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点了点头,庆墙却拿着烟一支接着一支的抽。最后,他狠狠地将烟拧在烟灰缸里,说:“好吧,母亲那边我去说。”
“谢谢!”
突然有种柳暗花明,万木和春的感觉。一种由衷的笑意自心底迸了出来,不由得咯咯笑出了声。庆墙不解地瞄了我一眼,道:“这样也能乐?”
我笑笑,不置可否。心想,快乐是极其珍贵的,一如痛苦。只是我们许多时候常会忘记快乐的时光,痛苦倒象是烙在心里的伤疤,历久弥新。之所以如此记取痛苦的印记,只因为痛苦的时候,身体的每一细胞都忘我的投入了。人,天生有痛苦的嗜好,就好比某些人有自虐倾向一样。也或者说,痛苦是调取快乐的一种徒径一种方法一种手段,通过痛苦的过程调动了细胞的兴奋度从而达到了一种抽象的快乐!
或许是因为快乐的东西太少,所以总是不放过每一个可以快乐的瞬间?我凄楚的在心里想着,窗外开始朦上了一层水雾,仿佛要下雨。就在这时,他把文件搁置一边,说:“关于我的母亲,我希望你不要太介意了,她其实人很不错,只是,-----”
“不会”我有力地打断了他的话。他仿佛在思索着怎么措词一样,低下了头,接抬起那双有点抑郁的眼睛,望着我:“我不知该如何表达之前对你造成的影响,你,你该是知-道的,----母亲太难过了,---所以,--”
“我已经忘了,---”接着我看了看被风掀起的帘子,说,“我该回去了,快下雨了吧。”
“我送你!”
“不,这里离我的住处很近。”我撒谎着,其实心里一阵难过。刚才与庆墙的对视中,我的心被一股隐形的情绪所控制了,我仿佛看到了庆环。正如我一踏进办公室,将庆墙的身影误认为庆环一样。他俩有极其相似的特点,这一刻我终于了然,正是那样不可模拟的眼神,从庆墙的眼睛里射了出来,若真要说出其区别,或许是因为爱情的缘由,我总认为庆环的眼神里更多了那份柔情与爱抚。
他似乎有点黯然,只是淡淡地说:“路上小心”
“嗯”
我逃一样的出了办公室。雨,正不偏不移地落了下来,仿佛是为了迎合我的心情。城市变得如天空一样的灰暗。行人匆匆,车辆匆匆。唯有我,信步走入雨中,一如革命烈士昂然的走向断头台,其悲状与凄然是不言而喻的。我很想哭,却发现哭不出来,只是悲凄而茫然地在街道上漫游。
很想庆环!
仰望天空,睁着眼睛与雨滴相视,发现所有的雨水也冲刷不了对庆环无止尽的思念!痛,锥心蚀骨的痛!我咬着牙,幻想着能用一种人为的创伤来抑制精神的疯狂。
我又想起了那个梦,梦境突然清晰得象被雨水冲刷过的街道。“不要抛弃我,不要抛弃我,---”是的,这是庆环的声音,庆环的声音,他正受着折磨。他正倍受着煎熬----我要怎样才能够走近他,振救他?----
上帝,如果你有好的办法,请给我一个暗示!!
我闭上眼睛,任随雨水冲刷着我的身体。突然一个声音撞入了我的耳里:“顾晓影,你想做雨神呀?”
我睁眼一看,竟是江远帆。
“怎么又是你?”我坐进他的车里,低低的说了一句。
“很不喜欢看到我?”
“不,不是的。-----我只是觉得,为何你总是在我最最狼狈的时候出现,我的脸都快丢完了。”
“你还想着丢脸啦?已经来不及了,----”他故作俏皮的说到,见我没有作声,又怯怯地问了句:“真生气啦?”
“不,在你面前我没有资格生气。”
“哦,是这样的吗?----”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空气仿佛被冰冻,我的心不由地加速了跳动。我怯怯的从眼帘里朝他瞄去,发现他的眉头深锁,神情落寞而忧伤。是呵,那种诗人般的眼神,如今正蒙上了如同雨雾般的惆怅。
我很想开口解释,可转念间却发现,脑子里空洞得象张白纸,正如窗外那一望无际的蒙胧。
或许为了打破这样的沉寂,他将音乐打开,正好是那首《爱江山更爱美人》,他居然和着一起唱了起来:道不尽的红尘舍恋,诉不完的人间恩怨,世世代代都是缘,留着相同的血,喝着相同的水,这条路漫漫又长远,红花当然陪绿叶,这一辈子谁来陪,渺渺茫茫来又回,往日情景再浮现,藕虽断了丝还连------爱江山更爱美人,哪个英雄宁愿孤单,----
他的歌声相当的优美,比起原唱有过之而无不及。不,应该说我更喜欢他的歌声,开阔,豪情,忧伤而缠绵,-----
“我喜欢这首歌”他自顾的说,“因为这首歌就是我的心声!”
