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秣哭笑不得:“胡思乱想什么?”
钱晓却打了一个寒战,瞪着眼睛做出很夸张的表情道:“真的,仔细想想馨灵有成为封建包办家长的趋势,太可怕啦!好可怕,我得纠正她!”
她说完一拍桌子,转身又往寝室门外跑去,还甩下一句:“秣秣我走啦,我要去做救火队员!你为我送行吧!”
被钱晓这么一闹,秦秣心中仅有的一点不快也消失殆尽。她摇了摇头继续玩游戏,当然原本准备说得那些话也都藏了起来。
比如:“话不投机半句多。”
还有:“莫说她不是我的家长,就算是家长在眼前,我的人生也不是别人能够决定的。”
夜晚来临的时候,整个校园都显出了一种欢快浪漫的节日气氛。灯光灿烂多姿,许多彩绸和气球被结在道路两旁的树上,还有一些铃铛随风脆响,晃得人脚步都好像带风。
秦秣靠在阳台上随意向外望去,只见一片梦幻无忧的欢乐。
她心中落寞,好像有一把褪色的刷子,一点点耍去了她记忆中的车水马龙,东西坊市,南北通街,古老繁华。
他们的快乐并没有错,这个节日也没有错,老祖宗讲究做人当有一番容人雅量。秦秣不介意感受一番西方人的节日氛围,但是更加不想忘记那些刻在自己骨髓里德方正珠玑。
文化是一个民族的灵魂,历史是一个民族的骨血,而坚守才是一个民族的脊梁!
秦秣又走回寝室,从柜子壁上取下那把伏羲琴。她摘了琴套,手指轻抚在那冰凉得仿佛从来就不懂人间颜色的七条琴弦上。这琴本是器物,本来无情,只是人又悲欢喜乐,才硬生生弹得这琴也懂了情。
秦秣随意地坐在椅子上,将琴斜斜横放,零零散散地乱拨着琴弦,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跳出她回忆的悠远。宫、商、角、徵、羽,文武成七弦。这七弦不怒不躁,不卑不亢,不成曲调,也自有乾坤锦绣。
等她手指动得越发缓慢,到久久不动的时候,方澈才来了电话。
秦秣将琴挂回原处,手指又在琴套上流连。不可否认,知道方澈就在寝室楼下,她心中是极欣喜的。要不是这里没个弹琴的好去处,她甚至就要将琴抱下去,抚一曲付与方澈。
当年他弹《江城子》,奈何秦秣回以《青玉案》。这时候秦秣想起,才恍然感到,琴还是这把琴,只是抱琴之人已看到了另一方风光。
“也不知道,你是有意,还是无意?”秦秣将手从琴套上收回,低低自语了一声,缓步离开寝室往楼下走去,心底下倒是生起别样的温暖柔和滋味。
不管他是不是无意,秦秣既然决定了要争取一把就不会半途退缩。
在宿舍楼下看到方澈,秦秣还没来得及说话,方澈就几步迎了上来,抓住她的手,低声问问:“你怎么不戴手套?我送你的手套丢了吗?”
“没有,今天不是很冷。”秦秣眨眨眼,笑眯眯的。她当然不会直接说,不戴手套是因为怕戴了手套就不能直接跟他牵手。这种话说出来,就算不招方澈笑话,秦秣自己都会觉得肉麻。
方澈就将秦秣的左手往她自己棉衣口袋里塞去,然后又紧紧握住她的右手,这才随意选了个方向,与她慢慢走着。
“今天晚上很热闹。”方澈低声说。
“是啊。”
“他们都成双成对的。”方澈又说。
“我们也不孤单。”秦秣低下头,脚下踢开一颗小石子。
方澈便欢快地扬起唇角,心里想:“就算这句话只是她无意说出来的,也进步很大了。至少,她应该不再排斥我。”
他遭到过几次婉拒之后,早在心里定下了无数道迂回战术,决定要用和风细雨润物无声的攻势,缓缓换的秦秣那颗心。让她觉得除了方澈,就没人能和她一起走一辈子,让她在蓦然回首的时候发现,错过谁也不能错过他。
再转个弯,大路上有不少圣诞老人装扮的人提着个大麻袋在逢人就发糖果,秦秣也收到一把七彩的水果糖,还听那个男生说:“平安夜快乐,祝你们双双对对,甜甜蜜蜜。”
秦秣心中满是奇怪的滋味,走远几步路又回头去看他,心里想:“你认识耶稣吗?你为什么发糖果?你的双双对对在哪里?”
