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间摸摸依旧瘪瘪的肚子,换了个姿势舒服地窝在暖和的干草间,闲闲问道:“你们天族总吃这些没滋没味的东西,也不腻得慌?”
慕清歪着头想了想,似乎确实如此,却嘴硬地不想在这个人面前承认,只好回嘴道:“你魔族又能如何?”
漠间骄傲满满:“不敢说珍馐百味,也算美食遍地,若想日日不重样,倒也不算难事。”
他又刻意相邀:“你若是不信,不妨随我去魔界走一遭,一断真假。”
见慕清抿唇不语,漠间激他:“可是怕入了我魔族被拆吃入腹?这样胆小的人在我族确实危险重重难以自保啊!”
慕清腾地站起身,怒道:“小小魔族我还不放在眼里,去便去,倒是看看你魔族能奈我何,若是名不副实,看你日后如何再狂妄自大!”
魔界偏郊与人界相邻的小市镇繁华且安宁,漠间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一路靠在慕清肩头,感觉到他蠢蠢欲动的手之后,终于面带微笑地自己站直,将慕清方才视线停落过的每样东西买了一些,塞进他手中,乐道:“快尝尝。”
烫着舌头啃完一只碎肉烧饼,慕清指着纸袋里头一堆黄黄黑黑的东西问漠间:“这是何物?”
漠间拣起一颗在他面前晃晃:“没吃过糖炒栗子?”
见慕清摇摇头,漠间将黑色外壳轻轻一掰,留下一粒圆溜溜黄灿灿的东西凑近他嘴边:“试试看。”
慕清顺从地咬进嘴里,嚼得香甜,自己又学着漠间的样子剥了一颗。漠间拉住他的袖子,指指自己:“我一个伤患帮你买了如此多美食,你却都不让我一让。”
慕清想了想,觉得确实不大好意思,便将那颗剥得滑溜溜的栗子递给他。孰料,漠间并不伸手来接,反而偏头一咬,用舌将栗子勾入嘴中,边吃边感叹着:“真香!真甜!”
慕清瞬间红了脸,甩手丢下一脸莫名笑意的漠间往前走去。
这一日是慕清从未体验过的欢乐,时辰在与漠间打打闹闹的嬉戏中溜走得恍然未觉。夜色渐深,慕清舒服地坐在火堆便啃着漠间烤熟的大雁,嘟嘟囔囔赞叹道:“没想到你烤肉很有一手。”
漠间偷偷伸手抹掉他嘴边一点肉屑:“我孤身一人长大,总要先把自己养活。”
慕清偏头看向他,白嫩的脸颊上闪动着暖黄的火光,看起来比他手中的大雁还要可口,眼中明明白白写着同病相怜:“原来你也同我一样无父无母。”
漠间取笑他道:“你哪里像个孤儿,分明是娇生惯养的名门子弟。”
笑意还未从脸上褪去,他突然丢掉手中翻转着的半只大雁,出手如电向慕清颈后伸去。慕清惊诧之际,他手中已紧紧捏住一只五彩斑斓的长蛇,狠狠往火里一掼。
长蛇在烧得正旺的火堆里扭动几番,遂变成人形,惊惶地在地上翻滚几圈,扑灭衣裙上的火苗。
一个美艳的女子抬起下颔,泪光盈然于睫,楚楚可怜道:“妾寒不能胜,见此有火光,故来取暖,唐突之处,公子莫要介怀。”
慕清松了口气,正待宽慰她几句,漠间掌风一劈,那女子顿时倒地不起。慕清上前一探,竟已心脉尽碎而亡。
慕清怒火难忍,质问漠间:“她不过靠近取暖,你为何狠下杀手!”
漠间仔细吹掉那半只落地大雁上的灰,爽快咬下一大口,嚼烂吞下腹中,好整以暇道:“她有杀意,我抢占先机,何错之有?”
慕清不信,冷笑道:“你分明嗜血残虐,连自己族人都不放过,更来诸多借口!”
