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想点别的?成天就想着发财发财!真是俗气透了。”沈洁说,“亏你还是美院毕业的呢!看到艺术品只会联想到发财。”
郭东说:“你先别忙着讨伐我,你问问大家,有哪一位不想发财的?”
沈洁说:“我看呀,就算把一幅好画送给你,你还不一定识货呢!艺术是精神产品,你别总是拿它和钱挂上钩,有些艺术品的价值不是用钱可以衡量的。”
“我以为像你这么清高的艺术家都已经死光了,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郭东皱着鼻子说,“不过你能不能成为艺术家还不一定。但无论如何,我敢保证,你要是真成了艺术家,就只有饿死的份!”
“你这话可不要说得太早了!”沈洁不以为然地说。
黄仲和罗亚哑然失笑。罗亚说:“这两个人一说话就得斗上几句,也不知道上辈子是不是冤家。”
黄仲说:“如果上辈子是冤家,这辈子又在这里遇着了,可真是冤家路窄啊!”
“我才没想跟他斗呢!我是看不过眼。”沈洁说。
黄仲说:“对了,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觉得是西方油画还是中国的水墨画更具视觉的冲击力?”
罗亚说:“我觉得它们各有所长。”
郭东说:“当然是西方油画,西方油画具有厚重感,在用色上较之中国画更加大胆,而且油墨的色彩比水墨更绚丽。”
沈洁说:“我比较赞同罗亚的说法,一幅作品对人的视觉冲击力的大小不在于它是西方油画还是中国水墨画,而是在于它自身的效果。西方油画用色固然绚丽厚重,但中国水墨画以飘逸灵动见长,所以要在它们之间分一个高低优劣,我看是多此一举。”
黄仲点了点头:“你说得没错,但就我个人来说,我更喜欢西方油画。”顿了一下,他又补充说:“我比较喜欢它给人的那种厚重感。”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呗!”沈洁说。
星期天,风和日丽,南方的天空永远都是那么高远,湛蓝湛蓝的,像把大海倒扣在了头顶上。沈洁醒来,伸了个懒腰,把宿舍的窗门拉开,阳光便直直地晒了进来,晒得她睁不开眼睛。透明的光线中,肉眼便能看到空气中飞扬的微尘。
沈洁想起黄仲曾经说过,成都的天空是不可能这么高远明朗的,尤其是秋冬季,总是灰蒙蒙的,像是有雾,期待着它散去,却怎么也散不去。拿什么样的心情去形容那样的天空呢?像是暗恋吧,没有比这个更为贴切的了。暗恋的感觉就像面前隔着一层纱,总想把它捅破,却又总是没有勇气。
她怕被拒绝,怕受伤,怕被人知道她心里所想。
骄傲的心啊,更容易受伤害。
徐敏给沈洁打开电话,沈洁伸了个懒腰,拿起电话说:“不用这么早啦,我昨天晚上写小说写得太晚了,今天睡了个懒觉,现在还没起床呢!”
她已经和徐敏约好了,今天一起去逛书城的。
这会儿徐敏在电话里说:“我先去了,我在书城里等你。”
“好吧!”沈洁放下电话,起床,梳洗完毕,便下去了。
到书城的时候刚好十点钟,徐敏见到沈洁时,只觉眼前一亮,眼前的沈洁打扮得活脱脱就是古代仕女图上走下来的古典美女,长发披肩,白色丝质上衣,下着浅绿及膝长裙,脚踩银灰色高跟鞋,端庄,大方,高雅。她顾盼生辉,眸子里流露出过去从未有过的柔情,脸上也氲氤着红润之气。
徐敏打着趣儿说:“才多久没见,就漂亮了这么多,是不是有了爱情的滋润啊?”
这话说到沈洁的心坎上去了。因为黄仲的出现,使她的整个生活都充满了阳光,她的心里流淌着水一样的温柔,整个人也在悄然地起着变化。她笑着,却没有回答。
“最近写作的事情怎么样了,有没有稿子被采用的?”沈洁一边浏览着书架上的书一边问徐敏。
徐敏苦笑道:“没有,都是退稿,要么就杳无音讯。”
又问沈洁:“你呢?”
