上时俩大腿绷得光滑圆润,连股间都隐隐夹着个肉包。
我就忍不住多扫了两眼。
「乖,快吃,」她用勺子敲敲碗,狠狠剜了我一眼,「再不吃林林哥就给你抢走了。
」我这才发现她早已俏脸通红,不由赶忙撇过头,连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在这时家里的三个女人出来了。
一时花枝招展。
蒋婶就夸母亲跟个大姑娘似的,害得她呸声连连。
小舅妈挽上我胳膊,邀我同游。
无论她们去哪儿,我逃开都来不及呢。
母亲看了我一眼,说:「让他在家看会儿书吧。
」陈老师就笑了笑:「那活该你看门儿的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