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爱她,敬爱她。我知道她和我的老板瘦子之间,一定隐隐约约有段故事。
但我们从来就没有提起过瘦子,她也从来没有过问起他。好象在她的生活中,从来就没有过这个男人一样。她不要再想起他。
也许,有时微风乍起的时候,她会坐在院内的那棵青绿的水杉下,回忆起她曾经的年轻往事。那一年,她跟随着瘦子,抛弃了她的男人、女儿和田园,以及那一切熟悉的乡村景物,颠簸流离,来到城市。他们一起吃过很多苦,她目睹瘦子一步步地壮大了他的事业帝国。她希望能过上她向往的一种幸福生活。然而,她的梦粉碎了。这个精瘦的男人现在不再需要她了。他可以给她一些金钱,其它的她什么也没有,甚至连个简单的
名分也没有。她只是他曾经的一个姘妇罢了。
他在外面飞黄腾达着,在她的视野里他完全消失了。
她仍住在豆腐巷,深居简出。就象居住在一个尘封多年的故事中。
3
我的小屋在木直街。一幢古旧的老式楼房。很小,但也有一个院子。
这是我一个人的世界。我喜欢老街的宁静。
二楼有一个小小的水泥平台。站在这里,可以眺望老城那片弯弯曲曲的街巷和黑瓦民房。
窗后,一条浅浅的小河傍街流淌。河面上一片片闪耀着晶莹的阳光。
我闲暇的时候 ,会在二楼的阳台上看书。那是一本关于徽商胡雪岩的书,我看得津津有味。
院外,老城人操着浓重的乡言穿梭往来。
这是我租住的屋子。我写了三年的契约。
那天下午,我仍旧在二楼的阁楼里翻看着胡雪岩。我忽然听到街巷里有奔跑的声音。尔后我听到我的院门吱地响了一下。我向院内探头看了一下,却没有任何动静。
我继续看我的书。我以为是一只乱闯的野猫。
不一会儿,我的院内闯进几个长相匪气的青年。他们叫嚷着:人呢,搜!
我从二楼上走下来,吆喝住他们:想干什么,你们!
他们气势汹汹地喊:快把她交出来,否则老子就不客气了!
我问:谁?怎么会在我这里。我不知道的。你们,请走!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哼!还装呢。一个家伙叫道:兄弟们,动手,搜!
我找了一根铁棒,紧握在手。大叫:谁敢撒野!
我平日最厌恶这帮人,今天就算是有人藏在我家里,这忙我也是帮定了。
其实,此时我心里哆嗦着呢,看着他们人多势众,如果没有人帮忙,我就完蛋了。
嘿嘿。我要寻找救星。
我拔通了瘦子的电话。说有伙人在我这里找磋。
在宛城,瘦子可是黑白道都行得通的。他有办法。
瘦子听完我的话,简单问了句:他们的老大是谁?
我大声转达着瘦子的话:你们的老大是谁?我的老板瘦子要找他!
我感觉到人群里震动了一下。
瘦子的名声,凡在宛城混世的,都会给他一些面子的。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有两个家伙在一起咬耳朵。
我得寸进尺,笑道:要么你们就进屋搜吧。不过后果嘛,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哈,他们更加不敢动弹了。
他们之中,谁的电话响了。他立即谦恭地接听着电话:是,是,我知道了。我们马上就走。
兄弟们,撤。这帮人立刻鸟兽散。
我嘻笑:兄弟们,慢走,不送!
尔后我立即关了院门,有些生气地向屋内喊:对不起,屋内的朋友,现在你可以现身了!
就是这个人,差点让我被那帮混蛋揍成肉酱。我悻悻然。
一个窈窕女子从我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好眼熟啊。我好象在哪里见过她。
她微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额头上还沁着汗珠。
刚才她一定是吓坏了。那么多的男人追赶她。她一定飞得要比燕子快。
她羞涩地向我投来满含歉意的一瞥。我的怒气立刻烟消云散。
好一双幽深的大眼睛呵。那额头上细微的汗珠。我忽然记起了什么。
真的是她吗?
