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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真是特莱斯吗?”
特莱斯微微一颤,仍未回头看她一眼,倒是泽西眼光犀利,率先瞧出端倪,惊讶之余勾唇一笑:
“哟,泽西天大颜面,荣幸之至,竟然请得动帕特里亚的火王大人——特莱斯火王殿下,这一回。。。您算是真正觉醒了吗?”
☆、罗德岛前章(三)
特莱斯一头红发如火如荼,然原本意气风发的英挺面容却惨白得犹如寒冬腊月檐角吹飞的晨雪,他盯着泽西,踏前一步,掌心火氲涌动,缓缓道:
“你利用我除去琉黎,这一招借刀杀人委实漂亮,只可惜,该还的终归要还。”
“还?还什么?”泽西微微一笑,修长双腿交叠,身子斜倚在栏杆上,神情泰然自若:“特莱斯殿下明察,鬼域一役,从头至尾,我可是连鬼王的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呢——与鬼王交战的不是我、重伤鬼王的也不是我、焚毁巫伦尤克国土的更不是我——试问,我何罪之有,特莱斯殿下凭何要我为鬼王抵命?”
闻言,特莱斯犹如鼻梁中拳,在午时艳阳明晃晃的照射下,一张冷峻面孔益发惨白到透明,偏偏此时弗莱恩跳上台来扯住他的袖子,不识时务地嚷道:
“特莱斯,你别听泽西胡扯蛋,琉黎的死怎能怪你!你当时尚未觉醒么,哪里记得琉黎是谁,哪里记得与琉黎之间的情谊,你全为着替伊莎贝拉出一口恶气才焚了鬼域,伤了琉黎。。。啊,是亚连!最后是亚连把琉黎推下悬崖的!虽说没你的帮忙亚连也得不了手。。。但毕竟你不是故意要害琉黎的啊。。。琉黎的死、巫伦尤克的国破。。。这一切,不能都怪你一个人的呀。。。!”
弗莱恩说到后来音量渐渐微弱,自己恨不得打自己的臭嘴一巴掌。他初衷上善怎奈表达能力差许,本意欲说明特莱斯乃属不知者不罪,哪知由旁人听来倒像是坐实特莱斯屠杀鬼族、害死琉黎之首席帮凶的名头。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朽木不可雕也——这是弗莱恩过往十六年里他爷爷果尔图最常用来骂他的一句话,但弗莱恩向来采用双重标准,比如把爷爷的赞扬当成圣旨,高高挂起;至于爷爷的训斥则可权作耳旁风,吹过便罢,直到此时此刻,他方幡然醒悟,爷爷对他了解之深刻、评价之透彻,简直一语中的,于是更加懊悔不迭,尤其当他看到特莱斯在听完自己一席废话之后愈发惨白的表情,他就恨不得跑去风林跳进‘风莫言’的肚子里被它消化算数。
倘若当时,他没有怂恿特莱斯与泽西联手攻打鬼域、没有支持特莱斯偷盗火族兵符私调军队、没有推波助澜特莱斯找鬼王一较高低就为能看场好戏。。。如今的特莱斯,怎会痛苦至此。
弗莱恩自责反省之余,不免想到那对操碎心的父母,千般小心万般提防的,可惜终究还是要失去唯一的儿子。话说早在特莱斯昏迷期间,弗莱恩和爷爷果尔图接到一封来自帕特里亚国主赫兹密和王后索旦朵的密信,信中阐明特莱斯前世因今生果,意思风族必要帮着隐瞒特莱斯屠杀鬼域一事,这也就是为何特莱斯苏醒之后发觉身边各人都噤若寒蝉、言辞闪烁的缘故,大伙儿们心照不宣,私心里都期盼特莱斯继续失忆下去,最好永远也不要想起自己曾害死一位故人。
即使,那位故人乃是身为火王的特莱斯平生唯一知己至交;即使,那位故人千百年来也一直在暗中默默等候,等候着有朝一日特莱斯真正觉醒,恢复记忆,重拾往昔地久天长的友谊,令二人能够再一次比肩而立,共同笑傲圣陆大地,岁月流金。
莫奈何,天意叵测,事与愿违。
琉黎死了,就死在特莱斯的面前,特莱斯虽未亲手杀死琉黎,但琉黎乃为他所伤,因他而亡,于是这与他亲手杀了他,并无分别。
“特莱斯,你,没资格杀我。”泽西微眯眼,看向特莱斯的目光毫无畏惧,甚至,还带了一点倨傲和挑衅:“还有一事你别忘了——是谁从琉黎手中抢走圣玫瑰?泽西虽非圣贤君子,但像阁下这种杀友夺友妻的男人,泽西尚不敢与阁下相提并论!”
