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平似乎很兴奋,给我讲这一周的所见所闻。原来,她班上来了一个实习老师,带她们到龙山露营,玩了一个通宵。她讲得津津有味:“……他教我跳舞,我一脚踩在他脚上,和他滚在地,他衣服上沾了好多脏屑!真是好玩,他可会说笑话了,他……”她把那个师范生的音容笑貌一举一动一言一语全记在心里,清清楚楚,娓娓道来,如数家珍!仿佛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可为万世之表率!
我听得无名火起,暴吼道:“别吵了!他那么好,你嫁他得了!”秀平正在兴头上,吓了一跳,住了嘴。
“对不起,秀平。”“我以为你想听的。”“我有点烦。”“那我不烦你了。”秀平静静地出去。
我呆坐在书桌边。为什么我会发火?为什么?我早说过了,不要再爱秀平了,那会毁她一生的幸福!可是,一听到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玩得开心,我就心酸难耐?
我走出门。土山上零零碎碎地开着白色的小花。绿草初长,嫩嫩的,草色遥看近却无。爬上山坡,忽听到一阵抽抽噎噎的哭声。我悄悄走近,看到秀平靠在一根竹子上,掩面而哭。
谁欺负她了?
“秀平,你怎么了?”秀平不理我。
“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帮你打他。”“就是你欺负了我!”“我?什么时候?”“刚才,你对我那么凶!”“对不起,秀平。我不是故事的。我打自己。”“你打自己也没用。我知道,你不爱我了!”我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爱我”这两个字,万分惊奇,因为,我以前每次向她表露心迹,她都羞涩的不说话,我以为她根不喜欢我。
“秀平,我永远都喜欢你。永远。”“你每次回来,都会说你喜欢我的,可你今天没说。”“我每天都说的。我喜欢你,秀平。可你每次总不回答我,我以为你不爱听呢?”“我心里爱听的。”她一下笑了。
我走上前,拉住她双手,笑道:“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像个小孩子,羞不羞?”秀平扑在我怀里,用小拳头捶我的胸。
刚刚压下的爱火又在胸中燃烧!这是上天存心捉弄我?
我扶她坐在草地上。她顺手扯起一朵小白花,嗅了嗅,忽然说:“我知道。我们不能在一起的。”“是啊。可是,如果硬要在一起,也是可以的。我们可以不生孩子,到孤儿院领养一个。”“可我想……”“秀平,你会嫁给我吗?”“不知道。我想跟你在一起,江雪哥哥,我们要是长不大那该多好。那我们永远都可以在一起玩了。”可是,小草终有长大的一天,烦恼终有降临的一刻。
我是不是个花心的人?一面跟刘飞燕要好,一面又跟秀平要好?
我究竟爱不爱她们,只是少年情欲一时冲动?情欲!是啊,我是欲望的奴隶,永远也逃不脱它的魔掌!
四月十二日
天气阴沉,大片大片的乌云聚集在龙山尖头,它们从哪里得了消息,赶来凑热闹?
