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比如而同时代和学生时代,跟着父母和同学去钻苍蝇馆子的时候,就经常听到这种奇妙的喊堂声。在我的记忆里,喊堂客多数都是瘦瘦小小,宇眉月眼,却又肝精火旺。重点是,他们的嗓子都很大方很开阔,见了客人总是笑脸盈盈,大声招呼。先给你的耳朵吸引住,再请你落座,报上他们的拿手好菜。比如刚才那一段,天蓬元帅就是指烧腊肉里面的猪拱嘴,因为二师兄猪八戒当过天蓬元帅。红色水晶应该是炒花生米,以前我也听过,不是他的独家。两斤大白鲨自然就是指我们要的太安鱼。从内堂到餐桌不过七八米远,加个“空运”,就格外显得幽默生动。菜名的喊发可以独创,也可以模仿,内容重要,音调更重要。川话要地道,但有最好是成都、自贡、中江、峨嵋等地方言的结合。把各地的味道结合起来,扯起嗓子一喊,就可以直接喊到你的肠子弯弯里面,刺激你的每一片胃粘膜。
最近这几年,成都的馆子越做越大,越做越走“国际化”路线。喊堂客变成了迎宾小姐,精致的菜谱代替了无厘头的嗓子。但他们还是在市井中不为人知的街头巷尾,继续维护着传统。
鱼吃完了,味道虽不是顶好的,但也还算正宗。
“老板,再拿点纸来。”我说。
喊堂小伙过来了:“来了来了!来,给你们献上洁白的哈达!”他弯腰双手把纸递给我。
“算一下嘛。”我指着桌面。
“二十五两元两元总共三十二块钱。”
我起身把钱给他,他双手接过,说:“谢了两位贵客!慢走!要是觉得巴适就又来哈!”
出来之后,走到一座天桥上,看到一个拉二胡乞钱的瞎子。我们走过去了。记得以前和陈娜走在路上,也经常遇见拉二胡乞讨的人,陈娜每次都会掏一两块钱给他们。我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说:“以前你还不是卖过艺。”
星期一。周鹏给我打电话,叫我晚上出去,有结果了。在一个茶楼里,王局长的司机把那批货的规格表拿给了我们,告诉我们货已经点好了,现钱现货,叫我们准备钱,一周之内给他答复,好带我们去签合同。送走他之后,我和周鹏拿着规格标算了一下:四百五十吨的旧钢轨,平均一千六每吨的价格卖给我们,总共是七十二万元。周鹏七成是五十点四万,我三成就是二十一点六万。他告诉我现钱他是随时都可以拿出来的,问我怎么样。我叫他给我三天时间。
二十二万啊,回家翻开所有的存折,总共加起来也只有十万七千,刚好差十一万。哪里去找呢?我拿出电话本,翻了半天,物色了七八个借钱的对象,一一打电话过去。磨了半天嘴皮子,有三四个说没现钱,剩下的一个答应借给我一万,一个拿给我二万,阿源借了我三万。本来李姐还欠我一万块钱的,但看她手头还是紧张,也不好意思向她要。现在还有五万的缺口,时间已经过了一天。我有点焦躁。借钱这种事不好做,也没人想做。想别人借钱,要放下脸面,那就会觉得自己低人一等。活人不就是活个一张脸,一口气吗。我认识的有钱人,还是不少,只是我在他们面前开不了口。能开口的,也就那么几个,但我也不敢多借,而且还要说些好话,给些承诺。现在的情况,只有找赵满了。我在阿源手上拿过三万块钱现金之后,又直奔赵满的店上,给他说了这个事。其实赵满现在是没钱的。大半年前开这个影楼,他在银行贷款二十几万。现在离还清肯定还差得远。但我也没有办法,找不到其他人了。我给他讲了我这笔生意的情况,他有点将信将疑。我又对他晓以大义,告诉他这次的生意对我有多么重要,好说歹说,他才勉强同意,打开店里的小保险柜,拿出三万,又带我到银行,取出两万,说:“这都是我要发这个月员工工资的钱,和一些流动资金,你要慎重哦。”
我对他说:“你放心,我三十岁的人了,懂得起慎重,货卖了马上把钱还给你。”
总算是凑齐了钱,点了又点,十一万,不多不少。我给周鹏打电话,告诉他我已经把钱找齐了,可以联系王那边了。他说,我们还是按规矩来,把合同签了,清清楚楚。其实我早就想签合伙合同,只是在等他开口罢了。毕竟生意是他找的,我又不是领头的。
和周鹏签完合同两天之后的下午,我装了一整包的钱,上了周鹏的别克,到了铁路局大院门口。还是王局长的司机出来接我们,说让我们进去一个就好,人多了不方便。当然是让周鹏进去。我把包递给他,然后他又提起自己的皮箱子,跟着那个司机进去了。
半个多小时,他一个人出来了。手上拿着合同,红光满面,对我说:“看,搞定了,就这么简单。”他把合同递给我看,密密麻麻的几页翻过去,后面是几个铁路局的大红印章还有王局长的签字,不会错。到这里,这笔生意算是成功了一大半。我问他:“又渠道没有,什么时候卖得出去?”