漠间抬眼看他,漆黑的眼眸里寒气一片:“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说我嗜血残虐,我便嗜血残虐好了。你们天族倒是自诩慈心仁厚,那昨日战场上万千魔族又是谁手下的亡魂。”
慕清哑口无言。
漠间进而讥讽道:“怎么,到如今才发觉与我这个魔族道不同不相为谋?先前亲厚同游辱没了你天族身份?不管你想杀人灭口,还是所谓替天行道,朝这里砍便是。”他扬了扬脖子,傲慢冷漠的目光好似漠视世间一切。
慕清有些失力,他隐约觉得自己不对,却也不能认同漠间所为。余光瞥见漠间高昂的脖颈上一道浅浅的划痕,便是那一次他出手伤他所为。慕清深深望了一眼漠间在火光中轮廓分明的冷硬线条,施了个法,飞身离去。
漠间凝神谛听,确定夜空中再无其他声息,丢掉冰凉的大雁,走到那死去的女子身边,伸出足尖踢了踢她浓妆艳抹的脸,冷酷道:“他也是你想用媚术迷惑的么?胆子太大了。”
☆、番外六(2)
“你近来可有心事?”玄霄担心地打量慕清。
慕清收剑回身,否认道:“没有。”
“这样熟的一套剑法,你错了三处。”
慕清赶走脑中不断盘旋的漠间的身影,沉默与玄霄并肩而坐。
傅祈站在一旁打趣道:“慕清想必看上了哪位仙子,害着相思病呢!”
傅祈乃是玄霄身旁最为得力的侍卫,自从他二人飞升至仙界便跟随玄霄征战至今,虽与慕清年岁相若,倒看起来颇似他兄长。
玄霄笑问:“傅祈可有猜中?那我们回西荒之前可要先办上一场喜事了。”
慕清苦笑道:“傅祈专爱瞎猜,哪里有看上什么姑娘。”
傅祈皱眉道:“上仙还是执意要回西荒?”
玄霄认真道:“我心意已决,同几位长老亦有提及。听闻魔君此前一战受了重伤,接下来一役,只要迫使魔族臣服,我便与慕清回西荒大陆,不再理世事。”
傅祈为他不值:“上仙历经艰苦打下如此基业,怎甘就此放弃,更何况,即便四海八荒一统,也需有能之人统领,除了上仙还有谁可担此重任?”
慕清一听此言,亦觉得心中犹豫。玄霄接过他手中纯钧剑,取一块棉布细细擦拭,淡然道:“统领天地本非我所愿,我只不过希望能有一方净土与慕清自在度日,天下有能之人何其多,并不缺我一个。”他抬眼看着英姿勃发的傅祈,赞道:“你坐统领之位,我认为便极好。”
傅祈羞赧推辞:“傅祈何德何能,上仙取笑了。”
慕清喜滋滋拍拍傅祈的肩:“玄霄说你行你便行,若是以后成了帝君可要封我一个尊号,好吃好喝都惦记着我点儿啊。”
傅祈扶额笑道:“封你一个珍馐尊者真是再贴切不过。”
玄霄接口:“珍馐?依我看实乃真羞也。”
“哈哈哈哈。”
破空而出的笑声响彻沉寂肃穆的九重天,让即将来临的仙魔之战似乎成了光明安宁未来的开端。慕清在满心憧憬之际,恍然想到,与那个人,只怕再无围火言笑之可能了罢。
“你刚刚为何不砍下去!”傅祈愤恨难平地将慕清抵在树上,鏖战之后血腥久久不散的夜晚
好像酝酿着更狂暴的风雨。
慕清的后背被粗粝的树干割破,他被傅祈溅染着暗红血滴的白金铠甲刺目得难以直视。他也在问自己,为何那一剑,轻轻松松可以结束这场战争的一剑,他没有力气砍下去?
当天族的战阵被魔族突如其来的偷袭从尾部打乱时,慕清没有犹豫地提剑跃入人群,一身白衣腾挪翻转在刀光箭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