彩霞赶去赴情人的约会,阴云飞来参加仇人的决斗。鲜花献给了爱情,鲜血染透了仇恨。
不知道刘光从哪里弄来了一把长长的杀猪刀,尖尖的头,窄窄的身,宽宽的刃,明晃晃,亮闪闪。
飞来石上是块平顶,俗称枫坪顶,因为一头生长着一棵枫树。枫树为什么会生长在石缝里,谁也不知道。爷爷那辈的人说,他们小时候就看见这枫树就是这样子。
刘光和霍启明就站在枫树下,山风吹得两人的衣衫哗啦作响。
刘光把刀递给我,说道:“霍启明,你没带刀,我也就不用刀了。我们赤手空拳打一架,谁若是命小,不幸从这里滚下去,那可谁也怨不得!怎么样?”霍启明冷笑道:“何必如此麻烦!你既然带了刀,干脆来次痛快的!”“如何痛快法?”“一人砍一刀!至到一方认输为止。”“很好,霍启明,算你有种,你先砍!”“不。我们猜石头、剪子、布,谁赢了谁先砍!怎么样?”“好,一言为定。”“生死由天!”石头、剪子、布从小猜到,还从来未见过这么大阵势的。
刘光狠瞪着双眼,右手背后,像只上场的斗鸡。
两人同时喊:“石头――剪子――布!”“布”音落地,双方同时出手。刘光是石头,霍启明是布。刘光输了。
我叫道:“刘光,别玩了!会玩出命来的!”刘光不理我。
两人再一次喊开来――“石头、剪子、布!”刘光是剪子,霍启明是布。刘光赢。
风声渐紧,两人的声音有点嘶哑,像狼嗥,又一次“布”声落地。
刘光出的是布,霍启明是剪子。刘光的脸刹那间血色全无。
“霍启明,你赢了!”刘光从我手中拿过刀,递给霍启明。
霍启明接刀的手微微颤抖。
刘光哈哈笑道:“霍启明,你杀过鸡没有?”说着,右掌在脖子上一划,“就这么简单!”霍启明举起刀,刀锋在冷风中冷冰冰的。他似乎很害怕。他是个成日钻在书堆里的书呆子,别说杀鸡,叫他弄死只青娃都浑身发抖,更别说砍人了!
“懦夫!你既然敢抢走杨婷,又敢提出这决斗的方式,为何还不下刀!我数到三,你再不砍下来,就算你输。一、二、三!”霍启明大喊一声,一刀砍在刘光的左肩上,他慌忙中用力不大,那刀砍进肉里,并未伤及筋骨。他松了双手,看着血从刘光伤口涌出。
刘光嘿嘿冷笑:“霍启明,我说你没杀过鸡吧!你砍我肩膀?砍不死我的!告诉你,杀人,要划他的脖子,要划动,懂吗?那才能割破血管,致人死地!现在轮到我了!”霍启明咬牙站着,吓得说不出话来。他一定是在后悔自己的选择啦!
刘光把刀搁在霍启明的脖子上,哈哈大笑:“我根本不用多力气,就可杀死你!你认不认输?”霍启明眼中闪现愤怒,无论是谁,一旦面临死之,都会害怕的。但这小子居然不服输!
“刘光,我霍启明若是怕死。出为会上这飞来石!杨婷是我的!我也是她的!生是,死也是!你别做白日梦了!你赢了我,但是你永远也休想得到她!”刘光的身子抖的很厉害,霍启明的每个字都说到了他的伤处,我最怕他一不小心便真把姓霍的给废了。
只有风在呼啦呼啦地叫。老枫树在风中无法保持一个历史老人本应有的静默,跟着风声呜咽个不停。
我几乎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刘光的刀动了动。风在劲吹,空气却仿佛凝结了,我感到一阵无法忍受的窒息。
血,顺着霍启明的颈流向他的胸。我似乎感受到了那血的热度。
风中突然传来一阵女人的呼叫:“霍启明!刘光!霍启明!刘光!”我循声望去,看到杨婷正爬上飞来石。
刘光的眼睛似要吃人:“谁叫她来的?霍启明,你这歪种!你以为把她叫来了,我就不敢杀你吗?”霍启明道:“士可杀不可辱!姓刘的,你有种一刀杀了我!”我忙说:“是我通知她的,我怕你们闹出大事来!”刘光狠瞪了我一眼。
杨婷爬了上来,叫:“刘光,你别乱来,杀人是犯法的!”刘光手一松,刀掉在石上,叮当一响。
“便宜你了!姓霍的!”杨婷跑到霍启明的身边,急切地观察他的伤势,一劲儿问:“怎么样?怎么样?”霍启明装出受伤很重得样子。刘光那一刀根本没伤到他什么。只不过割破了他一点皮肉!不过,伤在肩头,再重也是轻伤,伤在颈间,再轻也是重伤。位置不同嘛!
刘光不堪重荷的摇了两摇,我忙上前扶住。霍启明再重,也没伤到他,杨婷这冷漠一剑才真的是致命的,她几乎都不看刘光一眼!扶着霍启明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