特莱斯浑身一震,脸色已是像地府幽鬼一般没有半分血色,他狠狠咬牙,直咬得嘴角渗出血丝:“你。。。说得好。。。我所作所为,确是猪狗不如、衣冠禽兽。。。”
“特莱斯!你万不能听泽西信口雌黄!这根本从头到尾都是泽西的阴谋诡计,明明是他陷害你设计你利用你,一达目的就将黑锅整个儿扣你一人的头上。。。”弗莱恩话未说完已被特莱斯一把推开,只见特莱斯足下一点,单掌发力,往泽西的包围圈呼啸而去。
泽西带来的精锐部队多是年轻崛起的神族子弟兵,术力修为虽高强但欠缺临敌经验,面对火王雷霆霹雳一般的‘火之侵’漫天盖地如天网昭昭,霎时队形错乱,且正因人多势众反更难随机应变,很快便让特莱斯攻出一角破绽来。
“弗莱恩,带伊琳走!”特莱斯腹中运气,秘密传音:“在波兰格勒大军未至之前,一定要把伊琳送去安全的地方!”言罢只身冲入泽西的军队,掌风赫赫,以一敌百,万夫不当之勇威慑众将,但却始终未下杀手,明眼人一看便知他只意在拖住对方人马而无伤人之心。
他这么做,也是权衡眼下格局,勉强为之的两全之计。
奥斯丁边境紧邻波兰格勒,泽西要搬救兵易如反掌,此时若与波兰格勒起了正面冲突,帕特里亚与波兰格勒的战争恐一触即发。波兰格勒乃是圣陆第一大国,土地富饶,兵强马壮,经年养精蓄锐,早已做好万全准备,只等一个契机兴兵讨伐,统一圣陆各国,伤了泽西就等于送给波兰格勒一个现成借口,正中泽西下怀。
依帕特里亚的国力,尚不足以与波兰格勒抗衡,然而,即便不为帕特里亚的臣民、父王母后考虑,如今的特莱斯也是无心恋战,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待办。
他始终不肯相信琉黎真的就这么死了。
他要去找琉黎,他要亲眼目睹——即使只余一滩血泥烂肉,他也要找到琉黎,把琉黎带回鬼冢,好好安葬。
在这之前,他唯一放不下的,便是伊琳。
若是作为一个男人,在降灵圣火坛的半个月,日日夜夜的颈项缠绵、合欢悱恻,水乳交融,是他所拥有过的最绮丽旖旎的明媚光景;而那般软玉温香的滑腻水嫩、那般柔弱无骨的甜蜜酥香、那般勾魂摄魄的桃林甘醇,则是他永生永世都难以忘怀的极致美妙。
但若是作为琉黎最好的朋友,他并没有资格享受那春水跌宕的怀抱,这样不真实的快乐,从来都不、也根本不应属于他。
他至今仍记得,一千年前的某一日,阳光灿烂、晴空万里、和风微熏,当时他与其余五大国主刚齐心协力灭了妖后玛琳娜、清理了妖族余孽,心情特别舒畅惬意,除却他为救琉黎受玛琳娜一掌后总时不时的咳血之外,其他各方面貌似都很圆满。
“特莱斯,我要娶王后了。”当时,他正捏着帕子擦拭嘴角一抹血丝,听到琉黎突如其来的一句,反倒忘了胸口疼痛,抬眼挑眉:“哦?”
“我没对其他人讲过,你是第一个知道的。”只见琉黎神清气爽地往他榻边一坐,状若无意地把他丢在一旁的帕子拢入袖中,春花秋月一般地朝他笑道:“特莱斯,你要赶快好起来,到时我请你喝喜酒。”
“她是谁啊?”当时他委实诧异,下巴都几乎惊掉下来。像琉黎这样清心寡欲的男人也会娶妻?过往二十年他统共送过一百二十个贝缇舞姬给琉黎暖床,结果一半被他吸干变成血族,一半被他转赠别国,搞得他一度揣测,莫非琉黎因自身皮相生得太美,所以自恋成狂、不喜女色?所以他忙不迭地问道:“能入你眼的,必是一位绝代佳人,哪家的小姐?姓啥名谁?家住何方?我要看她,现在就要看!”
琉黎先是一怔,然后怀疑地打量他两眼,有些不放心道:“特莱斯。。。你、你该不会是想跟我抢吧?”
他刚端起碗喝了一口羹汤,闻言全吐在了琉黎的衣襟上,琉黎随手抓起特莱斯的绸缎衣裳拂一拂汤汁,慢条斯理道:“不管怎么说,是我先看上她的,朋友妻不可戏,你须得记牢了。”
“瞧你那小气的样儿,没出息。”他鼻底一哼,极不以为然:“别拿本王与你这见浅识少的相提并论,就算你那相好的貌美非凡,但本王后宫美女三千,个个艳光四射,妩媚撩人,还能输了她半分去?!不信,将你的小娘子带出来,咱们比比。”
琉黎听了陷入沉思,隔一会儿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特莱斯,现在我没法带她出来,估计还须等上一段时间,不过我私下描摹了一张她长大后的小像镶在鬼冢的石壁上,哪天你去我那儿玩,我指给你瞧。”
琉黎这一番话,听得他云里雾里,莫非他看上的是一个未成年?“琉黎,她今年几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