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澈果然很顺口的嘲笑她:“专业人士,知道了吧?”用一种拍小动物的动作,他抬手轻拍秦秣的脑袋,又在她反击之前快速收回手,凉凉地道:“这么脆弱的雏鸟,如果不懂养鸟,谁知道它们能经得住什么样的折腾?”
秦秣摇摇头,心中默念“风度”,然后回给方澈一个鼓励式的灿烂笑容:“说得不错,思路清晰,再接再厉。”
方澈双手捧住那个小鸟巢,顺势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还没来得及从蹲身变成站立的秦秣,不慌不忙地贯彻了她所指点的“再接再厉”。
“也就是这么回事,弱肉强食,本来就是食物链的法则。老鸟被狗吃掉,雏鸟失去保护者,运气没爆发就在长大前变成肥料,运气爆发了嘛,就碰到诸如你我这样同情心泛滥,又有闲工夫的人。”
秦秣起身的动作因为方澈的话而缓了一瞬间。
“天底下凄惨的事情多了去,一只狗,几只鸟,不过是碰到了,所以顺便发挥一下善良。真有那余力,怎么不去救助贫困?”方澈冷笑一声,看着已经起身站立在自己对面的秦秣,“要么生存,要么淘汰。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秦秣。我真的从不觉得你善良。”
秦秣比方澈矮了一个头,站起身还是只能仰视他,这个动作伴随着方澈刚才的话,让秦秣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我就觉得你傻。”方澈低声,“如果你有闲,可以多复习或者预习功课,不要闲逛了,月考你要是能进全校前四十名,我送你一个礼物。”
然后,在这阳光明媚,春风和畅的时候,方同学对着秦秣说完这些疑似长辈教训晚辈的话,带着一身无形的天雷,留给秦秣一个潇洒的背影,大步离开了。
秦秣忽然好奇万分,这孩子在她没见的一个多月里,究竟经历了什么,又通过了什么?貌似他功力大进,隐约间还初步形成了一种疑似高人的气场。以前都是秦秣用教育大法压制他,他什么时候学会了反压制?
秦秣抬手,捂嘴,小小地打了一个喷嚏。
三月下旬的时候,月考如期来临。
秦秣和班上许多同学一样,都有种考麻木了的感觉。他们现在已经不需要计较什么考前考后,基本上这次的考后就是下次的考前,而下次的考前。。。。。。
鲁松同学曾如此悲愤地仰天长叹:“需要解释吗?真的需要解释吗?还是需要解释吗?神哪!请赐给我一口空气吧!”
高中生考试的人生,不需要解释。
月考后没放假,秦秣一边跟着大众补习,一边等着月考成绩单发下。秦爸秦妈喜欢看这个东西,一般只要看着秦秣名次前进,他们就会惊叹着喜悦着,暂时放下其他烦恼。
没等到成绩单,就在成绩出来之前,秦秣收到了另一个喜讯。
当在国内占有大量少年读者份额的青春幻想类杂志《缠绕》给秦秣寄过来采稿回信时,不止是秦秣惊讶,帮她送来邮件的那位同学更是兴奋得满脸通红。
由于秦秣近期频繁收到来自各方杂志报刊的邮件,所以她在同学当中已经隐隐有了“笔仙”的雅号。许多人都知道高一(十九班)的秦秣是个能够同时在一连串杂志中稿的狂人,但那些杂志毕竟不同与《缠绕》。随便拉一个高中生,他都可能会不知道《杂论》是什么,也可能不知道李师师是谁,但他要是说自己不知道《缠绕》,那是一定会被鄙视的。
“青春幻想,业内头牌”,八个字足以证明《缠绕》在青少年心中的地位。
秦秣周边的八卦之火被《缠绕》的这一期邮件给刺激得犹如那火上浇了油,油里溅了水,水中起了火。一大扒拉子的人眼巴巴地等着她拆邮件,秦秣环顾四周,很友善地点头一笑。
然后,她将邮件收进了抽屉里,紧接着,上课铃声响起。
秦秣若无其事地听课,一直到许久以后,还是没人能问出她的笔名。
这也造成了《缠绕》的最新半月刊在整个市三中再掀脱销热潮,以转移学习压力为名的一众八卦党罗列出各种理由,猜测着秦秣发表的文章究竟是其中哪一篇,只可惜,谁也没猜中,秦秣会是那个“汴河沙”。
秦秣也没想到,《缠绕》居然会为“汴河沙”开专栏,专栏名为“一眼轮回”,其中的第一篇小说就是那个关于回忆或者错过的故事。
故事的名字非常普通,就叫《石砚》。编辑点评:悲而不伤,余韵悠长。用词精到,时有飞来妙笔,沙国巧思,奇葩独立。
饶是以秦秣的自傲,当看到杂志上的编者按时,也不禁脸红了。
哪位神人居然能欣赏这篇一开始就是悲剧的《石砚》,还说出“悲而不伤”这种话?这位神奇的编辑又是怎么打破《缠绕》一直以来的浪漫喜剧风格,在其中开设沙国悲情专栏,“一眼轮回”的?
