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笑,见回安亭,确实也给我带来了一丝欢喜,至少有她在身边叽喳吵闹,我便没有空闲再想罗恒。
我与安亭共乘一车,安亭挑起窗帘,要看外面风景。我百无聊赖,也只得望向窗外。这时车边一个侍卫骑马经过,我吃了一惊,竟然是罗家大公子罗恺。
听安亭说,原来皇帝舅舅在邻州视察时,罗恺为该州守备,负责此次皇帝到访的安全,皇帝舅舅看见他英武俊伟,动作矫健,一问原来是镇安王爷的长公子,心里已是欢喜,又叫他演练武艺,看后更是龙颜大悦,即时就任他为四品御前侍卫,马上履任。
到了下站驿馆,我趁众人忙碌,四处溜达。在驿馆门口见到罗恺,便上前见礼。罗恺赶紧还礼叫了声:“文亭郡主。”面色却冷漠凛然。
我嗫嚅半天,才挤出一句:“对不起。”
罗恺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说道:“在下不明白郡主的话。”说罢,提步离去。
我呆呆地立在那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屋子里。
红梅出来寻我,看见我站在风口,连忙说:“这里风大,郡主快回房去吧,公主在找你呢。”
我回到房里,看见安亭摊了一桌的玉玩珠宝。她见我进来,向我招手:“文亭快来,父皇让我们先挑。”
原来是各地进贡的宝物,皇帝舅舅打算分赐给宫中个人,我们近水楼台先得月,因为已经跟在他身边,就让我们先挑。
我一眼瞥见那块翡翠,颜色形状,俱与那日罗恒给我的那块十分相似,捡起来一看,果然是块龙佩。
我对安亭说:“我便要这块。”
安亭看了一眼,奇怪道:“那是一块龙佩,你要来作甚?”马上又作恍然状:“哦,你是要来送情郎!”说完伏过身来,把脸凑到我面前问道:“说,是谁?”
我苦笑道:“什么情郎!不过是去年碰巧得了一块凤佩,看上去刚好跟这个是一对的。想它们以前应该是一起的,不知怎的分开了,这次便让它们重逢罢了。”
安亭笑得贼贼的:“还说不是?成双成对的。”
与谁成双成对去?下次回乡,就把它们埋到罗恒的坟里吧。
第二十二章
到了京城,我进宫拜访了皇后舅母和众王子公主表兄弟姐妹后,又回家住了几天。回到阔别多年的驸马府,我感慨万分,当年那个无法无天的顽皮小郡主,如今已经不再复见。
离大哥上次回乡省亲已经两年,那个当时还抱在怀里的小侄女,如今已经可以满院子地跑,大哥对我说:“与你当年顽皮,也差不离了。”
大嫂又添了个侄儿,已经半岁,不哭的时候,双眼滴流滴流地转,甚是机灵,若哭了起来,震耳欲聋,不怕你不理他。
我心安慰,即使没有段文亭,这屋子里也充满生气。
大哥看我的眼神,有些担忧。我知道爹爹写信给他,要他替我留意良配,他也定然听说,我与罗恒的事情。
大哥揽我入怀,抚着我的头发说:“嫣儿放心,有大哥在这里,没有人敢欺负你。”
我并不怕人欺负,而且也没有人欺负我,还有个皇帝舅舅罩着呢。可是即使是皇帝舅舅,也不能使罗恒起死回生,赎我罪过。
既为公主伴读,须得住在宫里。在大哥家住了三日之后,我便搬进皇宫,与安亭一起住在她的玉安宫里。
京城本有女子书院,只是公主贵为金枝玉叶,总不能与寻常人家一样上普通书院。在皇宫里,自有老师教导王子公主的功课。
安亭是不喜欢读书的,她肯上学,不过是因为她的哥哥们常在学中谈论有趣的事情,而且有时还会有朝中官员子弟伴读,因此学堂于她,倒是个好的去处。
我进宫没几天,安亭便抱怨道:“文亭,原以为你来了,会添许多乐趣,可你现在怎么变得如此沉闷?连我都要被你感染了,整日恹恹的。”
不止是她这样说,我也曾听见表兄弟们私底下议论:“以前觉得文亭比安亭漂亮,怎么长大了,反而觉得文亭不如安亭出彩了?”
