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绿胡子老头脚边跪着一个少年,那少年一头及肩翠发,略带婴儿肥的脸蛋稚气未脱,眼睛又大又圆,目露惊恐之色,死死盯着盘绕在他双手双脚上的一株奇形怪状的墨玉枝蔓,浑身抽搐,却又动弹不得,那枝蔓仿佛自有意志,每隔一会儿便勒紧一分,向上攀爬一分,渐渐攀上少年的颈项。
“爷爷!我很痛啊!你快叫‘风莫言’停手啊!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认错了还不行吗?!”少年的脸色愈来愈难看,终于忍不住呱呱乱叫,正是风族小王子弗莱恩,而这绿胡子老头则是风族族长果尔图。
“囋囋,这么一点皮肉苦就讨饶,亏老头子我还真当你铁骨铮铮,威武不屈呢,原来是个软柿子,一捏就扁。”果尔图依旧负手而立,一动不动,冷眼旁观:“你倒是说与我听听,就凭你这小样儿,怎敢跟着特莱斯去巫伦尤克杀鬼放火、焚城灭池?!”
耳朵里盛满了爷爷的挖苦嘲讽,弗莱恩颓着小脑袋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埋首做鸵鸟状,一声不吭。
半月前,他与特莱斯被泽西和亚连设计去攻打巫伦尤克,特莱斯与鬼王琉黎本有宿怨在前,如今知晓琉黎包庇窝藏妖孽圣玫瑰,于是新仇加旧恨全化为一场滔天火海,一怒之下竟是把鬼蜮烧个干净,而琉黎被亚连一剑穿心,坠落悬崖,生死不明,跟着圣陆上蜚语四起,道风、火二族因觊觎圣陆之皇的宝座,遂结成盟军,先灭鬼族,再攻他国,各个击破,一统天下。
流言这东西可怕得很,一人说没什么,若人人都说,世人所想则大致雷同——空穴来风必有因,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于是乎,假相也被说成了真相,而真相究竟为何反而无人探究。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小道消息满天乱飞,连斗升小民亦略知一二,忽闻罗德希尔魔族已召集将士全城戒严,忽闻波兰格勒神族操练军队步阵施法,又忽闻素来不问世事的赛加西亚水族竟也暗度陈仓,调兵遣将,默默进入备战状态。
圣陆大地的战火,此刻仿佛是一触即发,但到底是乱战还是圣战,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众所周知圣陆诸国对圣陆之皇的宝座已明争暗斗几百年,到如今演变白热化一点不稀奇。
只因,时候到了。
时候一到,该来的总会来,这悬疑千年之久的圣陆皇位之鹿死谁手终于被摆上台面,提上议程,势要决出一个结论。毕竟,群龙无首的太平日子,是伪太平的日子,而正如世上一切伪装一样,伪太平也有保质期——一千年的期限,显然已是太久了。
当然,家事国事天下事,天下事虽最是要紧,但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可见在解决天下事之前,必先得将家事妥善解决。于是,自打弗莱恩被爷爷提回风林开始就饱受煎熬惩罚,他本来天真地以为,既然特莱斯身为主谋已承担大部分责任,他一个微不足道的从犯理应从轻发落,所以当他低眉顺眼地跟着爷爷来到风林,准备跟往日一般开始进行拔草修枝除虫捕蛇的劳改工作时,果尔图却毫无预兆地一个巴掌把他拍进‘风莫言’的枝蔓丛里,让他一颗小心肝大大震荡了一番。
须知,‘风莫言’乃是远古时期的风族所栽下的植物,枝蔓横生如乱麻,叶浆剧毒如竹叶青,长年累月郁葱不败,以术者为食,且专喜啃少男少女的耳朵和乳…头,只因为他们的肉质最纯洁鲜美。
弗莱恩不吃不喝困于‘风莫言’中,已有十日,一开始他以术力抵御枝蔓侵袭,孰料那枝蔓粗硬如巨蟒,轻易不能斩断,但凡被它缠上的,十有**最后内脏崩裂至死,就此沦为它的宵夜。弗莱恩坚持作战十日,到今天已是殚精竭虑,风术耗尽,难以为继,眼看再多过一刻自己就要被‘风莫言’夹成烙饼,毒液攻心,虽说爷爷这回摆明态度要惩他以大戒,但识时务者为俊杰,最后关头他仍是低声下气开口求饶。
他可不甘心出师未捷身先死,想他大好青春、年少英俊、可爱可亲,既没行过成人礼也没碰过女人——啊哈,对于这一点他一直心心念念特莱斯说的,那就是有生之年一定要做一个成功满足女人所有潜在需要的真正男人!