方澈将她的右手再往自己身前拉一点,用自己的双手揉搓她手指节上红肿的地方,又有点责怪:“怎么冻疮还是长得这么厉害?还说天气不冷,今天是零到三度,你要是受得住,手上也不至于这样。”
秦秣的注意力被拉回来,第一反应就是辩解:“我每年都长冻疮,体质就是这样,今年已经比去年好啦,至少只是红肿,还没破皮。”话音刚落,她心里又开始发烧,为自己小孩子式的狡辩而无地自容。
方澈眉毛一挑,将秦秣的右手塞回她衣兜里,又换个位置走到她左边,把她的左手拉出来,对着她的冻疮缓慢揉搓。
“有点痒……”秦秣的声音在方澈仿佛变得严厉的目光中越来越轻,到后来简直就成了蚊子哼哼。她抿着唇继续踢着不存在的小石子,心里头哀叹:“真的完了,这小子气势越来越强,我当年直面九五都面不改色的抗压能力就这样灰灰了……”
秦秣安慰自己:“我这是让着他呢!”
实际上,宋朝皇帝虽然高高在上手握无限权柄,但他对秦陌而言是纯粹冰冷的。秦陌不够忠君,所以站在冷眼旁观的角度计算得失。而方澈的关系却是纯粹温暖的,秦秣面对这样的温暖只是一触即溃,连防线都来不及构筑。
来不及构筑心防,因为她也不想再构筑。
不知不觉间,两人又来到了东方红广场旁边。那里搭着个露天的小舞台,有人布置了投影仪和音响,一边做节目,还在另一边放了个抽奖的小箱子。写着规则的公示牌就在旁边立着,原来所谓的奖品就是各种题目。
那些题目五花八门,公示牌上列举了几种:“上台K歌、说个笑话、跳草裙舞、表演大猩猩、扮鬼脸……”
“这个小晚会做得倒有点意思。”方澈目光扫过,笑道。
秦秣很少看到这种活动,更觉得新奇。她左右看了看,心里想:“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馨灵说得那个晚会?”
广场来来往往看热闹的人很多,大多数都是三五结伴,而成双的男女也很是不少。还有一些挽着花篮的卖花女孩在其中穿梭,当然更少不了被麻袋撒糖果的圣诞老人。
“他们玩得真开心。”秦秣低叹。
“你不开心?”
“没有,我只是觉得很可惜。”
方澈笑了笑,点头:“我也觉得可惜,要是元旦节也能被他们想出这样的欢乐,我就不会说可惜了。”
灯光璀璨下,秦秣侧仰头去看方澈,只觉得他的眼睛温润得好像泛过了一掬明月。月光从这个时代一直照到她千年前的灵魂,又在时空的奇妙缝隙下,与她交汇古今,于是她再不分今夕何夕。
“秣秣……”方澈抬手,想要拂过秦秣额角一缕碎发。他的指尖轻轻擦过秦秣眉梢,划过她那缕头发,最后停在她披散的长发尾端。
秦秣的头发已经长到腰间,乌黑柔顺,垂直流泻的时候好像是一缕缕安静的水流。
“师兄,买束花吧!”旁边有甜美的女孩声音响起。
方澈的手顺势垂到身侧,转头去看声音来处。
卖花的女孩还挽着个精致的篮子,头上戴着红彤彤的圣诞帽,笑起来有个小酒窝。
她见方澈转头看自己,连忙又道:“师兄,圣诞节的时候不可以不买花给女朋友哦!不然这位师妹说不定一回去就给你家法处置!”她说完还露出一个标准的八颗牙笑容。
秦秣倒没想要花,她觉得收花这种事实在是不适合她。
卖花女孩的花篮里全是一支支被单独用彩带花纸包装起来的红玫瑰和白玫瑰,这些花的花色鲜亮耀眼,晃得秦秣又觉得自己心里头发堵。
方澈已经在问:“这花怎么卖?”
“十块钱一支,很便宜啦,我已经是在降价卖了哦!”卖花女孩连忙将花篮一举,递到方澈近前。
“我买两支。”说话的是秦秣。
这声音一出,方澈是微愣,而卖花女孩则看着秦秣又看看方澈,以为自己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