“我也有如此感觉,文亭沉静了很多,整个人变得没什么生气,和以前真是天渊之别。”
“听说是婚姻不顺,未嫁夫先死,故此性情大变。”
看看流言传成什么样子,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我终要用一生的快乐,去偿与罗恒。
我仍然是每日早上念佛,晚上打坐心经,其余时间陪伴安亭。什么事情,都难以再令我展颜。
今年六月大比,殿试之后,皇帝舅舅在宫中设琼林宴款待三甲进士,状元、榜眼、探花是为上宾,得以在殿内与皇上,大臣,太子等人共同饮宴,其余人等,不过是在殿外设席就坐。
听说今年的状元与探花,俱是英俊少年,只有那个榜眼,是个四十岁上下的老儿。安亭拖着我,还有其他公主表妹们,悄悄躲在内屋珠帘后偷看。
这帘后偷窥琼林宴,也是有先例可寻的。当年我的娘亲瑶莲公主,便是在琼林宴上看上爹爹,得以成就一段良缘。
因为这个缘故,我也很想看看琼林宴的盛况,不知今年的琼林宴,安亭会否看中谁。
我目光四处搜寻,搜索状元,榜眼,探花的身影。安亭附在我耳边说:“那状元郎好英俊。”
我却如雷击般呆在那儿,那,那,那不是罗恒吗?我扶着门框,强自镇定,却仍止不住颤声,问安亭:“他,他是谁?”
安亭没有感觉到我的异样,回答我说:“听说是你同乡,叫罗亘,字重生。”
宁州人士,罗亘,罗恒,重生,罗恒重生?
我死死盯住那个叫罗亘的状元,发觉他除了容貌相似之外,神情又不是很像。罗恒虽然有时有些轻佻,但是常常面容和煦,笑容可掬。而这个罗亘,不苟言笑,面容阴郁,便是中了状元,也不见他有多高兴的样子。
安亭看见我死死盯着罗亘,有些不高兴,问道:“你也看上他了?”
我一惊,忙赔笑到:“哪里,只是听说是同乡,多留意一些罢了。”
皇帝舅舅召见我,对我说:“当年你娘亲嫁了个探花郎,如今朕也把你许给探花郎如何?”
我跪下说道:“皇上,文亭曾在佛前许下诺言,今生终身侍奉佛门,不言婚嫁。”
“胡说!便是诚心向佛,也无须终身不嫁,怎的说出这番说话!”
我低头伏地:“文亭宁愿出家,也不敢有违誓言,以遭天谴。求皇上恩准。”
皇帝舅舅沉默片刻,问我:“你莫不是不喜欢探花,想嫁状元?只是这状元文才虽好,但是性情阴郁,恐怕不是良配。”
我强忍泪水,连连摇头。
“那你说为何发此誓。”
“我,我师傅说我二十岁以后,人生会有一大劫难,须求佛祖保佑,方能避过,所以在佛前发了此誓。”
对不起了师傅,要借你撒谎过关。但是我的劫难,其实一年前已经来临,避无可避。
“就是你那个玉缘派的师傅?虽然你娘亲生前十分推崇她,朕却未曾亲见。番邦宗教之人的说话,怎么可以全信,你莫要被她诳了。”
“师傅爱我如女,我信她不会骗我。”
皇帝舅舅沉吟了一会,说:“你且起来,这事也不急在一时,你且慢慢想清楚,以后莫说终身不嫁的说话,让你娘亲九泉之下也伤心!”
我谢恩起身,皇帝舅舅挥挥手,让我离去。
安亭听说我拒了皇上指婚探花,半疑半恼:“你莫不是真的看上了状元,所以才不答应指婚探花?”
我摇头,心里却叹气,若然安亭属意状元,只怕也不容易如愿,皇帝舅舅都说,此人性情阴郁,不是良配。
他到底是不是罗恒?天下便是有容貌这么相似的人,也不会连名字都相似,籍贯也一样。
轮到罗恺当值,我到他值守之处找他。
我问他:“罗大人可认识新科状元罗亘?”
罗恺犹豫了一阵,还是说:“他是在下义弟。”
义弟?有这么巧的事情?我单刀直入:“他是不是罗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