沈洁笑了笑,说:“有两个短篇被采用了。”
“真的?那要恭喜你了。”徐敏说。徐敏心里却并不是真的为沈洁感到高兴,她与沈洁差不多是同时走上文学道路的,但是相对来说,沈洁要比她顺利得多,或许是因为沈洁所付出的比她多吧,但无论如何,沈洁都超越了她。所以在为自己的失败感到失落之余,徐敏的心里又隐隐约约地生出了一丝嫉妒。
当然,并不是说沈洁心里就没有优越感。此时她的确认为自己是优于徐敏的。但沈洁也看过徐敏的作品,她认为尽管并未能得到杂志社的采用,徐敏的作品却是有品位有市场的,只是暂时未得到认可罢了。
于是她对徐敏说:“成功之前都要走很长一段寂寞的路,只要坚持下去,准能成的。”
“要坚持下去,并不容易啊!”徐敏的眼中掠过一丝茫然的神色。
沈洁说:“一个人选择了艺术道路,就必须懂得在没有人追捧的寂寞之中学会坚持,否则,就只能半途而废了。”
徐敏说:“我也知道。”
沈洁说:“那就别想那么多了,继续写下去吧!”
其实沈洁在为徐敏打气的同时也是在为自己打气。她自己也常常会有茫然之感,她曾经夸下海口要向莎士比亚看齐,但是缪斯女神的金腰带就在空中飘扬,自己却没有能力把它抓到手。她经常感到累,全身乏力,大脑昏昏沉沉,但她并没有停下自己追求的脚步。她的努力是下意识的,似乎她所追求的那个理想,已经融入体内的血液中,和自己的生命融为一体了。
尤其是这时候因为黄仲的出现,使她更加迫切地想要实现那个理想。因为黄仲也在艺术道路上艰难跋涉,而她则已经在心里编织一个与他比翼双飞的梦了。
傍晚下班之后,沈洁坐在宿舍里,翻着桌上的报纸,情不自禁又想到了黄仲。她虽然和黄仲在同一个部门上班,低头不见抬头见,但仍觉得那远远不够,她渴望靠他更近,渴望时时刻刻都和他在一起。
然而她这种想法从不让任何人知道,更没有主动跟黄仲说。她担心黄仲并不喜欢她,假若如此的话,她把话挑明了,黄仲却不接受,以她的骄傲,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面对他的。
报纸上说,某某地方发生了枪杀案,某某地方发生了特大洪水,某某高校一名研究生跳楼自杀了,都是些触目惊心的新闻,平时看到这些沈洁会觉得那些黑色的方块字在淌血,可这时候看在眼里,却无动于衷。熬夜创作,失眠,已经使她精神不振,终日浑浑噩噩。
她心烦意乱地丢下报纸,扑在床上苦苦思索。她实在想不出一个好的办法,实在想不出。
想着想着沈洁来到了一片沙滩上,那里有蓝天白云,有碧海银沙,当然不能没有黄仲。他们在沙滩上嬉戏,谈笑,累了就并肩躺在沙滩上,双手枕着头,望望蓝天,又望望对方的脸。沈洁脉脉地看着黄仲侧面的轮廓,明确地感到,眼前的人便是她一直在等待的,拥有了他就拥有了幸福,因为他给了她幸福的感觉。看着看着沈洁睡着了,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不见了黄仲,四周一片黑暗与虚空,只听见海水拍岸的声音。
沈洁吓了一跳,大叫一声坐了起来。
睁开眼睛一看,天花板上的光管正发着白惨惨的光,照得她睡意朦胧的眼睛酸酸地。沈洁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心里就轻松多了。看看窗外,已经是漆黑一片。灯光投在窗玻璃上,反射出一片白花花的光,恍如梦幻的感觉,让人怀疑到底哪一个是梦里的世界,哪一个是真实的世界。
沈洁抱着枕头坐在床上,回想着刚才的梦境,心里乱七八糟地,理也理不清,只得烦恼地把头埋进了枕头中。
她并不相信什么“解梦”之类的东西,但是她相信心理学。她试着从心理学的角度去分析那个梦。弗洛伊德说过,梦是人深层心理意识的反射。我们中国的祖先也说过,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对于黄仲,沈洁觉得自己确实是想得太多了。然而梦中的那个情境,也许就是她最想得到的幸福生活吧!有天,有海,在安静祥和的世界中,有黄仲陪伴在左右。
“是的,我想得到这种幸福。”沈洁对自己说。
这个时候,黄仲和罗亚正在宿舍里聊天。黄仲手上摆弄着自己的雕塑作品,拿砂纸在细细地磨,身体跟着双手的节奏抖动着。罗亚拿着本杂志坐在自己的床上,露出雪白的大腿。
“你喜欢沈洁吗?”聊了老半天,罗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