“你要去哪里?不会是顺路送我吧?”我轻问
“不,带你去一个地方,”他回头神秘地望了我一眼,调皮道:“你肯定会感谢我!”
“哦?”
果真车子在东拐西拐之后,在一座医院的门口停了下来。
“这是哪里?”
“哦,是H疗养院”
“你带我来这里干嘛?”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别着急嘛,----”他轻笑到,眼睛仿佛闪着一种微光,淡淡的,象五月荒野里的小黄花。
我跟着他,正准备往楼上走的时候,花园里的一幕却吸引住了我。庆墙正和医生争吵着什么,只见他不时的挥着手,表情愤怒而激进。他母亲在一旁拼命地拉着他。我悄悄地移到了他们的背面,这里正巧有一颗树挡住我的身影,他们看不到我,而我却能够看到他(她)们,并且清楚的听得到所谈话的内容。我望了望江远帆,他疑惑地望着我,仿佛不解,但并没有阻止。我的脸刷地红了起来,为自己这种小人行为而羞愧,可是,可是,关于庆环,只要是涉及到庆环的事情,我也只能如此,-----我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极其充分而不可推却的理由,安心的躲在树的背后偷听起来。
“为什么一定要找顾晓影?难道没有她,我弟的病就不能好么?”显然是庆墙在为医生的建议而感到不满。
“医生,还有没有其她的办法?”这是李母的声音,柔柔的,和对我说话时的口气可是天壤之别,我的心不禁又撕痛了一下。
“如果想要病人快点诠愈,我认为顾小姐应该要参与治疗当中。病人的精神错乱跟她很有关系,所谓心病还需心药医,----”
“我宁愿庆环永远这样,我也不愿意去求那个顾晓影”庆墙愤愤地说,“求她不如求婊子,----”
“墙儿,你怎么这样说,----”李母显然非常着急,“如果医生说这样对环儿有帮助,我是可以拉下脸去求她的!”
“妈,你真是不要脸呀!在爸的灵前,是谁扑上前去打人家的?现在倒好,又要跑去求人家,你不要脸,我可要脸,----”
“一人做事一人当,环儿都这样了,我这张老脸要来有何用?”李母突然呜咽起来。
“你们还要不要治病?----一家人怎这样?真是让人不可思议”医生愤愤地走了,庆墙和李母还在那里争吵,我却再也听不进去一句话。
原本以为是李母会阻挠我去看庆环,却不知真正阻挠的人是他大哥,庆墙。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在办公室说的话怎和在这里的完全是两个样?他难道不希望自己的弟弟健康?
我呆呆地伫立在原地,满脑子的问号像聚光灯般的齐聚在了我的心底。江远帆走了过来,他没有追问我,只是淡淡的说:“我们去找那位医生。”
“嗯”我机械地点了点头,跟在他的后面。
他找到了刚才与李庆墙争执的那位医生,对我说:“他就是杨医生,我高中时候的同学,他在精神和心理方面可是相当有名的”他又补充着:“别看他年轻,但是名气已经不小了。”
“杨医生好!我是顾晓影。”我伸出手与他相握。
“你就是顾晓影?哈哈,久闻不如一见呀!”他笑呵呵地与我握手,接着到:“刚才还谈到你呢?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只是,他们同意了么?”
“不,是我带他过来的。”江远帆大声道:“能让她见一见他么?”
“当然。不过病人现在情绪不稳定,就怕会出什么乱子。刚刚他的哥哥和母亲才来探望过,-----看起来很安静,只是,------”他略微停顿了一会,接着就说:“好吧,带你去见见他,但是要注意不要太靠近病人,他有暴力倾向。”
“最好避免和他的亲人相撞”江远帆相当体贴地补充了这句,我感激地望了他一眼,他却故作不知的将目光调向了远方。
“这个是自然,我的江大人。”杨医生非常幽默的回了江远帆一句,我也忍不住给逗笑了。
我们进去的时候,李庆墙和李母正上车准备回家。看着他们不时低咕的神情,估计还在为要不要我参与治疗而争吵。
我深深的呼了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不安与不快全呼出体外。
“他一直念叨着一句话,我一直感觉莫名其妙。找不到来源,为何一个大财团的儿子偏偏一直念叨着会是那句‘不要抛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