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在这没有任何参照物的世界中，卡尔登强忍着寂寞与虚无的心，一遍一遍告诫自己这里是幻觉。
“另外……”卡尔登吐槽，“你这个幻觉甚至没有饥饿感，真是拙劣至极！”
作为能在精神层面发动攻击的造物，越是憎恶它的人越容易被腐蚀。
“这就对了，这才对嘛！”卡尔登捂着脸，癫狂地笑着，“这是集合我与先驱的力量一同缔造的造物，寻常人又怎么能从那怨恨之海中逃脱。”
或是使用引以为傲的死灵魔法轰击大地，或是释放出体内驯服的灵体向着天穹之上进击，然而一切均是徒劳，这片世界没有给他任何反馈，魔法释放便像是被虚无吞噬，掀不起一丝涟漪。
……
在灵体操纵开拓的边界上，他率先完成了情绪力量的转化，令它能以与实体交互的形式存在。
灵体还未靠近向自己奔袭而来的卫兵就被一股巨力弹开，卡尔登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一刀斩断自己幼嫩的手臂，而后被他们像是玩具般拎起衬衣高高举起，如同收获了最棒的战利品般四处炫耀。
……
路禹身后黑墙升腾起能够偏光的雾气，它像是某种有型之物，向着四周缓慢蠕动，侵蚀。
仍在漂浮的人影毫无征兆地闪现到了城邦废墟之上，那甚至不能说是闪现，像是某段时间被强硬地抹去，只留下它抵达此处的画面。
幽暗的虚空中泛起道道涟漪，灵体齐刷刷消失。
说着，卡尔登不再挣扎，席地而坐，将一切心神投入到了死灵魔法的推衍之中。
怨灵一股脑涌上前，将煤球紧紧嵌在满是狰狞鬼脸的躯体之上，源源不断的怨力轰入煤球的意识之中。
是参照物变化带来的视觉差异吗？
卡尔登像是在欣赏一个幻术，拳头大小的门扉转瞬间与黑墙一同高耸入云，墙壁上那原本模糊的纹理变得清晰。
无数次期待现实中怨灵得手的他开始不断咒骂召唤物，以及已经死去的煤球。
四周寂静无声。
明明死了，却还要以这种恶心的方式折磨自己！
卡尔登的皮肤开始出现皱纹，不经意的抚摸脸颊，那明显的褶皱令他心不再平静。
脚下踉跄，虚弱到了极致的卡尔登绊了一跤，头砸在一块本不该出现在这片荒原上的石头，一时间鲜血四溅，剧痛让他像是虾米般蜷缩着身子，生命流逝的冰冷让他哆嗦不止。
“还意识不到吗？”
上气不接下气的姐姐卷起一个背包，扯着他的手，也顾不上解释什么便往门外走去。
卡尔登这时冷静了下来，它操纵魔力缓慢向这处无垠空间唯一有辨识度的方向前行，然而那个黑影像是永远与他锁死了距离，无论他或快或慢，始终维持着原本的大小。
“原来如此，我还没有摧毁煤球的躯体，它仍然在为你提供魔力对吗？”卡尔登意识到了问题所在，“真是忠诚的召唤物啊，可你又能做什么呢？”
“就算你蒙蔽了我的感知，将衰老赐给我，那也是暂时的。”卡尔登的坚韧超乎常人，“你只是玩了模糊时间流逝的小把戏罢了。”
“煤……球！！”
审视着自己幼小的身躯，卡尔登忽然回想起了什么，他奋力甩开姐姐的手臂，毫不犹豫，且没有一点心理负担地甩出两道灰蒙蒙的雾气，将自己的姐姐化作白骨与灵体。
“这也是你幻觉的一部分吗！”
卡尔登眼前的视线开始定格，他甚至没来得及思考死亡是否便会终结这一切幻觉，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突兀响起的声音让卡尔登浑身颤抖，每个毛孔中几乎都喷射出火焰，他疯狂地，咬牙切齿地喊出了那个名字。
卡尔登目眦欲裂：“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它们像是某种植物的根系，盘根错节胡乱地攀附着，形成一种混乱的，不合逻辑的美学风格，又像是人体的经脉被拆解，分别粘贴在各处，卡尔登甚至无法从这瞬间映入脑海的画面找到一丝一毫的关联性，它是如此突兀……突兀得，不像是存在于现实。
“它可怜到只有我喜欢的某个女孩子所绘制的半身画，结果须臾一时起意想要给它完整的模样，涂涂改改成了你如今见到的那副模样。”
愤怒地喝令着，卡尔登转过身，却发现不知何时起，自己来到一片未知的区域。
作为怨灵的始作俑者，卡尔登清楚地知晓自己完成了一个什么样的杰作。
但由于这堵墙没有更进一步的变化，卡尔登也感受不到更剧烈的魔力波动，他选择了擒贼先擒王。
映入眼帘的是已经烧成火海的村镇，以及四处奔逃的松鼠人。
看到那个人影还在向前，卡尔登随手一挥，让怨灵释放出体内成百上千的残破灵体，这些灵体或爬，或飘，以丑陋的姿态迎向远方的人影。
含着血的卡尔登说完便被领主卫兵抛向空中，一根长矛高高举起，将他的身子径直贯穿。
“湮灭他的神智！”
或是一个佝偻的拄拐老者，或是一个身姿曼妙的少女，又或是持剑而立的武者，甚至还有模样丑陋的多足异虫。
在这近乎虚无的世界中，卡尔登画下一个个法阵，他不再能中气十足的说话，曾是青年人活力四射的他此刻形如枯槁，松鼠人标志性毛茸茸的大尾巴此刻已经萎缩，只剩下一条软趴趴的“辫子”，上面的毛发不知去向。
卡尔登自然能够理解自家先驱的想法，以煤球主人格所使用的各种召唤物来看，他的内心深处毫无疑问隐匿着与他们一样的黑暗，只要能直视自己的内心，重新拥抱，它必将能理解死灵流派，甚至与它们为伍。
“我的意思是，其实你已经死了。”路禹冰冷地给卡尔登下达了判词，“既然你喜欢死亡，我就让你的意识永远待在这片无限轮回的领域，享受你曾施加给旁人的苦难。”
“我已经向它下达了指令，它十分喜悦，感激我赐予了它一个最棒的玩具。”
“如果还能再召唤，我会抽空欣赏你的惨状的。”
“卡尔登……如果没有世界意识干扰，你就和它……慢慢享受下去吧。”
“直至轮回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