只是如今。。。他心中大大叹口气。
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他有多么羡慕特莱斯的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不像他,整日生活在爷爷的规矩教条之下,这个不许、那个不准,所以他特别喜(www。87book。com…提供下载)欢和特莱斯在一起混,只要跟着特莱斯,他大可做尽一切荒唐之举,反正最后特莱斯总是很够义气的担负权责,保他无罪释放。
但这一回,貌似祸惹得忒大了点,特莱斯自己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他失去大哥大替他顶天,头一遭以身试刑,方才体会特莱斯这些年来有多么吃苦耐劳、硬骨刚强。
他偷偷瞄了爷爷一眼,只见老头子一如十日之前八风不动,丝毫没有助他解脱苦海的意思,心中不由第一百零八次地长长叹息。难道,命中注定,他弗莱恩要以冰清玉洁的童子之身,挥别尘世,早登极乐?
想到这里,他不禁抽抽鼻子,眼泪汪汪起来。
“爷爷。。。呜呜。。。等我死了之后,你记得每年在我坟头插上一把丁香,要挑紫的和白的,不要粉的。。。我在后院养了一只红耳龟‘喔喔’,爷爷帮我把‘喔喔’送给泰露姐姐,她问我讨了好几次我都没舍得给。。。你告诉泰露姐姐,‘喔喔’如今已厌烦泥鳅蚯蚓了,它只吃小鱼小虾,偶尔也吃打死的苍蝇。。。还有,我壁橱底有一只八角檀木盒,盒子里放着一支黄金翡翠打铸的‘贵玺春华美人簪’,原本是我准备在特莱斯举行封妃大典时送他的贺礼。。。哎,看来我等不到了,届时爷爷替我送去给特莱斯吧,跟他说,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来没送过他什么好东西,这簪子就当是纪念我与他交谊一场的馈礼,也算是我留给他的遗产。。。他若是没问爷爷记得提一提,这美人簪花了我全部的积蓄哦,哎,谁让我重情重义。。。呜呜,我这辈子是没福气讨媳妇了,你代我好好恭喜特莱斯,叫他多讨几房妻妾,一定把我那份都讨上,我泉下有知,会很欣慰的。。。”弗莱恩絮絮叨叨一路说下去,动情处语声哽咽,戚戚然焉泪洒衣襟,果尔图挑一根眉,面上表情稀奇古怪,袍袖一挥打断弗莱恩的喋喋不休,没好气道:“什么乱七八糟颠三倒四的,谁说你要死了?我不过叫‘风莫言’输功予你,过程虽有些痛楚,但也不至于要了你的命去!”
弗莱恩闻言一怔,满脸难以置信,深吸一口气,结结巴巴道:“爷爷。。。你,你让‘风莫言’输功予我,不、不是叫它吃了我?”
果尔图哼声冷笑,扬手打了个响指,‘风莫言’倏地往树洞内一缩,顷刻间缠绕在弗莱恩身上的千百条枝蔓退了个无踪无影:“你运气一周试试看。”
弗莱恩解脱束缚,顿时一身轻松,一个漂亮的旋滚灵巧落地,暗暗运气小周天一圈,打通方才被‘风莫言’勒出的淤血关节,果觉经络通达,四肢百骸畅快淋漓,就像刚刚蒸完一个热气腾腾的桑拿浴一般舒服至极,抬首眺望,发觉耳力目力均有增长,竟能一眼看清隐藏在斑驳丛林、连绵峰峦中,那百丈之外的贞烈崖上的小茅屋里,特莱斯那张白狐皮为被的板床,不由又是惊讶又是欢喜:“爷爷,我的术力好像一下子提高了许多!”
果尔图点点头,指一指退回树洞深处的枝蔓:“‘风莫言’百丈参天,乃风族用以祭祀与行刑的古木,尤其远古战争时代噬了不少叛国的风族精灵与风族术士,积累至今所蕴含的风术能量可抵一个风族从出生起不歇不憩修炼风术一百年的造诣,如今输功予你,令你一朝飞升,实为形势所逼,权宜之计,你定要好自为之,谨慎修行,忌荒废或滥用,在将来天下大乱之际,切当尽心尽力保我风族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