秦秣更觉得神奇的是,“汴河沙”这个笔名,到了这位神奇编辑口中,居然能被昵称为“沙国”。
秦秣当即就联想到了,“砂锅”。。。。。。
原谅她,她只是有点饿而已。
卷三:明日桃子夭 二十四回:驰行
《缠绕》的专递除了寄来样刊,还寄来了秦秣这一期的稿费和专栏签约的合同。
专栏签约对秦秣而言已经不陌生了,但与上次签《杂论》的时候不同。上次是双方电话谈妥后,对方才寄来合同的,不像《缠绕》这次是直接寄来合同——对方完全不考虑秦秣会不会同意。
秦秣确实没有拒绝的理由,她需要这份工作。
三月的月假有三天时间,秦秣从学校出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孔哲陪她去银行。她现在还没有办好身份证,也没有银行卡,《缠绕》给她寄过来的稿酬是一张价值四千二百元的支票,她准备立即支取,然后去买一台笔记本。
放假这天市三中只上了六节课,秦秣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校门口,就见孔哲穿着件夹克式的格子休闲短外套和米色带褶的直管裤,斜靠在一辆橙色的公路自行车,咧嘴朝她笑。
孔哲这样的着装直似个在校大学生,再推着这自行车一走,活活年轻了好几岁。秦秣一见之下也欢快地笑了起来,打趣他道:“孔哥,你这扮年轻,准备骗哪家小姑娘呢?”
孔哲脸一垮,故作可怜状:“难道我很老?”紧接着他又挤眉弄眼,嘿嘿直笑:“骗你秦家的小姑娘,可不可以啊?”
“你要是能骗到,哪里还用问我?要是骗不到。。。。。。”秦秣双手一摊。
“哈哈!小丫头片子胆敢小看你孔哥!”孔哲伸手一拍她肩膀,表情突兀地转为严肃,甚至是深情款款,“不过我对你嫂子一往情深,虽然她现在还没答应嫁给我,但我有信心,有决心,有专心,有良心,就是没有二心。”
秦秣疑惑地看他一眼,只觉得有些不对劲,连忙又转头看向身后,却见身后松树下站着一个手扶蓝色自行车的少年,那一身清峭的气质,不是方澈又是谁?
方澈穿着雪白的休闲衬衣和黑色的牛仔裤,一件蓝色的细线针织褂子整整齐齐地扣在他衬衣之上,使他整个人显得极是整洁干净。
“高二也放假吗?”秦秣还穿着校服,开口又问了一句呆话。
方澈眉眼间多了几分隐约的笑意,他推着自行车走到秦秣身边,先是向孔哲招呼:“孔哥,好久不见。”然后问秦秣:“去哪里?”
“去附近的工商银行。”
“上来,我载你去。”方澈抬起长腿跨上自行车,右腿撑到地上,然后拍了拍后座,“会坐吧。”
秦秣看看孔哲,见他撇过头,又看看方澈的自行车后座,轻咳一声道:“谁都是从不会到会,虽然我确实没坐过自行车。。。。。。”她小心地拍了拍那个硬硬的后座,一咬牙就侧身坐了上去。她见过别人搭自行车,都是侧坐的。她是没有那个车开以后再跳上去的本事,不过这样呆坐,应该不难。
事实证明,不经实践的预测永远都有可能出现大偏差。
秦秣才刚坐下,方澈就流畅地一踩踏板,这车子猛地往前一窜,冲的秦秣心脏狠狠一大跳,立即反射性地一手抓住方澈的衣服,另一手紧紧撑住车后座上的一段钢筋架。隐约间她仿佛听到了方澈的叹息声,声音恍若落花如水,又迅速被迎面趟过的春风淹没。
孔哲笑骂一声:“一个没义气的臭小子,一个没良心的小丫头。”
他双腿连蹬,踩着车子就想要超到方澈前面。
方澈闷不吭声,但脚下踩动踏板的频率明显加快,显然是不打算谦让。
两人一路追跟着,笑声和公路上的汽车的呼啸声一截截地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