那个梅雨之夜。
她全身湿漉漉的,象刚从水中浴出的瓷人。一双黑漆的大眼睛上,水珠正一滴滴地从发梢上落下。
她一个人孤伶伶地在黑夜里奔走。看得出她很焦急,仓惶,象是逃窜。
刚刚有过一场骤急的梅雨,空气依然很闷、很粘,一场大雨又将来临。
我开着大货一路狂飙在通往宛城的国道线上。我发现前方隐约有一个移动的小黑点。
我很快追上了它。它是个人,还是个乡村姑娘。
她的全身湿透了。看得出她很狼狈、仓惶。
我对她动了一点侧隐之心,外加一点好奇心。
我从驾室里探出头,问她:姑娘,我可以帮你吗?
她转过脸。在车灯雪白柔和的光线里,那是一双大而幽深、充满哀怜的黑眼睛呵。
她蜷坐我的旁边,默默无言。
夜色覆盖了她的半张脸。她侧面的剪影凹凸分明,象是橱窗里冷峻的美人。
我把她送到瘦子在西城的别墅。我停下车,递给她一把别墅的钥匙。我努努嘴,让她自己进去。
她接过钥匙,说声谢谢,拉开车门,就要离去。
我两眼盯着窗外。不知道怎么就说了:今天,是你自愿来的吗?
她默然了,片刻之后点了一下头,说:是的。
我冷笑了:他很有钱是吧。
她打断我说:不。我不想钱。是他帮我实现了唱歌的梦想,我不想拒绝他。
那么,我问:还记得我吗?
她说:当然。你曾救过我。但是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我冷冷地说:有这个必要吗?我觉得我可是已经知道得够多了。
我的话冷得象把刀。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如此失态。
她听了我的话,哑然了,脸色也阴郁了。她合上车门,快步登上别墅的台阶。
留给我一个依旧柔美的背影。只是那感觉全变了。
哼。假装的清纯。
我操。我在心里骂。要知道你早晚是只鸡,那天我才不救你呢。不如让那帮流氓把你拖走轮奸得了。
我曾经是那样地怀恋着她。无数次地惦记起她。
在那个午后,我的撒满阳光的小院里,她曾是那样地秀美
我希望知道她的故事。只是她太羞涩。
其实不用她过多的言语,我可以想见一个女孩在这个城市经受的风雨苦楚。她只身来到这个城市,就象一片孤零的树叶,随风飘荡。
她说她想学唱歌。她来到那个酒吧。她想做一个歌手。但是老板要她首先学做一个陪酒女郎。在忍受不了客人的种种非礼之后,她把酒水浇到客人的脸,脖子和衣服上。她逃了出来。那群男人怒不可遏地追赶,象缉拿一个重案钦犯。
她飞得象燕子一样快。她潜入我的房间里。
我倒了一杯水给她,她一口气喝个精光。然后看着我不好意思地笑了。
她说谢谢。我说,就这样谢吗?不行。
她不解地看着我。
我说:你不是喜欢唱歌嘛,能否给我现场表演一下?
她的脸红了,腼腆地笑了。然后就走到院子中间,歌声清亮地响起来。
是一首陕北民歌《信天游》。她的声音很纯,清脆甜润。
我听完,给她鼓掌。我说,你真的可以去唱歌,但是,要做一个歌手真的很难。
她说:我不管,我就是想唱歌,不管要付出多大代价。今天谢谢你救了我,我要走了。
我问她:你要去哪里?
她回答:我不知道。我想找一个能学唱歌的地方。但我不知道它在哪里,你知道吗?
我说:我也不知道。不过,看在你打扰我的份上,我可以帮你打听。
她高兴地问:是吗?太好了。就现在带我去找?
这个女孩,让你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我想了想说:好的,现在我们就去找。
于是那天下午,我和这个陌生的女孩一起走在大街上。她紧跟在我身后,把我当作了她的救星。我真的愿意马上帮她实现做歌星的愿望,可是现实很冷酷。没有人愿意接纳一个连简谱都不认识的懵懂女孩。
我们跑了整一下午,没有任何结果。我们坐在街边一条石凳上歇息。看着她一脸落寞,我打趣地问道:还想唱歌吗?
她说:想啊。可是没人要我。你说,我是不是长得不讨人喜欢啊
我说:这跟长相没关系。再说,你长得也挺讨人喜欢的啊。最起码我就很喜欢你的。
她漠然地说:是吗?可是你又不能教我唱歌。
我说:这?