他说:“你不知道,昨天我去联系了我那个搞钢材的朋友,你还记不及得,就是前段时间我们在一起喝过茶那个,我找他已经在联系买家了,估计快了,几天就能出手。”
“真的哇,那简直是太好了。这次真的要感谢你老周哦,我是巴倒你享福哦。”
“哪里哪里,都是兄弟不说这些。”
“那批货还是放在材料厂的仓库里吗?”
“当然了,合同捏在手上,你还怕他给我们吃了嗦?就放那儿,也用不着自己花钱去找仓库堆,几天就出手,不会麻烦。”
晚上,我请周鹏去吃大餐,表示对他初步的感谢。
周鹏拍着我的肩膀说:“张老弟,货出手的事你根本就不用操心了,几天之内我就把它搞定,到时候你来找我分钱就是。”
上午还叫我老张,晚上就叫我老弟了,降我一级。不过也没关系,他算是我的贵人,想怎么喊都行。
第三十四章
合同捏在手里,心里那个踏实。我睡在床上美美地想,这回算是老子捡到大耙和了,这就叫山不转水转,提劲啊。
今天,公司里开年度表彰大会,几百人的大会堂,闹哄哄的。唐敏被公司评为“年度最有贡献员工”。听她在上面发表她的年度感言,我坐在那里磨皮擦痒,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他爷爷的你唐敏才来部门半年时间,你有球的资格得这个奖。绝对是他的男人在给他撑腰。高层就了不起啊?因该把这个荣誉颁给我们整个部门,最后留个“年度参与奖”,写在一个一块五的红本本报上,给你饥妇,拿回家在厕所里去欣赏吧。
总算是散了会,我开车到西雯家里,吃他给我做的晚餐。
我靠在墙边,偷偷欣赏她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做饭的样子。每次看到这种画面,我都会有一种满足感,一种归宿感,一种家庭的幸福感。等那笔钱到手了,我就向她求婚。
从西雯家出来,已经是九点多钟了。 我开车缓行在街道上。成都冬季的夜,湿冷。人没有车多。车又一排排地停在路边,停在一块块靓丽闪耀的霓虹招牌下面。店外叫人,店内叫客。吃客耍客。客比人多。通过一个促销招牌我才猛然发现,原来岁末将至。
已经过去了十天,我有点按耐不住,拨通了周鹏的电话,问他进行得怎么样了,有没有人要接手。他说:“老弟,开始我那个朋友给我说找渠道,但大家都没考虑到一个因素,现在年关就要来了,做生意的人不是去讨债,就是在躲债,大单位也要放假了。我那个朋友现在也在外面忙着追债,我看货的事只能推到年后,过了十五再说了。你先不要慌,货在我们手里,市价翻年还要涨。”好吧,我不慌,因为想慌也慌不了。而且刚刚领了年终奖金,有钱过年的。虽然被唐敏故意砍掉一大截,但过个好年还是没有问题的。货总会卖出去,翻了年,钱到手,我就向西雯求婚。
腊月二十八,放大假了。我买了好几千块的年关礼,走了走我和西雯两边的家人亲戚。三十晚上,我带西雯回我父母家吃年夜饭,包饺子,吃香肠,吃腊肉,其乐融融。在我们欢乐言笑的某一瞬间,我脑里突然闪过陈娜的面孔。前几天,我背着西雯,买了一顶羊毛绒的帽子,一副羊毛手套,然后找到陈娜的好友小红,请她帮我转交给陈娜。她白了我一眼接过我手里的东西。
好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