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方似乎已经联系了萧理的家属,或许今天萧理的尸体就要被运到火葬场火化。他没有接到什么电话,没有人请他去葬礼,他也不想去。
他始终只是不相信。就算这一切都是事实,他也不相信。
他依旧去上班,把自己埋在文件堆里,事情做完了就再找事儿做,成天到晚地呆在公司。几天下来,他苍白消瘦得连连旭都看不下去,要放他假回去好好休息几天。但严初不想回家,他不想回去那里,空空的房子,没有人看动画,没有人打游戏,没有人在厨房里做饭,也没有人在浴室里一边洗澡一边唱歌。
是啊……萧理死了。
他死了。
就这么……突然地……
严初忽然无法抑制地想到,如果不是他态度冷淡,如果不是他一直埋首工作,如果他那天晚上回去陪萧理过圣诞了……萧理就不会出门,就不会遇到车祸了。
萧理就不会死……什么都不会变。
他可以对萧理说,他是真的喜欢上他了。他想要和萧理一直在一起。
他们要一直在一起。
第四天,连旭终于抓狂了。他捉住严初,把他塞进车里,然后亲自开车把严初送回家去,把他给扔到软绵绵的大床上:“严初,你给我好好睡一觉!我给你放一个礼拜的假……反正你要做事儿的也都做完了,你给我把你这身体给养起来!”
他隐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报纸上的照片他觉得熟悉,后来才记起来这个车祸死去的男人正是严初家里的那一位。但连旭不知道应该要怎么去安慰。死别,永远不是言语能够有所慰藉的。
连旭叹了口气,走了,留下严初躺在大床上,一个人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严初没有想到,原来萧理的死,会给他带来这么大的痛楚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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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理漂浮在房间里,看着终于睡过去的严初,摸了摸下巴。
唔……
照现在这个样子看来,看来自己确实是死掉了。
萧理又低下头去看了看自己透明化偏偏又自个儿看得见的身体,很深沉地想:他不会变成怨灵了吧?
那一天被车撞了以后,他就灵魂出窍了。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急救车送走,然后看着这身体被放到太平间,然后看到严初过来……
严初那一刻的表情,真的把他吓到了。
简直是青白交加、魔王降世似的……
原来,原来他也是很喜欢他的嘛。
萧理无法抑制自己心底很温柔的喜悦。虽然这个喜悦有些不合时宜。他的死对严初造成的影响,他是看在眼里的。这几日,他都随着严初进进出出,他看到他在办公室里拼了老命一样地工作,偶尔闲下来的时候,眼里就露出痛苦到失真的神情。
他很想告诉严初,没关系,他还没死绝呢,他还有个灵魂在这儿。
不过几日努力下来,严初半点反应也没有。看来严初和欧阳一不一样,欧阳一是个阴阳眼,可以看到他,严初就只是一个普通人。
唉……
他是不忍心看严初再这么过下去了。真再这样下去,严初会过劳死的,大好青年可不能因为这样丢了性命啊……
萧理想到了欧阳一。
那天严初来认了萧理以后,欧阳一也来了。
他是欧阳世家的小公子,身份尊贵,又因为天生灵根,有着另一层凡俗中人想都不敢想的身份,在萧理的眼里,就是法力无边的那种货色。他说萧理因为某种原因,能够保持魂魄不灭,而且妙的是,别的灵体绝对无法在白日里穿行,但萧理可以,这就说明,萧理注定的阳寿的期限还没有到。
萧理的身体已经死掉了,不能用了。欧阳一和萧理远道而来的爹妈十分速度地直接把尸体火化——萧理的爹妈和欧阳家有点联系,也知道欧阳一的厉害,因此对自家儿子复活过来放了一百二十个很莫名其妙的心。
烧了尸首之后萧理问欧阳一:“我真的能复活?”
欧阳一道:“你阳寿未尽……我没有这个能力,但是我的师父的师父是有的。若能请动他老人家,你复活过来也未尝不可能。”
“那请动老人家得要多久啊?”
欧阳一耸肩:“这我怎么晓得……”
他笑眯眯地摸了摸萧理的脸——不知怎么他能摸到虚体化的萧理——又道:“不过你放心,只要时间未到,你就不会魂灵消散……”
他晃了晃手里的鲜红色LV钱包:“这个就算是给我的谢礼了。”
萧理怒:“胡扯!这是严初送我的东西。”
“你现在是灵体,又摸不了这些……收着也是浪费。”欧阳一笑道:“就给我用吧。”
萧理回想完毕,一边盘算哪天得要从欧阳一手里把钱包重新给抢回来,一边又低头看向熟睡中的严初。
他能复活……欧阳一是这么说的。只是不知道究竟要花多少的时间。
那难道,在复活过来之前,他都只能做严初的背后灵,看着严初伤心难过吗?
呃,既然严初这么爱他,他也不能放着严初不管啊。萧理很自恋地想到。
他看向了床头,那里摆着一个半人高的毛茸茸的白色大熊,那是两人夏天去买新空调时送的。
他忽然灵机一动。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一时冲动给你们两更……于是我可怜的存稿将只剩下真真一点点……
附身(一)
严初睡了很久。
一觉醒过来,天依然是黑的。他看了看表,时间显示已经是一天后。他居然睡了整整一天。
他坐起身,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半晌还是站起来,打算去厨房里随便泡个泡面。
头好痛……
严初晃晃脑袋。他看到房间里柜子上放着的一个破落水晶球,这是萧理买的,花了好几百块钱,其实是被骗了,这东西只不过是个光纤折射度挺好的玻璃,买回来以后大叔被严初骂了好几天。他仍然还记得那时候萧理的表情,他抱着水晶球,嘴巴嘟着,三十岁的男人像个小孩子一样。
他如今却再也看不到了。
严初看着那水晶球,眼眶微热。他走上前两步,把这一坨玻璃拿起来,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好像想从这个球体里看到曾经的萧理的影子。但什么都没有。只有玻璃里映出来后边有个东西微微地晃了晃。
……恩……等一下?
严初揉了一下眼睛,又眨了两下。
没错——是有东西在晃——是那只床头边上的巨大的玩具毛绒熊?!
严初呆呆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他直视着玻璃球,却见那玻璃里的模糊的影响,先动了动短短的手,然后又动了动短短的脚,最后晃了晃那颗圆鼓鼓的脑袋。
严初只觉得有一股寒气从他的脚底板升了起来。
闹、闹鬼吗?
他先是不可抑制地害怕起来,但忽然想到“鬼”这一字眼,心却陡然地剧烈颤了一下。
他猛地转过身去。那只毛绒熊好像是被他吓到了,短短的手呆滞在眼睛旁边——它刚才好像是想努力揉眼睛来着。
严初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颤抖:“……萧、萧理吗?你是萧理吗?”
毛绒熊整个身子晃了一下,然后碰的一声重重地倒在了床上。
严初连忙奔过去,虽然有点别扭,但他还是一把把毛绒熊抱了起来,把它靠在床头坐正。毛绒熊黑亮亮宝石一样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严初总感觉他能感受到这只玩具的眼神,他咽了口唾液,低声地道:“是你吗,萧理?”
毛绒熊静了片刻,忽然抬起爪子,指了指摆在一边桌上的笔记本。
严初马上会意,把笔记本搬过来打开,放在毛绒熊的面前。毛绒熊笨拙地拿住鼠标,点开word,然后以一个字一分钟的速度缓慢地敲击起来:
“你不怕啊?”
四分钟过后出现了这四个字。
严初愣了一下,没有明白毛绒熊的意思,只又问了一遍:“你是不是萧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